泡沫双城(1)

  虚幻的城我回不去,现实的城我进不来,我踯躅在两座城池的中间,犹如白色的泡沫,随时有幻灭的危险。

  1

  临尔不愿意听我的故事。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他对别人的过去从不感兴趣,而且他是一个不喜欢回忆的人。

  既然他不听,我便不说。

  但我依然无法自控地做着同一个游戏,在他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我沉迷于这样的寻找,有时痴痴地看着他,时空错位,思想会有短暂的空白。

  我和临尔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比如只有我和他在网吧的时候,他不再那么沉默,偶尔会走到我的身边,问我一两句闲散的话语。有时,他会邀请我和他一同分享那些浮光掠影的电影,没有故事情节,只有大段大段华丽凄美的乐章。左澈是不会看这些电影的,左澈喜欢看简单搞笑的片子,例如周星驰,冯小刚。那时,我们没课的时候,总喜欢买了一大堆零食去小齐租的房子里看碟片,两个人靠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魂不附体。

  这就是左澈和临尔的不同。

  纵然长得如此相像,但他们真的不同,一个在虚幻的城,一个在现实的城。虚幻的城我回不去,现实的城我进不来,我踯躅在两座城池的中间,犹如白色的泡沫,随时有幻灭的危险。

  我在EMAIL里对程沫说:我曾经说过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左澈,我不知道现在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一种背叛。他只是有着左澈的模样,他不是左澈。我每天这样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自己,然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跟随在他的身边。在他身边,空落落的心才变得充实。程沫,你是聪明的,你能洞悉一切,你告诉我,这是记得还是忘记?这是追念还是背叛?

  2

  在公司处理完一些事情,我的双脚照例带我去了广场的网吧。大门紧闭,门上贴出了一张“店面转租,价格面议”的白纸,下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我拨了过去,果然是临尔的手机。

  “苏简,你在广场等我,我马上过来。”

  我很自然地坐到了那张熟悉的长椅上,木制长椅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油漆脱落,变得斑驳而苍凉。我坐在那里,闻到了左澈的气息。曾经多少次,我们坐在相同的位置,互相倚靠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想。我喜欢把手放在他上衣的口袋里,他喜欢唱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我迷恋你头发上头发上的香,像交缠在我肩上我心上的网,逃不开你的网……

  而现在,白鸽依旧,长椅依旧,我却在这里等待另一个人。我怎么可以?

  眼睛酸胀着,我要离开。

  我站起身,却看见临尔从远处走来。他穿着左澈最喜欢的灰格子衬衣,衬衣的角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飘动,那清爽的头发,微兜的下巴,倔强的唇角,他朝我走来,他分明就是我的左澈。

  我的双脚再不能动弹,钉在原地,游走在梦境。这虚幻的城市,总是给人太多的贪恋。我贪恋着重拾绝望的爱情,我贪恋着那些甜蜜的往昔,我贪恋着生死两岸不再遥遥相对。所以,我难以离开。

  “你知道网吧生意一直清冷,房东又告诉我广场要扩建,可能会拆掉周边的店面。所以我准备把它转让了。”

  临尔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在对我说话,却发现我泪湿的眼眶。

  “你怎么了?胃又不舒服吗?”他埋下头问我。

  我揉揉眼睛:“没有,可能进了一粒沙子。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还不知道,找找工作吧!反正不会饿死。”他说。

  晚上,我执意要请临尔吃饭,以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我这个VIP用户的特别关怀。他笑笑,表示应允。

  我们去西餐厅吃牛排。喝咖啡的时候,他给我放了三块方糖。

  为什么知道我喝咖啡习惯放三块方糖?我问他。他怔了一下,告诉我是直觉,感觉我喜欢吃甜一点。

  吃牛排的时候,我看着临尔的眼睛。其实我很少让自己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是和左澈最不像的地方。左澈的眼睛黑亮清澈,让人想跳进去游泳;临尔的眼睛却是褐色的,深邃的,藏着神秘与眩惑。我知道临尔不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这样的眼睛只有经历过很多故事的人才会拥有。我逃避看这双眼睛,是因为我一直想欺骗自己,或者说我一直把临尔当作左澈来看待,来祭奠我的爱情。虽然我知道,这对临尔来说是极不公平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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