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无法了然的轨迹(3)

  那段时间,韩旭常常在梦里梦到梨子的脸,他在梦里握着梨子的手,她的手不再冰凉,手心透着淡淡的温暖,韩旭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梨子……

  “我要离开你了,我没办法照顾你了。

  “你让我走吧,你自己要好好的,你一定可以的。”

  梨子淡淡地微笑着,“韩旭,我没事啊,我好好的,你看……”梨子把手从韩旭手心里抽出来,捏着白纱裙子的裙摆转了一圈,“你看,我好好的啊……”

  “这张唱片送给你……你一直想要的……”

  “谢谢……”梨子点点头,凑到韩旭的耳边说,“宝贝,你要好好的……”然后转过身往前踏了一大步,忽地消失在韩旭的眼前,韩旭疯了似的追上去,深不见底,乌黑的深渊……

  韩旭在悬崖边大声地喊着,“梨子你回来啊……”声嘶力竭,眼巴巴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挣扎着醒过来,韩旭躺在床上,天还没有亮,窗外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又做了这样的梦,小时候梦里常常出现的那个深渊,那个他必须头朝下往下坠落的深渊又一次回到了梦里,而这一次吞噬的不是他,而是梨子……韩旭发现自己的眼角湿了,摸出枕头下的那张唱片,静静地看着……

  后来那张唱片真的一直没有送出去,因为韩旭迷信地觉得这张CD因为梦里的一切而显得那么不吉利,而接下来的那几天,韩旭都表现得有些失常。他不知道梨子回来后一切究竟要如何去解释。

  从前他和爽儿总是刻意地达成不提起梨子的默契。但这一次,韩旭发觉也许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你想过以后吗,就是高中毕业之后的以后。”下课后两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傍晚的日光洒在松山一中的校园里,所有的叶子都沾满了金色,爽儿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之后又有些慌乱地纠正,“你明白的吧,我问的是很久的以后,就是人生的最终目的。”

  “没有想过,你是问要做什么职业吗?”

  “不是。”爽儿摇头,“我总是在想这个问题,你说一个人一岁就死了和一百岁时才死实质是一样的,可为什么在过程中人类还要不断地和自己过不去呢?”

  “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别老胡思乱想。”韩旭说,拍拍她的脑袋。爽儿很老实地点点头,很温顺的样子让韩旭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爽儿显得有些反常,韩旭并不知道那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他甚至没有去注意过日历的数字,但这个日子镌刻在爽儿心底。那是爽儿母亲的忌日。

  没有母亲的童年是很悲哀的,爽儿的母亲在她童年时代就离开了人间。

  爽儿是一个习惯隐藏自己的人,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个农村女孩子。在更北一点的地方,那儿比北宁要阴冷一些,喀斯特地貌的地理造就了山青水秀的环境,但那儿没有土也没有田,人们在山谷间残存的一些洼地里找到了一些土,扔下一颗玉米,然后等待着那株种子死去腐烂,或者是迎来重生,总说省北的姑娘水灵气十足,接不到地气没有泥土哪能不水灵?

  命运总是多舛的,爽儿年少的时候常常在老屋门外的青草地上看黄昏,黄昏里的母亲提着水桶从田里走上来,赤裸着大脚朝她大声地笑着说话,但爽儿总是不笑的,因为她有梦想,她梦想着看见十万大山之外一整片陌生的海,她已经从各种渠道,人们艳羡的描述中,电视广播里的诉说中悄悄地看到了那片海。

  爽儿向往着那一片叫做城市的大海,是不带任何仇恨的向往。

  那一年,父亲终于感觉日子无法继续下去而南下,来到了北宁。爽儿倔强地卷上自己的蓝格子床单就跟着父亲的屁股一起来了,那一年她刚九岁。

  经历了半寒半暖,半暑半秋。母亲独自留在了故乡,而爽儿随着父亲辗转在北宁的每个角落。那时母亲开始患病,却对他们隐瞒。有时候爽儿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害怕寂寞的人,在钢筋的城市里来自土地的孩子总会这么想,她们比谁都敏感和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是烙印,是初来城市的那几年带给爽儿的烙印,那些鄙夷的目光深深地留在了她的心上。那些年爽儿遇到过很多人,在那个环境里,她看到的很多人都过得不好,特别是一些出身贫苦无依无靠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总是显得比别人要不幸。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