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恨难平(一)

  第二天一早,永熠带着舒穆禄就赶回了京城,一路上舒穆禄把事情原委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永熠听了又是激动又是感叹。激动的是,这中间果然存在着误会,感叹的是,这样的误会原就不应该存在,这个误会折磨了大家整整十年,特别是雨梦,现在就快成了仇恨的牺牲品了。如今要考虑的是找一个最佳时机来解开这个谜,解开大家在心里纠缠了十多年的心结。

  到了府里,车马还未停稳,门房就已经迎了上来,急道:"贝勒爷,您可回来了,赶快去趟定安王府吧!出大事儿啦!"永熠心一沉,差点一脚踩空,定了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门房一脸的苦恼回道:"小的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昨儿个夜里王府的小六子就心急火燎地赶来报信说是出大事了,请您赶快去救命,小的一直巴巴地望着您回来呢……"永熠不等他说完话就卸了马车的绳套,吩咐了一句:"帮我安顿好客人。"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什么心惊肉跳、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永熠此刻的心情,小六子竟然用了"救命"二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雨梦出事了。

  他就怕雨梦出事,所以紧赶慢赶,一路上都不曾休息。虽然定安王府里有小六子盯着,那也只能是起到通风报信的作用,他不在,难道德礽也不在吗?他若在的话,雨梦有难,他会无动于衷吗?他也束手无策吗……老天!舅母知道了会怎么对付雨梦?逼她拿掉孩子吗?跪祠堂?关暗房?或者更糟……

  永熠在定安王府门前下了马,府中便有下人来牵了马去。

  永熠叫住,问道:"府里有事吗?"那人回道:"回贝勒爷,昨夜里侧福晋生了个小世子。""还有呢?"永熠追问,他要知道的可不是这个。

  那下人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没,没什么事了……"永熠急了,一把拽住那下人的脖领,正要逼问,却听得有人叫道:"贝勒爷,您来了,快请进。"是小六子,朝永熠不停地使眼色,永熠会意,放开那小厮,径直往府里去。

  行至人少处,小六子才把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具体的经过他也不甚清楚。

  永熠只听得末一句:"贝勒爷,您来晚了啊!大福晋她到现在还没找到,怕是没什么指望了……"脑子顿时一片混沌,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便往沁秋苑急步而去。

  这一定是个梦,自己连日赶路,马不停蹄,一定是太累了,才出现这样的幻觉。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血不断渗出,可他一点感觉不到疼痛,不痛……这一定是在做梦了……他答应过雨梦,要帮她解开这个谜,现在,舒穆禄找到了,所有恩怨都将烟消云散,幸福就在眼前。雨梦,你怎可在这样的时候出事,求求你,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承受不起……

  "贝勒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小六子在身后追着,喊着,贝勒爷的神情不对劲啊!

  永熠如旋风般冲进了沁秋苑,狂喊着:"雨梦,我回来了,我把谜底带回来了,你出来啊!你出来……"屋里屋外,院前院后,空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树上的蝉鸣,紫藤架下寂寞的秋千……

  永熠踉跄着,跌坐在回廊栏杆上。不在了,雨梦真的不在了,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永熠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心也被掏空了似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吞噬了他,淹没了他……好痛!十指深深陷入发际,永熠将自己深深埋进臂弯里,抬头便是可怕的真,残酷的实……

  小六子看永熠这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只能静静地候在一旁,让贝勒爷宣泄他的悲伤。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珞琳扶着惠敏匆匆进了沁秋苑,后面嬷嬷、奴才、奴婢跟了一大群。

  惠敏狠狠地瞪了小六子一眼,这个多事的奴才。

  再见到永熠,惠敏更有旧恨未去又添新愁的感觉。放着好好的珞琳他不要,偏偏和雨梦那贱人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若不是珞琳自个儿亲眼看见他们俩幽会,她还真的不敢想象永熠竟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永熠,我真想不到,你怎还有脸来这里?"永熠闻言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惠敏,痛心地问道:"你究竟对雨梦做了什么,逼得她连夜离家出逃?"惠敏厉声道:"你在责问我吗?为什么?你心知肚明,你可以不顾礼义廉耻,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如果说我的悔婚,伤害了您,伤害了珞琳,我道歉,我诚心诚意地道歉,可是,我的过错与雨梦何干?你一定要把雨梦往绝路上逼,难道你不知道她正怀着德煊的骨肉吗?"舅母的话句句藏刀,极尽羞辱之能事,让永熠更加气愤了。

  "呵!德煊的骨肉,你以为你们欲将假猫充真龙的把戏骗得了我吗?杜太医诊断过,神明指示过,珞琳亲眼见到过你们幽会,你还赖得掉吗?那根本就是你和雨梦那小贱人的孽种……"惠敏振振有词地指控着。

  "什么叫杜太医诊断过?他怎么诊断的?珞琳亲眼见到我和雨梦幽会?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怎么能编排出这么卑鄙无耻的理由来对付雨梦?这让她情何以堪?"永熠觉得刚才停止流动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永熠,我不否认我恨你和雨梦,但我绝不会因此要去诬陷、诽谤你们,我亲眼见到你和雨梦在绿柳巷幽会,亲耳听到你们的谈话,岳晟当时也去了。你敢指天誓日,说不曾有其事,我便当我那日是活见鬼了……你敢吗?"旁边的珞琳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永熠是个男子汉,既然敢做就应该有担当,怎能反咬一口说是她们诬陷了雨梦和他呢?

  永熠不可置信地看着珞琳,她竟然去了绿柳巷,她怎么会知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做得很是隐秘,没想到早就在别人的视线里了。

  见永熠怔住了,珞琳又道:"谁都不想雨梦出意外的,我也很是难过,是非对错自有公论,你我都无须辩解。"珞琳说着,泪又不自觉地落下,现在争论这些只能是在伤口上撒盐,让心更痛罢了。

  惠敏不耐烦地说道:"正是这句话,是非对错自有公论,如果你不服气,那就让宗人府来彻查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卑鄙无耻……来人呐!请永熠贝勒出府,下次眼睛给我放亮点,不要什么人就往里请。"永熠是要疯狂了,现在他完全可以体会到雨梦那样深切的悲哀与绝望了,不管是欲加之罪,还是可悲的误会,雨梦竟背负着这样一个不堪的罪名,被迫出逃了!天哪!他怎能不在,怎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他竟然没有保护好她,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的……而他恰恰成了伤害雨梦的那把刀,他被这样的想法彻底击败了,再看眼前的一张张面孔,无不狰狞恐怖,他只想快快离开这,快快逃走……

  "不用你们请,我自己会走……"永熠不再看他们一眼,这样的人,他不想再见。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珞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落下,他都不愿再看她一眼,难道他也在怪她,恨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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