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云初起宁寿堂(三)

  众人皆忐忑不安地望着夫人,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惠敏听到雨梦唤她"额娘",心中就如乱针戳刺般的痛。难道这十年来的刻骨追思,十年的孤苦寂寞,十年的仇怨愤恨,凭她叫一声"额娘"就能弥补了吗?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博格,你想得也未免太天真了,就算天毁地灭,我也绝不会原谅你的,绝不会。

  "你怎么敢叫我额娘?"惠敏的声音如冰尖划过,森冷刺骨,眼里却似要喷出火来,"你以为有太后的指婚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贺喜,得到大家的认可吗?简直荒谬透顶,你和你的阿玛一样自以为是。告诉你,我认定的媳妇儿只有宛馨,就算你进了这个家门,你也得不到我的承认,永远都不可能。"宛馨惊愕地抬起头来,自己曾经因为失去大福晋的名位而伤心丧气,甚至耿耿于怀,可现在听到额娘这样郑重其事地申明,看到雨梦仓皇失措的样子,心中竟有一丝不忍,怎么?自己不是应该高兴的吗?身子不自觉地半藏到德煊身后,垂头不忍再看。

  惠敏的话如同一记闷棍重重地敲打在雨梦身上,让雨梦惊恐不已,手脚一阵发软,"啪"的一声,手中的杯子便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雨梦惨然地望着夫人,心也仿佛被撕成了碎片。

  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双同情的眼睛,只有永熠一脸的错愕。此刻雨梦才明白,自己要面对的不仅是一座冰山,更是一座火山啊!一座十年的仇恨累积起来的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而自己就站在这火山口。

  可是就算是座火山自己也要勇敢地面对啊!自从知道要嫁给德煊的那一刻,自己就没有想过要退却,也无路可退。

  于是雨梦勇敢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却闪烁着真挚的、热切的光芒诚恳地说道:"额娘,请您不要那么生气,雨梦自知额娘一时不能接纳雨梦,但雨梦是真心诚意想要孝顺您,做您的媳妇呀!雨梦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两家常常聚在一起,您跟我额娘谈刺绣,叔叔和我阿玛切磋武艺,我们几个孩子也都在一处玩,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是叔叔死了,一切都变了。雨梦知道额娘恨我阿玛没能救叔叔,可雨梦相信我阿玛是有苦衷的呀!十年来不是只有你们活在痛苦里,我阿玛也是备受煎熬啊!他也痛苦自责得不得了。以前的您是那么的慈祥,那样可亲,请您原谅我阿玛吧!也请您体谅雨梦的一片真心,接受雨梦吧!"听了雨梦的这番话语,德礽和珞琳不免动容了。是啊!自小他们就和雨梦甚是要好,如今见她那么狼狈地跪在地上,那么真挚地告白,心里便充满了同情,可两人看额娘满面怒容,什么也不敢说。

  而惠敏听到"苦衷"两字,简直是怒不可遏了突地起身,厉声道:"你的阿玛有苦衷,咱们不应该恨他,咱们还应该感谢他的见死不救,然后向他摇尾乞怜,求他收留照顾咱孤儿寡母。如今更该感谢你的孝顺,你的深明大义、宽宏大量了,是不是?"惠敏的咄咄逼人让雨梦手足无措:"额娘,不是这样的,不是啊……""以前的我慈祥可亲,现在在你面前的我是个冷酷无情、不可理喻的糟老太婆,是不是?那都是拜你阿玛所赐,那个我早就被他撕碎了,扼杀了。他很痛苦,那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罪有应得。"惠敏说得激动,一时头晕气竭昏眩过去,德煊连忙上前扶住,一时间拿水的拿水,唤大夫的唤大夫,众人忙作一团。

  雨梦也焦急万分,自个儿头一天进门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明知道额娘最恨的就是阿玛的见死不救,可自己偏偏就忍不住要替阿玛辩解,把事情越弄越拧。怎么办?万一额娘被气出病来,那自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顿时心中惶恐不已。

  香绮在一旁早就哭成了个泪人,又一直不敢说话,此时熬不住,就过来想搀雨梦起来。

  可雨梦仍直挺挺地跪着,不肯起身。

  终于,夫人缓缓醒过来,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只见夫人无力地抬起手指着雨梦,虽气若游丝,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让她走,走得远远的,我不想再看见她。"德煊回转过来,愤怒地盯着雨梦:"弄成这样你满意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顺吗?"雨梦含泪摇头。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存在只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的痛苦和烦恼,所以请你收起你那荒谬可笑的论调,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家继续待下去的话,那就好好地待在你的沁秋苑里,别再给我惹是生非。"德煊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怎么就能这么自信地走进这个家门,这么自信地认为凭她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十年的仇怨?

  "你还不走吗?非得把额娘气死才善罢甘休吗?"德煊见雨梦还呆呆地跪在那儿,便焦急地催促道,再不走不知额娘又会气成什么样子。

  雨梦失魂落魄地起了身,眼前晃动的满是惊慌忙乱的身影,耳边响的都是夫人的厉声指责与控诉,还有德煊愤怒的眼神与绝情的话语,心就一直一直往下沉,沉进了无底深渊。

  "你……还是先走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茫然回望,却迎上了一双满是担忧和怜惜的眼睛,是永熠。

  雨梦含泪点点头,没想到新婚的第一天会是这样凄惨的场面,雨梦真的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她任由香绮搀着转身黯然离去,脚步也和心一样的沉重。

  永熠望着雨梦萧瑟的背影,心里震动极了。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从盛京赶来参加德煊的婚礼,原以为同日迎娶两位福晋会是一段佳话,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复杂的内情。特别是对雨梦的感觉,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温婉动人,她应该是被丈夫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呀!可是,想起刚才雨梦那茫然无助的眼神,他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了起来。真的很想帮助她,她应该得到幸福的!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