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硝烟散尽

  韩复榘刚进高密县城,便得了一个消息,二十一师刘珍年的队伍在掖县、平度一带不住地来来往往。

  韩复榘顿时警觉起来,急急进了指挥部,走到桌前哗地展开地图,目光在胶东一带扫了几个来回,最后落到了一个去处:烟台。这是刘珍年驻守的地方。韩复榘嘴里咝咝地吸着气,眼睛死死地盯了那儿。渐渐地,那儿像是冒出一汪墨水,向胶东一带直洇过来。第三路军所在的去处不多时被那墨水全淹没了。

  韩复榘额上的青筋跳起来:"刘珍年与阎锡山早有勾结,他小子怕是要断咱的后路。要是这样,咱第三路军让他们捣了蒜了。"张绍堂有些慌张,道:"前几天跟刘珍年联系,他还说得好好的。""现在谁他娘的也靠不住。估摸他这是看咱到了悬崖边上,想往下推咱一把。"韩复榘一屁股坐了下去,拧着眉毛道。

  张绍堂变了脸色道:"刘珍年虽说原先是张宗昌的部下,可如今也是蒋总司令的队伍呀,不会这样绝吧?"韩复榘哼了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各人肠子到底是什么颜色谁也看不透。一步走差了,哭娘都找不到坟堆。"韩复榘立马传下令去,派出展书堂开到淮县加意提防刘珍年。

  安排停当,韩复榘只觉得像在鏊子上烤着一般坐立不安,一个人到了院子里背着手转悠,心中不住地翻腾。阎锡山铁了心要一口吞了他,刘珍年几个还想算计他,蒋介石却像是忘了他,山东地界不派出一兵一卒,如今他韩复榘真的要一头栽在这儿了。眼下的活路,只有蒋介石中原反攻或者派兵到山东,可如今却看不出蒋介石有这一丝儿苗头。有什么法子让老蒋伸手拉一把呢?

  韩复榘一阵阵烦躁。走得不觉快了,脚下一绊,脚踝疼了起来,俯下身子揉了几揉,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民国六年时,冯玉祥在混成旅做旅长,跟总统冯国璋闹了别扭,被革职留任。陆军部派他到湘西打蔡炬猷、陈嘉祐、鲁涤平,冯玉祥却在湖北境里窝下,好歹就是不挪窝儿。对上面只说出操时坠马伤了腿,行动不得。一日,四省经略使曹锟与第二师师长吴佩孚南下路过汉口刘家庙车站,冯玉祥便拄了双拐去见他们,副官把他架上火车去。冯玉祥对曹锟说:"我淘气不听话,给大帅找了麻烦,今天我来辞职,请大帅准我回家养伤吧。"曹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声说:"这哪行?这哪行?你那些兵别人怎么带得了?还是你带着去湘西,只要平了蔡炬猷他们,我保你做湘西镇守使,还可以让你扩充点儿兵力。"正说着,火车笛声响了,吴佩孚对冯玉祥说道:"你快下车吧,带人把湘西拿下来吧。"冯玉祥利索下了车,吴佩孚却从车窗伸出头来大喊道:"你的拐杖忘在车上了!"两个一个车上一个车下放声大笑……

  想到这儿,韩复榘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咕哝道:"老蒋呀,你不给咱饭吃吃,咱就把锅端给你!"转身进了门,韩复榘亮开喉咙对张绍堂喊道:"给我发个通电……"

  蒋伯诚正在屋里起草电报,催促蒋介石向山东快发援兵,却不知怎么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刚写了三五十字,副官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说:"坏了坏了,韩复榘通电下野了。"蒋伯诚心里咯噔一下子,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下,愣了半天才镇定下来,俯身捡起笔,在桌上放了,咳了一声道:"怎么回事?"副官把一张纸递了过来,正是韩复榘下野的通电。蒋伯诚细细看了一遍,慢慢放到桌上,伸了一个手指在纸上轻轻地敲着,脸上不动不惊,眼前却看到一座大坝渐渐溃了,大水汹涌,从口子里直冲出来……

  真没想到,韩复榘猛不丁来这么一手!他一撂挑子,第三路军便成了没窝蜂,整个山东便瘫了,这场大战便没法打了。蒋伯诚抹抹头上的细汗,站起来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副官又急急走了进来,递上一封电报,小声道:"蒋总司令急电。"蒋伯诚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道:"已着手抽调重兵组织作战,只在几天里便可发动,望全力阻韩下野,继续坚守胶济一线,如可,以山东酬之。"蒋伯诚长出了一口气,急急火火往第三路军的司令部跑去。

  到了门口,屋里不少人正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蒋伯诚听得出,是韩复榘与二十师师长孙桐萱、二十九师师长曹福林和第一混成旅旅长谷良民的嗓门儿。

  蒋伯诚顾不得多想,推门进了屋子,劈头便说:"向方,事做差了,事做差了。"韩复榘倒像没事儿一般:"志迪兄看到我的通电了?"蒋伯诚急得嘴唇直打哆嗦:"差了差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早跟我打个招呼?第三路军缺了你,还不塌了天吗?你这一撂挑子,山东不就完了?"蒋伯诚来到第三路军做老蒋的代表,倒没有监军的架势,反而为韩复榘跑前跑后,出谋划策,很对韩复榘的心思。眼下听了蒋伯诚的话,韩复榘心里生出几分欢喜,可依然卷了舌头说:"志迪说的啥话?没了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咱实在憷头了,这活儿不是人干的。"蒋伯诚道:"你一拍屁股走人,倒是清闲了,这几万弟兄都扔了?山东不要了?"韩复榘一脸的无奈:"咱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呀。有一条路可走,我韩复榘也不会草鸡。"孙桐萱道:"总指挥,求你收回通电,你一走,谁指挥三路军弟兄们都不服。"谷良民道:"就是,你不干了,我们也回家种地去。"韩复榘翻了一下白眼说:"你们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呀。"曹福林也道:"反正我是拿定了主意,总指挥前脚走,我后脚也跟着卷铺盖,第三路军散伙!"孙桐萱在旁劝道:"咱再咬咬牙,跟阎老西再撑一撑。中央不会不管咱的。"韩复榘却突然高了声,说道:"我韩复榘经了多少事,哪一回草鸡过?可阎锡山是块土坷垃吗?一泡尿就让他瘫了?援兵呢?眼睛都盼红了,一根援兵鸟毛也没见着。反攻什么时候?吆喝得嗓子都破了,也没见一点儿动静。只说让咱顶住,老子拿个鸟顶!"韩复榘脸色紫涨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往蒋伯诚怀里一丢,道:"这边蒋总司令让老子扛住,那边冯总司令催老子赶紧投过去,一会儿火一会儿水的,让老子怎么办?怎么办?"蒋伯诚略略看了,却是冯玉祥写给韩复榘的劝降信,倒放下心来,明白韩复榘这是使小心眼儿,断不会重投冯玉祥了,便道:"向方放心,我可以保证援兵三五日便到,整个山东战局便可改观。""三五日?说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哪一回不是光打雷不下雨?"韩复榘摇着头说。

  蒋伯诚道:"这回确定无疑了,蒋总司令已下达了命令,转眼你就接到了。"韩复榘长舒了一口气说:"再这么下去,第三路军怕等不到那一天,就鸟蛋精光了。"蒋伯诚说:"第三路军我看几天还能撑得住。蒋总司令让我告诉你,只要你顶住阎锡山,保下山东,就把山东省的军政全交给你。"韩复榘不动声色道:"是蒋总司令说的吗?"蒋伯诚道:"正是。"说着把蒋介石的电报,递到韩复榘的手上。

  韩复榘看了心头一喜,却依然露了少气无力的模样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火烧眉毛的是挡住晋军,保下咱的队伍。"蒋伯诚一拍手,笑道:"着啊,这不就得了!没有你怎么保得住第三路军?又怎么能挡住阎锡山?"韩复榘"嗯"了一声,说:"那就……听大家的,咱们咬咬牙再撑撑看。"蒋伯诚一指孙桐萱、曹福林与谷良民说:"这样,你们三位立马发个通电,坚决挽留韩总指挥,坚决听从总指挥命令,把军心安定下来,也断了阎锡山乘机来攻的心思。另外,眼下咱们得用拳头说话,你们各位要尽力把仗打好!"孙桐萱道:"请蒋代表放心,我等一定尽力。"曹福林也道:"只要总指挥在,没有不成的事。"谷良民道:"谁要是草鸡毙了他。"蒋伯诚又转了头对韩复榘说:"向方,你给冯先生回个信儿,就说到月底发了军饷就举旗反蒋,让他赶紧叫阎锡山停止进攻。"韩复榘嘿地一笑说:"志迪肠子里的弯弯真他娘的不少,不当个参谋长真瞎了这块料。"屋里的几个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蒋伯诚看看韩复榘,又看看孙桐萱三个,心里一顿:他们该不是在演戏吧?

  得了韩复榘通电下野的消息,蒋介石吓了一跳,正好这时中原战事连连得手,便急忙腾出手来,调集兵马开往山东。刘珍年看到蒋介石占了上风,也转了风头,派人到了韩复榘这里,连声答应听从指挥。

  顺风船好使,韩复榘下令全线迅猛反击。他亲临前线督战,部下用力拼杀,连连得手,晋军抵挡不住,全线溃退。韩复榘亲自督率二十师昼夜兼程,向西猛进,一门心思要头一个打进济南,在蒋介石面前露露脸。

  这日人马开到章丘,接到了蒋介石的电报,韩复榘一看,便沉下脸来。

  电报说,济南已被十九路军蒋光鼐攻破,许克祥从泺口将晋军兜住,这一仗一共缴了三万多支枪、两百多门炮,还有三架飞机。中央奖励蒋光鼐二十万元,还任他做了济南警备区司令。

  韩复榘边看边泛酸水,心里骂道:"老子打个兔子,却让人一笊篱捞了肉去。"更让他丧气的便是蒋光鼐做了济南警备司令,自己当山东省主席的事儿八成黄了。

  山东的晋军灭的灭,逃的逃,俘的俘,大局渐渐明了。蒋介石到了济南,召集各路将领开会,商议往后对冯阎的战事。

  中原这场大战虽没停手,可如今已是分出了胜负,蒋介石很是畅快,在省府里开完会,便信步在院子里走了一走。只见院里垂柳婆娑,花木繁盛,山石别致,珍珠泉晶莹清澈,各色鸟儿在树丛中上下翻飞,婉转鸣叫,更是高兴。

  "山东是个好地方呀。"蒋介石叹道。

  "是呀。"蒋伯诚也叹了一声说,"战事已稳了,委员长对山东人事安排如何考虑呀?""山东既是富裕去处,战略位置也极为重要,日本的势力在这里也有根基,由谁主政山东不可不慎。志迪什么意思?"蒋伯诚与蒋介石私交甚好。当年蒋介石休结发妻子毛福梅另娶宋美龄时,便是由蒋伯诚陪着到老家去的。蒋伯诚在蒋介石面前也从不藏着掖着,见问便道:"韩向方这次山东作战出力不少。"蒋介石没有作声,过了半晌方道:"韩复榘是个人物,只是易帜拥护中央之后,仍与冯玉祥私下往来,本次大战萎缩动摇,着实让人难以放心。""也是。"蒋伯诚道,"只是现在冯玉祥与阎锡山尚未最后解决,人心不定,如果此事不能妥善处置,怕要增添麻烦,对中央不利呀。"蒋介石点点头,没有说话。

  蒋伯诚又说:"韩向方一事对冯玉祥、阎锡山诸部将领都有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请总司令谨慎处置。""嗯。这话儿曹浩森也曾说过。"蒋介石沉吟道,"这也正是我举棋不定之处。""如果不让韩向方执掌山东,那请总司令务必断然处置。"蒋伯诚说。

  "噢?"蒋介石看了蒋伯诚一眼,又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要不要把山东交给韩复榘,蒋介石几个亲近人等早有议论,也是各执一词。前头形势紧时,山东能否保住拿不准,送人情自然不多含糊,可大局一定,山东到了手中,再交给韩复榘,便有点儿犹豫起来。蒋介石担心,韩复榘是一只老虎,不喂他肉,他饿了便要吃人,可喂得壮了,又怕压不住他了。蒋介石问道:"照志迪兄的意思,还是用韩复榘?"蒋伯诚道:"还是用好。一可显示总司令用人不分远近,只重功劳;二可对冯阎余部起分化之效;三可安定韩部这几万人马。等冯阎李叛乱全部解决,韩向方孤掌难鸣,自然也就安稳了。那时,即便总司令再做处置,也顺手得多了。"蒋介石点头道:"那好,就把山东交与韩复榘,另委韩复榘为北路军总指挥,孙桐萱为济南警备司令。"蒋伯诚长出了一口气说:"如此甚好。""山东的事,还有劳志迪兄多多操心,对韩复榘多加留意。""卑职一定尽力。"又走了几步,两个人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在一个石凳子坐了歇息,蒋介石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告诉刘峙,让他给胶东二十一师刘珍年补充一些装备,多补充一些。"蒋伯诚久历官场,修炼得脚指头上都长心眼子,立时便明白了蒋介石的心思。刘珍年如今占着胶东十多个县,又跟韩复榘不在一条道儿上,正好拿他来钳制韩复榘!蒋伯诚心中暗暗佩服,想了想又道:"委员长,刘珍年原是张宗昌的人,在这次大战中,也与阎锡山私下勾结。"蒋介石冷冷一笑,道:"阎锡山倒了,这人便可用了,全在往后调理。""委员长说得是。""还有一点,再派陈维新任济南市市长。"陈维新也是蒋介石线上的人,安在济南当市长,蒋伯诚心中叫好,连连点头。

  蒋介石又向蒋伯诚交代一些事体。说话间,不知什么时候一条千脚虫爬到了面前,蒋介石伸出马靴猛地一碾,那虫子碎了。

  天空黑得墨染一般,一连串隐隐轰响从天边传过来,分不清是炮声还是雷声。

  站在山坡上,冯玉祥的脸色也如天色一般黑着。身后,几十名护兵石雕一样立着一动不动。

  中原大战也就半年长短,却让横行天下的西北军土崩瓦解。冯玉祥的胸膛像要炸开一般,只想阔着嗓门向着天空吼一声:这是为什么?

  冯玉祥恨张学良。

  在他与蒋介石打得难解难分的节骨眼上,原先答应站在他们这边的张学良却突然发了通电,支持蒋介石,并派东北军大举入关。局面顿时急转直下,反蒋联军目瞪口呆,眨眼间便成了一盘散沙。阎锡山说什么也不打了,掉头便往黄河北边逃去;庞炳勋、孙殿英几个也不听招呼,各自带着队伍逃了,致使好端端的一个战局不可收拾。

  冯玉祥恨阎锡山。

  阎锡山就是个卖针头线脑的贩子,处处打的小算盘。冯玉祥的兵弹药常常接济不上,仗打得苦不说,生活上也吃了大苦头,最难时,士兵连块咸菜也吃不到嘴里。开战前,阎锡山胸脯拍得咚咚山响,大包大揽补给全由他负责,可到了紧要关头向他伸手,却像剜他的肉一般,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用得着人时,笑成一朵花儿,能抱住人家的大腿喊爹;用不着时,便把人当摊臭屎,踩一脚也嫌脏。到了拼命关头,走得比缠了脚的老太太还慢;到了逃命时候,却比惊了枪的兔子跑得还快,把几次绝好机会白白地送了!

  冯玉祥也恨那些叛徒。

  中原大战还没开打,韩复榘、石友三几个便投了蒋介石,拉走了好几万人,真是让西北军伤筋动骨,要不然,这场大战很可能便是另一番模样。一开战,刘茂恩几个又投了降,让西北军吃了大亏。大战正紧时,张学良入关,庞炳勋、孙殿英几个便吓破了胆子,一路跑到了黄河北;爱将吉鸿昌,也打着使苦肉计的旗号,投了蒋介石。最为可恨的便是那个石友三,看事儿不好,立马通电拥护张学良,并把漳河铁桥炸断,断了西北军的退路……

  冯玉祥又恨这老天。

  大战的几个月里就像破了天似的雨点儿没断线,他的部下孙连仲、孙良诚、吉鸿昌几个,皆是勇猛无比。几场紧要的大战,要不是连日大雨,河水泛滥,平地水深数尺,谁能挡得住他们?

  愤恨,懊恼,悲伤,冯玉祥心中波澜翻滚。耳边依然响着战场上的嘶喊和惊天动地的枪炮声,眼前依然满是西北军士兵与蒋军白刃搏斗的影子。

  一切恍恍惚惚就像还在梦中。

  如今,张维玺、冯治安等部的几万人马在新郑被蒋介石围得严严实实,其他各部走的走,降的降,灭的灭,西北军大势已是去了。唯一的指望,便是把尚存的这些人马退到甘陕去,保住西北军的根。眼下,宋哲元把守潼关,刘郁芬坐镇陕西,潼关是退到陕西的咽喉要地,陕西是安身之处,要是再有闪失,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冯玉祥又揪着心,宋哲元残兵败将,刘郁芬兵少将寡,只怕守不住这两个紧要去处。

  冯玉祥浑身上下火烤着一般,只是盼着派出去打探消息人快快回来。

  乌云滚到了当头顶上,雷声一声比一声响。

  又是一道闪电,道路树木庄稼顿时看得清清楚楚。身后,有个护兵高叫起来:"回来了!"冯玉祥也看到,几匹马飞奔而来,是他的兵,跑在最前边的是葛云龙!转眼间,马已到了跟前,葛云龙跳了下来,几个踉跄扑倒在冯玉祥的面前,哑着嗓门哭道:"冯先生,不好了!"护兵急忙上前把他搀了起来,冯玉祥却像早就料到一般沉了脸没有作声,护兵急急地问:"怎么啦?"葛云龙呼呼喘过几口,才倒上口气来,道:"张维玺他们全部被缴械了。"众人都愣了,转了眼一齐看着冯玉祥。冯玉祥两道浓眉蹙了几蹙,问道:"宋哲元那边呢?"葛云龙的话字字都像闷雷在冯玉祥耳边炸响。宋哲元带着残兵退到潼关还没站稳,早先投了蒋介石的杨虎城已是追到了门口,宋哲元明白眼下已不是杨虎城的敌手,便弃了潼关退到了运城。手下张自忠、刘汝明、赵登禹的残部已让张学良收了--西撤陕西的路断了。

  "刘郁芬怎么样?"冯玉祥又突然问道。

  葛云龙道:"杨虎城由潼关直取西安,刘主席没有办法,带着手下人往山西这边撤过来,在朝邑让杨虎城追上了。也算杨虎城念及往日情分,只把刘主席的手枪队留下了,其余陕西、甘肃两省的政府人员跟家属都已退到山西来了。

  大势去了!冯玉祥一阵晕眩,身子晃了几晃,一咬牙又站住了。

  一道闪电把黑如锅底的天空撕开,接着便是呱啦啦一声巨响,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儿兜头浇了下来。

  冯玉祥站在山坡上,一步也没挪动,任大雨浇在身上。

  他的身后,手枪队的兵也一动不动立在雨中,一张张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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