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蜃(19)

  我怎么都没想通,只是回头冲出魏青的房门,为什么一脚跨出,我会站在这种地方?

  像面临悬崖的峡谷,两边悬空,横向几步开外垂直而落,无依无靠。正前方笔直一条路,路的尽头不知道是什么。周围暗而湿热,除了眼前十多米距离的范围依稀可以看出一些凹凸不平的石块,以及石块间迅速而密集地游走着的那些小小身影,什么都隐在四下层层垒叠的雾气中,一切都看不清楚。

  而那些身影一边吞噬着一切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包括同伴,一边前行着。而周围黑暗的最深处新鬼不断滋生出来,源源不断。这些除了饥饿以外没有任何感觉的东西,放眼一片,潮水似的从那些看不见尽头的未知区域蜂拥而来,再沿着陡峭的石壁,叽叽喳喳朝我站立的方向急速攀登。

  “饿……饿啊……饿啊……”耳朵里一片风打枝叶般的呻吟声,回头不见了我出来时那道房门。眼见着两边搭攀上来的手越来越多,我无可奈何沿着路朝前飞奔。突然右手疼痛起来,那种猛然间穿透似的痛。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我低头朝手腕看了一眼,随即头皮一阵发麻。

  那串和我姥姥送我的珠子项链缠在一起的黑色骨镯,原本松垮垮荡在手腕上的,这会儿不知怎的变得死紧,一颗颗骨质突出的部位全都有默契似的对着我的皮肤,深陷而入,像是随时要把我的皮给扎透。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身后那群饿鬼捅了马蜂窝似的闻着味道朝我这边方向包围过来,偏在这时候右手臂被这玩意儿给勒得血脉鼓胀。一时间疼痛加上慌乱,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知道一个劲朝前疾奔,以至当那些交错纵横的小道突然间穿过黑暗蓦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个失足。

  脚步一时没收住,身子一倾,整个人闷头朝前面冷不丁岔开的道路边缘直跌了下去。

  幸而反应够快,眼见着自己身体肯定会就此冲出悬崖,我手一通乱抓,刚好抓住边上一块突出的石头,随即手臂上重重一搓,我摇晃着荡在了悬崖边缘上。

  “饿……饿啊……饿啊……”身下一阵风吹过,一股酸腐的味道由下蒸腾而起,隐隐感觉到眼角边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蠕动着,仔细一看,我几乎憋过气去。

  密密麻麻的头颅,贴着山岩起伏蠕动着,带着它们鼓胀的肚子正从两边潮水般迅速朝我包围过来,而我在这当口就像海岸边一粒等着被潮水一口吞没的沙子。

  这是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望。

  那些东西,即使是在用这样的速度移动着,同时还不忘吞噬周围可以吃的东西,那种可怕的咀嚼速度和声音,随着距离的逼近,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不到几秒钟后我被他们一扯而裂时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几十万张嘴同时咬在你身上的感觉。也许,那时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闪念间,最近的几只已经可以清晰辨别出它们纤细身体上暴突的肋骨,比纸还薄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这些肋骨从里头朝外顶破了,随着动作褶皱拉伸,而自腰以下,那个肚子胀得鼓似的一坨,每晃动一下,都像随时随地会从里头喷出些被消化掉的东西来。

  有那么一瞬,我想松开手,就那么摔下去算了。

  却在这时头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银白色的长发,雾气里划出一道道雨似的光,只是一掠间就从我眼前过去了,留下一丝淡淡的味道在周围浑浊的湿热里沉淀下来,是狐狸用过后洗了十多次还没彻底去掉的“甜心小姐”。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手在悬崖边用力一撑,脚抵着岩壁迅速避开那几只张开了嘴咬过来的饿鬼,我几下蹿上悬崖,转身,对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一声大吼:“铘!”

  铘并没有因为我的叫声而回头,自顾着朝前走,意料之中。前面的道路蛛网般密集交错,他走在路中间,白色衬衣在雾里头影影绰绰,像个闪烁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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