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麒麟(10)

  把坛的盖子打开,里头还有一股淡淡的酱油味,不过坛子里是空的,除了坛底一层薄薄的朱砂,还有一张被朱砂压在下头的黄裱纸。

  这是狐狸的印,作为收留它的报偿。

  据他说这种印叫地网,是明末清初时道家常用的一种驱鬼术,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法术,但驱散一般的孤魂野鬼,那是绰绰有余。我对此始终将信将疑,虽然从他住进这里之后,至少在这屋子的一定范围内,那些东西再不像以往那样频繁地出入我的视线,甚至靠近我。但也并不绝对,比如那只经常会闯到别人家找自己头的无头鬼阿丁。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难免还是有点失望,手链确实不在这里,而这是我在狐狸房间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后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可能。

  连这地方都没有,那么手链到底被狐狸藏哪儿去了,还是真如他所说的,扔了?

  可是为什么……

  “铛!铛!铛!”墙上的挂钟敲了三下,突然想起差不多是狐狸该回来的时候了。

  每周四是狐狸的采购日,天不亮他就会出门,到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回来,同住这么些日子都是如此,像是一种生活规律。

  我迅速朝楼下跑,因为得赶在狐狸到家前把他房间被我弄乱的地方收拾干净。可是没跑几步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犹豫着回头看看上面的阁楼,再看看底下那些台阶,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又往下走了几步,猛一停,突然明白了。

  我家这房子是有着将近七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七十年前,这地方是属于那些比较有钱的新人类,拿现在的话就是白领们的公寓楼。独门独户,临着街,典雅气派。“文化大革命”时期,这片房子一度成为“72家房客”的典型,一栋楼往往能住上好几户,于是原来那些典雅的雕花墙壁慢慢被油烟侵蚀了,楼梯间成了杂物间,镂花窗上的镂花钢拆了被换成了统一的玻璃窗,考究的木制扶手上伤痕累累,东少一块西补一块……有比较投机的,比如我们家,住在底楼,又对着街,于是延伸出许多店面,最高峰的时候,一整排人行道都被这些店面所占据,热闹非凡,哪还有当年小资们的清雅和高贵。

  也就是当年靠这些赚了点钱,后来住阁楼上的邻居搬家后,爸妈把楼上的产权买了下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房子便宜,很多人也不愿意继续鸽子似的一窝挤在这片被熏得乌七嘛黑的方寸之地,所以买下来的价钱若换成现在来看,简直是便宜得笑死人。

  后来随着市政建设的扩展,原先一些老住户陆续搬走了,很多类似的房子被规划,这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而因为我们家这一批房子临街而且式样有标志性,所以被保留了下来,只在表面做了适当的翻新。于是从家门口扩建出去的点心店也被保留了下来,一来因为时间早把店面和建筑融成了一体,二来自狐狸来了后,这里生意好得出奇,有些导游还会大老远带老外上这里来品尝“正宗”传统手艺,所以,也算是种文化保留吧。就是不晓得那些人若知道他们保留的其实是狐狸文化,会有啥感想。

  说实在的,这倒还真得感谢狐狸,否则,万一店被拆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靠什么谋生,对于我这样除了两只眼睛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学历、能力都一无是处的人来说……

  我的家在周围这一排建筑里算是规模最小的了,上下共两层,说是两层,其实二楼也就是个阁楼,也不知道当初住在我们楼上的邻居四季里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我觉得,那地方一到夏天就热得待不住人,一到冬天就冷得能把人冻成棍子,简直是个连鬼都不愿意多待的地方。

  一道狭窄的楼梯连接着阁楼和底下的门厅。楼梯两旁是墙,墙壁被利用空间的邻居凿了两个壁橱,现在存放着从我太姥姥起无数条棉被,包括给我备着陪嫁的。两处墙壁中间不多的地方有道弯口,经过时,视线会被墙壁挡住,而现在我就处在这个位置,楼梯的当中段。跨一步就能绕过墙壁看到下面的厅,退一步就能看到阁楼里那口柜子露出的角,可就是这么一步的距离,我跨了无数个步子,硬是没有跨过这个视觉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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