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里走单骑(2)

  他走到火车跟前,见一个车皮空着,刚上去,谁知从车上过来两个宪兵,骂道:“他妈的,谁叫你上车!”没等他回答,那宪兵便把他一搡,用脚把他踢得从车上滚下去,头也撞破了。韩文德很生气,心说,老子在前方卖命,你们在后方还欺负老子。想把枪拔出来把两个宪兵打死,但看见车站上宪兵很多,就没敢拔。

  正在这时,那个传令兵从远处跑过来,急着喊他:“小鬼,小鬼,快上火车。”韩文德也向那传令兵迎上去,到跟前说:“他们不让上。”

  传令兵说:“咱不上车厢,上火车头。快跑,火车拉笛了。”

  韩文德跟传令兵跑到火车头跟前,传令兵先扶他上去坐在铁板上,他随后也上来,就在这时候火车开动了,传令兵让他用绑腿带子一头拴在气管上,一头拴在自己腰上,小心掉下去。

  刚出站不久,开火车的司机就发现了他们,骂他们:“下去,下去,他妈的,谁让你们上的火车头。”

  韩文德不吭声,团部传令兵也不吭声。

  那司机又喊,连喊了几次,就把那个传令兵惹火了,他掏出短枪,指着那开车的说:“我们为国家打日本鬼子,从黄河岸打到江南,死的死,伤的伤,就拿这位同志来说,身上带着伤,为了找部队,跑了上千里路,宪兵不同情他,还把他从车上踢下来。他小小年纪离开家乡和父母,连命都不要啦,难道连坐火车头的权利都没啦。你是中国人吗?”

  这下,那开火车的再也不言语了。

  韩文德拉了那传令兵一把,说:“算了吧,快坐下,小心掉下去了。”

  传令兵坐了下来,气还没消,嘴里还不住地说:“我们当兵的人,到处被人瞧不起,打仗到底为了谁?”

  韩文德说:“为国家,为老百姓,不当亡国奴。”

  传令兵不吭声了。

  这个传令兵比韩文德大好几岁,很有经验,韩文德觉得他像大哥哥一样。火车开得很快,又是晚上,两个人坐在车头外,风呼呼的,冷得沁骨,他们紧靠着背,这才强些。过一会儿,团部传令兵怕韩文德打瞌睡掉下去,又回过身来抱住韩文德,韩文德几天几夜没睡觉,身上暖和,就睡着了,梦里好像回到妈妈怀中。

  第二天早上,火车响长笛慢了下来,丰城到了。刚从前线回来的韩文德在火车上看,见丰城真正是太平天下,人们都在欢欢笑笑、不慌不忙地走动,田里到处都是人在忙活。

  传令兵把捆韩文德的带子解了,韩文德腿麻站不起来,传令兵就把他抱下来,让他坐在站台上,说:“你们团在城南,我们团在铁路北,我要去找部队。你腿麻了,慢慢地起来,扒住栏杆遛遛就中了。”说着一摆手走了。

  韩文德坐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扶着铁栏杆站起来,活动活动麻木的腿,便向城内走去。

  进城后转了一会儿,东逛逛西看看,街上的人见了他都捂着鼻子,那些太太小姐们更有趣,有的用手绢捂着鼻子,有的还吓得尖叫一声,好像白日见鬼一般。韩文德就故意挺着胸,大模大样地在人堆里钻,没一个人敢不给他让路,被他蹭一下那可不得了。

  走累了,刚坐在一家店门旁的石台阶上想歇会儿,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出来了,手里拿个水烟袋刚点着吸了一口,忽然闻见一股子臭气,心说,是不是谁给他的水烟袋里灌屎尿了。闻闻又不是,溜了一眼,就看见了韩文德,把鼻子一捂,问韩文德:“你是啥人这样臭?快走开。”

  韩文德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老板连喊几声,见韩文德没动,以为是从外地刚来的精神病人,有点生气地说:“你再不走我叫伙计打断你的腿。”

  韩文德听说打断腿,心说这些有钱人就是横,动不动就想打断谁的腿,你打打试试,翻翻白眼珠看看掌柜的,又低下了头。

  掌柜的心说,这个人还是四季豆不进油盐,就进铺面叫了两个伙计出来。

  两个伙计正想对韩文德动手,却见低着头的韩文德手里拿了一把德国二十响对着地上比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兵荒马乱的,一个精神病人身上都有枪?见韩文德把枪举起来,吓得转身就跑,韩文德笑了,油腻的黑脸上露出雪白的牙齿,心说,我枪的保险还没打开,就把你们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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