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战(6)

  他说:“强了些。”

  韩文德问:“还疼不疼?”

  王志杰说:“疼得很。”然后又问韩文德,“营长为啥没枪毙我?”

  韩文德说:“营长是看你年轻,饶了你一条命,以后再不敢跑了。”

  又过了些天,王志杰屁股上的伤才基本长好,能走路了。

  这一次,王志杰头靠在韩文德的肩上,说:“不行了,肠子都流出来了,血也流完了,没办法背,背下去也活不了。”然后勉强笑着说,“我也够本了,打死了三个日本鬼子。”

  韩文德想起王志杰当逃兵差点被枪毙的事,心里很难过。看着王志杰疼得难受,怎么能忍心走。可是,真要他背,他也背不动王志杰。正在为难,王志杰却对他说:“我也活不了了,你干脆给我一枪,不要让我受这个活罪。”

  韩文德说:“你不要想着死,我马上下去叫一副担架,把你抬下去治伤。”

  刚走了几步,想起上山时那个当官的说的话,再私自逃下来一律枪毙,又不敢下去。看阵地上连他在内只剩了三个人,他用绷带给王志杰把伤裹好,然后和那两个士兵一直守在山上。到天晚,王志杰就死了。他挖了个坑把王志杰埋了,心里想,王志杰死了还有人埋,我死了谁埋我?可能也像其他人的尸首一样,臭了!

  第二天,鬼子也没有攻山,底下也没有上来人,韩文德他们三个又渴又饿,也不知大部队撤走没有。这样不死不活的也不是个办法,他们商量往西山头去看看,刚到山腰,就发现上面是鬼子,三个人这时也回不去,也上不了山。韩文德对两个兵说:“咱们各自找位置躲避,逃出一个是一个。”

  三个人分开,韩文德沿着山边走,见山边是一条自然水渠,水位有深有浅。他把边上的草拨开,见有一个一人多深的坑,就蹲下去,心说死活也不走了,鬼子如果离我远,我不打他,到跟前发现我再打,反正也就是个死。

  他从草缝里望出去,听见枪炮声、飞机声轰隆隆响,照明弹照得大地雪亮,想起营长王之干和于副团长都死在战场上,昨天他把一个受伤的高陵兵雷玉河扶上担架,不知是否运到后方去了,敌人的武器这么强,兵的战斗力也强,敌人又有烟云毒气,而我们队伍每人只有一个防毒口罩,支持的时间不长,我们国家就没有造出压倒敌人的武器,只能用生命拼杀。这太可怕了!他想不通我们的指挥员为啥不想些巧办法消灭敌人,只在兵的后面督战,枪杀自己人。

  他感觉他的生命可能像于副团长说的那样,活不过一两天了,两天没见到食水,口干舌燥,身上无力。他歇了一歇,觉得这样藏着不是个办法,就想往坑上爬,身上的包坠着,一下没爬上去,感觉是背上的包太重,就把包解下来。忽然手碰到包里一个硬东西,想起里面有缴获日本人的牛奶罐头,给营长背着,没想得起给营长吃,营长牺牲了当然吃不成了,又伤心落泪。

  到后半夜枪炮声缓了,他实在饿得不行,就把背包解开,把罐头盒取出来。好在他没有受伤,摸摸左轮枪还在腿窝里,就取出一粒六五子弹,用子弹头把罐头击了两个洞,往口里倒吸,不知不觉吸完了。过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力量了,就迷迷糊糊坐着睡觉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飞机的“嗡嗡”声把他惊醒了,他拨开草枝向外看,不见了战斗的烟云,也不见人。他又取出仅有的一筒罐头,分两次喝完,这才决心冲出去。他把传令班长交给他的德国造二十粒的子弹装满,扳开机头,送上保险,又把左轮手枪的六粒子弹装满,爬出坑,向南走去,他知道南边有个山口,就是督战队督战的地方。到了南山口,只见小道两旁零落着尸体、担架,没有一个活人。

  正走着,忽然发现后边呜里哇啦来了十多名鬼子兵,趁鬼子兵没有发现他,连忙倒在草丛里。鬼子兵过去后他才爬起来,远远地跟在鬼子兵后面,见道旁有一个日本钢盔,就拾起来戴在头上,又见一个死了的鬼子兵身上衣服还新,又脱下来穿在身上。他看上去简直成了一个鬼子兵,只是衣服大了些,与他单薄的身子不大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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