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FBI特别探员凯瑟琳·波拉德(现已离职)站在她在锡米谷家中的厨房里,看着下水池上方的时钟。当她屏住呼吸,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异常寂静。她看着时钟上的秒针悄悄地滑向12点的位置,分针安稳地指向11点32分。秒针到了12点的位置,分针像被针刺了一下,向前跳到11点33分……

  滴答!

  时钟突然的撞击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波拉德拭去脸上流淌下来的一缕汗水,此时她正考虑着厨房里那片纷乱的"战场":一堆酒杯、果汁纸盒、开箱的"咔嚓船长"(Captain Crunch,美国著名的麦片品牌),以及那堆残留着凝固了的牛奶的碗。波拉德住在锡米谷,当天的气温,确切的说是差27分钟到正午时分的气温,已经达到了华氏104度(合摄氏40度)。她的空调已经停用6天了,并且在短期内也不大可能修好-凯瑟琳破产了。如今她正饱受炎热之苦,她又准备以此为借口给母亲打那个令人赧颜的求助电话了,因为自己没有钱。

  滴答!

  波拉德一直使用马蒂死后的抚恤金度日,但近来她已越来越需要从母亲那里寻求帮助,这是一件让人颜面尽失、倍感挫折的事,现在她家里的电已经被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再过1小时26分钟,她的孩子们,戴维和莱尔(一个7岁一个6岁),就要从学校回来了,等待她的是他们对家里的燥热没完没了的抱怨。波拉德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擦着汗,终于抓起了无绳电话,然后拿着它朝她外面的车子走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地烘烤着她,感觉就像靠在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跟前。凯瑟琳拉开她的那辆斯巴鲁车门,开启冷风,并立即摇下车窗。车内的温度已经将近150华氏度(约合65摄氏度)。她把冷风调至最大,直至能够感受到吹出的阵阵冷气,然后再摇上车窗。她让这冰凉的冷气直扑面颊,然后撩起T恤衫,让冷气能够直接吹到皮肤上。

  等她感觉自己已安全避开热浪的冲击后,她拿起电话,按响母亲的号码。没有让她失望,母亲接起了她的电话,此时她正在家中电??上玩着在线扑克。

  "妈妈,是我,快接起来吧,你在吗?"母亲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这是她母亲在电话中惯用的答话方式,它立即会让波拉德产生一种敏感,好像在暗示自己的生命中那没完没了的危机和变故。波拉德很清楚没必要绕弯子,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她扶着方向盘,直接抛出了话题。

  "我们的空调坏了。他们要1 200美金的修理费。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妈妈。""凯瑟琳,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男人啊?""我需要1 200美金,妈妈,不是另一个男人。""我以前没有说过吗?""没有。""所以,你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帮助你和那些孩子们,可是有时候你必须也要学会自助,凯瑟琳。那些孩子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你也已经不再年轻。"波拉德放低电话,她的母亲仍在喋喋不休,但波拉德听不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波拉德看见邮车慢慢驶近,然后看到邮递员把当天的一大叠单子投进她的邮箱。这位邮递员头上戴着头盔,眼前罩着墨镜,下身穿着短裤,看起来就像狩猎远征队员一样。等他开车离开,波拉德再次举起了话筒。

  她说:"妈妈,我先向你提个问题好吗。如果我回去工作的话,你愿意照看孩子们吗?""做什么工作?别再跟FBI扯上关系了。"波拉德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她重返联邦调查局,要想在洛杉矶分局找到一个位置是不可能的。洛杉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谁都想去那里工作,申请人的数量远比实际岗位要多得多。波拉德或许有可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谋份工作,但她不想总是在各地飘来飘去。凯瑟琳·波拉德过去在联邦调查局下属的银行调查组工作了3年,专门负责在这座世界性的银行大厦所发生的银行抢劫案。她真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银行调查组。她错过了那次行动,错过了金钱,错过了她能够感受到的有生以来最好的日子。

  "我或许能够从银行业或者类似克罗尔那样的私企谋求一份安全顾问的职业。我在银行调查组干得不赖,妈妈。现在那里仍然有很多朋友记得我。"她母亲又犹豫了一下,这次她的声音变得将信将疑。

  "我们谈了多长时间?我还在等孩子们呢。"波拉德再次把话筒放低,心想现在是不是刚刚好呢?她看见邮递员的车停到隔壁的邻居家,然后是下一家。这时她重新举起电话,她母亲正在不停地召唤她。

  "凯瑟琳?凯瑟琳,你在吗?是我掉线了吗?""我们需要钱。""我当然会出钱给你修空调。我怎么会让我的外孙们住在……""我正在说我要回去工作,但唯一的前提是你得帮我照看孩子们……""这事儿我们可以商量,凯瑟琳。我赞成你回去工作的想法。你或许应该再找个伴儿……""我必须打电话给修理工了。呆会儿再跟你说。"波拉德挂断电话。看着邮递员在这条街上继续跑着,她走到家门口去取她的邮件。她边往车内走,边慢慢拆开这些信件,不出所料,里面是维萨卡和万事达卡寄来的欠费账单,另外还有一封邮件让她很意外-那是一个棕色的马尼拉纸信封,来信地址是联邦调查局在西坞区的地址,那是她过去办公的地方。这些年以来,凯瑟琳还从未收到过来自西坞区银行调查组方面的来信。

  她重新回到车内坐稳后,撕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白色信封。看起来它是在被拆过以后又封的口,因为按照FBI的规矩,所有给现任或前任职员发出的信件都要接受检查。一封打印出来的信附在一张黄色的信签上,其上标有大写的声明:本邮件已经检查,证实无生化毒素成分,可以再次邮递。谢谢。

  第二个信封上标注的地址正是她过去在西坞区的办公室。上面同时还标有卡尔弗城的回寄地址,但她没有留意。她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剪报以及一页折好的手写书信,她读起上面的文字……

  马克斯·霍尔曼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斑鸠城,CA90232当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中浮现出在银行调查组时那段往事的回忆。

  "哦,我的上帝!马克斯·霍尔曼!"她继续往后读下去……

  亲爱的波拉德警探:

  我希望这封信能够顺利到达您的手中,并希望您在看到我的名字后仍然能够把它读下去。是的,我就是马克斯·霍尔曼,那个当年因抢劫银行被您逮捕的人。请相信,此刻在我的心中早已没有怨恨,我至今仍万分感激您在联邦检察官面前替我说话。如今,我已经顺利服满刑期,目前已获监督释放,并且找到了工作。在此,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的善良宽怀,感谢您为我说话,希望您现在还能记得这些。

  凯瑟琳记得霍尔曼,作为一名曾经在FBI工作过的探员,她当然还记得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江湖大盗",那家伙可是一共抢了9家银行。不过,对于他的那些作案经历,她可毫无兴趣,令她兴奋的,是她在他第9次作案时怎样将他擒获的经历。马克斯·霍尔曼打劫银行的方式曾经名噪一时,甚至连FBI银行调查组的资深侦探也为之挠头。

  她继续往下看……

  我的儿子理查德·霍尔曼是一名洛杉矶警官,这一点您可以从信封里的文章中读到。我儿子和另外三名警官被谋杀了。我现在写这封信给您,就是想求得您的帮助,我希望您能听我把这件事说完。

  波拉德摊开信纸。她马上意识到这封信与最近那4名警察在河边饮酒时被谋杀的案子有关。波拉德在晚间新闻中看到过对这个案子的报道。

  她可没有耐心再去把那些剪报从头至尾读一遍,但她看了看那四名殉职警官的照片。其中的最后一张被标明是理查德·霍尔曼警官,在照片的周围还被划上一个圈,旁边写了两个字:MY SON(吾儿)。

  波拉德不记得霍尔曼还有个儿子,甚至就连霍尔曼长得什么样她也记不清了。但当她仔细审视那张照片时,她又重新拾回了那段记忆。是的,她看得很清楚-薄薄的嘴唇和那粗壮的脖子。霍尔曼的儿子看起来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警方相信他们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但我仍有一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我相信警方仍然把我视为一名触犯了刑律的罪犯,这就是他们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的原因。您是一位联邦调查局的警探,我恳请您能帮我找到这些答案。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儿子是个好人。他一点也不像我。如果您愿意帮助我的话,请给我打电话。当然,您也可以与我的狱外监督人联系,他可以为我证明。

  您的,马克斯·霍尔曼在他的名字下面,霍尔曼留下了他的家庭电话,也就是那个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的电话,以及他工作地点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下面,他又留下自己从联邦监狱释放后的监督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波拉德又看了一眼那张剪报,??子里突然闪现出她自己的孩子们,他比他们的年龄要大一些,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得到马克斯·霍尔曼现在的这个消息。当年她在被通知关于马蒂的消息时就已经觉得相当糟糕,尽管当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将面临着离婚的境地。在那一刻,他们曾经有过的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她感觉就像自己失去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更何况对霍尔曼来说,失去的是自己的儿子,那感觉一定更糟。

  波拉德突然感到一股愤怒的冲动,这感觉让她把信和剪报扔到了一旁,也燃起了她对霍尔曼以及当年自己亲手将他绳之以法的那段岁月的怀念。在波拉德的心中,相信所有警察最后都会相信的一个真理,犯罪分子天生就是害群之马。你可以逮捕他们,关押他们,教化他们,劝诫他们,但罪犯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霍尔曼耍的一个小把戏。

  波拉德彻底被激怒了,她拿起电话和那些信用卡的账单,然后把汽车熄火,顶着酷热跑回她家的房子里。她一直为自己开口向母亲借钱而感到羞耻,此刻她为自己再一次落入霍尔曼编造的伤心故事中而感到耻辱。现在她得央求那些邋里邋遢的修理工来把那堆"废铁"拉走,赶紧让这噩梦似的房间变得凉爽起来。波拉德主意打定,给修理工人打过电话,然后放下电话,回到车里,重新找回马克斯·霍尔曼那封悲悲凄凄的"扯淡信"。

  她给修理工人打了电话,但是随后她又给盖尔·马内利-霍尔曼释放后的监督人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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