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勘分五行:金,帝勘,古天杰之阴目;木,墨以机之巧;水,禹裔借之利;火,蛮荒夷之术;土,四方阴阳士。这句话是天下勘墓、测阴阳福地的总纲,意思是——”
“我知道,就是教你怎样刨人家祖坟。”
“你呀,唉——”
老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活生生地打断了。我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壁炉里的火烧得通旺,窗外黑色的夜空飘着大片的雪花,街外的空巷细若游丝地飘荡着一阵阵笛声。笛声是这几天才有的,每到深夜的时候就会响起,以前听得很模糊,现在慢慢清晰,似乎吹笛的人正在逐步从远方游荡到这里。
老爸穿着深蓝色的睡衣,拿着一本古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给我念着。“老爸,还是给我讲讲你在云贵是怎样打土匪的吧。”说真的,我对老爸现在念叨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更有兴趣的是老爸早年的经历。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脑海里一点残余的影像也没有,只是听父亲说起过,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一场急病就去世了,家里面没有母亲的任何画像、照片,在父亲书房里有一个供台,上面摆放着一件仿照古代装束改造的衣服,父亲说,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件,除此之外,母亲一点念想也没有给我。家里面除了父亲和我,还有吴妈和常五。吴妈是管家,负责家里的生活起居,很胖,经常乐呵呵的。常五是个怪人,我从小到大很少见他说话,浑身感觉冷冰冰的,他就像父亲的影子,从来没离开过父亲一步。常五给我最奇怪的感觉就是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他身上的肌肉像是被冰封的,从来不显老,身上生理结构似乎也从没发生过变化。
关于常五,父亲只告诉过我一件事,当年常五号称青帮第一快斩手,这个名号不是自封的,是用无数个人头换来的。有一次一个军阀看上了一个村子里的姑娘,这姑娘血气重,抵死不从,军阀一怒之下要屠村,正好被常五碰见了,常五要找军阀理论。常五理论的方式也很特别,一个人带着一把刀,走进军阀大营,当时军阀驻军营盘有一里长,常五就这么走着,一步一步,整整一个团,三千多号人,一个也没落下,营盘里没一具囫囵的尸体,常五走到军阀跟前的时候,身上全是肉泥和血迹,军阀和身边几个卫兵被活活地吓死了。
听我父亲说,他在最初打江山的时候,只要常五在,不管多凶狠的仇家,在江湖上如何喋血风云,只要靠近常五,身上情不自禁地就会感到一阵寒意。当初有个叫张巴子的苗族悍匪,每隔几天都要生吃一个整人,手下的匪众没有一个敢抬着头看他的,就这样一个人,当年父亲的部队过苗疆时,张巴子听说常五要来,硬生生地连夜逃了六百里。所以从小到大我对常五是敬而远之。不过常五每年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父亲也从来不问,前几天常五出门了,估计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说到这,我就不能不提一下我的父亲了。以前小的时候我觉得父亲很神秘,父亲足不出户,但是家里经常会有人来找父亲,这些人有的长得凶神恶煞,有的斯斯文文,但是见了父亲,都是毕恭毕敬的。每次这些人来的时候,都要带些东西,到父亲书房里,神神秘秘地待上一会儿。等到年龄大了,我才对父亲的身份有了了解,原来父亲早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后来投笔从戎,算是中国最早的愤青,因为种种原因,弃官带了一帮兄弟落草,最终发展成为帮会。父亲当年很有雄心,把自己的帮派分成很多堂口,然后融入到各个行业,加以扶持,并把这些行业中技术拔尖的发展成为骨干,使这些堂口逐步控制这些行业。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面来过一位叔叔,肩膀上老是坐着一只小猴子,我就称呼他为猴叔叔,他来的时候经常给我表演一些小杂耍,听父亲说,江北一带的走街艺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还有一个阴姑姑,来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听父亲说她姓花,江湖人称花三娘,我看见她都很害怕,叫她阴姑姑,父亲知道了,哈哈大笑,说我这次名字算是起对了,花三娘本来就是湘西赶尸的舵手。从此我只要见花三娘来家,就躲到屋里,不敢出来,不过我发现花三娘除了我父亲以外,也怕一个人,那就是常五。有一次我见花三娘正在我父亲书房说话,常五进来,花三娘手捏着茶杯直打颤,我把这些告诉父亲,父亲居然没像以前那样和我说笑,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天,常五也是光拿白眼珠翻我。后来父亲因为爷爷的原因,就退隐了,在我们现在所在城市的一所大学教书,实际是暗地里从事倒斗。因此社会上父亲昔日的旧友都称呼父亲是教授,父亲在大学里教授的东西很冷门,说得好听点是考古,但是实际上又掺杂了什么灵媒之类的。具体什么我也没兴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