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巴塞尔项目(1)

  到了1998年底,我们这个小组的工作告一段落,基本采样已经完成,调查问卷表也都整理归类,监管部门政策官员,也都清楚了解了信用风险模型所处的位置、在银行内部的实际运用。接下来的焦点,便是修订巴塞尔I的讨论、磋商、谈判的细节工作,就是银行监管者盖棺定论、作政策抉择的时候。

  这个时候,Christine把我和Jennifer叫到她办公室谈话,同我们讲述资本在银行监管的重要性。“21世纪是资本监管的世纪”,这是整个国际间银行监管机构的共识,很多过去依赖行政管制的政策,都逐渐向资本管制方向过渡,所以有关资本监管的课题数不胜数。她希望我们以信用风险模型的工作经验为基点,继续留在她手下的资本项目组里工作,在同巴塞尔有关的政策领域里驰骋。

  但我当即告诉她,我想打回“老家”风险评估组,去做一段市场风险管理方面的检查工作。她没有预料到我会打退堂鼓,不过也很尊重我的要求,没有坚持我一定留在资本政策项目组里。反过来说,风险评估组依然是她手下的一个组,我依然归她领导,只是没有那么直接了,我加入到了银行检查的大部队里,换一个崭新的工作领域。Jennifer也归队到她的银行分析组,继续她的广义上的资本政策调研工作。

  巴塞尔项目到了这个阶段,完成了对银行业的认识了解,掌握了信用风险模型的利弊得失,接下来便是各国银行监管部门协商讨论,制定方针政策,然后再同银行界交流妥协,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我尽管涉足这个项目才一年,但通过同联储总部、美国其他银行监管机构,甚至巴塞尔总部短暂的交往,我已经预测到这将是一个旷日持久、劳心费神、需要十足耐心和毅力的、庞大艰难的国际项目。美国的银行监管系统对巴塞尔I的意见和口径已经不一致,美国的其他银行监管机构已经责备美联储过于倾向商业界、大银行,而纽约联储在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用说在国际舞台上要让那么多国家协调步骤、统一口径了。其间肯定会牵扯很多官僚、扯皮、拉锯战,会为细节问题争执不休,有无休止的内部会议和与商业界的讨论协调。

  当然,毋庸置疑的是,这也是一个很严峻、很重要的政策课题,举世上下都在密切关注,影响极其深远,对喜欢做政策工作的人士,会有开天辟地、津津乐道的成就感。这个项目在联储也受到极大重视。试想,纽约联储总裁WilliamMcDonough便是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的主席,这是他亲自挂帅的项目,顺理成章地成为纽约联储头等大事。从个人职业角度来说,从事这个项目会结识很多头头脑脑,与上级、上上级一起共事,若工作出色,便会前程似锦,仕途无量。纽约联储有几位去巴塞尔蹲点两年镀过金的,回来后都被委以重任,仕途通畅。我和Jennifer从事这项工作一年,也都各自被提拔两级,这在纽约联储实属罕见,除了工资上涨15%外,还有对工作的赞赏和对一年辛苦的认可。

  但我效劳纽约联储,并非只想从事政策研究制定工作,我希望能对金融界有个全面深刻的了解,我希望能经常去银行蹲点审查,看看整个银行的经营状况、结构产品。不仅局限于信贷产品和信用风险这一块,还有更新颖、更先进的交易产品和市场风险这一大块。当初我从学校决定“下海”,就是觉得金融业蓬勃兴旺、热火朝天,是经济学理论在实践上的一个很成功的运用,而且势必随着时间推移,爆炸式地发展。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要掌握,时间不等人,我不会心甘情愿把宝贵的光阴消耗在妥协、斡旋、平衡上。其他政策官员或多或少已经有过银行业经验,外面的世界对他们已没有新奇感,巴塞尔项目则是他们的职业生涯,是光荣成就。而我却是初出茅庐,无知幼稚,缺少银行界的跌打磨炼,说起话来也自觉不够响亮,底气不足。所以我得去经风雨,见世面,才能胸有成竹、理直气壮。我曾夸下海口,“我离开巴塞尔项目两年再回来的话,巴塞尔项目不会有长足进展,而我却会更胜任这个项目”。当时,我还真低估了巴塞尔II的艰难曲折。时隔近十年,巴塞尔II在美国依然尚无定论,各大监管机构(FED,OCC,FDIC,SBD,SEC——美国的监管体系也确实错综复杂)依然在争执不休,翻天覆地。“巴塞尔II难,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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