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道,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吕布的手下李肃等十几名刺客早已埋伏在未央殿的北掖门。
车驾一进门,吕布朝角落里使了一个眼色。李肃冲出,以最快的速度一戟刺向董卓。
戟没刺进去。虽然李肃用尽了全力。
吕布明白了,董卓早有防备--他在朝服里穿了软甲。
董卓只被划破了手臂,坠落车下,回头大叫:"吕布何在?"
吕布走到他的面前,看见这个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董卓此刻只剩下惊恐和无助。
吕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天子有诏,诛杀贼臣!"
董卓瞳孔圆睁,破口大骂:"庸狗!你敢杀我……"他的余音还卡在喉咙里,吕布就随手从一个士兵的手上夺过一把长矛刺入他的身体。
吕布转过身,跟李肃等人挥了挥手。
董卓一直困惑地看着吕布的背影,直到十几把刀枪剑戟刺进他的视线,他才注意到有很多道血柱从自己的身上喷涌而出……
随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吕布拿出王允给他的诏书,面对目瞪口呆的西北军将士,高喊一声:"诏讨董卓,余皆不问!"
这群跟随董卓出生入死多年的军人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他们爆发出一声欢呼。
随后,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万岁--万岁……
长安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节日。
百姓们载歌载舞,街头巷尾都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所有的当铺都挤满了典当的人潮。人们拿出自己的珠宝、首饰、服装,要换一些钱去买酒买肉,相互庆贺,一醉方休。
董卓的魂魄如果飘过长安的街肆坊间,他会想起来,今天究竟是一个什么节日吗?
朝廷打开了董卓在郿县的那座豪华别墅,看见了两三万斤的金子、八九万斤的银子,还有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锦绣绮罗。
是日,董卓的母亲、弟弟、侄儿,以及宗亲老幼全部被杀。
董卓肥胖的尸体被抛在闹市之中,在夏日阳光的暴晒下,油脂流淌了一地。
黄昏来临,有人灵机一动,拿着灯芯插在他的肚脐眼上,用他丰富的脂肪做燃料,点亮了一簇火焰。
就这样,董卓成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盏人油路灯,静静地躺在长安的街道上,为夜晚的行人照亮了一小段道路。
他吃了太多的民脂民膏,所以这盏人油路灯整整燃烧了几个昼夜。
董卓一脚把帝国踢进了黑暗的深渊,可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死后还能为老百姓贡献一簇小小的光明。
七 挟天子以令诸侯
实际上,大汉帝国很久以来就一直徘徊在悬崖边上了,董卓充其量不过是临门一脚将其踢落而已。
这临门一脚很多人想踢。可要么在中场就被对手拦截,要么由于恶意冲撞被历史黄牌罚下,总之都没踢成。
所以,董卓这一脚不能排除一定的偶然性。所以,也不能把功劳(或者应该叫责任?)全算在他头上。
既然想踢的人多的是,那么主力队员一死,场外蠢蠢欲动的候补当然就猛扑上去了。
杀了董太师,还有后来人。
董卓死后仅两月,其部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就自关东起兵,打着为董太师报仇的旗号,一路纠集了十几万人杀入关中,围攻长安。吕布手下的士卒叛乱,打开城门,李傕等人率部攻入。吕布与其展开巷战,兵败,亡走出关。
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的长安城又遭遇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那些年头,刀兵与战乱已经构成老百姓主要的生活内容,保住一条命,活一天算一天,就是他们最奢侈的愿望。
而所谓的太平日子,也不过是一场场灾难之间的短暂间歇。
叛军占领长安后,王允被杀。小皇帝刘协一转手又成了李傕等人的花瓶。李傕被任命为车骑将军,郭汜任后将军,樊稠任右将军。三人共同把持朝政。张济任镇东将军驻守弘农(今河南灵宝市东北)。
然而,三个武夫共捧一只花瓶的局面,不可能维持太久。
仅仅过了三年,他们就开始自相残杀。
樊稠骁勇善战,颇得人心。李傕忌惮,就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干掉了他。
剩下李傕和郭汜,表面上比以前更亲密,内心则猜忌日深。用郭汜他老婆的话说:"一栖不两雄。"一个鸡窝里不能有两只公鸡。
话糙理不糙。没多久,两只公鸡就干上了。
而京师长安也真的变成了荒乱的鸡窝。自从李傕等人的军队占领长安之后,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百姓的侵夺掳掠。次年,天灾又紧随着兵祸而来:从四月到七月,一连三月滴雨未落,谷价涨到五十万一斛。老百姓吃不起谷米,就吃人肉。董卓刚死的时候,长安地区的居民还有几十万户,可短短两年之间,被杀的被杀,饿死的饿死,剩下来的互相烤着吃了,已经快玩完了。而现在两支军队又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天天厮杀火并……
第55节:第五章 荆棘丛中的帝座(12)
喋血的权杖:两千年中国历史中的风云变局
王觉溟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