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真是太不准啦,说是多云现在快变成乌云啦,还刮起了风,看样子又要下雨了。我一路小跑,跑了没几步就被一根木头绊倒了,摔了个嘴啃泥。我爬起来,膝盖都擦破了皮,生疼。妈妈的,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突然想起了早上出门听到的那些令人讨厌的乌鸦叫。他妈的,全是乌鸦惹的祸!乌鸦,我日你娘!
我最终没有躲过暴雨的袭击,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水狗。妈妈的,我今天倒霉透了!
爷爷不在堂屋,这个时候爷爷本应该在堂屋等我吃饭的,爷爷不在堂屋,爷爷在哪里呢?
爷爷,爷爷!
不要叫了。
我听到了一个异常嘶哑、苍老的声音,要不是我走过去看清他的脸,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这是涛哥发出来的声音。没错,是涛哥。涛哥对我说,别叫了。
别叫了,你爷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你爷爷死了。
涛哥,你别开玩笑了。涛哥开这样的玩笑,亮子不喜欢。
你爷爷死了,死在我奶奶的床上。
我非常恐惧,继而非常愤怒。我揪住涛哥的衣领。涛哥,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就不叫你涛哥啦!
涛哥突然泪如泉涌。
你爷爷死了,我奶奶也死了。
你能不能不说啊!你能不能不说啊!
我几乎吼叫起来,我变得疯狂而失去理智。
涛哥不说了,涛哥带你去见爷爷。
我头重脚轻地跟在涛哥后面。我希望涛哥在跟我开玩笑,涛哥平时没少跟我开玩笑。是的,我相信涛哥在跟我开玩笑。涛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又听见乌鸦叫了,我暴跳如雷,我捡起一块石头恶狠狠地向乌鸦叫的方向掷去,乌鸦,乌鸦,我日你娘!我要是见了你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扑喏,扑喏,一只乌鸦从树上掉了下来,死了。哈哈,是我打死的,是我打死的!我打死乌鸦了!
我打死乌鸦了,但涛哥并没有和我开玩笑。
你爷爷死了,你还有心思打乌鸦?涛哥说。
我爷爷死了?我爷爷死了吗?我爷爷怎么会死呢?
是的,我爷爷死了。当我把灌了铅样的双腿移进玉珠奶奶的房间时我就预感到了,我嗅到了浓重的死亡气息。我见到了爷爷这一辈子给我的最后一种姿态,也是我这一辈子见到的爷爷的最后一种姿态。这种姿态是那样的突兀,那样的鲜明。爷爷一丝不挂地躺在玉珠奶奶的床上,竟是那样的安详,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幸福的笑容。爷爷这样子谁也不相信他已经死了,爷爷似乎在梦呓,似乎在梦里实现了他多年的愿望。是的,谁都相信爷爷在做梦,唯一证明爷爷已经死了的是爷爷已经没有心跳了。爷爷终于死了,涛哥没有和我开玩笑,涛哥为什么不和我开玩笑啊。我痛苦地闭上眼,转过身,随即又看到了玉珠奶奶,看到了玉珠奶奶这一辈子呈现给我的最后一种姿态。玉珠奶奶紊乱地躺在地上,脖颈上紧紧系着一根皮带,那是爷爷的皮带,很明显,玉珠奶奶用爷爷的皮带勒死了自己。奇怪的是,玉珠奶奶的嘴角和爷爷的嘴角竟然挂着同样的笑容,这种笑容的名字叫幸福。我想哭,特别的想哭,却哭不出来。于是我的面部表情不听使唤地扭曲成一种奇异的怪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竟然笑出了声。爷爷真是幸福啊,爷爷真是幸福啊。亮子,你疯了吗?你疯了吗?涛哥用力抓住我的臂膀欲使我安静下来。我没有疯,疯的是我爷爷,疯的是我爷爷啊!你看,我爷爷都疯死了。我终于哭了出来,我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我释放了我对爷爷最原始的真实感情。
这一年,藕香村发生了两件百年难遇的奇闻。第一件是我爷爷和玉珠奶奶同日而亡,最具有丑闻性质的是我爷爷竟然死在玉珠奶奶的床上。这样的事情像瘟疫一样在藕香村迅速扩散开来,藕香村多年以来的沉寂、无聊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疯狂,风风雨雨。藕香村家家户户都在不厌其烦地谈论着这件事。藕香村的男人、女人们更是张大了嘴巴和眼睛,用他们那超越极限的想象力和对爷爷的死和玉珠奶奶的关系进行着种种虚妄的臆测。我和涛哥成了藕香村全体男女老少侧目的对象,那些长舌妇们更是对我们穷追不舍,每见到我们一次都喋喋不休到盘问我爷爷的死,我爷爷和玉珠奶奶种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为这些长舌妇们感到无限的悲哀,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对着她们大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去问我爷爷吧!我爷爷已经不是爷爷了,他已经成了淫棍、色鬼、老不正经的代名词,玉珠奶奶已经不是玉珠奶奶了,她已成了老狐狸精、骚货。我爷爷和玉珠奶奶生前建立起来的口碑顷刻之间被长舌妇们威力无比的口水淹没得无影无踪。
第18节:归宿(4)
爱在忧伤de日子Ⅱ
文泉杰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