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你是天才(3)

　　上初二时，丁羽两次赴上海参加全国中学生建筑模型比赛，其中一次获得第一名。就是在获得第一名的那次，我去北京站接他回家，领队的老师见了我却哭得呜呜咽咽。后来才知道，比赛时领队老师在场外违规打手势被扣了分，几个参赛的孩子怨恨老师，竟在退场时故意把老师关在电梯外面。这些孩子认为成绩的取得都是他们聪明的原因，丝毫没有想到其中指导老师的辛苦和作用，没有想到老师的良苦用心，没有想到老师必然会对自己的"指导失误"所产生的深深的自责。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用尖刻的语言和行动刺伤了老师的心。这是典型的"狂"、"傲"教育的恶果。

　　回到家里，我对丁羽进行了批评教育后，又把他拉到跟前，当着他的面给那位指导老师打电话承认错误并进行精神安慰。我说："我们这几个孩子没教养伤害了您，请您看在家长的份上原谅他们，他们毕竟还是孩子。经过教育，丁羽已能认识自己的错误。他非常后悔给您造成的伤害。他非常崇拜您的才华，以自豪的口气告诉我们，江主席送给外国友人的模型就是您亲手做的。他们的第一名里，凝聚着您的心血。这枚金牌，应该有您的一多半。"开始时，那位老师一直是沉默地听着，只是时不时地应答一声。说着说着，她便高兴起来，在电话里与我诉说起获奖的艰难过程。最后，她简直沉浸在甜蜜之中，感叹地说："这几个孩子的表现太出色啦。他们的作品得分远远超过第二名。即使因为我太激动的原因扣了分，也还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听得出，说这话时她已经是神采飞扬了。放下电话，我对丁羽说："怎么样，话是开心斧吧。同样的话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那么难听、甚至伤人呢？"丁羽说："还是老爸行，老师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啦。"父母与子女，老师与学生，丈夫与妻子，往往因为关系密切、特殊就互相无所顾忌，处事或表达不当，就会将"爱"以"恨"的形式表现出来，从而造成伤害。其实他们的真心与表现往往不一致，造成的后果也往往是他们不曾料到或感到后悔的。因此说，教孩子学会正确表达思想感情，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门学问。

　　在家里，我也是一个受"伤"者，在与丁羽争论问题时，他有时竟用"你懂什么"这样的话刺伤我。这时，我知道该给他的"神童"降降温了。我给他讲知识的无穷和人生的有限，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讲人都有长处和短处，讲人的智力其实都差不多，只因为工夫下在不同的地方，才在不同方面表现出不同的"聪明度"的。我给他举了一个身边的例子，某邻居同学学习成绩不如你好，但玩电子游戏你就玩不过他，能说明你俩谁更聪明一些吗？当然不能。只能说明在学习上你下的工夫大一些，在玩电子游戏方面他花的时间多一些。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为了尽快脱下他"神童"的外衣，我不再处处让着他，而是实话实说，并有意揭示他"弱智"的一面。

　　我说，你在数、理、化方面已超过我，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们那个年代，学生数、理、化本身就差，再加上多年不用后的遗忘，要不是为了辅导你，我能把这些东西捡起来吗？但我有我的强项，从你现在的发展趋势看，你在文学素养方面可能终生都不会超过我。他看着我直翻白眼，从没见我对他这么"狂"过。我顺手抽出他的一张语文试卷，指着上面一道扣分最多的题说，现在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做这道题的。那道题是：给李白《静夜思》每句加一个词语，组成新诗。我略一思考，顺手写出如下三首：

　　其一

　　寂寞床前明月光，

　　皎洁疑似地上霜。

　　多有举头望明月，

　　何人低头思故乡。

　　其二

　　床前皎皎明月光，

　　疑似洒洒地上霜。

　　举头怅怅望明月，

　　低头默默思故乡。

　　其三

　　床前明月光泻银，

　　疑似地上霜满鬓。

　　举头望明月中影，

　　低头思故乡里人。

　　他看后拍案叫绝，说任何一首都可以得满分。我说，像我这样的水平，任何一个高中语文老师都具备，更不要说那些文学大家们了。你连一首都难以完成，可见你的文学素养处在一个什么档次上。你现在就是古书（《庄子·秋水》）上说的那个盲目自大的河伯，以为自己管个黄河就了不起了。后来，他到了大海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发出差点被人耻笑（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的感叹。我接着帮他分析了做这道题的诀窍。给一首诗加词语首先要找准位置，除了开头和结尾可加外，中间加时首先要以"词"为单位将原诗断开，如"床前、明月、光"，再考虑在这些词中间加。其次是所加词语要注意意境，最好选符合原诗意境，或完全相反于原诗意境的。再是选词要尽量优雅、显示出文采。面对我深入浅出的讲解，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顿时不见了以往常挂在脸上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