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希望尼克松在他的算计中把中国放在第一位,尼克松却没有理由那样去做。前两次,毛泽东曾希望华盛顿能更慎重地对待中国共产党。他觉得罗斯福和杜鲁门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低估了中国共产党,而且杜鲁门在中国介入朝鲜前夕其立场依旧未变。难道毛泽东现在还没有具备使美国重视中国的资本吗?
然而,毛泽东也谴责了美国对中美合作的迟疑,他对美国的看法存在矛盾心理。强大的美国在过去曾折磨过毛泽东的中国。不过,毛泽东也怀疑美国是否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过分自信和消极被动之间,华盛顿能找到一条折中之路吗?
毛泽东的矛盾心理的根源在于他年轻时对西方的复杂感情。美国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中国不同,毛泽东很难使自己依附于这样一种势力。是的,美国很发达,但它可能满足于自己的富裕和舒适。马克思的"规律"也许注定了它的衰败要比它的兴起快得多。
毛泽东像尼克松一样梦想着人类的"新和平框架"吗?毛泽东很少谈任何现实的国际目标。他使用"世界革命"一类的话语是实,不过它缺乏世界总体规划的意义。它意味着外国要像中国那样闹革命,或者是简单地把中国的仇敌看作是自己的仇敌。
国际关系作为一种过程对毛泽东极具吸引力,他经常兴致勃勃地与来访的政治家们谈论这一问题。他能迅速地把握一团事物的意义,变化的永恒性、无所不在的斗争、混成的庞大军事力量、空间本身的无限性。
他满足于看到超级大国、"反动派"及其附庸们的计划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翻。然而,除了中国的安全,毛泽东似乎对充满冲突和衰败的混乱过程不那么感兴趣。像一位坐在山上漠视市井喧嚣的先哲,他从国际关系的细节中看出离奇的分离。
这是毛泽东第二次会见基辛格,并且还要会见他多次。来自中国的消息说,毛泽东对与基辛格谈话比对与尼克松谈话更感兴趣。他在与尼克松的交谈中也常常要把基辛格扯进去,这在毛泽东与外国政府首脑的谈话中不同寻常。
曾经五次见过毛泽东的温斯顿·洛德说:"毛泽东欣赏尼克松的政策,但是他喜欢与基辛格在一起交谈。"[19]不过,毛泽东对基辛格的评价却不如基辛格对他的评价高。[20]
1970年,基辛格说过一句俏皮话。他说,在前民主党政府中,迪恩·拉斯克恶意地把毛泽东比作希特勒,而在尼克松的政府中,人们又善意地把毛泽东比作希特勒。[21]毛泽东显然知道这一讥刺,因为他对蓬皮杜总统说过:"美国说我们比希特勒还坏。"[22]
毛泽东知道,主要是一些偶然因素使基辛格在1971年至1972年间热衷于中国问题。基辛格兴奋的部分原因,是在中国发现一张可以对付莫斯科的牌。这意味着苏联,而不是中国,是基辛格战略的中心。毛泽东到后来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与尼克松而不是与基辛格在一起,毛泽东更知道自己在对外政策中的位置。毛泽东认为尼克松是保守的右翼政治家,他拥有广博的世界知识,而且现在正带领美国适应70年代的现实变化。毛泽东对尼克松说过:"有人说你是右派。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西方人)从右边掌权。"[23]他读过尼克松发表在《外交事务》上的文章,这位担任总统之前的"新尼克松",在文章中表明自己已从50年代的反华态度中摆脱出来。
毛泽东对尼克松比对杜勒斯要更宽容一些,因为他对苏联在世界上的角色变化感到深深的忧虑。从另一方来对抗苏联,谁比尼克松更合适呢?[24]
毛泽东对西方保守势力的热情使左翼人士震惊。尽管毛泽东不很了解西方的政治,看不出自由民主党或劳工党的立场是否能站住脚。毛泽东欣赏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导人表现出资本家的行为举止,这验证了他的世界观。
毛泽东所存在的问题是需要建立一个反对苏联的统一战线:尼克松(还有欧洲的爱德华·希思和弗兰茨·约瑟夫·斯特劳斯)似乎比自由民主党(还有欧洲劳工党领袖,如哈罗德·威尔逊和赫尔穆特·斯密特)在反苏方面更可靠。
周恩来在上海为尼克松送行--这一次微笑了--接着他赶到北京与毛泽东商谈这"改变世界的一周"。紫禁城对这次访问打的分数是优。
毛泽东对于世界的战略分析是把苏联作为世界的中心问题,它已作为这次最高级会谈的结果而引起世人的注目。
尼克松(6)
毛泽东传(最新版全译本 插图本)
(美)特里尔 著;胡为雄,郑玉臣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