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的妃嫔环绕下,李世民到中宫的时日已是少得屈指可数。
李世民踏进中宫寝殿时,正见到长孙皇后伏案写着什么。
他一时好奇,悄悄走过去,站在长孙皇后的背后向案上看去。
但见长孙皇后写的原是一首乐府行歌,为隋散骑常侍卢思道的《从军行》——
朔方烽火照甘泉,
长安飞将出祁连。
犀渠玉剑良家子,
白马金羁侠少年。
平明偃月屯右地,
薄暮鱼丽逐左贤。
谷中石虎经衔箭,
山上金人曾祭天。
天涯一去无穷己,
蓟门迢递三千里。
朝见马岭黄沙合,
夕望龙城阵云起。
庭中奇树已堪攀,
塞外征人殊未还。
白雪初下天山外,
浮云直上五原间。
关山万里不可越,
谁能坐对芳菲月?
流水本自断人肠,
坚冰旧来伤马骨。
边庭节物与华异,
冬霰秋霜春不歇。
长风萧萧渡水来,
归雁连连映天没。
从军行,
军行五里出龙庭。
单于渭桥今已拜,
将军何处觅功名?
李世民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太原城中的情景,那时长孙皇后刚从河东来到留守府里,初与他 相会,就写了一首薛道衡的《昔昔盐》给他看,以示其幽怨之意。
卢思道在隋朝是唯一可与薛道衡相敌的文士,这道《从军行》也丝毫不比《昔昔盐》逊色 ,且在含义上更显深厚,不仅有着征人思妇的幽怨之意,还对求取功名的将军露出了讽 刺之意。
长孙皇后此时此刻写出这首《从军行》,自是对他讲论武艺的委婉劝谏。
可真的是“单于渭桥今已拜”吗?不,颉利是与我对拜,而不是单单向我跪拜。哼!堂堂的 中原天子怎么可以与突厥可汗对拜?这是我大唐的耻辱!我一定要亲率大军,扫平大漠,让颉 利可汗跪拜在我的脚下。李世民想着,心情激动,呼吸也粗重起来。
长孙皇后这才发觉皇上已至,忙站起身,转身下拜。
李世民伸手一托:“你我之间,还论这些干什么?”
“皇上,臣妾闻四海安宁,宇内清一,不胜欣喜。”长孙皇后还是坚持着行完了礼。她年 才三旬,可望过去已如同四十之外的人,显得比李世民苍老了许多。
“即是四海安宁,皇后又怎么写起了这首《从军行》?”李世民笑着问道。
“我这是写给太子承乾看的。承乾近来不喜读书,天天行猎,演习弓马武艺。我担心他长 大了只知杀伐,喜好边功。其实,兵凶战乱,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场大战打下来,不知多 少思妇会空守闺中。就算……唉!这些皇上自然难以体会,可我……”长孙皇后不知如何说 才好。
“我体会得到。当年每次征战回来,见到皇后憔悴的神情,我就明白皇后是在为我担惊受 怕。日夜忧思,没有片刻安宁,不知受了多少罪。那时,我真不想再去征战,真想留在宫里 ,陪伴皇后,享受天伦之乐。可是天下事往往不由人想,不由人想啊。”李世民感叹道。
长孙皇后不再说什么了。她也无法再说什么。自从被立为皇后,她就更加注重“贤”字。 处处严 格以“贤”律己。贤明的皇后,绝对不能干预朝政,更不能议论军国事务。长孙皇后在这方 面律己更严,有时李世民偶然来到宫中,对她说起朝中事务,她只默默听着,一言不发。但 是,她为了维护自己,维护太子,维护长孙家族,又不得不论及朝政。这时,她就会很巧妙 的将朝政化作“家务”的方式提出来,使李世民根本不觉得她是在议论朝政。
在大部分她所论及的事务上,李世民都依从了她的意思,但有时候李世民也会固执己见, 并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