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情况还不错。先是水花飞溅,接着弹了几下,我们又回到了地球。四下一片静寂,我和公苏和弗芮区少校往窗外窥看。
大约十尺外的岸上,一整支部落的士著站在那儿望着我们。他们的模样凶猛极了,可说是到达想像的极致——皱着眉,凑近想看清楚我们是什么东西。弗芮区少校说他们不高兴的原因可能是我们没有从太空船抛给他们东西。总之,她说她要坐下来想想现在要怎么办,因为,目前为止我们还算顺利,她不想在这些怪物身上出岔。他们当中有七、八名块头最大的家饮跳入水中,动手将我们的船推上岸。
弗芮区少校还坐在那儿,突然有人咯的一声敲了一下太空舱门。我们面面相觑,弗芮区少校说:“谁也不准动。”
我就说:“如果不让他们进来,也许他们会生气。”
“别出声,”她说,“也许他们会以为里面没人就走开了。”
于是我们等待着,可是,过了半天,又有人敲太空舱门。
我说:“不应门是不礼貌的。”
弗芮区少校咬牙切齿对我说:“闭上你的笨屁眼——你,看不出这些人有危险性?”
说着。突然闻公苏走过去打开舱门。门外站着一个打从在“橘子杯”跟那些内布拉斯加种玉米的家伙赛球以来我所见过最高大的黑人。
他鼻子插了根骨针,穿草裙,持长茅,颈子上挂了好些枣子,头发酷似莎士比亚戏剧中那个演疯汉汤姆,戴的“披头”假发。
这家伙发现公苏站在门内瞪着他.似乎吓了一大跳。事实上,他惊吓得倒地晕死过去。弗芮区少校和我又往窗外窥看,其他士著瞧见大家伙倒地,立刻逃到灌木丛中躲起来——我猜想是等着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
弗芮区少校说:“别动——千万别做任何动作。”但是,公苏抓起舱内的一个瓶子,跳到地上,把瓶子里的水倒在大家伙脸上让他苏醒过来。突然间,大家伙一骨碌站起来,嘴里不停的咕哝、咳嗽、吐口水。还拼命甩头。他是苏醒了,不过公苏倒水在他脸上的那个瓶子是我用来尿尿的瓶子,接着大家伙又认出公苏,她立刻高举双手,跪夜地上,像阿拉伯人似的不停地磕头打躬。
这时,其他土著从灌木丛中出来,动作慢慢的,好像害怕似的,眼睛大得像碟子,而且准备掷出长矛。地上的大家伙停了一下磕头的动作,始起白光,他一瞧见其他土著,立刻喝斥了一句什么,于是,他们放下长矛,走过来围聚在太空船四周。
“看上去他们满友善的,”弗芮区少校说。“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表明身份。太空总署的入随时会来接我们。”事实证明,这句话是我一辈子所听过最狗屎的一句屁话——空前绝后。”
总之,弗芮区少校和我走出太空船,所有土著立刻发出“晤、啊”声。地上的大家伙抬起头,非常困惑地望着我们,不过他旋即站起来,说:“哈哆——我是好人。你们是谁?”他还伸出手。
我跟他握手,不过弗芮区少校一通解释我们的身份,说我们是“美国太空总署太阳系多轨道前行星微重力球状交互太空飞行训练计划成员。”
大家伙站在那儿膛目望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外星人似的,于是我说:“我们是美国人。”
突然间,他两眼一亮,说:“看得出来!美国人!演得真好——真的!”
“你会说英语?”弗芮区少校问。
“噢,妈的,会,”他说。“我去过美国。大战期间,我是接受战略作战署的征召去学英语,然后,派回此地组织我们的族人跟日本人打游击战。”公苏听了眼睛睁得又大又亮。
不过,我倒觉得这情况有些滑稽——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个大野人说得一日溜英语。因此,我说:“你在哪儿念书的?”
“啊,我念耶鲁,老兄,”他说。“噗啦噗啦,学些屁玩意。”他一说“噗啦噗啦”,所有土著也开始唱“噗啦噗啦”,同时鼓声又起,直到大黑人挥手命令他们禁声。
“我叫山姆,”他说,“反正在耶鲁他们都这么叫我。我的本名很拗口。欢迎大驾光临。要不要喝杯荼?”
我和弗芮区少校对望。她几乎成了哑巴,因此,我说:“呢,好啊。”弗芮区少校这才恢复语言能力,声音有些高亢地说:“你有没有电话可以让我们借用一下?”
大山姆似乎有点不高兴,他一挥手,鼓声又开始,我们在——片“噗啦噗啦”声中被送人丛林。
他们在丛林中有个小村落,搭了些草屋等等的东西,就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而大山姆的草屋是参堂皇的一间,他在屋前摆了张椅于,就像个御座,还有四、五个光着上半身的女人呀他使唤。他叫她们给我们弄些茶来,然后,指着两个大石头要弗苗区少校和我坐下。公苏一直牵着我的手跟在我们后头,大山姆示意它坐在地上。
“依们这只大猴子可真不赖。”山姆说,“打哪儿弄来的?”
“它替太空总署工作。”弗芮区少校说。她似乎觉得我们的处境不大乐观。
“真的?”大山姆说。“它拿薪水?”,
“我看它想吃香蕉。”我说。大山姆交代了一句什么,于是,一个土著女人拿了根香蕉给公苏。
“真失礼,”大山姆说,“我还没问两位的大名。”
“珍妮·弗芮区少校,美国空军。兵籍号码零四五三四五七三。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哦,亲爱的女士,”大山姆说,“你在咱们这儿不是囚犯。我们只是可怜的落后部落。有些人说,我们比石器时代没进步多少。我们无意伤害你们。”
“在打电话联络之前.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弗芮区少校说。
“好吧。”大山姆说。“你呢,年轻人?”
“我叫福雷斯特·甘。”我告诉他。
“真的,”他说,“这名字可是来自贵国南北战争中知名将军纳森·贝福·福雷斯特?”
“嗯。”我说。
“真有意思。我说啊。阿甘,你在哪儿念书的?”
我正要说找念过一阵子亚拉巴马大学,但想想,我决定还是保险一点几好些,于是,我说我念过哈佛,这话并不完全是撒谎。
“啊——哈佛——绛红色校旗,”大山姆说。“嗯——我对它了如指掌。师生关系都很不错——即使他们进不了耶鲁,”他纵声大笑。“老实说,这方面你的确有点像个哈佛人。”他说。不知怎的,我觉得会有祸事临头。
傍晚,大山姆吩附两名士著女子带我们去住的地方。那是一间草屋,泥土地面,屋门矮小,令我不禁联想到李尔王去的那间茅舍。两个大家伙手持长矛走来,站在我们的门外守卫。
那些士著整夜敲鼓唱“噗啦噗啦”,而且,从屋门往外望可以看见他们已架起一个巨大锅,锅下面还生起一盆火。我和弗芮区少校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猜想公苏明白,因为它独个儿坐在角落里,神情阴郁。
大约到了九、十点,他们还没给我们吃东西,弗芮区少校就说,也许我该去跟大山姆要晚饭吃,我往门外走,但是,那两个士著把长矛交叉挡在我前面,我明白了意思,回到草屋里。我猛然恍悟为什么他们没有邀请我们吃晚饭——我们就是晚饭。惨了。
继而,鼓声停了,“噗啦噗啦”也停了。我们听到有人夜外面咯咯呱呱诖话,接着有人咯咯呱呱回答,听起来像是大山姆。双方这样交谈了半天,争执激烈起来。就在他们把嗓门扯到不能再大的音量的当口,我们听到——声“锵”的巨响,听起来像是有人被板子还是什么的敲了一下脑袋。一阵静寂过后,鼓声恢复,大家又唱起“噗啦噗啦”。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在草屋里,大山姆进门,说:“哈哆——各位睡得好吗?”
“哼,不好,”弗芮区少校说。“外面那么吵闹,你想我们怎么睡得着?”
大山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说:“哦,真抱歉。不过是这样的,我的族人,呃,看见你们的太空船从天而降,以为会送来礼物什么的。打从一九四五年我们就一直在等待你们回来送礼物给我们。他们看见你们投送礼物,自然以为你们就是礼物。他们准备把你们煮来吃,后来我劝他们打消了主意。”
“你唬我,老兄。”弗芮区少校说。
“正相反,”大山姆说。“你知道,我的族人不完全算是你们所谓的文明人——起码以你们的标准而言——因为,他们特别喜欢人肉。尤其是白人的肉。”
“你是要告诉我,你的族人是食人族?”弗芮区少校说。
大山姆耸耸肩。“差不多吧。”
“可恶,”弗芮区少校说。“听着,你得负责让我们不受伤害,而且送我们离开此地,回到文明世界。太空总署的搜索队随时可能抵达。我要求你以对待同盟国的态度尊重我们。”
“啊,”大山姆说,“这正是他们昨天晚上的想法。”
“听清楚了!”弗芮区少校说。“我要求立刻释放我们,让我们去附近有电话的城镇。”
“恐怕,”大山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们释放了你们,你们在丛林里走不到百码就会被小黑人抓去。”
“小黑人?”弗苗区少校说。
“我们跟小黑人交战已有数代之久。因为有次有个人偷了一只猪,好像是这样——没人记得是谁了——失传了。其实我们是被小黑人包围,打从有记忆以来情形一直是这样。”
“呃,”弗芮区少校说,“我宁愿跟小黑人赌赌堵们的运气,也不愿跟一群食人族在一起——小黑人不是食人族吧?”
“不是,女士,”大山姆说,“他们猎人头。”
“妙极了。”弗芮区少校快快道。
“昨天晚上,”大山姆说,“我勉强救了你们的命,否则,你们早进了炖锅,可是,我没把握还能拦阻我的族人多久。他们决意要让你们的出现转化为某种收获。”
“是吗?”弗芮区少校说。“比方说呢?”
“其一,你们的大猿猴,我想他们起码希望能吃掉它。”
“那只猿猴是美国独有的财产。”弗芮区少校说。
“话虽如此,”大山姆说,“我认为那样做可算是你们的一种外交表态。”
公苏蹙着眉,侵吞吞地点头,然后凄然望着门外。
“其次,”大山姆继续说,“我认为你们在此地期间或许可以替我们做些活儿。”
“什么活儿?”弗芮区少校狐疑地问。
“呢,”大山姆说,“下田耕作。农业。是这样的,多年来我一直想改善我的族人屈辱的命运。不久前,我无意间想到一个主意。只要我们能利用这片肥沃的土壤,引入一些现代化的农业技术,或许可以使我们脱离部落的宿命,在世界市场上扮演个角色。简单说,使我们脱离这种落伍陈腐的经济形态,变成一个有生存能力、有文化教养的民族。”
“什么样的农业?”弗芮区少校问。
“棉花,亲爱的女士,棉花!经济作物之王!多年前在贵国首屈一指的植物。”
“你要我们去种棉花!”弗芮区少校哇哇叫。
“那可不,大妹子!”大山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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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阿甘正传
(美)温斯顿·格卢姆(Winston Groom)著;李卫民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