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达和每位男孩胆颤心惊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割礼”手术——那将使一个男孩子净身而且准备成为许多孩子的父亲。他们知道这迟早都会来到的,可是它来时一点警告也没有。有天当太阳爬到正午的位置时,“金刚哥”的一位助手下了一道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的命令,要卡福男孩在围墙内排成一列,而男孩们也如以往地迅速排好。可是当“金刚哥”从屋内走出来时,康达的心头涌起阵阵的恐惧,因他平日很少在正午时如此做。
“掏出你们的阴茎!”他命令道。他们都很犹豫,不敢相信或不愿相信他们所听到的话。“现在就掏!”他大叫。然后大家才慢吞吞地把手伸进腰带内,害羞地眼睛直视地面。
“金刚哥”的两位助手分别从队伍的两端起在每位男孩的龟头上缠住一块布,这块布上沾满了绿色的捣叶膏。“你们的阴茎很快就会没有感觉。”金刚哥说道,然后命令他们回到屋内。
大家挤在里面,又羞又怕地担心会发生何事。于是静静地等到下午时分,他们又被命令到外头。在那儿他们看到许多来自嘉福村的男人——以前已来过的父亲、兄长、伯叙和其他人——涌进来。欧玛若也在其中,可是这次康达假装没见到父亲。这些男人排成一列,面对男孩们,口中齐唱:“这件事一定要做……如同我们也做过般……还有在我们之前的祖先也做过……如此一来你们也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男人。”然后“金刚哥”命令这些男孩再度回到屋内。
当夜晚来临时,他们听到“裘裘鲁”外突然敲起鼓来。被命令到屋外后,他们看到大约有十二个又跳又叫的舞者闯进大门来。他们穿着繁茂枝叶所做的服装,戴着树皮做成的面具,在受惊吓的男孩们间边跳边挥舞着矛戟,然后如同来时无影般,他们去时也无踪。因恐惧而几乎失去知觉的男孩们现在默默地遵照“金刚哥”的命令,背靠在“裘裘鲁”的竹篱笆上,紧密地坐在一起。
父亲、伯叔和兄长们就站在旁边,这次唱着:“你们很快就可回家……回到你们的田园……时机成熟时你们会结婚……而且代代的生命会从你们的裤裆里延续下去。”“金刚哥”的助手叫出一位男孩的名字。当他起身时,这位助手示意他到竹幕后,之后,康达看不到也听不到发生何事。但几分钟后,那位男孩又重新出现,一块沾满血迹的布夹在两腿中间。他走路有点蹒跚,由另一位助手搀扶着回到竹篱边的位置。他们又叫了下一位男孩的名字;然后下一位,然后下一位,最后终于:
“康达·金特!”
康达惘然若失。可是他努力地把自己撑起来,走到竹幕后面。里面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位命令他躺下。他照做了,也是因为颤抖的双腿无法再支撑自己。然后这些人弯下身子,稳稳地抓住他,把他的大腿抬起。就在康达闭上双眼前,他看到“金刚哥”俯身向下,手中拿着某物,然后他感到切割的痛楚。虽然比没涂上麻醉膏好些,但那种痛比自己所想象的还强烈。一会儿后,他就被纱布紧紧地绑住,一位助手扶他走到外头,坐到已行过割礼的男孩子旁边。他觉得很虚弱,头晕目眩。他们都不敢互视对方,可是他们最畏惧的事终究过去了。
当卡福男孩的阴茎开始复原时,欢喜的气氛充满了“裘裘鲁”,因为肉体和心智上身为男孩的耻辱心永远地离去了。现在他们几乎已是男人了。他们对“金刚哥”抱着无穷的感谢,现在轮到他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康达这群人。他们逐渐喜爱的这位灰发、满脸皱纹的长辈现在有时也会微笑。而且当对卡福这群人说话时,他或他的助手偶尔会说:“你们这些男人……”对康达和他的伙伴而言,这句话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听起来很畅快。
很快地,第四个新月来到了。在“金刚哥”的命令下,卡福的这群人每晚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裘裘鲁”,踏着原路回到正在熟睡的嘉福村——到达时则像影子般地溜进母亲的储藏室,偷取他们力气所能扛运的粗麦、干肉和玉蜀季,然后带回“裘裘鲁”,隔日再高高兴兴地烹煮——“证明你们自己比所有的女人都聪明,即使是自己的母亲。”“金刚哥”告诉过他们。可是隔天,这些男孩的母亲会向朋友们吹嘘她们如何听到自己的儿子回来觅食,而且清醒地躺在床上骄傲地倾听着。
现在每天傍晚在“裘裘鲁”都会有种新的感觉,而且他们总会围成半圆形地盘腿坐在“金刚哥”周围。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和以往一样严肃,但对他们说话的态度已不再把他们看成矫揉做作的小男孩,而是自己村中的年轻人。有时候他会对他们说到有关男子气概的特质——在大无畏之外,要有完全的诚实。有时他会提到祖先的事。他告诉他们活着的人有义务要对与阿拉神共住的人敬拜。他要每位小孩举出他们记得最清楚的祖先名宇;康达说是爱莎祖母,然后“金刚哥”说男孩所列举的每位祖先的在天之灵会向阿拉神呈请赐福他们。
又有一夜,“金刚哥”告诉他们在每个村落里,每位住在里面的人——从新生儿到最老的耆老对此村都同等地重要。因为身为新生的男人,他们必须学会以同样的尊敬来对待每个人。作为他们成为男人的最高职责,应保护嘉福村的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如同是自己的亲人般。
“当你们回家后,”“金刚哥”说道,“你们要开始成为京福村耳目,且必须保卫整个村落——在村门外,留意‘土霸’和其他的野蛮人,在农田上保护农作物的安全,免受鸟兽的袭掠。你们也要负起检视女人煮锅的责任,包括你自己的母亲,以确定这些锅子很于净;假如里面发现有臭虫,你们也必须要很严厉地惩罚这些女人。”
他们当中除了几位年纪最大的外,其余的人还太小而无法想象成为卡福第四代所需负的责任。他们知道将来有一天,当他们是十五岁至十九岁的男人时,他们会被指派去做通风报信的重要工作一一像那位带来“莫罗”来访消息的年轻人——往来于嘉福村和其他村落。对康达这代的卡福人而言,实难想象诸类事情,可是那些大得可以当信差的人却渴望停止当信差的工作。当他们达到二十岁,成为卡福第五代时,他们将会被授予真正重要的工作——协助村中长老作为外交使者和商议特使,以处理村中与别村间的事宜。和欧玛若年龄相当的男人——三十岁以上——地位和责任会随着年岁的增加而加重,直到取得长老的荣誉地位。康达经常很骄傲地看着欧玛若坐在长老会旁,期待有天自己的父亲进入内座。在被阿拉神召唤时,能从像“金刚哥”那样受人尊敬的领导人中承继神圣的地位。
现在康达和其他的人已难再注意“金刚哥”所说的话。他们实难想象过去四个月来发生这么多事,而且他们真的快成为男人。过去的几天似乎比以往的几个月还长还难熬,但终于——第四个满月高挂在天上时——“金刚哥”的助手在晚饭后命令这群卡福人排列成队。
这是他们一直苦苦等待的时刻吗?康达环顾四处,寻找他们的父亲和兄长——他们一定会在哪儿观礼,可是他却见不到他们的踪影。“金刚哥”到哪儿去了呢?他的双眼搜索着围墙内,终于找到了他——站在“裘裘鲁”的门口——正当他把大门打开时,他转向他们,叫道:“嘉福村的男人们,回到嘉福村去吧!”
有好一会儿,他们呆愣在那儿,好像脚底已生根扎地;然后欢呼地冲上去抱着他们的“金刚哥”和两位助手,他们假装被此种鲁莽无礼所触犯。四个月以前,当他们的头罩在这地方被掀起时,康达那时一定很难相信当他离开这地方时会很伤心,或是他竟会喜欢这位当天站在他们面前的严肃老人。然后他的思绪转向家中,于是和其他人又叫又跑地冲出大门,跑向回嘉福村的路上去。当他们尚未走得很远时,好像得到了某种信号般,他们的声音止住了,脚步也因共同的一个思绪而慢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有自己走过的路和铺在面前的路。这次,他们不需要借着星星来指引自己的路。
二十五
根
(美)亚历克斯·哈里(AlexHaley)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