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十九世纪中叶的中国数学 西方数学的传播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数学出现了新的发展态势,一方面,西方传教士借五口通商的便利,在传教的同时,扩大西方数学的传入;另一方面,清朝统治集团内部的一些洋务派人士注意支持中国的科学事业,包括中国传统数学的发展,以及西方数学典籍的翻译。李善兰是这一时期最重要的中国数学家。他既精于中国古代的传统数学,又能吸收西方的一些数学观念加以糅和,代表了那一时代中国数学的最高水平。
1843年,英国人麦都思(W.H.Medhurst,1796—1857)在上海设立墨海书馆,印刷《圣经》等传教需用的材料。1847年8月26日,受英国伦敦会的派遣,伟烈亚力来到上海主持墨海书馆的出版事务。伟烈亚力主持馆务之余,借他在伦敦自学的一点汉语知识,研读中国的天文数学典籍,并涉猎西方科学著作的汉译工作。他自称:“余自西土远来中国,以传耶稣之道为本,余则兼习艺能。”①他和李善兰合作翻译的《几何原本》后9卷,以及第一本介绍微积分的译作《代微积拾级》分别在1857年和1859年出版,成为继利玛窦和徐光启翻译《几何原本》前6卷之后向中国传播西方数学的又一重要事件。
进入十八世纪六十年代之后,英国人傅兰雅、美国长老会牧师狄考文(C.W.Mateer,1836—1908)也参与翻译西方数学著作,影响很广。
另一方面,清政府中的洋务派主张学习西方技术,特别注意对数学的支持。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同治帝接受恭亲王奕的奏请,于1862年在同文馆设立天文算学馆。1865年,曾国藩、李鸿章奏准在上海设立江南制造局。1868年起,在其内设翻译馆,有关代数学、三角学、概率论等一大批西方数学著作被译成中文。政府官员中也有一些人专攻数学,如江苏巡抚徐有壬,与同时代的数学家李善兰等多有来往,自己亦有著作多种;江西的吴嘉善曾为翰林院编修,尝与徐有壬共同研究数学;湖南天算家丁取忠曾在1860年应胡林翼之请到武昌作幕宾,晚年和他的弟子左潜(左宗棠的从子),曾纪鸿(曾国藩的次子)在长沙白芙堂研究数学。
1866年,曾国藩“邮致三百金”到南京资助李善兰出版《则古昔斋算学》24卷,这部著作代表了当时中国传统数学的最高水平。
然而,尽管有传教士和洋务派人士对数学的支持,中国数学前进的步伐仍然十分缓慢。
传统数学的终结
在腐朽的清皇朝统治下,一部分比较开明的知识分子抛弃了对功名富贵的追求,以研究数学排遣忧闷,另一部分则追随洋务派以研究数学而图强。同时,也因多少受到外来数学思想方法的影响,十九世纪中期的中国传统数学出现了一个小的高潮,仅以函数的幂级数展开而论,从1845至1865的20年间,就有项名达、戴煦、李善兰、徐有壬、顾观光、邹伯奇、夏鸾翔等先后发表研究成果。李善兰的数学研究范围更广,在组合恒等式上的研究至今仍被国际数学界称道。
戴煦(1805—1860),浙江钱塘(杭州)人。其兄戴熙官为兵部右侍郎,但他淡于功名,绝意仕进,终生以研治数学为乐。他先与项名达为忘年交,校注古代算学著作,1845至1852年间,完成数学著作4种9卷,总名为《求表捷术》。其内容涉及对数造表方法、三角函数造表法、三角函数对数造表法。对数表的制作,若按《数理精蕴》的办法,“布算极繁,甚至经旬累月而不能求一数”①。他的工作是找到二项式,对数函数,三角函数的对数函数等一系列的函数幂级数展开式,成为造表的有力工具。在微积分未传入我国的当时,戴煦的工作是相当艰难而深入的。1845年,英国教士艾约瑟(J.Edkins,1823—1905)慕名求见,戴煦以“中外殊俗异礼”托故辞之。1860年,太平军攻克杭州,戴煦随其兄戴熙自尽。
徐有壬(1800—1862),浙江湖州人,历任云南按察司,湖南布政司,以至江苏巡抚。自幼对数学有浓厚兴趣,结交许多当时数学名家,著有《务民义斋算学》,在三角函数和反三角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上有些新见解,自称其为“缀术”。1860年,太平军攻克苏州时被杀。顾观光(1799—1862),江苏金山人,以医生为业,兼通天文算学。身后汇刻有《武陵山人遗书》,在对数表制作,《周髀算经》校注上有所贡献。邹伯奇(1819—1869),广东南海人,对几何光学颇有研究,同时在函数表制作、计算尺的使用上做过探讨。夏鸾翔(1823—1864),浙江杭州人,与戴煦为世交。1963年游广州,与邹伯奇共研数学,主要工作为三角函数表的制作,以及圆锥曲线的综合研究。湖南的丁取忠(生卒年不详)著有《数学拾遗》,对一次同余式求解有所阐述。晚年在长沙古荷花池的白芙草堂,与左潜(?—1874)、曾纪鸿(1848—1877)治数学。他们也研究幂级数的展开,曾纪鸿用反三角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求得圆周率的第24位准确数字。
在晚清数学家中,李善兰无疑是最杰出的一人。李善兰的主要数学成就有:尖锥术、垛积术、素数论。在西方的微积分未传入的情况下,李善兰独自用尖锥术发现幂函数的定积分公式、二次平方根的幂级数展开式,以及各种三角函数、反三角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他所使用的求对数的方法,比传教士带进来的方法要高明、简捷。一般认为,在李善兰的尖锥术的基础上,中国传统数学完全可以走上解析几何、微积分的近代数学的道路。
李善兰集前人之大成,在垛积术上有重大突破,其内容属于今之“组合数学”。他创造了三角自乘垛和乘方垛两类新的垛积,其中的组合公式
被今人称为李善兰恒等式。晚清中国数学结果中具有一定世界意义的,恐仅此一端。
李善兰在素数论方面,证明了许多结果,其中包括法国数学家费马(P.Fermat,1601—1665)在1640年得出的一条素数定理:若ad-1能被素数N整除,则N-1能被d整除。
李善兰和伟烈亚力等合作翻译过大量西方科学典籍,成为近代中国科学的先驱和传播者。1868年,他应召到北京,在同文馆担任数学教席,官至三品,但他淡于利禄,潜心于数学教学和研究。李善兰之后,中国传统数学再也没有出现有较大价值的成就。
大量翻译西方数学典籍
伟烈亚力经营的上海墨海书馆首先大量翻译西方的科学典籍。1852年,李善兰和伟烈亚力相识,两人通力合作,先后译出《几何原本》后9卷(1858年),《代数学》(1859年),《代微积拾级》(1859年)等数学著作。《代微积拾级》是中国第一部微积分译作,影响巨大,其中使用的微分、积分、函数、级数、曲率等名词均始自此书,沿用至今。李善兰在翻译时用了一些西方数学的符号,但大量使用中文字母和自创的符号,读来十分困难。
第二次大量翻译科学典籍是在1865年曾国藩、李鸿章奏准设立的江南制造局。主持数学典籍翻译的是华蘅芳(1833—1902)。他是江苏无锡人,爱好数学,1861年到安庆曾国藩军中佐理洋务,然后到上海,在江南制造局供职。他除参加地学等书籍翻译之外,主要和英人傅兰雅合译数学著作。十余年间译书以下6种:《代数术》(1872年)、《微积溯源》(1872年)、《三角数理》(1877年)、《代数难题解法》(1879年)、《决疑数学》(1880年)、《合数术》(1887年)。其中《决疑数学》是我国第一本有关概率论的数学译作。与李善兰的译作相比,华蘅芳翻译的著作内容较为丰富,语言更为流畅,但使用的符号仍未有大的变化。
中日数学实力的逆转
在十八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日本数学一直在向中国学习。日本翻译和传播西方数学的时间也比中国稍晚。1859年,李善兰和伟烈亚力翻译的《代微积拾级》很快东渡日本。“18世纪60年代,日本和算家能读到的最好微积分书籍只有Loomis的《微积分》中译本(即《代微积拾级》)”①。
现在日本使用的数学名词有许多是从中国传去的,如微分、积分、函数、有理数、无理数、方程式等等,中日所用完全一样,其来源是《几何原本》、《代微积拾级》等中国译本相继传入日本。
但自1868年明治维新之后,日本曾有“废止和算,专用洋算”的指令性要求。1872年的学制令等文件,明文规定:“算术以洋法为主。”日本在重视工业发展的同时,重视基础科学包括数学的发展。1877年,菊池大麓自英国学习数学后归国,进入文部省改革科学教育。日本数学会在1877年成立,1877年东京大学成立理学部,其中有数学教授。1898年,高木贞治到德国向世界大数学家希尔伯特(D.Hilbert 1862—1943)研习代数数论,日后解决了著名的类域论问题,为世界一流数学家。反观中国,自容闳1872年组织幼童出国留学,主要学习“军政,船政,步算,制造诸学”。十九世纪多批留学生中,竟无一人专习数学。洋务派提倡学习数学,响应者寥寥。同文馆的天文算学馆,学生中无人能超过李善兰。数学之落后,自是意料中事。1894年甲午战争之后,中国数学已明显落后于日本,李善兰时代的数学优势丧失殆尽。1898年之后,中国向日本大举派遣留学生,其中包括派人学习数学。
①陈彦衡:《旧剧丛谈》。
①王杨宗:《伟烈亚力》,载《中国古代数学家传记》(下册),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①戴煦:《求表捷术》。
第一节十九世纪中叶的中国数学
中国通史
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卷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