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市镇

  第二节 市镇

  早期的市是交换地点,镇为军事戍守地,发展到宋代,市、镇连称,已成为工商业活动场所的一般性概念。广义的市镇包括首都与路、府、州、县治所以及市镇、村集、市墟等若干层次。市镇是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元代的市镇较之宋、金时代有比较显著的发展变化。

  城镇人口、数量有较大增长。除首都之外,宋之府(含部分州)与元之路大致为两代地方最高一级城市,宋代版图最广时设二十六路,京府四,府三十,元代有路一百八十五个,其中除去原燕云十六州、北方地区、西夏、新疆、西藏、云南等地,元代地方最高一级城市的数量仍超过宋代。城市管理制度也发生引人注目的变化。宋代诸州县城镇人户按城镇户口编制管理,说明当时工商业发展引起城市管理体制的划时代变化。元代在城市中仍实行“分城市之居民,成井邑之定制”的厢坊制②(分隅、厢、坊、巷等层次),但管理体制发展变化更为显著:除四川、岭北、湖广、云南等行省的一些边远地区外,路级治所均设录事司,“掌城中民户之事”。该司作为一级行政机构与州、县并统于路。大都则设左、右警巡院,“分领坊民事”,下设四隅,辖五十坊;南城区居民区划分为六十二坊,后添设南城巡院管辖①(大同路、辽阳县元初均设警巡院,改置路所后废罢)。原南宋首都临安府曾于宋高宗时设九厢,元改路后,分设四隅录事司,后并为左、右两处录事司②。元代一百八十五个路治所在地,绝大部分设置专管城中民户事宜的机构,无疑是为了适应中心城市民户增加、事务繁杂的需要,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城市工商业的发展程度。一批历史悠久的城市,如北方的涿州、太原、奉元(今陕西安市)、开封,西南地区的成都,长江中游的江陵、九江等地,其工商业在原有基础上仍有所发展。原南宋首都临安(杭州)继续保持“五方之民所聚,货物之所出,工巧之所萃,征输之所入,实他郡所不及”③的发展势头。在北方地区,新兴起谦州、称海、德宁等大批城镇,并先后建成和林、上都和大都三个政治中心。大都地处金中都东北,至元二十年(1283)竣工,亦称新城,旧城称南城。周长五十七里有余,居民五十多万④。置十一个城门,南面偏东的文明门外,号称汇集南方百货的“舳舻之津’,正南的丽正门外号称勋贵聚居的“衣冠之海”,南面偏西的顺承门外为“南商之薮”,西面偏南的平则门外为“西贾之派”①。城内有各种专门市集三十多处,其中最繁华的三处:一在南面偏西的顺承门内,为“人烟凑集”的羊市角头(简称羊角市),有羊、马、牛、骆驼、驴骡等市;二在今东四牌楼西南,称枢密院角市;最繁华的斜街市位于全城中心(钟、鼓楼周围),有段子、皮帽、鹅鸭、珠子、沙剌(珠宝)、铁器、米、面等市。钟楼之北与文明、丽正、顺承三门以南尚有等待出卖劳力的“穷汉市”②。各门外和南城,也是集市纷呈。管理大都商业市场的机构是大都宣课提举司,各市分设提领或大使。元代中期大都商税为十万三千余锭,仅次于江浙、河南二行省,其余各行省的税收总数,尚不及大都一市③。大都在辽(南京)、金(中都)的基础上,发展为全国的政治中心,其城市功能及辐射能力空前增大。它凭借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畅达四方的水陆通道,不仅沟通南北两大经济区,而且,往北连结上都、和林等地,往东北经辽阳与松辽平原连成一片,并进而联结欧亚,“东至于海,西逾于昆仑,南极交广,北抵穷发,舟车所通,宝货毕来”④,是一个国际性大都市。从大都出八达岭往北,有东西二道通上都,往西北可至和林。上都路辖一府、六州、十五县。作为陪都,元政府曾陆续制定政策,扶持它的发展,“四方闻之,商农日集都市”①,“自谷粟布帛,以至纤靡奇异之物,皆自远至。宫府需用百端,而吏得以取具无阙者,则商贾之资也”②。上都地处物资贫乏的高寒地带,两都巡幸制又使得它“官曹多合署,贾肆不常居”③,繁荣期主要在四到八、九月之间,但元中期的商税收入已达到大都的十分之一(一万二千余锭)④,工商业兴盛的景况,可见一斑。和林这一政治中心的形成,带动了漠北大片地区的经济发展,“数十年来,婚嫁耕植,比于土著,牛羊马驼之属,射猎贸易之利,自金山、称海、沿边诸塞,蒙被涵照”⑤。和林城内形成按行业分工的工商区,东门为粮市,西门为羊市,北门马市,南门为牛和车辆市⑥,显示出牧区市镇的特点。元代市镇发展还有几个值得注意的方面:其一,在大统一条件下,路、府、州、县等行政治所广泛分布、水陆交通的空前拓展以及各地官手工业局院的分布,不同程度地带动了大批市镇的兴起与发展。其中,尤以南北大运河与海运的全线打通而兴盛起来的一批城市更具有久远影响,如真州(今江苏仪征市),宋代已取代扬州,成为运河与长江衔接的重要口岸,元代亦为“南北商旅聚集去处”,办课总额在一万锭以上,与杭州及其附近的两处一起,成全国之最⑦;扬州“为南北之要冲,达官显人往来无虚日,富商大贾居积货财之渊薮”①;济州“高堰北行舟,市杂荆吴客”,“人烟多似簇,聒耳厌喧啾”②;临清“每届漕运时期,帆樯为林,百货山集”,“当其盛时,北至塔湾,南至头闸,绵亘数十里,市肆栉比”③;直沽口设有接纳运河与海运物资的漕运机构与粮仓,延祐三年(1316)改为海津镇,“兵民杂居久,一半解吴歌”,“一日粮船到直沽,吴罂越布满街衢”④。刘家港所在的太仓州(今江苏太仓市)本为草莽之地,成为海运的主要起运港口后,很快就以“番汉杂处,闽广混居”的“六国码头”⑤而著称。七处对外贸易港口全部在南方,泉州已取代广州,成为元代第一大港,“番货、远物、异宝、奇玩之所渊,殊方别域富商巨贾之所窟宅,号为天下最”⑥,伊本·拔图塔称为“世界上各大港之一”⑦。马可·波罗说:“印度一切船舶运载香料及其他一切贵重货物咸莅此港。是亦为一切蛮子(指中国南方)商人常至之港,由是商货宝石珍珠输入之多竟至不可思议,然后由此港转贩蛮子境内。我敢言亚历山大或他港运载胡椒一船赴诸基督教国,乃至此刺桐港(即泉州)者,则有船舶百余,所以大汗在此港征收税课,为额极巨”⑧。广州地位退居第二,但仍是一派“万舶集奇货”⑨的繁盛景象,不失为是“世界上拥有最优美市场的大城市之一”①。庆元港主要从事对高丽和日本的贸易,“是邦控岛夷,走集聚商舸。珠香杂犀象,税入何其多”②。澉浦港在南宋后期建立的舶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成为“远涉诸番,近通福、广”的要冲③。上海于北宋熙宁七年(1074)建镇,大观元年(1107)设市舶务(司下面的分支机构),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棉纺织业的飞速发展,至元十四年置市舶司,至元二十七年,“以户口繁多”,置上海县,下辖于松江府④。该港主要管理对高丽和日本的贸易,造船能力雄厚,并拥有大批舶商、梢水。潮州虽未设市舶机构,但“舶通瓯吴及诸蕃国,人物辐集”(周伯崎《肃政箴》),也不失为沟通海外的一个门户。

  其二,县以及县以下的镇、市墟、村集这类初级市场普遍比宋代有所发展。《元典章·吏部·官制》载录了全国县级以上税收点(场务)的分布状况,而更下一级的还有大量税收分点,它们大都分散在镇、市或要道之处,如镇江路丹徒县与丹阳县下属的若干务便设在谏壁镇、丁角镇、延陵镇、吕城镇等地。元代稽察基层地方治安的巡检司也多设在交通要道处,这里往往是市、镇的所在地或集市交易的场所,有的逐步上升为市、镇,有的还升格为县级治所。集市的活跃充分显示出商品经济蓬勃发展的趋势。元代中期,官府担心在大都郊区“起立集场”会造成“走透课程”、“滋长盗贼”的后果,下令“住罢”,但集市仍盛行不衰,这使官府认识到:“辇毂之下,尚且奉行不至,何况外路!”①在城市和工商业不太发达的边远地区,集市的作用更为突出,如云南金齿地区,“交易五日一集。旦则妇人为市,日中男子为市,以毯、布、茶、盐互相贸易”(李京《云南志略》),集市的盛行使得“各墟商税”②的征收成为场务官的重要职责之一③,受到元政府的重视,从中也可以反映出元代初级市场发展的面貌。

  其三,在长江三角洲市镇发展史上,元代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马可·波罗从苏州南行,进入杭嘉湖平原,用“商业繁盛”、居民“皆良商贾与良工匠”、“恃工商为活”之类的字句,表述沿途所见城镇的观感,这种情形,与经行中国境内其他地区的感受是决然不一样的。这一地域的典型市镇如嘉兴府嘉兴、秀水、桐乡之间的濮院镇,前身为永乐市,起名的原因据说是:“市中立四大牙行,收积机产,远方商贾旋至旋行,无羁之苦,因有永乐市之名”④;嘉兴王店镇,因工部尚书王逵“构屋于梅溪,聚货贸易,因名王店”,此后“日见殷庶,遂成巨镇”(姚桐寿《乐郊私语》)。清代的一批方志也记述了嘉定南翔镇与黄渡镇、嘉兴罗店镇、吴江平望镇与黎里镇等市镇发展的状况⑤,肯定了元代在这批市镇发展中的地位。

  上述市镇的经营范围除了属初级形态的农产品外,更多成分是比较先进的手工业品,反映了当时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与生产关系的发展,其地域可扩充到包括江西在内的长江大三角洲,行业则以瓷器、丝织业与棉织业为代表。瓷器制造中心以景德镇为典型(见前),棉布,“松江者佳”(徐硕《嘉禾志》卷六),松江所属沙冈、乌泥泾等地生产出“紧细若绸”、“粲然若写”的名贵品种①;浙江余姚、彭桥有“小江布”②。丝织业成为江南更普遍的行业,如湖州归安县东林镇(又称商林镇,明代改称双林镇),据说元代已设有十所绢庄,收购四方农户所产丝绢③;嘉兴以永乐市闻名的濮院镇,由南宋濮凤后人“督课农桑、机纾之利”,元大德年间其族人开设四大牙行,“收织机产”,“取绢者曰绢主,售绢者曰机户”④;元末钱塘相安里有位“饶于财”者,以四五张织机,雇佣十多个专为雇主工作而领取工资的工人,工资以技艺的熟练程度而定,因而熟练工人可较自由地选择“倍值者”⑤,说明这种手工业作坊在当地分布较为广泛。散布在长江三角洲的这批市镇,以其更大活力,影响着商品经济的发展。

  

  ②《至顺镇江志》卷二《地理·坊巷》。

  ①《元史》卷五八《地理志》二,卷二三《武宗纪》二;《元一统志》卷一《中书胜 大都路》。

  ②《元史》卷六二《地理志》五。

  ③徐一夔:《思政堂记》,《始丰稿》卷十。

  ④大都拥有十多万户、五十万口是一般公认的数字(《元史》卷五八《地理志》 一:至元七年统计,中都路户十四万七千五百九十,口四十万一千三百五十; 《大元仓库记》载,至元三十年“大都民有十万”;王恽:《秋涧集》卷二八《宫井 七绝》:“波及都城十万家”,卷八《日蚀传》:“都城十万家”;宋:《燕石集》卷 八《三月一日杂诗四首》写元中期大都风物诗:“寂寞东风十万家”;童冀:《尚斋集》卷五《追和东坡石炭诗韵,奉简衍公》仍称明初“燕城居人十万家”。

  人口数按每户五口计算)。权衡《庚申外史》上记顺帝后至元六年丞相脱脱 言:“大都人烟百万”可能系形容扩大之词。

  ①黄文仲:《大都赋》,载《天下同文》前甲集卷十六。

  ②朱彝尊:《日下旧闻考》卷三八《京城总记》引《析津志》。

  ③《元史》卷九四《食货志》二《商税》。

  ④程钜夫:《姚长者传》,《雪楼集》卷七。

  ①虞集:《威宁井氏墓志铭》,《口北三厅志》卷十三。

  ②虞集:《贺丞相墓志铭》,《道园学古录》卷十八。

  ③周伯琦:《上京杂诗十首》,《近光集》卷一。

  ④《元史》卷九四《食货志》二《商税》。

  ⑤虞集:《岭北等处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苏公墓碑》,《道园学古录》卷十五。

  ⑥卢勃鲁克:《东方诸国旅行记》,柔克义英译本,P.220—221。

  ⑦《元典章》卷二二《户部》八《课程·盐课·新降盐法事理》,卷九《吏部》三《官制》三《场务官·额办课程处所》。

  ①危素:《扬州正胜寺记》,《说学斋集》上。

  ②《济宁直隶州志》卷三三《济州》。

  ③《临清县志·商业》引杨效曾:《临清小记》。

  ④傅若全:《直沽诗》,《傅与砺诗文集》卷四;张翥:《读瀛海喜其绝句清远因口号数诗示九成皆实意也十首》,《蜕庵诗集》卷四。

  ⑤杨譓:《昆山郡志》卷一《风俗》;明桑悦:《太仓州志》卷一《沿革》一。

  ⑥吴澄:《送姜曼卿赴泉州路录事序》,《吴文正公集》卷十六。

  ⑦《契丹及通往契丹之路》,P486。

  ⑧《马可波罗行记》第2卷第156章,冯承钧译本。

  ⑨吴师道:《送王正善提举广州市舶司》,《吴礼部集》卷三。

  ①伊本拔图塔语,见《契丹及通往契丹之路》,p.488。

  ②张翥:《元音》卷九《送黄中玉之庆元市舶》。

  ③周达观:《真腊风土记》。

  ④《元史》卷六二《地理志》五。

  ①《元典章》卷五七《刑部》十九《诸禁》。

  ②《南宁志·赋税》,见《永乐大典》八五○七《南宁府》二。

  ③《马可波罗行记》第2卷第150章《苏州城》、第153章《塔皮州城》,冯承钧 译本。

  ④金淮:《濮川所闻记》卷一《总叙·开镇源流》。

  ⑤参见嘉庆《南翔镇志》卷一《疆域·沿革》、咸丰《黄渡镇志》卷一《建置缘起》、 乾隆《吴江县志》卷四《镇市村》、嘉庆《同里志》卷一《地舆志·沿革》、嘉庆 《黎里志》卷十二《杂录》。

  ①宋如林、林溥:《松江府志》卷六《物产》引《云间续志》与《五茸志逸》。

  ②唐若瀛等:《余姚志》卷九《物产》引《元一统志》。

  ③参见同治《湖州府志》卷二二《舆地略·村镇》;光绪《归安县志》卷六《舆地略·区庄村镇》。

  ④金淮:《濮川所闻记》卷一《总叙·开镇源流》;胡琢《濮镇纪闻》卷首《总叙》;另参见同治《湖州府志》卷三三《舆地略·物产》下。

  ⑤徐一夔:《织工对》,《始丰稿》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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