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第三十六回疑怪物英雄初诞宴父老豪杰还乡话说太祖自明德楼回殿升座,又召李煜入见。李煜奉召趋入,俯伏在地。太祖慰问了一番,赐以冠带器币鞍马各物,并封煜妻周氏为郑国夫人,子弟等一并授职,所有臣僚,亦量能任用,授秩有差。李煜等谢恩而退。

  江南自李昪篡吴,自谓系出唐宗室吴王恪之后,称国号曰唐;传子璟,至周世宗时,去帝号自称国主;传于李煜,在位十九年,为宋所灭,共历三世,计四十八年。

  初时,太祖命曹彬率师南侵,会面谕道:“俟平江南,当以卿为使相。”潘美等闻之,均向曹彬预贺!曹彬笑道:“此次出师,上承庙谟,下赖众力,方得集事。

  我虽身为主帅,侥幸成功,何敢邀赏!且使相职居极品,岂可妄企非分。”潘美等都道:“天子无戏言,今江南既平,定必加封了。”曹彬又微笑道:“还有太原未下,如何能遽使相重任。”潘美等尚不信曹彬之言。倒得受俘毕,饮至策勋。太祖谓曹彬道:“朕前日有言,理应授卿使相,惟北汉未平,容当少待。”曹彬顿首谦谢。潘美等在侧,见太祖果不以使相之职予彬,不觉向彬微笑。

  恰巧太祖回头顾视,一眼瞥见,便问卿等何故视彬而笑?潘美不能隐瞒,只得从实奏闻。太祖也禁不住笑起来了,遂赐曹彬钱五十万。曹彬拜谢退出,谓诸将道:“人生何必为使相,好官也不过多得钱罢了。”未几得除为枢密使,潘美加升为宣徽北院使。其时,江州尚未平定,曹翰移师征讨。江州指挥使胡则,率众拒守。

  翰围攻五月始下,遂入江州,杀胡则,纵兵屠戮,民无孑遗,所掠金帛,以亿万计,用巨舰百余艘,运至汴京。

  太祖叙功,迁翰为桂州观察使,判知颍州吴越王钱俶,因宋廷平了江南,遣使奉表朝贺。太祖面谕来使道:“尔主帅攻克常州,建立大功,可暂时来朝与朕相见,慰朕思慕之怀,即当遣归。上帝在上,决不食言。”来使领了旨意,回去告知钱俶。

  钱俶料知不能推却,只得整装入汴。

  写到这里,又不能不把吴越建国的历史,略叙一番了。钱俶之祖,名钱镠。世居临安县。钱镠初生之夕,其父钱宽,方自它处归来,有邻人迎告之道:“吾家舍后,闻甲马的声音甚众,不知何故?”钱宽听了,疾速跑归家中,妻已生子,且有红光满室,历久不散,习以为怪物,要把来弃于井中。宽母得知,力持不允。母子二人正在争执。邻妪闻声,过舍视之,闻知其故,忙谓钱宽道:“此儿日后,必定富贵非凡,所现红光,乃是祥瑞,决非怪物,汝莫疑心。”钱宽听了邻妪的言语,方才答应留养在家。因为其父母及邻妪所留,得以长成,故取名为婆留,即并亦以此得名。

  那钱婆留长大之后,颇具神力,能挽强弓,初时贩盐为盗;唐僖宗时,黄巢为乱,纠众平定吴越,改名为镠。唐时封越王,继封吴王,名声远震,即契丹亦闻其名。当石晋天福年间,契丹使臣尝闻监伴官李泳道:“吴越王每夜不睡有这事么?”

  李泳闻言道:“你国何以知道吴越王每夜不睡呢?”使臣答道:“五台山王子大师,尝说吴越王是不睡龙降生,因此知其每夜不睡。”钱镠封王之后,宫院里面,夜间派人轮流着监更守院,一夕有敏利老姥,应当监更,忽见有一绝大的蜥蝎,行至银缸之前,沿缸而上嗡食其油,至缸中油已吸尽,那个蜥蜴已倏然不见了。敏利老姥心中甚为奇怪,不敢对人说及这事。哪知次日,钱镠却自己说道:“我昨夜梦至前殿,见敏利老姥监更甚勤,且痛饮麻骨,腹内极饱,及至醒来天色已明。”敏利老姥听了钱镠的言语,方知夜间所见蜥蝎,乃是钱镠元神出舍,乃将昨夜监更时见蜥蜴嗡油之事,告知钱镠。钱镠听了,笑而不言。后人作吴越宫道:婆留井上夜芒冲,绝域争传不睡龙;白发宫娥知底事,绿蟠偏话黑甜浓。

  钱镠封王之后,颇知礼贤下士,延揽英豪,物色人才;尝在宫中造一高殿,名为握发殿,取周公吐哺握发之意,表示自己求贤的真诚;且深得相人之术。人的贤愚善恶,不必亲见,只要看了肖像,便知道这人有才无才,因此养着二三十个有名画工,号称鸾手校尉。凡有士人,自北方流寓而来者,必就画工,图貌以进,悉经钱镠亲自披览,择清修有福相者,加以任用。有土人名胡岳者,渡江南下,画工图其貌,进入宫中,钱镠一见其像,便赞叹道:“此人面有银光,奇土也!”立即宣召胡岳入见,加以官阶,大为信任;胡岳后果有声于时,因此吴越当钱镠之世,人才济济,颇称得士。后人也有官词咏此事道:汲引高居握发频,相看客面泽于银;写生校尉描鸾手,不貌寻常行路人。

  钱镠不但巨眼识人,并且生性勤俭,虽居皇位,不御纨绮,寝室尤为朴素,所悬布帐,已经毁裂,尚不忍弃,王妃因制青练帐一顶,将为更易。钱镠作色言道:“吾为一国之主,安敢厚自享奉,为人民所訾议,况作法于俭,犹恐为奢,一帐虽微,实启奢靡之习,可贮藏以赏有功之人。”王妃婉言相请,至于再三,终不为动。

  宫中夜寝,不用嫔御,常恐贪眠忘晓,未尝安然寝处,睡时以圆木为枕,光滑易倾,偶遇熟寐,其枕自敧,即便惊寤,名曰惊枕;又恐日久怠玩,或办事辛劳,虽有惊枕,亦未易醒寤,更以金作弹丸,每夕使人以丸弹于墙楼之外,发一弹丸,值宿者皆手执金钮,大声毕应,虽然沉睡,也要惊醒,听政之暇,退居一室,或习书,或画墨竹以自遣,但一有政务,遂即弃去,绝不妨阻正事。宫内侍奉者,仅有内监、老妪,未尝用青年宫女,严申蓄养声伎之禁,布告中外,咸使遵守。

  其子元瓘,年逾三十,尚未育子,亦不敢纳妾。元瓘妻马氏,深以无子为忧,常劝元瓘纳妾,庶可生子,以承宗祧。元瓘虽然心动,终以钱镠立法甚严,未经禀命得其许可,不敢擅纳姬妾,一日,马氏入宫朝见,乘间以请。钱镠尚不肯允!幸王妃亦以祧宗为虑,从旁相劝。钱镠始允元瓘纳妾,不加禁止。

  马氏得请,欣然而退,遂为元瓘广置姬侍。其后鄜氏生弘僔、弘倧;许氏生弘佐;吴氏生弘俶;众妾生弘偡、弘亿、弘偓;弘仰、弘信,马氏皆亲自抚养视同己出,常置银鹿于帐前,唤诸儿坐于其上,以为嬉戏。钱镠见元瓘纳妾生子,亦叹马氏之贤,常称扬马氏道:“吾家宗祀有主,皆汝之力也!”钱镠自得诸孙,颇为欣悦!平日宫中未尝夜宴,因于除夕,设椒盘,燃画烛,召子孙依次列坐,合家欢宴,命诸孙鼓胡琴,叙天伦之乐,酒至三行,即命撤宴道:“莫令人称我为长夜之饮也。”

  后人读史至此,亦作宫词一首咏钱镠勤俭朴素道:惊枕敧听惊夜丸,长年布帐不知寒;椒盘画烛逢今夕,唤取胡琴一再弹。

  又有宫词一首,赞马氏为元瓘广置妾侍,得生诸子,且能亲自抚养,视同己出。

  其贤殆不可及,直可垂为壶范其词道:樛木恩推壶化行,玉羊州载梦罴成;宫闱镇日喧何事,银鹿纷纷看戏婴。

  词中所咏之玉羊,乃是钱镠生元瓘之时,先有一胡僧,持玉羊来献道:“国主得此,当生贵子。”钱镠谢而受之,遂以丁未年生瓘,适符胡僧玉羊之兆,故宫词中提及此事。

  钱镠以杭州潮水冲激,海涛汹涌,民田受累,无有穷时,遂议定建筑捍海塘,以御海潮,择期兴工,因怒潮急湍,版筑不就,屡建屡毁,乃作表申告于天,祝祷于胥山祠,并涵诗置于海门道:“传语龙王并水府,钱塘借与筑钱城。”投诗已毕,兴工再筑,仍为潮水冲激而毁。钱镠怒道:“潮神有灵,应顾合郡生灵。我筑塘卫民,非有私意,奈何屡次毁坏我的工程;这样的潮神,我当射之以示罚。”于是,采山阳之竹,造箭三千枝,羽以鸿鹭之羽,饰以丹珠,炼火刚之铁为镞,造箭即成。

  用苇敷地,分箭六处,再斋戒沐浴,陈币以祭,其币咸分方位,东方用青,九十丈;南方用赤,三十丈;西方用白,七十丈;北方用黑,八十丈;中央用黄,二十丈;鹿脯、煎饼、时果、清酒、枣脯、茅香、净水,各具六分,陈列香案,于丁日丙夜三更子时,亲自致祭,上酒三行,虔诚祝祷道:六丁神君,玉女阴神,从宫兵六千万人,镠以此丹羽之矢,射蛟灭怪,渴海枯渊,千精百鬼,勿使妄干。唯愿神君佐我,令我功行早就!

  祷告即毕,撤去香案祭礼,乘马回宫,独处静室,齐心一虑,养神蓄锐,预备明日抗拒怒潮。到得次日,天才微明即便起身,梳洗已罢,更换礼服,头戴天平冠,身穿赭黄绣龙盘金袍,内衷青猊甲,腰横碧玉带,脚蹬粉底乌缎靴,真个是银盆白面生光彩,耿耿丹心照汗青,由侍从诸臣,率领卫士,拥护着出来。文武僚属,早已齐集,参见礼毕。传令登程,一声令下,号炮齐鸣,鼓角迭起。钱镠在阶前,跨上了追风逐电能征惯战的白龙驹,前面列着仪仗,后面随着僚属,威风凛凛,志气昂昂,向钱塘江边而去。

  那杭州城内的人民,早已知道国主因筑捍海塘屡次为潮水冲毁,昨日已祭告天地神祗,要和潮神宣战,为民请命,此番前去,正是乘着早潮的时候,要去射潮神的。众百姓见了仪仗,已是欢声如雷,震动天地,待至钱镠乘马过来,一齐以手加额道:“国主为了我们,不辞辛劳去射潮神,我们快去助威呀!”一声叫喊,早就聚集了无数百姓,追随于钱镠的马奔将出来助威。钱镠见百姓如此齐心,甚觉欢喜!

  匆匆来到钱塘江边,停住了马,下了雕鞍,传命将特制的三千枝丹羽箭,取将过来,已预先选择五百名强弩手,各执硬弓,在岸旁侍候着。钱镠吩咐每名强弩手,领箭六枝,一字排齐对定江面,待早潮来时,闻梆子响即行动,不得有误。五百名强弩手,奉了命令,排列齐整,专等潮来,便要发箭,须臾之间,那早潮已经发动隐隐的似有千军万马之声,向江面涌来,一转眼,见一座银山势同崩裂一般,直卷入钱塘江中。那江水被潮头激动,也与没羽的箭一样,向四面乱射,那声音比半空中的怒雷还要响上几倍。

  钱镠见了,传令放箭。一声梆子响,那五百名梆子手一齐向怒潮射去,说也奇怪,不过每人射了五枝箭,那如山一般的怒潮,已是退将下去,顿时风平浪静,一些声音也听不见了。众百姓见潮水已退,齐声高呼道:“主的福音,潮已射退,我们从此可以永庆安澜了。”那欢呼的声音,正如雷鸣一般,后人有宫词咏钱镠射潮道:香茅脯枣佐清醅,水府函诗称霸才,夜半六丁趋海上,君主亲自射潮回。

  钱镠见强弩手,每人只射去五枝丹羽箭,那潮头已直退下去,心中大喜!即命停止射击,勘定海塘基础,以钱镠贯幢,用石建之,不过数月,塘工即成,又置龙山浙江二闸,以遏江潮入河,更辟候潮等门外,以利行旅,人民称便。

  海塘即成,钱镠因思自己少年时候贩盐为盗,出身微贱,今日身登王位,富贵已极,古人有言:当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况我自唐僖宗时征讨黄巢,即离临安,至今已数十载,祖宗丘墓久未拜扫,现在国事粗定,理应回乡省墓,抚问亲党,加恩闾里,方不负我这一生的事业;主张已定,遂下令旨,改其乡临安县为临安衣锦军,并择吉日,起节还临安,省视茔陇。

  到了启程这日,旌旗蔽空,戟钺映日,鼓吹丝竹之声,震动山谷。钱镠张着黄盖,骑了白龙驹,马前抓着一对一对的白龙旌凤节,金瓜银钺,以及红纱灯,金提炉等各种仪仗,那执仪仗的,都是另行挑选来的青年子弟,锦衣花帽,十分美观,后面跟随着六百名水犀军,保护王驾。原来这水犀军乃是钱镠亲自训练的劲卒,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稍长大汉,武艺精通,弓马娴熟,并且深明水性,不论江湖河海,任你水势如何湍急,都能没入其中数日不出,真是陆斩虎豹,水断蛟龙,勇猛异常。

  钱镠仗着这支水犀军,横行水陆,到处无敌,所以能够奠定吴越,化家为国,此时因回乡省墓,并非行军打仗,只挑了六名,作为护卫,直向临安进发。

  那临安县尹,早已接天吴越王祭扫墓的令旨,已将钱氏祖茔修茸得整齐辉煌,便是钱镠幼年钓游之所,亦皆蒙以锦绣,甚至一树一石,曾经钱镠当日憩息抚摹过的,也披红挂采,以示欢迎,就是旧时卖盐的肩担,亦被乡人找寻了出来,韬以锦绣陈列着夸为盛事。

  钱镠驾到临安,除了全城的文武官属与地方人民及钱氏亲族都出郊十里,恭迎王驾外,还有一个九十余岁的老妪手携壶浆、角黍,拄着鸠枝。在道迎候。那清道的人役,早经钱镠传谕,临安地方是孤故乡,老幼妇稚,悉邻里亲戚,任其从旁观看瞻仰,不准以势压迫,所以,这个老妪年迈龙钟,迎候着道左,并没有人敢去驱逐,只不过暗中憎厌这个老怪物不知进退,如此衰颓,还要出外现世。哪知众人正在唧唧哝哝憎厌这个老妪,吴越王钱镠御驾到来,一眼瞥见这老妪立在那里迎候,慌忙跳下坐骑,就在道旁端肃叩拜道:“钱镠回里,尚未到府请安,反劳太太前来迎接。心下不安之至。”那老妪见钱镠跪拜在地,不急去扶掖,反举手抚着他的背,口中呼着幼时的小名道:“钱婆留,喜汝长成之后,英勇无敌,创成若大事业,衣锦还乡。老身心里也很欢喜哩!”老妪紧叨了半晌,方把钱镠扶起,把带来的壶浆、角黍递于钱镠道:“这是老身闻得汝今日归来,令儿媳们赶作起来的,乃是新鲜的东西。汝可用些,以领我欢迎之意。”钱镠忙恭身接过吃了一个角黍,饮了些壶浆,复又顿首谢道:“婆留敬领太太的赏赐,明白谒祭于祖墓,再到太太府上,请安叩谢!”那老妪听了这话,方才扶了鸠杖,颤巍巍的欣然而去。钱镠还恭身立着,直到老妪行得远了,方敢跨上坐骑,赴行辕休息。

  你道这老妪究是何人,见了吴越王,竟敢直呼他的小名,并且大刺刺的生受钱僔的礼拜。那钱镠又这样的恭敬相待,视同尊长一般,岂不令人百思莫解么?休要疑惑!可记得上文钱镠初生的时候,红光满室,历久不散,邻人又闻得舍后有甲马的声音告知他父亲钱宽。这钱宽是个不读书的乡人,见了这异兆,心内惊惶,便疑钱镠是个怪物,长大成人必招大祸,立意要把钱镠抛入门前眢井面溺毙了,以免后患。钱镠的祖母,不舍得孙儿溺死,再三拦阻,钱宽母子两人争执起来,惊动了邻家老妪,过舍问明细情,也劝阻钱宽不可溺毙小儿,并说甲马声音红光满室,乃是富贵的预兆,此儿长成,必非寻常人物,如何可以溺毙呢?钱宽听了老妪的话,方才没有把钱镠溺毙,因此取名婆留。后来钱镠讨征黄巢,平定吴越,受爵吴王,感念老妪救命之恩,要把老妪接入宫内供养,以报其德。那老妪却推辞道:“老身当日救援吴越王,乃是出于无心,岂可莫作恩德要他供养呢?”遂坚辞不行。使人再三邀请,老妪只是不允,只得回至杭州告知详情。钱镠更加敬重老妪的风诣,便暗中量田百亩,命老妪的儿子好好的赡养。到得钱镠回乡扫墓,老妪已是九十岁,还是十分康健,亲自至道旁迎接。钱镠见了这救命恩人,怎么不要恭迎相待视同尊长呢?闲言休絮。

  单说钱镠在行辕休息一日,到得次日,便轻车简从,前往祖墓,摆设礼品祭过先茔。此时钱镠的祖茔已是华表巍峨,树木葱茏,礼堂享室,莫不全备。钱镠见视已毕,心下大悦,盘桓了一会,大有恋恋不舍之意,直至天色傍晚,方才命驾归来。

  次日即命张蜀锦为广幄,大陈牛酒,宴饮乡邻,凡男女八十以上者,皆用金爵,百岁以上者用玉樽,时黄发用玉樽者,多至十余人。钱镠自起执爵,唱还乡歌,以娱众宾,其歌道:三节还乡兮挂锦衣,吴越一玉驷马归,临安道上列旌旗。

  碧天明明兮爱日晖,父老远近来相随,家山乡眷兮会时稀,斗女光起兮天无欺。

  唱罢,亲为父老斟酒劝饮。钱僔劝过了酒,见父老听了自己的歌都不懂得,兴致未免欠佳,遂又酌酒高唱吴歌道:你辈见侬底欢喜!吴人谓侬为我,别有一般滋味子,呼味为寐,永在我侬心子里。

  钱镠歌声未毕,席间男女皆高声唱和,拍手欢呼,歌音振席,喜动颜色!钱镠乃命大爵进酒,畅饮至晚而散。

  其时临安官属以钱镠归来取衣锦还乡之义,到处皆复以锦,故临安有十锦之称,当日传为美谈。那十锦是些什么呢?

  一衣锦营;二衣锦山;三衣锦南乡;四衣锦北乡;五锦溪;六锦桥;七画锦望;八画锦坊;九保锦坊;十衣锦将军树。这十锦之中,惟衣锦将军树,乃是钱镠少年时节遇着大雨无处躲避,不得已隐身树下,借以避雨。这树好似具着灵性一般,钱镠刚入树下,它的枝叶竟纠结起来,宛然如一柄巨盖,巧巧荫庇着钱镠,使他得以隐匿身体,衣履不致沾湿,所以此次回乡,特地封这树为将军树。其余九处,也都是钱镠幼年钓游之地,临安官属,因钱镠回里扫墓,都披以锦绣,所以称作十锦。

  后人也有宫词咏道:扶鸠翁妪识真王,照耀,临安十锦张。玉斝金樽醉舞,吴喉高揭唱还乡。

  钱镠与乡亲父老畅饮了三日,方才启节回归杭州。父老相送至数十里外,方才珍重而别。

  钱镠即归,未及两月,王妃又复启驾赴临安了。原来吴越王的王妃,亦系临安人民,每年必返临安一次,趁着清明时节寒衣良辰,归省母家,并扫祖墓,回去之后,在临安游览,依依不舍,常常说道:“杭州与临安,相距非遥,不可时来时往,惟王爷力崇节俭,恐车驾所至,劳动人民耗费物力,所以每岁只得视一次故乡之思,殊令人睠睠于怀,不忍抛去。这一次王爷因御驾已竟到过临安,意欲叫我不要前来。

  只因故乡景,祖父坟茔,寤寐难忘。是以再三请求,始蒙见允。既已来此,必须要多留数日了。”王妃在临安住了数旬,尚是不忍舍去,忽然接到钱镠来信,催促返驾。未知王妃得书后是否回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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