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十六,侍先君於臺灣之淡水。淡水為新開埠,荒寒清寂。余開戶即對觀音山,海上帆來,風中片白,楚楚然山光海色,掩映窗戶,余亦少悟畫理;去今匆匆五十四年。臺灣既割讓,視淡水當日游跡,猶同隔世。
去年,及門江生次鷹以新竹王子寄生先生詩草見示;且以書寓余,推獎逾分。讀其近體,骨力清健,仿佛陳簡齋;然往往流出悲音,則傷其故鄉之屬他人也。嗚呼!清室之不振,且喪其二百餘年創造之皇基;當日百戰所有之藩屬,今已一一無存,矧在臺灣一隅耶?友竹悲臺灣,余則兼悲清室;脫不落彼二、三乳臭之近支,胡使余今日有黍離之悲!計十年以來,九謁德宗景皇帝之陵,至伏雪中痛哭亦不知寒;其不死於陵下者,先帝之靈佑此戀恩之措大耳。此事使友竹聞之,其必以余為同調,且將以詩勖余也。余詩可六卷,多傷時之作,不欲付刊;友竹詩,則和婉中寓悲梗,「小雅」之遺也。詩數不多,然多可傳者。為序弁首,則吾豈敢;此文用為跋尾可也。
辛酉(民國十年)正月,愚弟林紓識。時年七十。
林跋
滄海遺民賸稿
(清)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