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何其甫家里,平素用了一个老人家,叫做孙大。为人约有四五十岁年纪,到是怪老实的。一生并未娶过妻子,偏生前一进汪府里,自六月间新雇了一个小媳妇儿,伏侍他家两位小姐。那小媳妇儿伏侍粉面,每逢上街沽茶买酒,便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同她嬉皮笑脸,或是在她肩上拍一下,或是在她腰上捏一把,那小媳妇儿也装着正经便劈头劈脸的骂,甚至还捏着一个粉拳头儿,在那些人身上还敬几下。记得有一天走路的时候,被一个冒失鬼很很的在她黄鱼脚上踹了一下,她疼得急了,弯着腰揉住脚,信口泼骂说:“瞎了眼的死囚,你踹了你祖奶奶的脚,你踹了你妈的脚,你踹了你姐姐的脚,你踹了你女人的脚。”
她原是顺口儿说溜了,不防备末了一句,却被人讨去一个老大便宜。旁边看的人,一个哈哈都大笑起来,她才省悟过来了,不由又羞得彻耳通红。却好孙大也从街上回来,见此情形,遂把那个踹脚的人骂了一顿,还要上前打他。经人劝散,孙大遂扶了那小媳妇儿回去。小媳妇儿自此同孙大便十分亲热,就如那书上说的佳人才子一般,一个感恩,一个知己,花前月下,也就缠缠绵绵起来,晚间便时常勾搭孙大。无如孙大是个未经人道的真真童男子儿,却不大懂得风月之事。经小媳妇儿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一个蠢如鹿豕的孙大,教成一个私期密约的情人。孙大这一天看见他主人何其甫,同着一位标致新娘子,双双入寝。他不禁也想要温理温理旧书。便背地里同小媳妇儿商量。小媳妇儿睨着一双骚眼说:“你也太没正经了。人家今日忙了一天,还来歪缠着人。况且有许多帮忙的在此,诸如刘二爷、王大爷,还有那一个小福子,鬼灵精儿似的,被人看出破绽,我明日还见人不见人。”
孙大被他一阵抢白,到也死心塌地。谁知到了下半夜,众人辛苦,都东倒西歪,或是睡在桌上,或是睡在椅上,便是孙大一张稻草铺的板床,都给人睡满了。孙大颠头播脑,正在厨房锅灶前,洗抹碗碟,预备明日装点心应用。是时身边却静悄悄的没有别人,忽然背后伸过一双手,把自己两眼朦得紧紧的。孙大吃惊,正待叫唤,觉得那只手上仿佛套了个戒指儿冰冷的,有一股甜香从手掌里透出来,孙大是闻惯了的,知是小媳妇儿,便呶呶嘴,笑向自己床上道:“没有地方,闹怎的?”小媳妇儿笑道:“蠢瓜,放着好地方你不知道。”便跑到灶背后,放下一捆芦柴,垫在地下,叫孙大快来。孙大喜出望外,赶忙过去,连手里一只肉碗,都来不及洗净,顺手放在一张矮凳上,还嫌灶后黑暗不亮,又将灶上一个油盏,提了放在地下。正在得意,偏生远远的来了一只黄狗,东闻西闻,闻见肉香,便将两只前爪,向矮凳上一搭,去舐那肉碗,一个不巧,把肉碗碰在地下,啷一声,便将小福子惊醒,嘴里叫着孙大,什么东西?看官,这一声不打紧,却把灶背后的两个人,老大吓了一跳。孙大朝起一站,小媳妇儿赶忙也站起来想走,慌慌张张,一只脚偏将油盏踢翻,地下垫的是芦柴,着火便烧,小媳妇儿吓得一溜烟走了。孙大也是吓慌,看着那火拉拉杂杂,烧得好不热闹。此时众多男女仆从,均都惊醒,也不知道火是怎样起的。大家浇水呼救,一时沸翻。前进汪老太也携着两个女儿跑入来。何其甫家这许多女眷,还有何氏都在家不曾回去。大家吓得目瞪口呆。便是美娘也顾不得哭泣,也跑出房门探视。到底何其甫因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竭力的帮着众多仆人,七手八脚,好容易才把火扑灭了。
何其甫转回屋内,众多女眷围绕着,问长问短。何其甫喘息略定,便指手划脚说,如何柴堆上有火,我如何用水拚命的浇灭。此时各客惊魂平静,再仔细将何其甫一望,羞得大家口里连珠喊阿呀阿呀,原来何其甫听见火信,急于下床,捞了一件单褂子,向身上一披,那一条裤子,却忘记穿了。赤着两条毛腿,匆忙时到不觉得,到此站定了说话,偏生那单褂子是个对襟。那郎当下垂之物,不觉东摆西摆。先是汪府上两位姑老太,吓得用袖子蒙着脸,望前面飞跑。其中更有许多女眷,都避转脸去。何其甫还不觉得,还是何氏告诉他,说天怪冷的,你不要冻坏了。何其甫被他妹子这一句话提醒,再低头一望,刚与自己打个照面,羞得脸上通红,连连说:“怎的怎的。”便连美娘都被他引得笑起来。何其甫赶忙跳入房里,望床上一钻,东摸西摸才摸到他的裤子,穿整齐了,天已大亮,料想不能再睡,遂盥洗盥洗,打叠偕同的新娘回门。且说章府自将美娘嫁去之后,当晚送嫁的仆从便都陆续回来。他们里许多女儿,便围拢着问新郎模样儿如何?回家的人,个个攒眉挤眼,把个何其甫只形容得像个鬼怪一般,说今儿夜里,小姐准要吓掉魂,不知明日可能回门不能回门呢。诸女听了,笑得揉肠摩肚。只有章家姊妹三人,到暗暗替美娘耽心。内中便有个章老太的干女儿,小名叫做凤子,年纪才得岁,听了这话,忙忙的跑到间壁自己家里,一霎时怀中抱着一件东西,又跑得来,笑得颠头播脑,说:“你们来瞧瞧何姐夫。”
众人走进前一望,俱大笑起来。原来他把五月里买的一个泥钟馗抱着,又把平时做了玩的小衣裳一件一件的替钟馗穿起来,头上还带了一顶小瓜皮帽子。章家大姑娘笑骂道:“你这坏丫头,亏你想得出来。给美姐姐看见,不把你啐死了。”凤子笑道:“我明日偏要把他放在美姐姐面前,看他啐我不啐我。我因为回去拿这劳什子,还累我外祖父在柜顶上取了下来,几乎把腰闪了。要是闪了,到是笑话儿呢。”众人笑说:“你这样顽皮,你家那位古董老太爷不打你,还代你扒高上梯做甚么?”凤子掩口笑道:“他敢打我,我不打他就算好的了。”
当夜大家也不睡觉,都忙着剥莲子,等天一亮,便去送开门茶。莲子煨好,便你一把明矾,他一把明矾望里放,几乎不把莲罐子塞满。章老太笑道:“你们不必用明矾涩他家的嘴,我家这们一个大红大绿的姑娘,配他家一个丑鬼,还有甚么配不过,还怕他家有甚么闲话说么!”大家齐笑起来。红日初升,各事预备齐整,一直等到十二点钟,那新郎新妇的轿子,才到门首,一面放炮,一面点香烛。回门仪节,规矩是新妇在先,那美娘一走下轿,使听见众姊妹声音,她把个头恨不得垂到胸口,不肯抬得一抬。走至廊下,有两个伴婆搀着她,低低说:“小姐,等他老人家同进堂屋。”
美娘一听老人家三字,又提起她的心事,此时也不顾羞涩,脱了伴婆的手,索性也不登堂,飞也似的跑入她自己房里,黑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见她这种模样,也不敢笑,到反静悄悄的观看。那何其甫却大摇大摆,走入堂屋。他是个做新郎的老手,遂必恭必敬望上面一站,咦,再抬头一望,不知那个新娘子到何处去了。呆呆的立着,一言不发。
再说美娘走入房,伴婆也跟着进来,只见美娘此时,双泪如雨,见章老太坐在里面,不由的上前握住老太的手,哽咽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猛一回头,可巧梳桌上正放着美子抱来的那个泥钟馗,不知谁做促狭,偏生又代他穿了一身袍褂,钟馗头是铜丝扭成的,望着美娘颠头播脑,好似昨夜何其甫同他讲孟子的神情一样。美娘的眼光,望到那里。众人的眼光,也望到那里。不由的你咬着嘴唇,他掩着香口,都笑起来。美娘知是众姊妹奚落她的,更不由放声大哭。章老太同众人低言蜜语的劝着她,她也不信,到把廊下的仆人,堂上的陪客,弄得毫无主意,便有人先将何其甫邀入客座,何其甫气愤愤的,也不同人说话,只是长吁短叹。
内里大家议论,便去请凤子外祖父杨古愚。杨古愚年已七旬,为人甚是古道。美娘幼年,曾从他读过半年书。便请了杨老先生来训她。杨老先生年虽高迈,精神却是极好。今日本欲来陪新郎,此时听见人来告诉他美娘的事,他捻着那花白长须,不禁长叹道:“咳,三从四德,如今是长不讲的了。似此阴盛阳衰,再过三五十年,不知酿出成甚么世界。美娘嫁给姓何的,原是替何家主持中馈,勤供妇职,不曾叫你把丈夫当做玩物,丑陋些有甚么要紧,居然闹出这种笑话。美娘不是我的女学生还好,她究竟从我读过几天书,我不去责备她,还有谁人能降服得住,”说着,便命人在书房里将戒尺取来,藏在袖中。把多年不曾戴的一顶大帽子,望头上一戴,走过这边来。房中诸女,都是他晚辈,也不回避,个个垂手而立。杨老先生见过章老太,便见美娘凤冠霞帔,低头而泣。美娘见是先生进来,不由吓了一跳,忙立起身唤了一声。杨老先生说:“今日是你大喜日期,为何这般模样?我听见说你不肯行礼,我是特来受礼的,你快出来磕头,你若再倔强,我已将戒尺带来。”说着,便由袖内拿出来,望旁边一张桌子上拍得价响,一只手便来扯着美娘望外走。
美娘果然畏惧非常,也就随着杨老先生出来。众人暗暗喝彩,此时外面众人,也就引着何其甫进来,同美娘并肩行礼。行礼之后美娘自然被众姊妹将她那日要嫁书呆子的话,来嘲笑她。美娘听了,羞愧无地。那杨古愚见美娘被他降伏得妥妥贴贴,不禁哈哈大笑,同何其甫到了客座,烟灯开了在炕上,便扯着何其甫并头睡下。不曾谈得三五句话,杨老先生非常快乐说:“何其甫真是八股名家,老夫阅历半生,不曾遇着一个知己,今日幸遇何兄,便把胸中无限蕴蓄,都发泄出来。”
两人愈谈愈高兴,又是甚么天崇国初,理境精深。雍乾嘉道,天才横逸。秦大士魄力沉雄,韩慕炉议论透辟。说到得意地方,四只靴子,只管把炕边的脚搭子,打得怪响。两旁也还有许多生客,他们也不理会人家,人家也不敢来扰他们谈兴,大家只有窃窃私议。一会子杨老先生又望着何其甫道:“明春,听得我的同姓大宗师,准于二月岁考。老夫雄心犹在,还要陪你们去一躺。倘若徼幸,取个案首,补了廪生,到底生计界上活泼些。我若去时,定然同你偕行。来来来,老夫比你痴长二十岁年,我们换个帖儿,拜一拜盟,你不嫌我老古董,你可不许推辞。”
何其甫道:“这个岂敢。只是晚辈万万不敢的,晚辈明日回去,便当补送一份门生帖儿,借老先生的末光,宠荣宠荣。”杨老先生见他如此谦恭,格外心痒难搔,猛的跳起身来,双手向前一推,说:“好呀。”此时可巧有个仆人递过一碗茶来,被老先生手一碰,跌在地上,水迹淋漓,茶碗跌得粉碎。何其甫大惊,也跳起身,忙叫仆人快快检出去,不要声张,此是做喜事最忌讳的。杨老先生到不介意,更接着说道:“你的话果然不错。你尊夫人还是我的女学生呢,我同你拜了盟,她到不好称呼我了。罢罢,既然承你雅爱,要拜我做老师,我们就这样办法,一言为定,你今晚回去便写好帖子。明天大早一准在校场官盛亭茶社里会。”
何其甫答应了。是日酒筵饮宴,自不必叙述。西山日落,美娘少不得仍委委曲曲,跟着何其甫归家。杨老先生这一天,算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晚间便同他儿子谈论这事。他儿子单名一个靖字。年纪才得岁,也在家中读书。应过两次院考,尚未入学。听见父亲称赞何其甫,他便答道:“这何呆子虽有文名,性情却太暴戾。据人说他前娶的妻子,是被他一脚踢死了的。我怕章府这位姑娘,将来不免受他凌虐。”
古愚道:“你这话从何听来?”杨靖故作忸怩说道:“是汪府上二小姐说的。”古愚惊问道:“你如何会认得这姓汪的人家小姐?”杨靖道:“汪府二小姐名字叫做美琴,他家大小姐叫做玉琴,因爱慕儿子的才貌品行,两人争着要嫁给儿子。儿子守身如玉,却不敢答应他。所以他姊妹瞒着他家母亲,时常约儿子去清谈清谈,无意中说出来的。”古愚道:“你不答应他们婚姻也好,我前日已托了关亡人的马婆,向章老太处求他家红红给你为妻。章老太已有允许的意思,你千万不可在外胡做。”
杨靖道:“父亲说得甚是。但是父亲要替儿子办这件事,便该早办,总因为儿子生得太美,到了外面,便有许多人想儿子做他家的女婿。就如本地顶阔的乡绅瞿家,还托人来做媒,说他家有五个女儿,还有四个侄女儿,亲戚里面也有十几个女儿,意思想听儿子拣一个做妻子,情愿倒陪妆奁,不争财礼,说早已替儿子算过命,将来准要放封疆大臣,至少也有个学差主考。”
古愚哈哈大笑道:“说你的才学,我把全副精神教导了你,自然是人人羡慕。便论我这见善勇为,品端行正,将来庇荫你做个督抚,也是意中之事。但是你容貌虽不十分丑陋,也不至就胜似潘安,何至于引得人颠颠倒倒。况且你这张大嘴,便称不起齿白唇红,只怕又是你的撒谎罢。”
杨靖脸上一红,说:“父亲那里知道,儿子眉粗眼大,全靠着这嘴相称。前月指挥山人替儿子相面,还说是嘴大容拳,生成是个贵人模样呢。”古愚道:“这些闲话,我也不同你辩论,明日早些起身,一同到官盛亭去吃茶。”杨靖道:“儿子明日已有人约在醉仙居面馆,父亲你自去罢。”说着回身便走。古愚道:“你睡觉就趁早睡罢,不许再同凤子闹去。”杨靖不知听见不曾听见,早跑入自己房里去了。
次日清晨,杨靖知道父亲不曾起身,忙忙跑下床,披了一件布棉袍子,跑到他外甥女儿凤子一个小房里。凤子还不曾醒,他把凤子推醒了,凤子骂道:“死鬼,你起这么早做甚么?”杨靖笑道:“我同你借一件东西。”凤子道:“又借甚么东西?”杨靖道:“你把你用的那一条荷花色四角拖须的汗巾儿,借我一用,停会子奉还,决不有误。”凤子道:“你男人家要这个何用?”杨靖道:“你莫要管我,你借给我便完了。”
凤子道:“在梳桌抽屉里,你去拿罢。怪冷的,我不下床了。”杨靖一面将汗巾取出,一面又将凤子的粉盒开了,用粉扑在脸上扑了几下,又把胭脂浓浓的抹在手掌上。正在收拾停当,跨步将要出房,劈头遇见他父亲走过来,吓得将身子一让。古愚怒骂道:“大清早起,你来何干?快快替我滚出去。”
杨靖转身出来,口里唧哝道:“大清早起,我来何干,你来又有何干呢?”走到他母亲房门口,母亲唤着他道:“靖儿今日起来怎早?”杨靖不免进房叫了一声母亲,一眼看见母亲替他做的一双三道云的花鞋,帮子放在桌上,他顺手拿过来,说:“母亲这鞋子,儿子拿去用一用。”他母亲道:“这鞋子尚未上底,你拿去何用?”杨靖道:“我带上街去,看有现成底,便配一双回来。”也不容母亲再有言语,他一溜烟早跑出大门,走到人家门首石股子上,将凤子的汗巾子取出,又把母亲的鞋帮子放在里面,包好了望怀里一收。先到他一个朋友家,这朋友家的家世,我先略叙一番,然后读者才得知杨靖的心术。这人家姓贺,本人是两淮候补盐大使,家下也还饶裕。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岁,男儿岁,都生得美如花玉,俱曾从过杨古愚读书。后来因为杨靖常欺负他,便不上学了,家中便请了一位雷先生,教他儿子。过了两年,杨靖艳羡他姊妹颜色,便借着世交,常时引诱他儿子出外游荡。
有一天,在他家调戏他女儿,被他女儿告诉父母。贺老便申饬儿子,不许再同杨靖交游。无如他儿子年纪尚轻,恋着杨靖带他酒地花天游玩,所以瞒着父亲,偷偷的仍同杨靖私下往来。杨靖满口告人,都说他姐姐同他交好。家中上下人等,没有一个不恨着他,惟有他儿子不察。今日人家还不曾起,他将人家门打开了,走入中庭,遇见一个女婢,杨靖悄悄问道:“好妹妹,你家小姐起来不曾?”
那女婢见是杨靖啐了一声,转身跑进去。杨靖是来惯了的,走入一个小小客座,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个少年,眉清目丽,松松的拖着一条油辫子,只穿了一件藕色的紧身小袄,趿着一双花鞋,笑吟吟的说道:“蝶卿,今日好早。”杨靖也不暇答应,走上前扯过那少年的手,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哼哼的说:“亲兄弟,亲滴滴的兄弟,你把你哥哥爱死了。”
那少年脱了手说:“你又来胡闹了,让我穿衣服去,我们还到那里吃茶。”杨靖道:“老例碧萝春,还有甚么说头。昨日胡砚青、沈小雪、周碧芙都约定了的。我今日还要同周碧芙评理,竹西花榜,他一定要改我的名次,如若改得不公道,是要罚他的。”那少年进内收拾好了,两人携着手,走入碧萝春茶社,早见胡砚青、沈小雪二人坐在一张桌上,见杨靖前来,赶忙上前招呼说:“蝶卿,你几时遇见花仙的?”
杨靖笑道:“是我去约了他的。我不约他,他那里肯出来。”说着,便伸手将花仙一推说:“兄弟坐下罢。”花仙脸一红,望杨靖瞅了一眼,腼腼腆腆的坐下。胡砚青道:“花仙总是这般女儿气似的。他的令姐,想必是格外娇柔的了。”
杨靖望砚青也瞅了一眼,脸上也是一红说:“你们说花仙,只管说花仙,不要胡牵乱扯的。”说到此,故意将手掌一扬。沈小雪道:“哼哼,蝶卿今日又打那里来的,手掌上早又染得通红了。”杨靖故作含羞,半晌说道:“我有甚么去处,便是聘下的内人章家大小姐那里走了一遭。”砚青道:“难不成你的夫人,要你替他染胭脂不成,为何把你手掌染红了。”杨靖伏在桌上,只是哈哈的笑。花仙惟有呆呆的望,也不大懂他们的话。不多时,走过许多跌博的人来,提着一个小篮子,放着许多穿好的蜡梅花,还有放着磁器的,一霎时叮叮当当,都轮流着跌起来。杨靖赢了一对梅花,一个梅花箍子,便把箍子替花仙挂在钮扣上。又命花仙将这一对梅花带回去,给姐姐戴。花仙只管笑吟吟,站着一旁瞧看。正在凝神,忽然背后走过一个人来,大喝一声:花仙你好。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八回?睡柴堆鸳鸯惊赤焰?编花榜狐兔聚青年
广陵潮
(民国)李涵秋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