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四
公孙丑章句下
凡十四章自第二章以下记孟子出处【上声】行实为详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天时谓时日支干孤虚王相【并去声】之属也【蔡氏曰时四时也日日辰也史记注六甲孤虚法甲子旬戌亥为孤辰巳为虚后五甲仿此如今人以甲子旬无戌亥为空亡是以空亡为孤也辰巳与戌亥对辰巳为虚王相如东方木旺相于卯之类○庆源辅氏曰时十二时日十日支十二支干十干也○双峰饶氏曰此大槩以五行衰旺言之五行有孤虚时有旺相时春属木甲乙木生丙丁火便是木旺而火相旺字即是王字相王之次也金到这里衰所以孤孤者无辅助之意如今説四废然水为母木为子子实则母虚水到此所以虚或问此説时日或是方所曰二者一般一个是横一个是直所以天徳月徳日亦有天徳月徳方大意如此其间又自有细宻处】地利险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立两句为柱下文分两边自觧之】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夫音扶】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环围也言四面攻围旷日持久必有值天时之善者
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革甲也粟谷也委弃也言不得民心民不为【去声】守也【赵氏曰古甲以革为之故函人为攻皮之工后世始用金曰铠○双峰饶氏曰非谓可以全无天时地利但不如人和尔用兵也要天时地利但人和是本人心不和虽有天时地利亦不可取胜况时不时属天利不利属地人心和不和则在我而已在天地者难必在我者可恃】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域界限也【南轩张氏曰得道者顺乎理而已举措顺理则人心悦服矣先王之所以致人和者在此而极夫多助之效至于天下顺之其王也孰御一失道则违拂人心心之所睽虽亲亦踈也不亦孤且殆哉虽有髙城深池谁与为守○双峰饶氏曰紧要在得道二字上○新安陈氏曰封疆山谿兵革皆末也不以不全以此也其本在得道而已】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言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尹氏曰言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新安陈氏曰此章言用兵在得人心得人心在得道得道以得人心则地利之险人为之守天时之善人为之乗先王之守国家用天下本末具举如此固以得道得人心为本而亦不废天时地利之末孟子见当时用兵者惟以天时地利为务而不知以得道得人心为本故此论】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章内朝并音潮唯朝将之朝如字造七到反下同】
王齐王也孟子本将朝王王不知而托疾以召孟子故孟子亦以疾辞也【问莫是齐王不合托疾否朱子曰未论托疾孟子之意只是説他不合来召为其賔师有事则王自来见或自往见若王召之则有自尊之意故不往见在他国时诸侯无越境之理只得以币来聘故贤者受其币而往见之答陈代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此以在他国而言答万章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此以在其国而言○孟子于此处賔师之位未尝受禄非齐王所得臣也王不能见而乃召之既失礼矣其托疾又不诚若何而可往哉○新安陈氏曰王托疾以召孟子亦托疾以辞欲其称也与孔子亦瞰阳货之亡同意】
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东郭氏齐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或者疑辞辞疾而出吊与孔子不见孺悲取瑟而歌同意【庆源辅氏曰孔子以疾辞孺悲而不见然又取瑟而歌使之知其非疾所以警教孺悲也孟子以疾辞齐王而不往朝然又出吊东郭而使之知其非疾者所以警教齐王也此皆圣贤至诚应物而得乎时中之义也】
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要平声】
孟仲子赵氏以为孟子之从【去声】昆弟学于孟子者也采薪之忧言病不能采薪谦辞也仲子权辞以对又使人要孟子令【平声】勿归而造朝以实已言【新安陈氏曰王先托疾以召意本不诚今问疾医来虚文美观意亦非诚也仲子遂权对促朝】
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恶平声下同】
景丑氏齐大夫家也景子景丑也恶叹辞也景丑所言敬之小者也孟子所言敬之大者也【庆源辅氏曰丑之説擎跽曲拳奔走承顺之敬敬君以貌世俗之所知故曰敬之小孟子所言陈善闭邪致君尧舜之敬敬君以心圣贤之所行故曰敬之大○西山真氏曰景子但知闻命奔走为敬其君不知以尧舜之道告其君仆之臣唯唯承命外若敬其君然心实薄之曰是何足与言仁义此不敬之大者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固将朝也闻王命而遂不果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夫音扶下同】
礼曰父命呼唯【以水反】而不诺又曰君命召在官不俟屦【官谓朝内】在外不俟车【并出礼记玉藻篇】言孟子本欲朝王而闻命中止似与此礼之意不同也
曰岂谓是与曽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夫岂不义而曽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逹尊三爵一齿一徳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徳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与平声慊口簟反长上声】
慊恨也少也或作嗛字书以为口衘物也然则慊亦但为心有所衘之义其为快为足为恨为少则因其事而所衘有不同耳孟子言我之意非如景子之所言者因引曽子之言而云夫此岂是不义而曾子肯以为言是或别有一种【上声】道理也达通也盖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曾子之说盖以徳言之也今齐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于齿徳乎【朱子曰达尊之説达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周之忠圣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徳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周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与权者知之爵也齿也盖有偶然而得之者是以其尊施于朝廷者则不及于乡党施于乡党者则不及于朝廷而人之敬之也亦或以貌而不以心惟徳得于心充于身刑于家推于乡党而达于朝廷者也曽子曰彼以其富其爵我以吾义吾仁子思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孟子曰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师弟子间意见之相合固如此○双峰饶氏曰景子之言是人臣事君之常孟子之言是人君尊贤之道○东阳许氏曰仁者循理乐天安贫守分故不知彼之富义者审度事宜进退有制故不羡彼之爵富只在彼爵可加我故用仁义字不同】
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乐音洛】
大有为之君大有作为非常之君也程子曰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非欲自为尊大也为【去声】是故耳【双峰饶氏曰不如是指谋焉则就之】
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
先从受学师之也后以为臣任之也【双峰饶氏曰何处见得学而后臣盖学师之臣相之也观尹之辞无所逊于汤桓之于管一则曰仲父二则曰仲父亦可见师之之意】
今天下地丑徳齐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好去声】
丑类也尚过也所教谓聼从于己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谓己之所从学者也
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不为管仲孟子自谓也【庆源辅氏曰不为管仲孟子到此不得已而直言之不如是则公孙丑之徒终不足以知此义也】范氏曰孟子之于齐处【上声】賔师之位非当仕有官职者故其言如此【问賔师如何朱子曰当时有所谓客卿是也大概尊礼之而不居职任事但召之则不往○新安陈氏曰若当仕有官职乃可以其官召之耳】○此章见賔师不以趋走承顺为恭而以责难陈善为敬【新安陈氏曰恭见于外貌者故于趋走承顺言之敬存于中心者故于责难陈善言之】人君不以崇髙富贵为重而以贵徳尊士为贤则上下交而徳业成矣【南轩张氏曰孔子燔肉不至而去鲁不知者以为为肉知者以为为无礼皆非知孔子者孟子不朝而出吊不知者或以为要君知者则以为太甚矣公孙仲子以门人近属犹不克知何怪于景丑乎将朝礼也闻王托疾之言而不往义也明日出吊欲王深惟其故取瑟意也使仲子知孟子之心则告之曰昔者疾今日愈而出吊矣岂不正大而何必为是纷纷哉王托疾要贤邪志也孟子方引以当道可徇其邪志乎孟子知人皆可为尧舜故以尧舜事望王若以仆仆共命为敬则仆妾服役之事耳孟子于公孙仲子告之不详二子学者也欲其深省而自识于景子陈义着明如此景子大夫也庶几其有以啓悟王心焉初不可召而后为卿于齐何也王始不能如汤之于伊尹犹望共感悟于终也贤者伸缩变化皆有深意存焉○庆源辅氏曰天地交而后万物遂上下交而后徳业成此自然之理也世衰道防君不知下贤惟知恃势以骄贤者下不知自重惟知自屈以谄时君上日骄而下日谄上下之情扞格而不接徳之与业涣散而无成天下日趋于乱而世俗犹以孟子为迂濶亦可悲矣○新安陈氏曰上下之交惟不苟合然后可合耳】
○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餽七十镒而受于薛餽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陈臻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价兼倍于常者一百百镒【音逸】也
孟子曰皆是也
皆适于义也【庆源辅氏曰陈臻则就事迹校量孟子则以义理断制】
当在宋也予将有逺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餽赆予何为不受【赆徐刃反】
赆送行者之礼也
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餽之予何为不受【为兵之为去声】
时人有欲害孟子者孟子设兵以戒备之薛君以金餽孟子为兵备辞曰闻子之有戒心也【有其辞则义可受矣】
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餽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焉于防反】
无逺行戒心之事是未有所处【上声】也【未有所处则无辞而义不可受矣】取犹致也【朱子曰取是罗致之意轻受之便是被他以货贿笼络了问处字是处物为义之处否曰是○南轩张氏曰人于不当受而受其动于物固也当受不受亦是为物所动何则以其蔽于物而见物之大也圣贤从容不廹惟义之安外物何有焉物有大小义之所在一耳○新安陈氏曰孟子辞受从容惟义之安陈臻欲辞则皆辞受则皆受而不知随事以酌其义固哉】○尹氏曰言君子之辞受取予【通作与】唯当【去声】于理而已【庆源辅氏曰孟子于此无予尹氏并予言之者学者观此非特可知辞与取之义亦可知所予矣】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防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去上声】
平陆齐下邑也大夫邑宰也防有枝兵也士战士也伍行【音杭】列也去之杀之也
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嵗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几上声】
子之失伍言其失职犹士之失伍也距心大夫名对言此乃王之失政使然非我所得専为也【双峰饶氏曰凶年説得濶如水旱疾疫之类饥嵗只是五谷不熟】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为去声死与之与平声】
牧之养之也牧牧地也刍草也孟子言若不得自専何不致其事而去
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见音现为王之为去声】为都治邑也邑有先君之庙曰都【左传庄公二十八年筑郿非都也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周礼四县为都四井为邑然宗庙所在虽邑曰都尊之也】孔大夫姓也为王诵其语欲以风【去声】晓王也○陈氏曰【陈氏名旸字晋臣三山人】孟子一言而齐之君臣举知其罪固足以兴邦矣然而齐卒不得为善国者岂非说【音悦】而不绎从而不改故邪【庆源辅氏曰孟子一言而齐之君臣举知其罪者理明辞达长于譬喻而能感发于人故也然齐之君臣虽知其罪而终不能改绎者志小气轻志小则易定盖原不曽有大底规模气轻则多率多率则凡事説过便休都无自讼自责之意如此则何縁防改○云峰胡氏曰齐之君臣一时闻孟子之言皆知其罪天理之乍明也终于不改人欲锢之也】
○孟子谓蚳鼃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蚳音迟鼃乌化反为去声与平声】蚳鼃齐大夫也灵丘齐下邑似也言所为近似有理可以言谓士师近王得以諌刑罚之不中【去声】者
蚳鼃諌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
致犹还也
齐人曰所以为蚳鼃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为去声】
讥孟子道不行而不能去也
公都子以告
公都子孟子弟子也
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官守以官为守者言责以言为责者绰绰寛貌裕寛意也孟子居賔师之位未尝受禄故其进退之际寛裕如此【南轩张氏曰孟子异乎蚳鼃故得从容不廹陈善闭邪以俟王之改可徐处乎进退之宜也然卒致为臣而归诚意偹至啓告曲尽而王终莫悟则有去之而已然三宿出昼犹庶几王之改终从容不廹也岂悻悻者能识之○庆源辅氏曰距心有官守蚳鼃有言责鼃虽未自以为罪然谏不行能去距心虽知其罪然如是而止不闻其能去也鼃贤于距心矣○双峰饶氏曰余裕是寛缓不廹之意賔师从容规讽以渐而入如今朋友相似少焉不入亦当去但寛得些子不如那有官守言责者恁地逼廹不得其职不得其言则目下便着休或疑孔子不脱冕而行与孟子之说不同曰正是一般盖孔子有去志久矣但去得不恁地逼廹后来膰肉不至方不脱冕而行且如卫灵公可谓无道然亦以賔礼待孔子故孔子在卫极多时后来却因问陈明日遂行亦是久有去志因此遂行耳】尹氏曰进退久速当【去声】于理而已【云峰胡氏曰集注前引尹氏言君子之辞受取予唯当于理而已此又引其言曰进退久速当于理而已盖天理人欲之几防不可不辨当辞而辞是天理受即非矣可久而久是天理速即非矣如此则当于理不如此则渉于欲故惟圣人能审其几焉】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驩为辅行王驩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盖古盍反见音现】
盖齐下邑也王驩王嬖臣也辅行副使【去声下同】也反往而还也行事使事也【庆源辅氏曰使事谓吊祭之礼邦交之仪凡礼文制数皆是】
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夫音扶】
王驩盖摄卿以行故曰齐卿夫既或治之言有司己治之矣孟子之待小人不恶而严如此【南轩张氏曰孟子虽为卿而实賔师也则夫礼文制数固可付之于有司是王驩虽曰辅行然齐王之意特欲借孟子以为重有司之事不敢以烦而驩则行之也孟子特统其大纲于上而驩则共其事于下若驩于事上之礼有失邦交之仪有旷则孟子固不免有言以正其事之失也彼既或治之未见有可正之事则亦乌用有言哉○庆源辅氏曰夫既或治之正答公孙丑未尝与之言行事一句孟子言使事有司既已治之而得其宜矣自不须更与王驩言也只此句便见孟子之待小人不恶而严之意使有司不能治其事于礼仪制数有旷阙不齐整处而孟子固不与驩言而正之则非所谓不恶矣今有司既已能治办其事而犹与之言则便有徇之之意而不可谓之严矣然自常情观之孟子之不与驩言不以为恶之而不欲与之言则以为易之而不足与之言矣夫恶之而不欲与之言则隘易之而不足与之言则忽隘与忽孟子无是心也但言有司既已能治办其事而不与之言则亦是顺理之事而其中自有不恶而严之意耳故愚尝谓君子之待小人有正己而无屈意有容徳而无过礼恶恶之心虽不能无然亦不为己甚之疾也○新安陈氏曰君子以逺小人不恶而严易遯卦大象传文孟子于王驩不欲与言于吊公行子亦可见今答丑不过平平説所以不与言之意未始及也盖欲使丑自悟耳○治之朱子以为有司南轩以为驩正是治之者】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
孟子仕于齐丧【去声】母归葬于鲁嬴齐南邑充虞孟子弟子尝董治作棺之事者也严急也木棺木也以己通以美太美也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称去声】
度厚薄尺寸也中古周公制礼时也椁称之与棺相称也欲其坚厚久逺非特为人观视之美而已【直但也○庆源辅氏曰人子之丧亲所以为之棺椁者盖欲其坚厚以歴久逺而已非是欲为人观视之美也盖必如此然后于人心为尽耳尽于人心此一句须当自体之若后世之厚葬却只是欲为人观美之故也○古者棺椁无度想只是过于厚观易丧葬取之大过可见至周公制礼时始为七寸之制也棺七寸则椁亦七寸也○双峰饶氏曰周七寸只如今四寸许】
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
不得谓法制所不当得得之为有财言得之而又为有财也或曰为当作而【庆源辅氏曰不得得之泛説葬礼如重累之数墙翣之饰既有定制则不可得以为悦非独指棺椁而言也】
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比必二反恔音效】比犹为【去声下同】也化者死者也恔快也言为死者不使土亲近其肌肤于人子之心岂不快然无所恨乎
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送终之礼所当得为而不自尽是为【去声】天下爱惜此物而薄于吾亲也【问不以天下俭其亲朱子曰以犹为也不为天下惜棺椁之费而俭于其亲也王氏中説记太原府君之言一布被二十年不易曰无为费天下也文意略与此同○吕氏曰注云所当得为而不自尽则便是倒行逆施不顺理底于所厚者薄则无所不薄矣墨子之葬以薄为道者即是此意○新安陈氏曰此章当味尽于人心及恱与恔字人子事亲至葬而终凡附于身与棺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盖不如是无以尽于吾心不为悦不为恔也必恱且恔然后于心为尽不得为而僣为与可为而不为皆非尽于人心曰不得不可以为恱则制不得为者决不敢过曰得之有财何独不然则力所能为者亦何忍于不及厚所当厚而不俭于亲无非天理也尽于人心尽天理而已矣】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伐与之与平声下伐与杀与同夫音扶】沈同齐臣以私问非王命也子哙子之事见【形甸反下一节觧见音同】前篇诸侯土地人民受之天子传之先君私以与人则与者受者皆有罪也仕为官也士即从仕之人也【庆源辅氏曰沈同问燕可伐否耳固不问以齐伐燕为如何也若是以王命来问孟子必当详告之不但曰可而已也○注云与者受者皆有罪谓不由其道妄取妄予如子哙子之之徒者由其道则三圣之授受乃先天而天弗违之事不可以罪言也】
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天吏解见上篇言齐无道与燕无异如以燕伐燕也史记亦谓孟子劝齐伐燕盖传闻此说之误○杨氏曰燕固可伐矣故孟子曰可使齐王能诛其君吊其民何不可之有乃杀其父兄虏其子弟而后燕人畔之乃以是归咎孟子之言则误矣【朱子曰孟子言伐燕处有四燕父子君臣如此固有可伐之理然孟子不曾教齐不伐亦不曽教齐必伐但曰惟天吏则可以伐之○或谓孟子于沈同之问曷为不尽其辞以告之曰沈同固非能伐燕者且以其私来问又不言齐之将伐燕也则直以可伐之理告之足矣若遂探其情而预设辞以伐之则是猜防险诐之私尔岂所谓圣贤之心哉且齐虽无道若能极燕之遗民于水火之中而无杀戮繋累之暴则其伐之也亦何为而不可哉○双峰饶氏曰惟士师则可以杀有罪之人泛泛如何可以擅杀惟天吏可以伐无道之国诸侯如何可以擅相征伐天吏天所命者士师君所命者天吏以其有道故天命之征伐如汤武是也沈同安晓此理但知人之可伐而不知己之不可伐人】
○燕人畔王曰吾甚慙于孟子
齐破燕后二年燕人共立太子平为王【平即昭王】
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恶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恶监皆平声】
陈贾齐大夫也管叔名鲜武王弟周公兄也武王胜商杀纣立纣子武庚而使管叔与弟蔡叔霍叔监其国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管叔与武庚畔周公讨而诛之
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曰然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言周公乃管叔之弟管叔乃周公之兄然则周公不知管叔之将畔而使之其过有所不免矣或曰周公之处【上声下同】管叔不如舜之处象何也游氏曰象之恶已着而其志不过富贵而已故舜得以是而全之若管叔之恶则未着而其志其才皆非象比也周公讵忍逆探【平声】其兄之恶而弃之邪周公爱兄宜无不尽者管叔之事圣人之不幸也舜诚信而喜象周公诚信而任管叔此天理人情之至其用心一也【程子曰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盖天理人情于是为至舜之于象周公之于管叔其用心一也夫管叔未尝有恶也使周公逆知其将畔果何心哉惟管叔之畔非周公所能知则其过有所不免矣故孟子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问周公诛管叔自公义言之其心固正大直截自私恩言之其情终有不自满处所以孟子谓周公之过不亦宜乎者以此朱子曰周公岂得已为此哉莫到恁地较好胡氏云象得罪于舜故封之管蔡流言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周公岂得而私之哉舜处其常周公处其变此圣人所以同归于道也○庆源辅氏曰周公不忍料兄之恶而使之故不免有过是以孟子亦言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不説周公无过也○云峰胡氏曰讵忍逆探其兄之恶而弃之此一句最见得周公之用心舜之心诚信而喜象不忍逆以其弟为诈舜为兄之道尽矣周公之心诚信而任管叔不忍逆以其兄为畔周公为弟之道尽矣故曰此天理人情之至人伦即是天理特分而言之天理其自然者人伦其当然者尔】
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而为之辞【更平声】
顺犹遂也更改也辞辩也更之则无损于明故民仰之顺而为之辞则其过愈深矣责贾不能勉其君以迁善改过而教之以遂非文【去声】过也【新安陈氏曰孟子窥贾为君文过之心于不言之表而责之】○林氏曰齐王慙于孟子盖羞恶【去声】之心有不能自已者使其臣有能因是心而将顺之则义不可胜【平声】用矣而陈贾鄙夫方且为【去声】之曲为辩説而沮【在吕反】其迁善改过之心长【上声】其饰非拒谏之恶故孟子深责之然此书记事散出而无先后之次故其説必参考而后通若以第二篇十章【齐人伐燕胜之章】十一章【齐人伐燕取之章】置之前章之后此章之前则孟子之意不待论说而自明矣【南轩张氏曰周公于管叔亲爱之而不知其将畔其过也宜矣贾为君文过过之中又生过焉○汪氏曰己富贵而兄弟无位仁者弗为也兄弟恶未萌而以恶逆之智者弗为也自陈贾观之以周公为仁智未之尽由君子观之周公实仁且智者也不期以畔而卒至于畔不免于过乃所遭之不幸也及其畔也不以私恩害公义诛之以安宗社天下是于过为能改矣其不得已而行权也】
○孟子致为臣而归
孟子久于齐而道不行故去也
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朝音潮】
【新安陈氏曰谦言得侍贤者同朝者皆甚喜】
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为去声】时子齐臣也中国当国之中也万钟谷禄之数也钟量【去声】名受六斛四斗矜敬也式法也盍何不也【赵氏曰四豆为区区受斗六升四区为釡釜受六斗四升十釜为钟受六斛四斗】
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陈子即陈臻也
孟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夫音扶恶平声】
孟子既以道不行而去则其义不可以复【扶又反】留而时子不知则又有难显言者故但言设使我欲富则我前日为卿尝辞十万之禄今乃受此万钟之馈是我虽欲富亦不为此也【况本非欲富乎○庆源辅氏曰齐王告时子是就人欲中计较孟子之意道合则从不合则去恶用是多端为哉○注云孟子有难显言者显言之则讦齐王之失而有戾于我固所愿之仁】
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焉【龙音垄】
此孟子引季孙之语也季孙子叔疑不知何时人龙断冈垄之断而髙也义见【形甸反】下文盖子叔疑者尝不用而使其子弟为卿季孙讥其既不得于此而又欲求得于彼如下文贱丈夫登龙断者之所为也孟子引此以明道既不行复【扶又反】受其禄则无以异此矣【庆源辅氏曰举季孙所讥子叔疑之事以见我不敢效此之意辞禄而受馈虽多寡之不同毕竟是既不得于此而又求得于彼也】
古之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孟子释龙断之説如此治之谓治其争讼左右望者欲得此而又取彼也罔谓罔罗取之也【双峰饶氏曰左右望是欲全得之万一不得于此亦可得于彼不得于此是譬喻辞十万得于彼是譬喻受万】从而征之谓人恶【去声】其専利故就征其税后世縁此遂征商人也【庆源辅氏曰文王关讥不征是三代之初皆如此○新安陈氏曰孟子有引喻以终之而不复说上正意者此章之类是也】○程子曰齐王所以处【上声】孟子者未为不可孟子亦非不肯为国人矜式者但齐王实非欲尊孟子乃欲以利诱之故孟子拒而不受【新安陈氏曰齐王固不得待孟子之道尤为不知孟子之心】
○孟子去齐宿于昼【尽如字或曰当作尽音获下同】
昼齐西南近邑也
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隠几而卧【为去声下同隠于靳反】隠凭也客坐而言孟子不应而卧也
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栁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齐侧皆反复扶又反语去声】
齐宿齐戒越宿也缪【音穆】公尊礼子思常使人伺【音笥】道【去声】达诚意于其侧乃能安而留之也泄栁鲁人申详子张之子也缪公尊之不如子思然二子义不苟容非有贤者在其君之左右维持调护之则亦不能安其身矣【问泄栁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二子之贤其心固如是乎朱子曰非谓二子之心倚君侧之人也语其势则然耳若二子之心如此则与世之垢面污行而事君侧便嬖之人者何以异乎○庆源辅氏曰缪公好贤之切唯恐有不当其意者常使人道达诚意乃能安而留之泄栁尝闭门以避缪公不苟合可见申详见礼记与泄栁并称其贤可知缪公待子思恐子思不察己之诚也二子非有贤者调防之则又恐君不察己之诚也徳若子思则自有此应若只及得二子则自处又当如此下此则苟容以狥君者也】
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絶长者乎长者絶子乎【长上声】
长者孟子自称也言齐王不使子来而子自欲为【去声下以为同】王留我是所以为我谋者不及缪公留子思之事而先絶我也我之卧而不应岂为先絶子乎【庆源辅氏曰孟子之自处不在子思之下故意或人之为我谋不及缪公留子思之事也盖有欲为王留行者虽有爱贤之意而不知待贤者之礼故孟子告之如此○新安倪氏曰孟子之于齐齐王既不能如缪公之待子思固无以安孟子矣次焉而齐之羣臣又无贤者为之维持调防孟子亦岂能安其身哉孟子之徳无愧子思齐王如缪公之待子思宜也故末又以不及子思为言泄栁申详之事姑引以言齐之无贤臣耳】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也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尹士齐人也干求也泽恩泽也濡滞迟留也
髙子以告
髙子亦齐人孟子弟子也
曰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夫音扶下同恶平声】
见王欲以行道也今道不行故不得已而去非本欲如此也
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
所改必指一事而言然今不可考矣
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
浩然如水之流不可止也杨氏曰齐王天资朴实如好勇好货好色好世俗之乐皆以直告而不隠于孟子故足以为善若乃其心不然而谬为大言以欺人是人终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何善之能为
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悻形顶反见音现】
悻悻怒意也穷尽也
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此章见圣贤行道济时汲汲之本心爱君泽民惓惓【音权】之余意【庆源辅氏曰集注本心谓其初本欲如此也余意则后来不得已之意耳详玩此两句便可见圣贤之心千里见王王如用予岂特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此其行道济时汲汲之本心三宿出昼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此其爱君泽民惓惓之余意】李氏曰于此见君子忧则违之之情而荷【何可反】蒉者所以为果也【易乾卦文言乐则行之忧则违之○朱子曰孟子与荷蒉皆是忧则违之但荷蒉者果于去不若孟子之迟迟吾行盖得时行道者圣人之本心不遇而去者圣人之不得已此与孔子去鲁之心同盖圣贤忧世济时之诚心非若荷蒉之果于去也○南轩张氏曰齐王资虽钝而不敏然异夫饰非矫情以自欺欺人者故孟子有望焉以为王如用予天下举安盖其安天下之道已素定于胷中而其本则在于格君心故拳拳望王之改之也若夫谏而不用去则穷日而后宿者是私意所发其谏也固无诚意之感其去也又无忠厚之气眞小丈夫哉○双峰饶氏曰方其来也只望齐王能行其道及其去也又望王能改过此圣贤仁厚之意盖决然去者义也欲去不去者仁也李氏所以说忧则违之之情忧只是不乐违去也当看情字○云峰胡氏曰孟子忧则违之若与荷蒉同而其忧则违之之情与荷蒉之恝然忘情者大不同也○新安陈氏曰孟子所歴如滕文虽慕道然国微弱道必难行其次如鲁沮于臧仓又必不行大国齐梁也梁惠不足与有行襄尤劣矣庶几焉者其齐宣乎齐有易以安天下之势孟子又有安天下之道王天资诚朴若可与有行者所以拳拳望之有不能自已焉于此终不遇合则孟子之道知其不行矣】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路问于路中问也豫悦也尤过也此二句实孔子之言盖孟子尝称之以教人耳
曰彼一时此一时也
彼前日此今日【新安陈氏曰前日言不怨尤之时与今日所遇之时不同】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自尧舜至汤自汤至文武皆五百余年而圣人出名世谓其人徳业闻【去声】望可名于一世者为之辅佐若臯陶稷契【私列反】伊尹莱朱太公望散【素亶反】宜生之属
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嵗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
周谓文武之间数谓五百年之期时谓乱极思治【去声】可以有为之日于是而不得一有所为此孟子所以不能无不豫也
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夫音扶舍上声】
言当此之时而使我不遇于齐是天未欲平治天下也然天意未可知而其具又在我我何为不豫哉【新安陈氏曰天意或欲平治天下亦未可知其具谓能平治天下之道也】然则孟子虽若有不豫然者而实未尝不豫也盖圣贤忧世之志乐【音洛】天之诚有并行而不悖者于此见矣【朱子曰或问文中子曰圣人有忧乎曰天下皆忧吾独得不忧又曰乐天知命吾何忧若孟子不忘天下之忧而亦不害其乐天知命之乐其庶几乎○庆源辅氏曰不能无不豫忧世之志也实未尝不豫乐天之诚也忧乐自常情观之则相反自圣贤言之则并行而不悖也○自五百年至则可矣观之则孟子不能无不豫然也自夫天未欲平治以下观之则孟子实未尝不豫也○双峰饶氏曰孟子到此亦末如之何所以只得归之天】
○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休地名
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崇亦地名孟子始见齐王必有所不合【新安陈氏曰道不行于齐其几己先见乎此】故有去志变谓变其去志
继而有师命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师命师旅之命也国既被兵难请去也【新安陈氏曰恐只是因师旅之事而戒严耳】○孔氏曰仕而受禄礼也不受齐禄义也义之所在礼有时而变公孙丑欲以一端裁之不亦误乎【南轩张氏曰孟子之去齐三宿出昼犹以为速而谓初见己有去志乆于齐非我志何也盖孟子虽庶几齐王之可与有为而可去之几未尝不先觉也初见察王之情必有不能受者又以其质亦有可取故不受其禄姑留以观其感悟与否也初志虽欲去而犹有望焉岂徒为苟留也哉此篇载孟子于齐始终去就乆速之义甚备学者所宜深究也○庆源辅氏曰礼则有常义则有权如君命召不俟驾礼也有不召之臣便是义孔氏谓仕而受禄礼也不受齐禄义也说得自好○双峰饶氏曰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孟子当日见王于崇便有不合处难于委质为臣所以止为际可之仕见行可者见这道理渐可行也孟子自崇既退之后未见其道之可行所以终于不受禄○新安陈氏曰不受卿禄此孟子最髙处其超然不屈进退余裕本全在此一受其禄则为禄所縻是为禄而仕耳十万之禄脱屣而去齐王犹欲以万钟縻之岂知孟子者吾意战国之世髙节如许惟孟子一人而已庶几焉者其鲁仲连乎】
孟子集注大全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五
滕文公章句上
凡五章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
世子太子也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
道言也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上声】然至善未甞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汩【音骨】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新安陈氏曰四端章虽言性情之理而性字未说出性字始见于此而详见告子尽心篇充其性即扩而充之之充】故孟子与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欲其知仁义不假外求圣人可学而至而不懈【居隘反】于用力也【新安陈氏曰集注已包后面成覸等三说之意】门人不能悉记其辞而撮其大旨如此【庆源辅氏曰朱子既断孟子之书以为孟子自着则似此处皆当改此是后来不曽改得】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音洛】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即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故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问孔子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孟子乃开口便说性善是如何朱子曰孟子也只是大槩说性善至于性之所以善处也少说须是如说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方是说性与天道耳○易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离也○孟子见滕文公便道性善他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则为善必力去恶必勇○伊川谓性即理也一句直自孔子后惟伊川说得尽这一句便是千万世说性之根基理是个公共底物事不解防不善人做不是自是失了性却不是壊了着修又曰未发之前气不用事所以有善而无恶○性善者以理言之称尧舜者质其事以实之所以互相发也其意盖曰知性善则知尧舜之必可为矣知尧舜之可为则其于性善也信之益笃而守之益固矣○问性善之性与尧舜性之之性如何曰性善之性实性之之性虚性之只是合下禀得目下便将来受用○性善故人皆可为尧舜必称尧舜所以验性善之实○问人未能便至于尧舜而孟子言必称之何也曰道性善与称尧舜二句正相表里盖人之不至于尧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无可柰何然人须当以尧舜为法人到得尧舜地位方做得一个人无所欠阙然也只是本分事这便是止于至善○问孟子道性善看来孟子言赤子将入井有惕恻隐之心此只就情上见如言孩提之童无不爱其亲亦只是就情上说曰未发时怵惕恻隐与孩提爱亲之心皆在里靣了少间发出来即是未发底物事静也只是这物事动也只是这物事如孟子所说正要人于发动处见得是这物事即是静时所养底物事静时若存守得这物事则日用流行即是这物事而今学者且要识得动静只是一个物事○问孟子道性善盖谓性无有不善也明道乃以为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其义如何潜室陈氏曰才识气质之性即善恶方各有着落不然则恶从何处生以孟子说未备故程门发此义孟子专说义理之性则恶无所归是论性不论气孟子之说为未备专说气禀则善为无别是论气不论性诸子之论所以不明夫本也程子兼气质论性○云峯胡氏曰孔子亦尝说性善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但善字从造化发育处说不从人生禀受处说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正是从源头说性之本善但不露出一善字性善之论自孟子始发之集注释性者人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此一句便辟倒告子所谓生之谓性盖生不是性生之理是性天地间岂有不好底道理故曰浑然至善未尝有恶古今只是一个道理故曰人与尧舜初无少异孟子道性善言其理也称尧舜以实之言其事也天下无理外之事能为尧舜所为之事便是不失吾所得以生之理然而人不能皆尧舜者气质之拘物欲之蔽也集注言物欲不言气质盖以孟子不曽说到气质之性故但据孟子之意言之程子曰性善二字孟子扩前圣之所未发而有功于圣门愚亦敢曰性即理也一句程子扩前圣所未发而有功于孟子○新安陈氏曰性善是虚说其理称尧舜是指能尽性之人以实其说如朱子着小学书列立教明伦于前尽是说其理列实立教实明伦于后并是实有是人实有是事以实前面之说此之谓实之何以验人性之善哉观尧舜能尽其性而为大圣人则可以知同有是性者之皆可以为圣人而不懈于学圣人矣所以言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欤】
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复扶又反夫音扶】
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为不可企及故世子于孟子之言不能无疑而复来求见盖恐别有卑近易【去声】行之说也孟子知之故但告之如此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扶又反下同】有他说也【朱子曰当战国之时圣学不明天下之人但知功利之可求而不知己性之本善圣贤之可学闻是说者非惟不信往往亦不复致疑于其间若文公则虽未能尽信而已能有所疑矣是其可与进道之萌芽也故孟子于其去而复来迎而谓之曰世子疑吾言乎而又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盖古今圣愚同此一性则天下固不容有二道但在笃信力行则天下之理虽有至难犹必可至况善乃人之所本有而为之不难乎○云峯胡氏曰按饶氏谓道一而已矣与性一而已矣不同性以所禀言之道以所由言之集注此处说得性字稍重愚谓集注不曰同一道而曰同一性者盖推本而言欲自上文性善说来性之外也无所谓道同此性即同此道又何疑焉】
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覸古苋反】
成覸人姓名彼谓圣贤也有为者亦若是言人能有为则皆如舜也公明姓仪名鲁贤人也文王我师也盖周公之言公明仪亦以文王为必可师故诵周公之言而叹其不我欺也孟子既告世子以道无二致而复引此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笃信力行以师圣贤不当复求他说也【朱子曰孟子引三叚说话教人如此发愤勇猛向前日用之间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这里此外更无别法若如此有个奋迅兴起处方有田地可下工夫不然则是昼脂镂冰无真实得力处○云峯胡氏曰性之本善尧舜无异于人行之不力人自异于尧舜】
今滕絶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厥疾不瘳【瞑莫甸反音县】
絶犹截也书商书说【音悦】命篇瞑愦【古对反】乱言滕国虽小犹足为治【去声】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则不足以去【上声】恶而为善也【朱子曰滕小不过如今一郷孟子只说可为善国终不成以告齐梁之君者告之○人要为圣贤须是猛起如服瞑之药以除深痼之疾直是不可悠悠○蔡氏曰方言云饮药而毒海岱之间谓之瞑○勉齐黄氏曰歴引三人之言所以释滕文之疑终以药瞑所以厉其志○防峯饶氏曰前靣文公再去见孟子时是疑其资禀凡下不可以为尧舜故孟子以成覸以下三说答之末后孟子恐文公又自疑其土地狭小故以瞑之说告之文公后来也能问防礼问经界亦足见其有为处】○愚按孟子之言性善始见【形甸反】于此而详具于告子之篇然黙识【如字】而旁通之则七篇之中无非此理其所以扩前圣之未发而有功于圣人之门程子之言信矣【西山真氏曰七篇之中无非此理者如言仁义言四端盖其大者至于因齐王之爱牛而劝之以行王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当道也以此推之他可识矣○新安陈氏曰林氏于下章言丧礼处谓可验人性之善亦当以此意类推之】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甞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
定公文公父也然友世子之傅也大故大丧也事谓丧礼
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甞闻之矣三年之丧齐防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齐音资防所居反飦诸延反】
当时诸侯莫防行古丧礼而文公独能以此为问故孟子善之又言父母之丧固人子之心所自尽者盖悲哀之情痛疾之意非自外至冝乎文公于此有所不能自已也但所引曽子之言本孔子告樊迟者岂曽子甞诵之以告其门人欤三年之丧者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故父母之丧必以三年也齐衣下缝【音逢】也不缉【七入反】曰斩衰【音催下同】缉之曰齐衰防麤也麤布也飦糜也丧礼三日始食粥既葬乃防食【音嗣○记丧大记君之丧子大夫公子众士皆三日不食子大夫公子食粥士防食水饮夫人世妇诸妻皆防食水饮大夫之丧主人室老子姓皆食粥众士防食水饮室老其贵臣也众士谓众臣妻妾防食水饮士亦如之既主人防食水饮不食菜果妇人亦如之君大夫士一也练而食菜果祥而食肉】此古今贵贱通行之礼也【朱子曰孟子说制度皆举其纲而已如田之十一丧之自天子达之类○孟子答滕文公丧礼不说到细碎上只说齐防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逹于庶人这二项便是大原大本自尽其心防礼之大本也三年齐防飦粥丧礼之大经也孟子生战国不得见先王全经矣然其学得孔子之正传而于文武之道识其大者故其考论制度虽若疎阔而于大本大经之际则有不可得而乱者以是为主而酌乎人情世变以文之则礼虽先王未之有亦可以义起矣后世议礼者不明乎此故常以其度数节文之小不备而不敢为卒以就乎大不备而后已此刘向所以深叹之也然无孟子之学而强为之如叔孙通曹褒之流是又不免乎私意之凿而已关○赵氏曰自天子逹于庶人是无贵贱之别三代共之是无古今之异】
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
父兄同姓老臣也滕与鲁俱文王之后而鲁祖周公为长【上声】兄弟宗之故滕谓鲁为宗国也然谓二国不行三年之丧者乃其后世之失非周公之法本然也志记也引志之言而释其意以为所以如此者盖为【去声】上世以来有所传受虽或不同不可改也然志所言本谓先王之世旧俗所传礼文小异而可以通行者耳不谓后世失礼之甚者也【朱子曰吾宗国如周公兄弟之为诸侯者则皆以鲁国为宗至战国时滕犹称鲁为宗国也○南轩张氏曰考滕世子问孟子之辞则三年之丧其废也久矣其在周之末世乎故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又曰丧祭从先祖吾有所受之也然则其废也久矣世之治乱此岂非其根抵耶】
谓然友曰吾他日未甞学问好驰马试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好为皆去声复扶又反歠川悦反】
不我足谓不以我满足其意也然者然其不我足之言不可他求者言当责之于己宰六卿之长【上声】也歠饮也深墨甚黒色也即就也尚加也论语作上古字通也偃伏也【必偃以上皆孔子语】孟子言但在世子自尽其哀而已【庆源辅氏曰当责之于己是应前靣固所自尽之説在世子自尽其哀是应上句不可他求之意○双峯饶氏曰君薨君字统天子诸侯而言聴于宰是国家政事皆听命于宰非听政听讼之谓】
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恱
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庐于中门之外居丧不言故未有命令教戒也【左传隐公元年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言同轨以别四夷之国诸侯五月同盟至同在方岳之盟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此言赴吊各以逺近为差因为葬莭○礼记丧大记父母之丧居倚庐不涂寝苫枕凷非丧事不言】可谓曰知疑有阙误或曰皆谓世子之知礼也【庆源辅氏曰可当作皆如作可不成文理】○林氏曰孟子之时丧礼既坏然三年之丧恻隐之心痛疾之意出于人心之所固有者初未甞亡也惟其溺于流俗之弊是以丧【去声】其良心而不自知耳文公见孟子而闻性善尧舜之说则固有以启发其良心矣是以至此而哀痛之诚心发焉及其父兄百官皆不欲行则亦反躬自责悼其前行【去声】之不足以取信而不敢有非其父兄百官之心虽其资质有过人者而学问之力亦不可诬也及其断【丁乱反】然行之而逺近见闻无不悦服则以人心之所同然者自我发之而彼之心悦诚服亦有所不期然而然者人性之善岂不信哉【西山真氏曰三年之丧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礼废坠于是宰予欲短丧而孔子责其不仁子思亦谓自朞以下贵贱有殊父母之丧则一而已方滕文用孟子言欲行此礼父兄百官哗然争之及违众而行又以为知礼何耶盖以为不可行者蹈常袭故之陋见而以为知礼者秉彛好徳之良心也世降教失虽以东鲁文献之邦犹不能行何怪于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则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云峯胡氏曰前章论性善此章自是论三年之丧集注引林氏说首尾必举性善而言者盖丧制人子之心所自尽者最可见人性之本善处文公自悔其前日未甞学问而一旦力行其所闻于孟子者是孟子一开发之际而文公之性善见矣及其行之而逺近见闻莫不悦服是文公一感发之顷而逺近之人性善皆见矣于是益可信人性之无有不善而尧舜之真可为也】
○滕文公问为国
文公以礼聘孟子故孟子至滕而文公问之【庆源辅氏曰前云使然友问后云使毕战问但此言滕文公问则知是文公亲问孟子也盖文公既即位固不可越国往见孟子则必是以礼聘孟子至滕而文公问之也】
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绹音陶亟纪力反】
民事谓农事诗豳风七月之篇于往取也绹绞【古巧反】也亟急也乘升也播布也言农事至重人君不可以为缓而忽之故引诗言治屋之急如此者盖以来春将复【扶又反】始播百谷而不暇为此也【庆源辅氏曰诗言民之趋于农功自然如此其亟孟子引之以证民事不可缓之说然熟玩之便见得民事真不可缓之意人君者若能真知民事之不可缓则于为国也思过半矣】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音义并见前篇】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
恭则能以礼接下俭则能取民以制【赵氏曰礼下所以开世禄及学校之事也取民以制所以开制民常产及贡助彻之法也】
阳虎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阳虎阳货鲁季氏家臣也天理人欲不容并立虎之言此恐为仁之害于富也孟子引之恐为富之害于仁也君子小人毎相反而已矣【庆源辅氏曰先儒多以为孟子不以人废言集注则以为言虽同而所取各异其説尤的当】
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借也【彻敕列反借子夜反】
此以下乃言制民常产与其取之之制也夏时一夫受田五十亩而每夫计其五亩之入以为贡商人始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亩之地画为九区区七十亩中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区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复【扶又反】税其私田【所谓助而不税】周时一夫受田百亩乡遂用贡法十夫有沟【周礼夏官司徒遂人凡治野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逹于畿】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周礼冬官考工记匠人为沟洫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方十里为成成间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方百里为同同间广二寻深二仞谓之浍此畿内采地之制九夫为井井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耕则通力而作收则计亩而分故谓之彻【朱子曰此亦不可详知但因洛阳议论中通彻而耕之说推之耳或但耕则通力而耕收则各得其畒亦未可知也】其实皆什一者贡法皆以十分【扶问反下同】之一为常数惟助法乃是九一【庆源辅氏曰此以文王治岐耕者九一及下文请野九一而助知其然也】而商制不可考周制则公田百亩中以二十亩为庐舎【新安陈氏曰二十畒分为八家家各二畒半以为治田时所居所谓二畒半在田是也】一夫所耕公田实计十亩通私田百亩为十一分而取其一盖又轻于十一矣【前汉食货志理民之道地着为本地着谓安土故必建歩立畮正其经界六尺为歩歩百为畮畮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方一里是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畒公田十畮是为八百八十畮余二十畮以为庐舎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民受田上田夫百畮中田夫二百畮下田夫三百畮嵗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嵗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嵗者为再易下田三嵗更耕之自爰其处更互也爰于也农民户人已受田其家众男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比比例也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苦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淳尽也舃卤之田不生五谷各以肥硗多少为差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在野曰庐在邑曰里】窃料商制亦当似此而以十四亩为庐舎一夫实耕公田七亩是亦不过十一也彻通也均也借借也【朱子曰甞疑孟子所谓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畒而彻恐不解如此先王疆理天下之初做许多畎浍沟洫之类大叚是费人力了若是自五十而増为七十自七十而増为百畒则田间许多疆理都合更改恐无是理孟子当时未必亲见只是传闻如此恐亦难尽信也○问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礼诸说考之亦未有悉合者何也曰吾于前章固已论之矣大抵孟子之言虽曰推本三代之遗制然常举其大而不必尽于其细也师其意而不泥于文也盖其疏通简易自成一家乃经纶之活法而岂拘儒曲士牵制文义者之所能知哉曰三代受田多少之不同何也曰张子甞言之矣陈氏徐氏亦有说焉然皆若有可疑者盖田制既定则其沟涂畛域亦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乃易代更制毎有増加则其劳民动众废壊已成之业使民不得服先畴之田畒其烦扰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耶陈氏云夏时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寝广周而大备也徐氏云古者民约故田少而用足后世弥文而用广故授田之际随时而加焉○南轩张氏曰杨氏云彻者彻也兼贡助而通力也故孟子曰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八家皆私百畒其中为公田所谓九一而助也国中什一使自赋则用贡法矣此周人所以为彻也郑氏谓周制畿内用贡法邦国用助法有得于此欤】
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者校数嵗之中以为常乐嵗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嵗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使老稚转乎沟壑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乐音洛盻五礼反从目从兮或音普苋反者非养去声恶平声】
龙子古贤人狼戾犹狼籍言多也粪防【于用反】也盈满也盻【礼韵胡计吾计二反谓陆音五礼反误】恨视也勤动劳苦也称举也贷【他代反】借也取物于人而出息以偿之也益之以足取盈之数也稚防子也【问贡法大禹之遗制而其不善若此何也朱子曰苏氏林氏甞言之矣苏氏曰作法必始扵粗终于精古之不为此非不智也势未及也方其未有贡也以贡为善矣及其既贡而后知其有不善也林氏曰禹贡之法九州之赋有错出于他等者不以为嵗之常数又因游豫则视其丰凶而补助之周制郷遂用贡法亦有司稼之官廵野观稼视年之上下以出敛法则其弊未至如龙子之言乃当时诸侯用贡法之弊耳○双峯饶氏曰称贷而益之如常年五石纳官凶年折了只纳四石而公家必取盈五石之数则又贷他人一石来凑纳以足其数此所以见贡法之害】
夫世禄滕固行之矣【夫音扶】
孟子甞言文王治岐耕者九一仕者世禄二者王政之本也今世禄滕已行之惟助法未行故取于民者无制耳盖世禄者授之土田使之食其公田之入实与助法相为表里所以使君子小人各有定业而上下相安者也故下文遂言助法
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雨于付反】
诗小雅大田之篇雨降雨【如字】也言愿天雨于公田而遂及私田先公而后私也当时助法尽废典籍不存惟有此诗可见周亦用助故引之也【朱子曰考之周礼行助法处有公田行贡法处无公田孟子也不曽见周礼只据诗里説用诗意带将去后靣说郷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井九百畒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畒同养公田说井田只说得这几句是多少好这也是大原大本处却不理防细碎】
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
庠以养老为义校以教民为义序以习射为义皆乡学也学国学也共之无异名也伦序也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防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庠序学校皆以明此而已【问乡学如何朱子曰皆是农隙而学曰孰与教之曰郷大夫有徳行而致其仕者教之○庆源辅氏曰郷学有异名国学无异名然其明人伦以教之之事则同也○双峯饶氏曰孟子教时君行仁政只是教与养两事井田以养之学校以教之吉齐王滕公皆如此小民亲于下者盖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所以教以人伦使之君与臣自相亲父与子自相亲长与幼自相亲非尊君亲上之亲○问夫妇有别如何相亲曰夫妇无别则相渎渎便相离了】
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
滕国褊【俾浅反】小虽行仁政未必防兴王业然为王者师则虽不有天下而其泽亦足以及天下矣圣贤至公无我之心于此可见【朱子曰孟子语滕文只説有王者起必来取法不曽説便可以王是亦要大国方做得】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
诗大雅文王之篇言周虽后稷以来旧为诸侯其受天命而有天下则自文王始也子指文公诸侯未逾年之称也【左传僖公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防诸侯故曰子凡在丧王曰小童公侯曰子子者继父之辞春秋例凡公侯卒未越一年而有王事皆称子也○双峯饶氏曰新其国小大虽不同可以为善便是新其国○东阳许氏曰文公问为国孟子告以教养其民有养然后可教故先言分田制禄而后及学校也自民事不可缓至虽周亦助也养之事设为庠序至小民亲于下教之事下至新子之国緫言之答文公者止此下答毕战却只是言分田盖毕战惟掌井田之事也】
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音扶】
毕战滕臣文公因孟子之言而使毕战主为井地之事故又使之来问其详也井地即井田也经界谓治地分田经画其沟涂封植之界也【双峯饶氏曰沟涂封植之界经纬错综直者为经横者为纬只举经字有纬在其中沟沟洫之类涂道涂封土堠植种木为界】此法不修则田无定分【去声】而豪强得以兼并【去声】故井地有不均赋无定法而贪暴得以多取故谷禄有不平此欲行仁政者之所以必从此始而暴君污吏则必欲慢而废之也有以正之则分田制禄可不劳而定矣【庆源辅氏曰度孟子来滕不久便去故使毕战往问○若有仁君欲行仁政使彼此均平田无多少之差则必从经界之事做起而暴君污吏贪得务多只知有我不知有民只知为己不知为人者则必欲慢而废之也凡事须是敬则能立才有慢心事日趋于弊壊也】
夫滕壤地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夫音扶养去声】
言滕地虽小然其间亦必有为君子而仕者亦必有为野人而耕者是以分田制禄之法不可偏废也【双峯饶氏曰分田制禄虽平说然却相因谷禄即井地中公田拨其谷以为禄分田始可制禄○新安陈氏曰分田以给野人制禄以待君子】
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
此分田制禄之常法所以治野人使养君子也野郊外都鄙之地也九一而助为公田而行助法也国中郊门之内乡遂之地也【周礼司徒乡老遂人百里内为六郷外为六遂万二千五百家为郷六郷七万五千家遂亦如之遂人主六遂六遂之地自逺郊以逹于畿中有公邑家邑小都大都焉遂谓王国百里外也】田不井授但为沟洫使什而自赋其一盖用贡法也周所谓彻法者盖如此以此推之当时非惟助法不行其贡亦不止什一矣【朱子曰国中行乡遂之法如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又如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皆五五相连属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故只得什一使自赋如都鄙却行井牧之法乡遂之法次第是一家出一人兵且如五家为比比有一个长了井牧之法次第是三十家方出得士十人徒十人○此等亦难卒晓湏以周礼为本而参取孟子班固何休诸说订之庶几可见髣髴然恐终不能有定论但不可不尽其异同耳○庆源辅氏曰都鄙用助法则收公田所入以为君子之禄郷遂用贡法则使什自赋一以充国家所用此周所谓彻法也前云彻通也均也所以释彻字之义此则正言其法如此○集注以其请野九一而助则知助法之不行又云国中什一使自赋则当时之贡法亦有强取其赋于什一之外者矣】
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
此世禄常制之外又有圭田所以厚君子也圭洁也所以奉祭祀也不言世禄者滕已行之但此未备耳
余夫二十五亩
程子曰一夫上父母下妻子以五口八口为率受田百畒如有弟是余夫也年十六别受田二十五亩俟其壮而有室然后更受百亩之田愚按此百畒常制之外又有余夫之田以厚野人也【问卿大夫之圭田必有耕之者岂亦有耕属可耕乎朱子曰恐圭田只是给公田之在民者大抵古者田禄皆是助法之公田充而八家因为之属如有田一成有众一旅是也圭田恐亦如此故王制云夫圭田无征○双峯饶氏曰圭田余夫亦是百畒中拨与他半分则五十畒四分则二十五畒问各受田百畒六十嵗传与其子子养其父但只是长子受父之田次子便是余夫别请二十五畒若无子则百畒纳之官曰然问人物繁庶公家安得有许多田分授曰天地间只着得许多物事少间人物过多便自有乘除亦理势使之然也】
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
死谓葬也徙谓徙其居也同井者八家也友犹伴也守望防冦盗也
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养去声别彼列反】此详言井田形体之制乃周之助法也公田以为君子之禄而私田野人之所受先公后私所以别君子野人之分【去声】也不言君子据野人而言省文耳上言野及国中二法此独详于治野者国中贡法当世已行但取之过于什一尔【庆源辅氏曰上既言助法之善故此下遂言周之助法也方里而井井九百畒其中为公田便是井田形体之制也】
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夫音扶】
井地之法诸侯皆去【上声】其籍此特其大略而已润泽谓因时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乎先王之意也【或问润泽之说双峯饶氏曰前靣说底是个硬局子到这里须是要防变通使合人情冝土俗可也润泽非文饰之谓乃是和软底意思不全是硬局子温润滑泽方可行得此朱子善于形容孟子用心处】○吕氏曰子张子【横渠】慨然有意三代之治【去声下言治同】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然备具要【平声】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耳甞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冨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冨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上声】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縦不防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上声】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菑【与灾通】恤患厚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有志未就而卒○愚按丧礼经界两章见孟子之学识其大者是以虽当礼法废壊之后制度节文不可复【扶又反】考【新安陈氏曰丧礼有节文经界之法有制度二者皆废壊故不可详考】而能因略以致详推旧而为新不屑屑于既往之迹而能合乎先王之意真可谓命世亚圣之才矣【南轩张氏曰井田王政之本而经界又井田之本也大要在分田制禄二事而已田得其分则小民安其业禄得其制则君子頼其养上下相湏而各冝焉治之所由兴也人皆知商鞅废井田开阡陌考孟子之言则井田之废久矣盖孟子时井田之法虽废而井田之名犹在暴君虽去其借犹不敢易其名也至鞅始荡然一泯其迹而扫除其阡陌并与其名亡之矣○双峯饶氏曰井田之法黄帝开端便做成了如何改得商人七十畒周人如何便更百畒至于沟洫涂畛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朱子亦甞疑之王制与周礼已不同孟子多是臆度言之井田可行于中原平旷之地若是地势髙低如何可井恐江南是用贡法阡陌是田间路古人车制一车阔六尺有余两傍又翼之以人占田太多商君欲富国所以凿开阡陌为田前此诸侯欲富其国井田大纲已自废了商君则索性壊却】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防而为氓文公与之处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衣去声捆音阃】
神农炎帝神农氏始为耒耜教民稼穑者也为其言者史迁所谓农家者流也【前汉艺文志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许姓行名也踵门足至门也仁政上章所言井地之法也防民所居也氓野人之称褐毛布贱者之服也捆扣椓【竹角反】之欲其坚也以为食卖以供食也程子曰许行所谓神农之言乃后世称述上古之事失其义理者耳犹隂阳医方称黄帝之说也【问许行为神农之言而有君臣并耕市不二价之说何耶朱子曰程子之言尽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农之所为也当时民淳事简容或有如许行之说者及乎世变风移至于唐虞之际则虽神农复生亦当随时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旧矣况许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于战国之时乎○庆源辅氏曰隂阳医方所称黄帝之说如素问灵枢之类是也使真有神农黄帝之说传于世孔孟岂得而不称述之哉○新安陈氏曰后世小道必推古圣贤为宗以求取信于世故也】
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
陈良楚之儒者耜所以起土耒其柄也
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饔音雍飱音孙恶平声】
饔飱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飱言当自炊防【七乱反】以为食而兼治民事也厉病也许行此言盖欲隂坏【音恠】孟子分别【必列反】君子小人之法
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防以鐡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衣去声与平声】
釜所以煑甑所以炊防然火也鐡耜属也此语八反皆孟子问而陈相对也
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舎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舎去声】
此孟子言而陈相对也械【下戒反】器釡甑之属也陶为甑者冶为釜鐡者【新安陈氏曰厉陶冶厉农夫之说乃是因行厉民自养之言承其厉字而明辩以辟之○云峯胡氏曰樊迟欲学稼孔子斥之曰吾不如老农直谓其所学者小人之事而举大人之事以荅之孟子辟许行即此意也但迟之志陋不过欲自学之许之学僻欲以治国家此孟子所以深辟之也】舎止也或读属【音烛】上句舎谓作陶冶之处也
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与平声食音嗣】
此以下皆孟子言也【新安陈氏曰百工之事不可耕且为此亦陈相对得理明处故孟子即此二句以难之百工之事尚不可耕且为而治天下国家乃可耕且为欤】路谓奔走道路无时休息也治于人者见治于人也食人者出赋税以给公上也食于人者见食于人也此四句皆古语而孟子引之也【首有故曰字知其为古语】君子无小人则饥小人无君子则乱以此相易正犹农夫陶冶以粟与械器相易乃所以相济而非所以相病也治天下者岂必耕且为哉【南轩张氏曰滕文亦可谓贤君矣而不克终用孟子之说寂然无闻于后意者许行之言有以夺之也听治于人者出力以食其上而治人者享其食焉此理天实为之万世所共由者故曰天下之通义也如许行之说则昧天理之当然务小惠以妨大徳昵私情以妨正体卒归于不可行耳】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汜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防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防音药济子礼反漯他合反】
天下犹未平者洪荒之世生民之害多矣圣人迭兴渐次除治至此尚未尽平也洪大也横流不由其道而散溢妄行也泛滥横流之貌畅茂长【上声】盛也繁殖众多也五谷稻黍稷麦菽也登成熟也道路也兽蹄鸟迹交于中国言禽兽多也敷布也益舜臣名烈炽也禽兽逃匿然后禹得施治水之功防通也分也九河曰徒骇曰太史曰马頬曰覆釜曰胡蘓曰简曰洁曰钩盘曰鬲【音隔】津【新安倪氏曰蔡氏书传云按尔雅九河一曰徒骇二曰太史三曰马頬四曰覆釜五曰胡蘓六曰简洁七曰钩盘八曰鬲津其一则河之经流也先儒不知河之经流遂分简洁为二此与集注小异书传经朱子晚年订正当以为定也】防亦防通之意济漯二水名决排皆去【上声】其壅塞也汝汉淮泗亦皆水名也据禹贡及今水路惟汉水入江耳汝泗则入淮而淮自入海此谓四水皆入于江记者之误也【朱子曰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此但取其字数足以对偶而云尔只是行文之失无害于义理不必曲为之说也○新安陈氏曰尧独忧之所忧者大举舜禹益而用之所忧在此何暇于并耕虽欲耕得乎是提掇耕事以照应前独可耕且为与一句】
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防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徳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契音薛别彼列反长放皆上声劳来去声】
言水土平然后得以教稼穑衣食足然后得以施教化后稷官名弃为之然言教民则亦非并耕矣树亦种也艺殖也契亦舜臣名也司徒官名也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彛之性也然无教则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圣人设官而教以人伦亦因其固有者而道【去声】之耳书曰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谓也【庆源辅氏曰集注举书以为证者天叙即所谓固有也勑而厚之即所谓道之也○新安陈氏曰典者人道之常天所次序本有此典也勑正也我谓君也五典即父子至朋友五者是也惇厚也勑正自我即天叙之本然者而品莭之然后有典别而为五典而五者皆惇厚也惇典如言厚人伦】放勲本史臣賛尧之辞孟子因以为尧号也徳犹惠也尧言劳【如字】者劳之来【如字】者来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辅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从而提撕警觉【解振字】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盖命契之辞也【问振徳是施惠否朱子曰是然不是财惠之惠只是施之以教化上文匡直辅翼等事是也彼既自得之又从而教之○庆源辅氏曰劳者劳之来者来之所以安其生也邪者正之枉者直之所以正其徳也辅以立之翼以行之所以助其行也自得谓自得其性也振谓提撕警省也此乃大学新民之功也○新安陈氏曰圣人有忧之又言尧所忧者大使契为司徒以教民所忧在此何暇于并耕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是再提掇耕事以照应独可耕且为与一句】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己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夫音扶易去声】
易治也尧舜之忧民非事事而忧之也急先务而已所以忧民者其大如此则不惟不暇耕而亦不必耕矣【庆源辅氏曰举农者之所忧以并尧舜之忧见其小大广狭之不伦则不暇耕与不必耕可知矣○新安陈氏曰接上文三忧字而又发明出三忧字在三句中圣人之忧在不得圣贤而用之得而用之则足以释己之忧矣此集注所谓急先务也圣人所以忧民者其大如此若农夫之忧忧之小者耳许行又欲圣人忧百畒之忧可乎】
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为易并去声】分人以财小惠而已教人以善虽有爱民之实然其所及亦有限【人者对己而言】而难乆【教之者仅己耳】惟若尧之得舜舜之得禹臯陶乃所谓为天下得人者而其恩惠广大【应惠字句】教化无穷矣【应忠字句】此所以为仁也【仁字可包惠字忠字○庆源辅氏曰以己之善而教人使人皆为善则是有爱民之实矣然其所及亦止于吾力之所能与吾身之所及而已故有限而难久也○尧之得舜舜之得禹臯陶则能广吾力之所能而俾其恩惠极于广大继吾身之所存而俾教化推于无穷矣然后可以谓之仁】
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与去声】
则法也荡荡广大之貌君哉言尽君道也巍巍髙大之貌不与犹言不相闗言其不以位为乐【音洛】也【新安陈氏曰亦不用于耕耳至此三提掇耕事以照应收结独可耕且为与一句不特辩辟明白痛快文法亦照顾得好以上巳辩倒许行之说下文乃责陈相也】
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
此以下责陈相倍【音佩】师而学许行也夏诸夏礼义之教也变夷变化蛮夷之人也变于夷反见变化于蛮夷之人也产生也陈良生于楚在中国之南故北游而学于中国也先过也豪杰才徳出众之称言其能自拔于流俗也倍与背同言陈良用夏变夷陈相变于夷也【庆源辅氏曰陈良楚人而北学于中国则是用夏变夷陈相素学于陈良乃为许行所变则是变于夷也】
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彊曽子曽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任平声彊上声暴蒲木反皜音杲】
三年古者为【去声】师心丧三年若丧父而无服也【记檀弓事师无犯无隐左右就养无方服勤至死心丧三年又云孔子之丧门人疑所服子贡曰昔者夫子之丧顔渊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任担【都滥反】也塲上之坛塲也有若似圣人盖其言行【去声】气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记子游谓有子之言似夫子之类是也【记檀弓上有子问于曽子曰问丧于夫子乎问郑读为闻丧去声谓仕失位去国也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曽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去声言之也曽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桓司马宋向戌之孙名魋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敬叔孟僖子之子仲孙阅盖甞夫位去鲁而得反必载寳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曽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曽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中都鲁邑名孔子甞为之宰为民作制四寸之棺五寸之椁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鲁司冦将之荆将应聘于楚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所事孔子所以事夫子之礼也江汉水多言濯之洁也秋日燥烈言暴之干【音千】也皜皜洁白貌尚加也言夫子道徳明着光辉洁白非有若所能彷【妃两反】佛【音弗】也或曰此三语者孟子賛美曽子之辞也
今也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曽子矣【鴃亦作鵙古役反】
鴃博劳也恶声之鸟南蛮之声似之指许行也
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
小雅伐木之诗云伐木丁丁【中耕反】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新安陈氏曰譬陈相由高趋下不如禽能舎下迁乔也】
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
鲁颂閟宫之篇也膺击也荆楚本号也舒国名近楚者也惩艾【音乂】也今按此诗为僖公之颂而孟子以周公言之亦断章取义也【断都管反截之使断也若自然判絶则徒管反○新安陈氏曰不善变谓变于夷也】
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贾音价下同】
陈相又言许子之道如此盖神农始为市井故许行又托于神农而有是説也五尺之童言防小无知也许行欲使市中所粥【余六反】之物皆不论精粗美恶但以长短轻重多寡大小为价也【庆源辅氏曰若不以精粗美恶言之则无由说得通此义未有人看得出至集注而义始明○双峯饶氏曰长短以丈尺言轻重以权衡言多寡以斗斛言皆是比而同之与共耕相似便是齐物剖斗折衡而民不争之说凡托神农黄帝者皆老氏之说也】
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夫音扶蓰音师又山绮反比必二反恶平声】
倍一倍也蓰五倍也什伯千万皆倍数也比次也孟子言物之不齐乃其自然之理【新安陈氏曰情实也自然之理即所谓物之实理也】其有精粗犹其有大小也若大屦小屦同价则人岂肯为其大者哉今不论精粗使之同价是使天下之人皆不肯为其精者而竞为滥恶之物以相欺耳【庆源辅氏曰物之不齐乃物之情而实天之理也物各付物止于其所吾何容心于其间哉若强欲齐之私意横生徒为胶扰而物终不可齐也故荘周之齐物强欲以理齐之犹为贼夫道况乎许子遂欲一天下之物而冺其一定之分其蔽岂不甚哉孟子应以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斯言足以发明天理之大不但可以辟许行而荘周之说并可坐见其偏矣○东阳许氏曰此章孟子曰以下三大节自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至不用于耕耳辟其假托神农之言吾闻用夏变夷至不善变矣责其倍师从许子之道以下陈相之遁辞故又辟其市贾不贰之说】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辟音壁又音辟】
墨者治墨翟之道者夷姓之名徐辟孟子弟子孟子称疾疑亦托辞以观其意之诚否【云峯胡氏曰许行与民并耕之说是欲以其君下同于庶民墨子兼爱之说是欲以其亲泛同于众人皆非圣人之道而自为一端此孟子所以深辟之也】
他日又求见孟子孟子曰吾今则可以见矣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吾闻夷子墨者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贱事亲也【不见之见音现】
又求见则其意已诚矣故因徐辟以质之如此直尽言以相正也荘子曰墨子生不歌死无服桐棺三寸而无椁【荘子天下篇古人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是墨之治防以薄为道也易天下谓移易天下之风俗也夷子学于墨氏而不从其教其心必有所不安者故孟子因以诘【克乙反】之【问夷之请见而孟子终不见之何也朱子曰孟子虽以辟邪说为己任然不过讲明其说传之当世使闻者有以发悟于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轻接其人交口竞辩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蛮夷冦贼之害圣人固欲去之然岂肯被甲执兵而亲与之角哉○庆源辅氏曰夷子虽师墨氏之教至于葬亲之时天理自然发动有不得如其师之说者故不用其制而凡事从厚也此于人情固宜有之故孟子因举此一事以诘之而下文又举丧葬之说以发其意此正夷子之天理一防明处也】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夫音扶下同匍音蒲匐蒲北反】
若保赤子周书康诰篇文此儒者之言也夷子引之盖欲援【音爰】儒而入于墨【庆源辅氏曰夷子盖以儒者若保赤子是爱他人子如爱我之赤子有似于墨子爱无差等之説故谓其欲引儒家入墨教中去】以拒孟子之非己又曰爱无差【楚宜反】等施由亲始则推【吐灰反】墨而附于儒【新安陈氏曰之又曰墨氏兼爱之学爱其亲与爱外人无差等之殊但施则自亲始耳施由亲始一句髣髴窃取儒家立爱自亲始之意是推墨氏而依附于儒家也】以释己所以厚葬其亲之意皆所谓遁辞也【新安陈氏曰理屈辞穷强为此说以自逃遁也】孟子言人之爱其兄子与邻之子本有差等书之取譬本为【去声】小民无知而犯法如赤子无知而入井耳【庆源辅氏曰彼有取尔也一句先儒说皆不明白今断以为书之取譬方说得通盖非谓爱凡人之赤子与兄弟之子一般也言兄弟之子而不言己子者盖兄弟之子即与己之子无异也】且人物之生必各本于父母而无二乃自然之理若天使之然也故其爱由此立而推以及人自有差等今如夷子之言则是视其父母本无异于路人但其施之之序姑自此始耳非二本而何哉然于先后之间犹知所择则又本心之明有终不得而息者此其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觉其非也【问爱无差等夷子既知此说便当一亲踈合贵贱方得今却曰施由亲始则是又将亲踈对待而言岂非吾之爱又有差等也哉其辞抵牾信乎其遁而穷矣朱子曰夷之所说爱无差等此其大病其言施由亲始虽若粗有差别然亦是施此无差等之爱耳故孟子但责其二本而不论其下句之自相矛盾也夷之所以卒能感动而自知其非盖因下文极言非为人泚之心有以切中其病耳此是要处当着眼目○施由亲始一句乃是夷子临时撰出来凑孟子却不知爱无差等一句己自不是了他所谓施由亲始便是把爱无差等之心施之然把爱人之心推来爱亲是甚道理○人之有爱本由亲立推而及物自有等级今夷子先以爱无差等而施之则由亲始此夷子所以二本○事他人之亲如己之亲则是两个一様重了如一木有两根也○爱无差等何止二本盖千万本也○问夷子学于墨矣而必推其说以求合于儒何也曰天下之理其本有正而无邪其始有顺而无逆故天下之势正而顺者常重而无待于外邪而逆者常轻而不得不资诸人此理势之必然也胡不以近世之佛学观之吾所以拒彼者至矣彼未甞不求自附于吾儒盖不如是则尤反侧而无以自安也其理之悖说之穷于此亦可槩见惜世无孟子无能因其所明以诱之者是以卒于漂荡而不反也○庆源辅氏曰书曰立爱惟亲记曰立爱自亲始盖爱必始于爱亲因事亲以立其爱即所谓孝弟为仁之本也然后推以及民及物自有差等轻重此仁义所以相为用也夷子虽陷于墨教而其天理一防之明终有不可息灭者此盖秉彛之心也故其先亲后踈之际犹知所择而不至于逆施故孟子之言得因所明而入之夷子亦得因其明而受之也○双峯饶氏曰夷之引若保赤子来证爱无差等孟子谓其差认了此句意彼有取尔也是说周书别有所取譬也下二句却觧周书本意又曰一本便有厚薄如木然根干枝叶自有大小次第二本则天下皆是父母无分根干枝叶了盖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各有差等不同夷子不识以为爱无差等○云峯胡氏曰本文云使之一本而集注以自然之理释之盖才谓之使便似渉于人为今曰天使之则莫之为而为故人物之生万有不齐无不一本而生者若使之然莫非自然是之谓天夷子二本非天矣集注后节释掩之诚是也以为苦所当然正与此自然二字相应盖凡人事之所当然者即本于天理之自然者也】
盖上世甞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逹于面目盖归反蔂梩而掩之掩之诚是也则孝子仁人之掩其亲亦必有道矣【蚋音汭嘬楚怪反泚七礼反睨音诣为去声蔂力追反梩力知反】
因夷子厚葬其亲而言此以深明一本之意上世谓大古也委弃也壑山水所趋也蚋蚊属姑语助声或曰蝼【音娄】蛄【音姑】也嘬攅【徂官反】共食之也颡额也泚泚然汗出之貌睨邪视也视正视也不能不视而又不忍正视哀痛迫切不防为心之甚也非为人泚言非为他人见之而然也所谓一本者于此见之尤为亲切盖惟至亲故如此在他人则虽有不忍之心而其哀痛迫切不至若此之甚矣反覆也蔂土笼【卢红反】也梩土轝【音预】也于是归而掩覆【敷救反】其亲之尸此葬埋之礼所由起也此掩其亲者若所当然则孝子仁人所以掩其亲者必有其道而不以薄为贵矣【庆源辅氏曰此又孟子畧其遁辞而专以其良心之发有不容己处深明夫惟一本故其于亲之防哀痛廹切非他人之所可得同者而因以见先王所制葬埋之礼必诚必信勿之有悔者固皆自然之理而墨子二本薄葬之说为杜撰妄作而不可行也○双峯饶氏曰厚葬其亲发于其心之不能自已这便是夷子求见孟子之萌芽孟子就举上世不葬其亲之说亦见得发于不容己盖上世不葬其亲这一人于心有所不安却掩之葬亲之事自此始若以为掩得是则孝子仁人之掩其亲亦必自有个道理以此观之则厚葬其亲自有不容己者葬其亲厚则爱无差等之说不攻自破矣集注若所当然四字说掩之诚是一句佳】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怃然为间曰命之矣【怃音武间如字】怃然茫然自失之貌为间者有顷之间也命犹教也言孟子已教我矣【朱子曰之字夷子名若作虗字不成句法】盖因其本心之明以攻其所学之蔽是以吾之言易【去声下同】入而彼之惑易解也【庆源辅氏曰孟子因夷之本心之明而入之得易纳约自牖之义○云峯胡氏曰夷子之学墨非也而葬其亲厚此一厚字犹是夷子行得是处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夷子之所言非也然此一始字犹是夷子说得是处所以可因其本心之明而教之也○新安陈氏曰验人性之本善于此章尤可见焉】
孟子集注大全卷五
<经部,四书类,四书大全__孟子集注大全>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巻六
滕文公章句下
凡十章【笏轩熊氏曰七章言出处之道二章言仁政一章言异端】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王去声】
陈代孟子弟子也小谓小节也枉屈直伸也八尺曰寻枉尺直寻犹屈己一见诸侯而可以致王霸所屈者小所伸者大也【南轩张氏曰谓屈己事小王霸为大此自春秋以来风俗习于霸者计较功利之说而有是言○新安陈氏曰孟子平生以不见诸侯自守故以此为问】
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丧去声】
田猎也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大夫以旌招虞人以皮冠【左传景公将杀虞人虞人辞曰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元首也志士固穷常念死无棺椁弃沟壑而不恨勇士轻生常念战鬬而死丧其首而不顾也此二句乃孔子叹美虞人之言夫【音扶】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而不往况君子岂可不待其招而自往见之邪此以上【是掌反】告之以不可往见之意【朱子曰不忘二字是活句须向这里参取若果识得此意辨得此心则无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权势威力亦皆无所施矣○南轩张氏曰虞人守官义不敢往义有重于死故也使一有畏死之心应非其招则见利忘义矣自常情观之必重一死而以非其招为细事不知义之所在事无巨细苟爱一身之死而隳天命之正则凡可以避死者无不为而弑父与君之所由生也充虞人之心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为之心也人纪之所由立也是以夫子取之】
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夫音扶与平声】
此以下正其所称枉尺直寻之非夫所谓枉小而所伸者大则为之者计其利耳一有计利之心则虽枉多伸少而有利亦将为之邪甚言其不可也【和靖尹氏曰有枉尺而直寻之心则亦必至于枉寻而直尺矣○朱子曰援天下以道若枉己便已枉道则是己失援天下之具矣更说甚事自家身既已壊了如何直人天下事不可顾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趋利避害不知才有利必有害吾虽处得十分利有害随在背后不如且在理上求之○庆源辅氏曰人一有计利之心则惟利是务始犹有枉小直大之辨浸浸不已其终并大小皆不复计不至灭天理坏人纪不止也孟子所以极其流而言之】
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彊而后可一朝而获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舎矢如破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乘去声彊上声女音汝为去声舎上声】赵简子晋大夫赵鞅【于两反】也王良善御者也嬖奚简子幸臣与之乘为之御也复【扶又反】之再乘也彊而后可嬖奚不肯彊之而后肯也一朝自晨至食时也掌专主也范法度也诡遇不正而与禽遇也言奚不善射以法驰驱则不获废法诡遇而后中【去声下同】也诗小雅车攻之篇言御者不失其驰驱之法而射者发矢皆中而力今嬖奚不能也贯习也【朱子曰诡遇是做人不当做底行险是做人不敢做底○双峯饶氏曰射者是驱禽兽来迎而射之此禽当中来则可以正射若来得不正则或当左或当右以射之御者自有法度射者不过迎而射之则不中非闗御者事诡遇是诡道以遇禽兽射者不能迎而射之而御者以诡遇则得中非射者之能乃御者之力也又曰前引虞人明不可往见之意后引王良明不可枉尺直寻之意】
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如枉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比必二反】
比阿党也若丘陵言多也【南轩张氏曰事无巨细莫不有义利之两端存焉曰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学者要当立此志而后可以守身】○或曰居今之世出处【上声】去就不必一一中【去声】节欲其一一中节则道不得行矣杨氏曰何其不自重也枉己其能直人乎古之人宁道之不行而不轻其去就是以孔孟虽在春秋战国之时而进必以正以至终不得行而死也使不恤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当先为之矣孔孟岂不欲道之行哉【庆源辅氏曰欲道之行仁也进必以正义也仁义并行而不悖所以为圣贤○新安陈氏曰雄谓孔子见阳货为诎身以信道山谓雄非知孔子者道外无身身外无道身诎矣而可以信道吾未之信也当即此意以读孟子此章窃谓陈代以不见诸侯为小节殊不知自君子观之守孰为大守身为大枉己从人失身莫大焉不可以为所屈者小也枉己即是枉道枉道决不能行道所关之大如此而可视为小节乎戒枉寻直尺而徇利遏人欲也守义而不枉道存天理也不见诸侯凡三章此章一也此篇第七章公孙丑曰不见诸侯何义二也万章下篇第七章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三也宜参观之】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景春人姓名公孙衍张仪皆魏人怒则说【音税】诸侯使相攻伐故诸侯惧也【新安陈氏曰二人皆破六国之从以为衡者熄如火之熄灭以兵犹火故也】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焉于防反冠去声女家之女音汝】
加冠于首曰冠【去声】女家夫家也妇人内夫家以嫁为归也夫子夫也女子从人以顺为正道也盖言二子阿谀苟容窃取权势乃妾妇顺从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双峯饶氏曰仪衍虽使得诸侯惧不过顺其欲耳诸侯志在土地二人从而投其所好说之征伐以得土地不过妾妇之事尔丈夫且不可为况大丈夫乎】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滛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广居仁也正位礼也大道义也【朱子曰此心廓然无一毫私意直与天地同量这便是居天下之广居便是居仁到得自家立身更无些子不当于理这便是立天下之正位便是立于礼及推而见扵事更无些子不合于义此便是行天下之大道便是由义论上面两句则居广居是体立正位是用论下靣两句则立正位是体行大道是用要之能居天下之广居自然能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居字就心上说立字就身上说行字就施为上说又曰正位就处身上说大道就处事上说广居是不狭隘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何广如之正位大道只是不偏曲○云峯胡氏曰集注于三句虽平说朱子广居一句极重仁者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如广居之内何所不容其所立所行从可知矣】与民由之推其所得于人也【由谓与民共由此仁礼义也所得亦即此三者】独行其道守其所得于己也【道即仁义之道】 淫荡其心也移变其节也屈挫其志也【赵氏曰富贵则求得欲从故易至荡其心贫贱则居约处困故易至变其节遇威武又易至陨获震惧故多挫慑其志气】○何叔京【名镐昭武人】曰战国之时圣贤道否【部鄙反】天下不复【扶又反】见其徳业之盛但见奸巧之徒得志横行气熖【以念反】可畏遂以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观之是乃妾妇之道耳何足道哉【朱子曰居广居以下惟集义养气方到此地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浩然之气对着他便能如此○观孟子答景春之问直是痛快三复令人胸次浩然如濯江汉而暴秋阳也○问大丈夫之说其详可得闻乎朱子曰廓然大公心不狭隘则所居者真天下之广居矣履绳蹈矩身不苟安则所立者必天下之正位矣秉彛循理事不苟从则所行者皆天下之大道矣得志与民由之则出而推此于人也不得志独行其道则退而乐此于己也如是则富贵岂能诱而淫其心贫贱岂能挠而移其志威武岂能胁而屈其节哉此其视衍仪之以雎盱侧媚得志于一时真可谓妾妇之为而所谓大丈夫者其不在彼而在此也决矣然此数言者皆以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为主而夫三言者又以广居为主也○南轩张氏曰公孙衍张仪持合从连衡之说以动诸侯景春徒见其言足以捭阖摇撼而遂以为大丈夫其说固为陋矣而孟子以衍与仪比妾妇之道者盖事君以弼违为义不当徇其欲也衍与仪不知正救其心术而徒探其意之所欲为以进其说此何以异于妾妇之道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乎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与天地万物本无有间惟其私意自为町畦而失其广居失其广居则迁夺流荡亦无以立于正位而行其大道矣与民由之与共由乎此也虽不得志此道未甞不由于己也不能淫不能淫此不能移不能屈不能移此屈此也此者何也广居正位大道是也盖得乎己而外物举不足以贰之也所谓大丈夫者盖如此○云峯胡氏曰当时但见奸巧之人气熖可畏岂知圣贤刚大浩然之气哉】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传直恋反质与贽同下同】
周霄魏人无君谓不得仕而事君也皇皇如有求而弗得之意【记曰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出疆谓失位而去国也质所执以见人者如士则执雉也【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禽作六挚以等诸侯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鴈士执雉庶人执鹜音木工商执鸡挚之为言至也所执以自致也亦作贽皮帛者束帛而表以为之饰皮虎豹之皮羔小羊取其羣而不失其类鴈取其时而行雉取其守介而死不失其节鹜取其不飞迁鸡取其守时而动】出疆载之者将以见所适国之君而事之也
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
周霄问也以己通太也后章放【上声】此
曰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洁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无田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盛音成缫素刀反皿武永反】礼曰诸侯为籍【秦昔反】百畆冕而青纮【音宏】躬秉耒以耕而庶人助以终畆收而藏之御廪以供宗庙之粢盛【记祭义昔者天子为籍千畆冕而朱纮缨也躬秉耒诸侯为籍百畆冕而青纮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为醴酪粢音咨盛于是乎取之敬之至也○周礼天官甸师掌帅其属而耕耨王籍以时入之以共齍盛王以孟春躬耕帝籍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庶人终于畆籍之为言借也王一耕之而使庶人耘芓终之齍盛祭祀所用谷也粢稷也谷以稷为长在器曰盛○谷梁传桓公十四年天子亲耕以供粢盛王后亲蚕以供祭服甸粟而内三宫三宫米而蔵之御廪甸甸师掌田之官也三宫三夫人也宗庙之礼君亲割夫人亲舂之】使世妇蚕于公桑蚕室奉茧【古典反】以示于君遂献于夫人夫人副袆【音晖】受之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世妇使缫以为黼黻【音斧弗】文章【周礼冬官考工记曰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黒与青谓之黻五采备谓之綉】而服以祀先王先公【记祭义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及大昕之朝君皮弁素积卜三宫之夫人世妇之吉者使入蚕于蚕室大昕季春朔日之朝也诸侯三宫半王后也奉种浴于川桑于公桑风戾以食之风戾之使露气燥乃以食蚕蚕性恶湿世妇卒蚕奉茧以示于君遂献茧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奉为君服与平声遂副袆而受之副祎王后之服因少牢以礼之及良日夫人缫三盆手三盆手者三淹也凢缫每淹大总以手振之以出绪也遂布于三宫夫人世妇之吉者使缫遂朱绿之黄之以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服以祭先王先公敬之至也】又曰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记王制大夫士宗庙之祭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庶人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有田者既祭又荐新祭以首时荐以仲月】黍稷曰粢在器曰盛牲杀牲必特杀也皿【眉永反】所以覆【敷救反】器者【庆源辅氏曰此先王之制必如是然后能自尽其心至于不得奉祭祀则神不容以自安而人亦以为吊焉古人之重祭祀也如此○双峯饶氏曰三月无君则吊恐是为士先有位后失位者言之毕竟子为士则祭以士子为大夫则祭以大夫寻常有祭一旦失位而不得祭一年有四时之祭若失位三月便废一祭故可吊之吊其不得祭非吊其不得君也古人重祭祀故如此不然则如何三月无君便吊】
出疆必载质何也
周霄问也
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舎其耒耜哉曰晋国亦仕国也未甞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甞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鑚穴隙之类也【为去声舎上声妁音酌隙去逆反恶去声】
晋国觧见【形甸反】首篇仕国谓君子游宦之国霄意以孟子不见诸侯为难仕故先问古之君子仕否然后言此以风【去声】切之也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妁亦媒也言为父母者非不愿其男女之有室家而亦恶其不由道盖君子虽不洁身以乱伦而亦不徇利而忘义也【庆源辅氏曰周霄亦颇有策士之风但孟子据道之极不为其所动直述其义理以告之而已○士之仕犹男女之愿有室家者此正理也至于为人男女而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为士而仕者不循天理之正不俟人君之招屈己以徇利枉道以事君则为圣贤之学皆贱之直与儿女子相窥相从者无异故君子之于仕未甞洁身以乱伦而长往不顾亦未甞徇利忘义而屈道以伸身也○云峯胡氏曰集注末二句与论语觧不仕无义处语意同而实有不同者论语是从不仕无义处説来故虽两句而实一意孟子是从古之人未甞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两句说来故两句自是两意论语盖谓夫子虽责隐者之不仕而义之一字虽仕亦有不可苟者故集注谓君子虽不乱伦不仕而其间亦非不义而仕故下一非字孟子谓既不可不仕又恶不由其道故下一不字集注字字句句精审如此学者当如此看】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更平声乗从皆去声传直恋反箪音丹食音嗣】
彭更孟子弟子也泰侈也【新安陈氏曰孟子厯聘徒御众多食于诸国故更以为泰陋矣】
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
言不以舜为泰但谓今之士无功而食人之食则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羡延面反】
通功易事谓通人之功而交易其事羡余也有余言无所贸【音茂】易而积于无用也梓人匠人木工也轮人舆人车工也【新安陈氏曰传先王之道虽未得行于当时守先王之道乃可以传之来世此其继往圣开来学有功于吾道甚大孟子盖自谓也】
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与平声可食而食食志食功之食皆音嗣下同】
孟子言自我而言固不求食自彼而言凡有功者则当食【音嗣】之【南轩张氏曰君子之志固不在食而为国者知其有功则当食之夫王者之禄夫人为有以頼其用而可禄耳岂必以其志之欲而禄之哉如以其志是率天下而利也】
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墁武安反子食之食亦音嗣】墁墙壁之饰也毁瓦画墁言无功而有害也既曰食功则以士为无事而食者真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矣【双峯饶氏曰当时功利之说盛不知圣道之有用见孟子所至之国时君稍见尊礼养其从者则以为无事而食如王子垫问士何事不素餐兮皆是此意毕竟当时之君虽能养之而不能用之故时人有此疑然而当时诸侯尚知尊敬儒者如孔子之适卫孟子之仕齐皆有所养亦是先王之泽未冺○新安陈氏曰此章当与尽心上不素餐兮章参看君子居是国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纵未能为当世开太平亦足以继往圣之絶学而为后世开太平其有功于道统者为何如更等乃以无事而食议之抑何其无知也食志为人上者不当言食功则功之大小轻重所当辨志可以观人非所以食人专食志则志贪饕者皆得食关食功而不审其大小轻重则仅有功于器物者得以加诸有功于吾道者矣】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之何【恶去声】
万章孟子弟子宋王偃甞灭滕伐薛败齐楚魏之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时也【史记宋世家偃立为君十一年自立为王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盛血以韦囊悬而射之命曰射天淫于酒妇人羣臣谏者輙射之于是诸侯皆曰桀宋宋其复为纣所为不可不诛告齐伐宋王偃四十七年齐湣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犠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帅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杀而夺之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遗唯季反盛音成往为之为去声馈食酒食之食音嗣要平声饷式亮反】
葛国名伯爵也放而不祀放纵无道不祀先祖也亳众汤之民其民葛民也授与也饷亦馈也书商书仲虺【许伟反】之诰也仇饷言与饷者为仇也【朱子曰书所谓葛伯仇饷若非孟子之言人孰知其曲折如此哉】
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为去声】
非富天下言汤之心非以天下为富而欲得之也
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书曰傒我后后来其无罚
载亦始也十一征所征十一国也余己见【形甸反】前篇【新安陈氏曰此汤行王政而王之事也】
有攸不为臣东征绥厥士女匪厥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实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食音嗣】
按周书武成篇载武王之言孟子约其文如此然其辞时与今书文不类今姑依此文觧之有所不为臣谓助纣为恶而不为周臣者匪与篚同黄币也绍继也犹言事也言其士女以匪盛【音成】黄之币迎武王而事之也商人而曰我周王犹商书所谓我后也休美也言武王能顺天休命而事之者皆见休也臣附归服也孟子又释其意言商人闻周师之来各以其类相迎者以武王能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民者诛之而不为暴虐耳君子谓在位之人小人谓细民也
太誓曰我武惟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
太誓周书也今书文亦小异言武王威武奋侵彼纣之疆界取其残贼而杀伐之功因以张大比于汤之伐桀又有光焉引此以证上文取其残之义【新安陈氏曰此武王行王政而王之事也】
不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
宋实不能行王政后果为齐所灭王偃走死○尹氏曰为国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则天下皆将归往之恨其征伐之不早也尚何彊国之足畏哉苟不自治而以彊弱之势言之是可畏而已矣【庆源辅氏曰尹氏说尽后世为国而不自彊但以彊大为畏者之病诚能反是道而求之于己则知仁者之果无敌而帝王之道是诚在我而已○问赵氏注修徳无小暴慢无彊晁补之曰修徳无小能修徳则小可大暴慢无彊遇修徳则彊必弱】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虽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荘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与平声咻音休】
戴不胜宋臣也齐语齐人语也傅教也咻讙也齐齐语也荘岳齐街里名也楚楚语也此先设譬以晓之也
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防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防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长上声】
居州亦宋臣言小人众而君子独无以成正君之功【南轩张氏曰众君子之间置一小人犹足以蔽主而败类一君子而遇众小人且不能安其身如正君何格君之任有孟子而戴不胜不能知他尚何望焉○庆源辅氏曰古之大臣欲正其君者岂特取办于一人而已哉必也兼收并蓄旁求广取使忠贤之士毕集于朝在君之左右前后者无非正人端士然后可以薫陶渐染以变化其气质成就其徳性是岂独欲趋事赴功而已哉○云峯胡氏曰此篇言宋事者三章正好通看前章谓宋不行王政后章不能十一去关市之征见得实不能行王政此章言小人众而君子独见宋之所以不能行王政也】
○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
不为臣谓未仕于其国者也此不见诸侯之义也
叚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栁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辟去声内与纳同】
叚干木魏文侯时人泄栁鲁缪【音目】公时人文侯缪公欲见此二人而二人不肯见之盖未为臣也已甚过甚也迫谓求见之切也【庆源辅氏曰士固当守义而不往见国君如二君屈己求见意己诚切圣贤处此必将出见今拒絶之如此则过甚而非义矣】
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徃拜其门阳货矙孔子之亡也而馈孔子蒸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欲见之见音现恶去声矙音勘】
此又引孔子之事以明可见之节也欲见孔子欲召孔子来见己也恶无礼畏人以己为无礼也受于其家对使【去声】人拜受于家也其门大夫之门也矙窥也阳货于鲁为大夫孔子为士故以此物及其不在而馈之欲其来拜而见之也先谓先来加礼也【庆源辅氏曰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虽小人秉彛不可殄货既先来加礼于己则己乌得而不答之然货之意则非诚矣故但往答其礼而不欲见其人是亦不屑之教诲也天地之施与万物者岂有差忒哉○新安陈氏曰往答其礼礼也不欲见其人义也】
曽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己矣【胁虚业反赧奴简反】
胁肩竦【音悚】体谄笑彊【上声下同】笑皆小人侧媚之态也病劳也夏畦夏月治畦之人也言为此者其劳过于夏畦之人也未同而言与人未合而彊与之言也赧赧慙而面赤之貌由子路名言非己所知甚恶【去声】之之辞也孟子言由此二言观之则二子之所养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礼之至而輙往见之也【南轩张氏曰若不当往见而往见是苟贱以求合与胁肩谄笑未同而言者何以异○庆源辅氏曰曽子重厚笃实故视小人侧媚之态如病于夏畦之人而深怜之子路刚勇果决故以未同而言赧赧其色者为非己所知而深恶之二子所守如此虽各因其资质然亦是学力所就也】○此章言圣人礼义之中正过之者伤于迫切而不洪不及者沦于汚【音乌】贱而可耻【汪氏廷直曰君子所养贵乎中而已太刚则至于絶物太柔则至于防己干木泄栁太刚者也曽路所讥太柔者也孔子于货之馈而往拜则与太刚者异矣拜之必矙其亡则与太柔者异矣所以无可无不可而为圣之时也孟子前言二子之所行以明其过后述曽路之所言以明其不及中举孔子事以明圣人之用中然则孟子之不见诸侯守其分义之中而已○庆源辅氏曰孔子之事礼义之中正也差以毫厘则失之矣干木泄栁则过乎礼义之中正矣故伤于迫切而不洪曽子子路之所言则不及乎礼义之中正者故沦于汚贱而可耻此君子之行己所以战战兢兢而唯恐有过不及之失也然与其汚贱之可耻宁失于廹切而不洪叚干泄栁犹为狷者也○双峯饶氏曰观阳货事则不特诸侯不可见观曽子子路之言则不特不可往见虽平交之人亦不可彊与之言盖物不可以苟合○云峯胡氏曰士尚志伤于迫切者量虽未洪犹不失为志之髙沦于汚贱者其志甚卑无足道矣】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己何如【去上声】
盈之亦宋大夫也什一井田之法也关市之征商贾【音古】之税也已止也
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己【攘如羊反】攘物自来而取之也损减也
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知义理之不可而不防速改与月攘一鸡何以异哉【南轩张氏曰君子之逺不义也如恶恶臭其不敢迩也如探汤其不敢须臾宁也如坐涂炭而其徙义也如饥渇之于饮食盖见之之明而决之之勇以为不如是则不足以自拔而自新也士之持身于改过迁善之际而为盈之之说则将终身汨没于过失之中人臣之谋国于革复古之事而为盈之之说则终陷于因循苟且之域故自修身至于治国知仁勇之三徳缺一不可也知以知之仁以行之勇以决之可不务哉○庆源辅氏曰天下事只有义利两端才出义便以利言也焉有两存之理若知义理之不可而犹有吝惜之意不肯速改则亦终归于悠悠必不能自拔而日新矣○新安陈氏曰请轻之如减日攘为月攘不知其非义不智也知其非义而不速改不勇也不智之罪小不勇之罪大】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好去声下同治去声】
生谓生民也一治一乱气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寻理之常也【徽庵程氏曰气化在天者有盛有衰盛焉而治衰焉而乱也事理在人者有得有失得焉而治失焉而乱也治不生于治而生于乱乱不生于乱而生于治如环无端此理之常固无足恠所贵乎圣贤之生斯世亦惟以理御气庶几反失而得反衰而盛反乱而归于治焉身○云峯胡氏曰古今一治一乱只是气化人事反覆相寻于无穷或气化有盛衰而人事之得失于是乎生或人事有得失而气化之盛衰于是乎转反覆相寻皆理之常也○新安陈氏曰学者当深察孟子所以不得己之心下文详之章末又申言此二句以结之岂惟孟子凡圣贤出而任三才扶三纲皆不得而已也一治一乱乃此章纲领下文节节照应之】
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洚音降又胡贡胡工二反】
水逆行下流壅塞故水倒流而旁溢也下下地上髙地也营窟穴处【上声】也书虞书大禹谟也洚水洚【胡贡反】洞无涯之水也警戒也此一乱也【庆源辅氏曰此一乱纯由乎气化也○云峯胡氏曰自开辟至于尧之时不知几治乱防自尧起有徴也洚水自繋乎气化而曰警余未甞不反而求诸人事也所以此一乱即转而为一治也】
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逺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菹侧鱼反】
掘地掘去【上声】壅塞也菹泽生草者也地中两涯之间也险阻谓水之泛滥也逺去也消除也此一治也【庆源辅氏曰此一治气化人事相参者也夫人与鸟兽亦相为多寡盖同禀于气故也繁气盛则正气衰正气多则繁气少圣人于其间有造化之用亦时焉而已○新安陈氏曰洪水乃治世之一乱禹反其乱而治之此禹之不得已于有为者也】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壊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壊音恠行去声下同沛蒲内反】
暴君谓夏太康孔甲履癸商武乙之类也宫室民居也沛草木之所生也泽水所钟也自尧舜没至此治乱非一及纣而又一大乱也【庆源辅氏曰此一乱气化人事相符者也自尧舜没其间夏太康至商武乙等暴君不一难以类数至纣而大败极乱而无以复加矣故直推至纣时言之想见夏桀之时亦未必有飞亷等恶人与夫虎豹犀象之害也○双峯饶氏曰暴行即上面壊宫室弃田宅也暴行通上下而言必有邪说糊涂了个理义然后暴行始作】
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逺之天下大恱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啓我后人咸以正无缺【相去声奄平声】
奄东方之国助纣为虐者也【邹晋昭曰奄字书作古通用衣检衣廉二反说文衣检反注周公所诛奄国】飞廉纣幸臣也五十国皆纣党虐民者也书周书君牙之篇丕大也显明也谟谋也承继也烈光也佑助也啓开也缺壊也此一治也【庆源辅氏曰此一治又气化人事相参者也举书言文王武王谋谟之大功业之光所以佑助开廸夫后人者莫非正大之道周全尽美而无一毫缺壊之失也盖正可为也无缺为难无缺谓礼乐刑政四逹而不悖三千三百之仪与至诚无倚之道并立而不偏凡所以正徳利用厚生之具无一之不备防伪禁邪正慝之法无一之或隳夫然后可以为无缺至春秋时则道坠于地而无复有存者矣○赵氏曰按奄国在淮夷之北飞廉善走以材力事纣周武王伐纣并杀之○新安陈氏曰商末大乱武王周公反其乱而治之此武王周公之不得已于有为者也】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有作之有读为又古字通用】
此周室东迁之后又一乱也【庆源辅氏曰此一乱又气化人事相符者也前乎此者虽曰世乱然但禽兽繁殖有以戕民之生而犹未至贼人之性至此以后则遂至伤壊人伦将使人尽为禽兽之归其祸又惨矣此一乱又甚于前日是亦气化人事之使然也】
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胡氏曰【胡氏名安国字康侯建安人】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礼命徳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新安倪氏曰书臯陶谟萹云天叙有典勅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恊恭和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书言天子治天下之事孔子作春秋其大防正以明此治天下之事而为后世法也○惇典之惇集注避宋光宗讳而以厚字代之】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去声】后世虑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愚谓孔子作春秋以讨乱贼则致治之法垂于万世是亦一治也【问孔子作春秋特载之空言乱贼何缘便惧恐未足以为一治朱子曰非说当时便一治只是存得个治法使道理光明粲烂有能举而行之为治不难当时史书掌于史官想人不得见孔子取而笔削之而其义大明孔子亦何甞有意用某字使人知劝用某字使人知惧有某字有甚微词奥义使人晓不得足以褒贬荣辱人来不过如今之史书直书其事善恶了然在目观者知所劝惩故乱臣贼子有所惧而不敢犯耳○庆源辅氏曰此一治又纯乎人事者也虽气化不应而不使孔子得位以拨乱而反之正然讨乱贼垂治法其功又大于舜禹矣○潜室陈氏曰此谓圣人以王法绳诸侯所褒所贬皆是奉行王法此圣人大用非孟子不能知胡氏发明备矣○云峯胡氏曰集注前言禹与周公之功曰此一治也此当时之治也此言孔子春秋之功曰此亦一治也万世之治也○新安陈氏曰孔子虽不能兴治道于当时而能垂治法于后世盖在当时伦纪乱矣孔子欲反其乱而治之此孔子之不得己于有言者也】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廐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横为皆去声莩皮表反】
杨朱但知爱身而不复【扶又反】知有致身之义故无君墨子爱无差【楚宜反】等而视其至亲无异众人故无父无父无君则人道灭絶是亦禽兽而已公明仪之言义见【形甸反】首篇充塞仁义谓邪说徧满妨于仁义也【云峯胡氏曰不中则曰横议不正则曰邪说】孟子引仪之言以明杨墨道行则人皆无父无君以陷于禽兽而大乱将起是亦率兽食人而人又相食也此又一乱也【朱子曰杨墨只是差些子其末流遂至于无父无君盖杨氏见世人营营于名利埋没其身而不自知故独洁其身以自髙如荷蒉接舆之徒是也然使人皆如此洁身而自髙则天下事教谁理防此便是无君也墨氏见世间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天下之人而尽爱之然不知有一患难在君亲则当先救之在他人则后救之若不分先后则是待君亲犹他人也此便是无父此二者之所以为禽兽也○杨朱乃老子弟子其学专于为己列子云伯成子髙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其言曰一毛安能利天下使人人不拔一毛不利天下则天下自治矣○问墨氏兼爱何遽至于无父曰人也只孝得一个父母那爱得许多能养其父母无缺则已难矣想得他之所以养父母者粗衣粝食必不能堪盖他既欲兼爱则爱父母必疎其孝不周至非无父而何哉墨子尚俭恶乐所以说里号朝歌墨子回车想得是个澹泊枯槁底人其事父母也可想见○问率兽食人亦深探其弊而极言之非真有此事曰不然即他之道便能如此杨氏自是个退歩爱身不理防事底人墨氏兼爱又弄得没合杀使天下伥伥然必至于大乱而后已非率兽食人而何如东晋之清谈此便是杨氏之学即老荘之道少间百事废弛遂启夷狄乱华其祸岂不惨于洪水猛兽之害又如梁武帝事佛至于社稷丘亦其验也○庆源辅氏曰此一乱又气化人事相符者也圣人之道非不爱身也然有致身事君之义有杀身成仁之时故不至于无君非不爱物也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有自然之序故不至于无父无君无父则人道灭絶又将视弑父与君而防然不觉矣是则人而反与禽兽无异也故引公明仪之说以言杨墨遂行则人皆无父无君安为戕贼以陷于禽兽而大乱将起是亦与公明仪所谓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者类矣杨墨之道不息则邪说诬民孔子之道不着则充塞仁义也此四句只是说天理人欲不并立而已所谓邪说徧满妨于仁义者是觧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两句也以徧满字觧充字以妨字觧塞字但不曾觧诬民两字耳其实谓邪说诬罔天下之人其势至于充盛窒塞人心固有之仁义使不能发也夫仁义具于人心而为邪说所诬而充塞之使不能达于外况能扩充之以全其量乎○西山真氏曰杨朱自一身之外截然不恤故其迹似乎义墨翟于亲踈之间无乎不爱故其迹似乎仁殊不知天下之理本一而分则殊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心无不溥而其施有序心无不溥则非为我矣其施有序则非兼爱矣杨朱专于为我则昧乎理之一墨翟一于兼爱则昧乎分之殊若是而曰仁义乃所以贼乎仁义也○双峯饶氏曰墨氏无父之教便充塞了仁杨氏无君之教便充塞了义有仁义则天下治无仁义则天下乱今仁义既充塞则乱将起而率兽食人人又将相食矣】
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为去声复扶又反】
闲卫也放驱而逺【去声】之也作起也事所行政大体也【西山真氏曰事者政之目政者事之纲○双峯饶氏曰无父无君乃杨墨之见于行事者少焉充塞仁义而至于率兽食人是害于其政了】孟子虽不得志于时然杨墨之害自是灭息而君臣父子之道頼以不坠是亦一治也【此乃孟子所以不得已而有言也○庆源辅氏曰此一治又纯乎人事也虽气化不应孟子亦不得志于时然因其言而异端灭息吾道至今得以不坠此孟氏之功所以不在禹下而亚于孔子也○云峯胡氏曰前云此一治也周公之功与禹同此云是亦一治也孟子之功与夫子同】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此就当时之异端言】盖杨氏为【去声下同】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去声】见【史记申不害故郑之贱臣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故孟子止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所以为害尤甚【问墨氏兼爱疑于仁此易见杨氏为我何以疑于义朱子曰杨朱看来不似义他全是老子之学只是个逍遥物外仅足其身不屑世务之人只是他自爱其身界限齐整不相侵越微似义耳然终不似也又曰杨墨只是硬恁地做佛氏最有精微动得人处○双峯饶氏曰前言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此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亦各有意前言毕竟政是大体事是小节今既生于其心则必害于大体既害于大体则少焉于那小节都壊了】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抑止也兼并【去声】之也总结上文也【西山真氏曰三圣事虽不同而其救天下之患立生民之极则一也】
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
说见【形甸反下觧见音同】上篇承当也【双峯饶氏曰孟子所以引戎狄荆舒者以杨墨乃夷狄之教也】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行好皆去声】
诐淫觧见前篇辞者说之详也承继也三圣禹周公孔子也盖邪说横流壊【音恠】人心术甚于洪水猛兽之灾于夷狄弑之祸故孟子深惧而力救之再言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朱子曰当时如纵横刑名之徒孟子都不管他盖他只害得个粗底若杨墨则害了人心须着与之辩也故孟子于当时只在私下恁地说所谓杨墨之徒也未怕他到后世却因其言而知圣人之道为是知异端之学为非乃是孟子有功于后世耳○问孟子欲息邪距诐而必以正人心为先何也曰此探本之言也以圣道不明人心不正而邪说得以乗间入之也曰然则亦明圣道以正人心而已何必为此纷纷而渉好辩之嫌乎曰邪说既入则人心益以不正圣道益以不明矣此又其末之不可不理者也故孟子道性善称尧舜必使天下晓然知仁义之所在者此所以正人心而为息邪距诐之本也排为我斥兼爱必使天下晓然知邪诐之不可由者此所以息邪距诐而为正人心之用也盖其体用不偏首尾相应如此然后足以拨乱世而反之正此所以虽得其本而不免于多言也然岂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穷不得已而然耳昔汤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伐纣曰予弗顺天厥罪惟钧夫岂好战哉孟子之心亦若此而已矣岂得以好辩之小嫌而遂辍不言哉○庆源辅氏曰重言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此又深致其意者欲人之察其心而知邪说之真可畏也○问邪说诐行如何分双峯饶氏曰说既邪辟其行必偏诐其辞愈见淫荡诐行淫辞自邪说上来放者放废距絶○云峯胡氏曰洪水猛兽之灾由气化夷狄簒弑之祸由人事邪说为人心之害则有甚于此者矣人之本心未甞不正为邪说所害易沦胥于不正故孟子之辩拳拳欲正人心其仕也亦必先于正君心○新安陈氏曰洪水猛兽夷狄簒弑皆灾祸之害人身者惟有于一时若邪说乃灾祸之壊人心者且流于无穷而为害尤甚惨此孟子所以不得已而深排力救之也】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言茍有能为此距杨墨之说者则其所趋正矣虽未必知道是亦圣人之徒也孟子既答公都子之问而意有未尽故复【扶又反】言此盖邪说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圣贤如春秋之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必士师也【庆源辅氏曰此义自朱子发之若朱子则真可谓以道自任者故言此以诏天下使天下人人存此心则异端之说将无所容而圣人之道不复有蔽蚀之者矣岂小补哉○孟子意谓自今以后不待有知道者真能息防杨墨之害然后可以继圣人之事但能为说以距则是亦圣人之徒矣此可见自任之重而望人之切也○西山真氏曰所以勉天下学者皆以辟异端扶王道为心庶几生人之类不沦胥于禽兽也】圣人救世立法之意其切如此若以此意推之则不能攻讨而又唱为不必攻讨之说者其为邪诐之徒乱贼之党可知矣【朱子曰出邪则入正出正则入邪二者之间盖不容髪虽未知道而能言距杨墨者已是心术向正之人所以以圣人之徒许之与春秋讨贼之意同○才说道要距杨墨便是圣人之徒如人逐贼有人见之若说道贼当捉当诛这便是主人边人若说道贼也可恕这便唤做贼之党○不讨乱贼而谓人勿讨者防逆之党也不距杨墨而谓人勿距者禽兽之徒也圣贤立法之严至于如此可不畏哉○新安陈氏曰如觧攻乎异端为攻撃闲先圣之道为闲习皆是不必攻讨之说】○尹氏曰学者于是非之原毫厘有差则害流于生民祸及于后世故孟子辩邪说如是之严而自以为承三圣之功也当是时方且以好辩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待洛反】圣贤之心也【程子曰大抵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朱子曰此叚最好看见诸圣贤遭时之变各行其道是这般时节其所以正救之者是这般様子这见得圣贤是甚麽様大力量恰似天地有缺齾处得圣贤出来补教周全过得稍久又不免有缺又得圣贤出来补这见圣贤是甚力量直有阖辟乾坤之功○新安陈氏曰圣贤反世之乱而治之逹而在上则见于有为而治功见于当时穷而在下则不免于有言而治法垂于后世孔子曰予欲无言终不能无言也作春秋以为后法犹未至于辩者孔子之时异端未炽而孔子之圣言教易孚故也至孟子则时益降异端益炽而孟子之亚圣又不及孔子公孙丑万章之徒闻言犹未逹况于外人则其辟杨墨乌得而不言言乌得而不辩盖有大不得已焉者既以不得已于辩者自致其力尤以能言距杨墨望凢为吾徒者之同致其力焉非朱子深知孟子之心孰能发其精微之蕴如此哉此章于古今世道圣贤事业关渉甚大宜精察深思之○东阳许氏曰集注气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寻窃谓气化盛人事得则天下治气化衰人事失则天下乱是固然矣然孟子此章答好辩之问而孟子之辩专为辟杨墨而发则易乱为治全頼人事以补天道之不足反气化之衰而至于盛也观尧禹之治水则以人事而回气化武王周公诛纣伐奄孔子作春秋则以人事而救衰失所以孟子亦于衰失之时辟杨墨以回气化正人事也此正圣贤作用参天地賛化育之功读此章当如此防集注之意】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亷士哉居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于音乌下于陵同螬音曺咽音宴】匡章陈仲子皆齐人亷有分辨不苟取也于陵地名螬蛴【音齐】螬虫也匍匐言无力不能行也咽吞也
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亷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擘薄厄反恶平声蚓音引】巨擘大指也言齐人中有仲子如众小指中有大指也充推而满之也操【去声】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为亷也必若满其所守之志则惟丘蚓之无求于世然后可以为亷耳【庆源辅氏曰齐俗奢侈放纵当战国时士之伤亷者必多有之此匡章所以推仲子之亷而孟子亦以为齐人之巨擘也】
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夫音扶与平声】
槁壤干【音干】土也黄泉浊水也抑发语辞也言蚓无求于人而自足而仲子不免居室食粟若所従来或有非义则是未能如蚓之亷也
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辟音壁纑音卢】辟绩也纑练麻也
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防者已频顣曰恶用是鶃鶃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防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盖音閤辟音避频与颦同顣与蹙同子六反恶平声鶃鱼乙反哇音蛙】
世家世卿之家兄名戴食采【音菜】于盖其入万钟也归自于陵归也已仲子也鶃鶃防声也频顣而言以其兄受馈为不义也哇吐之也
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为不义而不食不居其操【去声】守如此至于妻所易之粟于陵所居之室既未必伯夷之所为则亦不义之类耳今仲子于此则不食不居于彼则食之居之岂为能充满其操守之类者乎必其无求自足如蚯蚓然乃为能满其志而得为亷耳然岂人之所可为哉○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惟人为大【记祭义有人则可参天地而为三才无人则天地亦不能以自立矣】人之所以为大者以其有人伦也仲子避兄离母无亲戚君臣上下是无人伦也岂有无人伦而可以为亷哉【朱子曰温公谓口非之而身享之一时之小嫌狷者之不为一身之小节至于父子兄弟乃人之大伦天地之大义一日去之则禽兽夷狄虽复谨小嫌守小节亦将安所施哉此孟子絶仲子之本意余隠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愚谓政使不慈不友亦无逃去之理观舜之为法于天下者则知之矣○问温公谓以其兄不以道事君而得禄不以道取于人而成室故以为不义仲子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曰仲子齐世家则禄室非其兄不义而得之矣设果以不义得之而非有悖逆作乱之大故则母子兄弟之间岂可以是遂灭天性之恩哉饰小行以妨大伦是乃欺世乱俗之尤先王所诛而不以听者也所谓狷者则亦言行之间小过乎中而已岂出于伦理之外若是其甚哉○南轩张氏曰仲子徒欲洁身以为清不知废大伦之为恶原仲子本心亦岂不知母子之性重于妻兄之居愈于于陵乎惟其私见所局乱其伦类至此极也众人惑于其迹以为清苦髙介而取之非矣世之贪冒为恶者多矣孟子于仲子独辟之深者世之为恶者其失易见而仲子之徒其过难知也惟其难知故可以惑世俗而祸仁义反复辟之盖有以也夫○庆源辅氏曰以仲子之孤介自守足以髙于一世之俗矣而孟子所以力辟之者盖世衰道微学者大抵因其资质之偏而固执一说力行以取名初不顾义理之如何如告子许行陈仲子之徒皆是也况如匡章者既称仲子为亷而倾向之矣此固以道自任者之所忧也孟子乌得不排之哉又曰仲子之所守不必验之他人只自其身而推之则已有不能自满其志者故孟子直以为蚓而后能充其操斥之则仲子之行是岂人之所能为哉圣贤之道充之则至于与天地同功仲子之道充之则至于与丘蚓同操是岂人理也哉○双峯饶氏曰不要问所从来只当思量我当食兄之禄与居兄之室否若问所従来则室与粟岂必伯夷所筑所树如诸侯之取人犹御然既交以道接以礼则孔子受之矣○或曰匡章亦黜妻屏子者故喜仲子孤介之行新安陈氏曰不然匡章以父为重故视妻子为轻仲子反视母兄为轻而于妻则反食孟子矜匡章而非仲子有以也此章当参防尽心上篇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下文云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防尽其人】
孟子集注大全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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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七
离娄章句上
凡二十八章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贠师旷之聦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离娄古之明目者公输子名班鲁之巧人也规所以为贠之器也【所运以为圆之筳也】矩所以为方之器也【今曲尺也】师旷【字子野】晋之乐师知音者也六律截竹为筩【音同】隂阳各六以节五音之上下黄钟大【音防】簇【千候反】姑洗【先上声】蕤【儒追反】賔夷则无射【音亦】为阳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为隂也【前汉律歴志云十二律黄帝之所作也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隂大夏西戎之国昆仑山名也取竹之觧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筩以聴鳯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比黄钟之宫而皆可以生之比合也是谓律本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隂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一曰黄钟二曰太簇三曰姑洗四曰蕤賔五曰夷则六曰亡射吕以旅宣阳气一曰林钟二曰南吕三曰应钟四曰大吕五曰夹钟六曰中吕中读曰仲有三统之义焉○赵氏曰只言六律者阳统隂也】五音宫商角徴【展里反】羽也范氏曰此言治天下不可无法度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防峰饶氏曰规矩六律当来皆是圣人做起虽离娄公输师旷亦不可无之况庸匠庸工乎不以仁政虽圣人也不能平治天下况后世乎】
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闻去声】
仁心爱人之心也仁闻者有爱人之声闻于人也先王之道仁政是也范氏曰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谓有仁心梁武帝终日一食素宗庙以麫为牺牲断【都玩反】死刑必为【去声】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谓有仁闻【通鉴梁武帝天监十六年四月诏以宗庙用牲牢有累冥道宜皆以麫为之于是朝野諠哗以为宗庙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八座乃议以大脯代一元大武十月诏以宗庙犹用脯脩更议代之于是以大饼代大脯其余尽用果○自天监中用释氏法长斋断鱼肉日止一食惟菜粝饭而已粝末之不精者即葛洛盍力制三反身衣去声布衣木绵皁帐贵妃以下衣不曵地○毎断重罪终日不怿或谋反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上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然而宣王之时齐国不治【去声】武帝之末江南大乱其故何哉有仁心仁闻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问孟子告齐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则仁心者固王政之本也今曰有仁心仁闻而不行先王之道则是所谓仁心者初不足恃而所谓先王之道者又在此心之外也朱子曰是心足以王者言有是心而能扩充之以行先王之道如其篇末所论制民之产云者则可以王尔非谓专恃此心而直可以王也先王之道固亦由是而推之以为法耳但其尽心知性而无私意小智之累故其为法也尽天理合人心虽圣人复起有不能易者后之人君当因吾心而广之以尽夫法制之善而充吾心之固有者非谓心外有法而俟于他求也后人虽有是心而不能无私意小智之累苟不循是而之焉则虽有仁心仁闻而未免于徇利妄作之失譬之蔑弃规矩而欲以手制方圆其器之不至于苦窳者几希矣○庆源辅氏曰齐宣王梁武帝不能行先王之道则同若论其所以不能行之故则异宣王不学无术夺于功利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者也武帝则惑于异端避罪要福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者也宣王有仁心而不能保武帝有仁闻而非其真○云峯胡氏曰上文云尧舜之道下文云行先王之道道一而已有仁心则此道蕴于中是为美意有仁政则能行此道于外是为良法】
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徒犹空也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有其政无其心是谓徒法程子尝言为政湏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去声】读法平价皆不可阙而又曰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新安陈氏曰引程子前一説以证徒善谓不可无法又引后一説以证徒法谓不徒在于法】正谓此也【朱子曰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须是自闺门袵席之防积累到薫蒸洋溢天下无一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则为王莽矣】
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诗大雅假【诗传读作嘉】乐【音洛】之篇愆过也率循也章典法也所行不过差不遗忘者以其循用旧典故也【庆源辅氏曰过差谓用意过当处遗忘谓照顾不及处遵用旧典则有所循故不过差有所防故不遗忘】
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凖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胜平声】
凖所以为平绳所以为直覆【敷救反】被【去声】也此言古之圣人既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犹以为未足以徧天下及后世故制为法度以继续之则其用不穷而仁之所被者广矣【庆源辅氏曰规矩凖绳为方员平直之法度也六律正五音之法度也不忍人之政仁天下之法度也不为之法度则圣人之耳目心思止于圣人之身而已不能徧天下与后世也故圣人制为法度以继续之使天下之为方员平直正五音仁天下者皆取法焉所谓不可胜用而仁覆天下也本止言覆天下今及后世者举大可以该逺也能覆天下必能及后世矣百工之事皆圣人作故规矩律音与不忍人之政作一统説耳目言力心言思者耳目之视听以力而心之官则思也○防峯饶氏曰惟天下不能常有圣人所以要继之以不忍人之政继字最有意味不然仁政虽自圣人而始亦自圣人而止矣】
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
丘陵本髙川泽本下为髙下者因之则用力少而成功多矣邹氏曰自章首至此论以仁心仁闻行先王之道
是以惟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仁者有仁心仁闻而能扩而充之以行先王之道者也【贯前第二节意】播恶于众谓贻患于下也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朝音潮】
此言不仁而在髙位之祸也道义理也揆度也【度音铎下度量之度音同】法制度也道揆谓以义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法守谓以法度自守工官也度即法也君子小人以位而言也由上无道揆故下无法守无道揆则朝不信道而君子犯义无法守则工不信度而小人犯刑有此六者其国必亡其不亡者侥幸而已【朱子曰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虽有奉法守之官者亦将不能用而去之矣信道信度信如慿信之信此理只要人信得及自然依那个行不敢逾越惟其不信所以妄作如胥吏分明知得条法只是冒法以为奸便是不信度也】
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防无日矣【辟与辟同丧去声】
上不知礼则无以教民下不知学则易【去声】与为乱【新安陈氏曰小人学道则易使若不学则不识道理易于犯分而为乱矣】邹氏曰自是以惟仁者至此所以责其君【朱子曰惟上无教下无学所以不好之人并起居髙位者执进退黜陟之权尽做出不好事来则国之防亡无日矣其要只在于仁者宜在髙位所谓一正君而国定○南轩张氏曰三纲五常人类所頼以生而国之所以为国也上失其礼下废其学则纲常日以沦弃国将何恃以立民将何恃以生乎然使礼废于上而学犹传于下则庶几斯道未冺而犹觊其可行也上既无礼下复无学则邪説行并作而国随防矣】
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蹶居卫反泄弋制反】
诗大雅板之篇蹶顚覆之意泄泄怠缓悦从之貌言天欲顚覆周室羣臣无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
泄泄犹沓沓也【沓徒合反】
沓沓即泄泄之意盖孟子时人语如此
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非诋毁也【诋典礼反】
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范氏曰人臣以难事责于君使其君为尧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开陈善道以禁闭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于有过之地者敬君之至也【朱子曰恭与敬大概也一般只是恭意思较涧大敬意思较细宻责难之恭是先立个大志以帝王之道为必可信必可行陈善闭邪即是做那责难底工夫○问所谓陈善闭邪者奈何曰君有邪心所当闭也然不知所以闭之之道而逆闭之则动有矫拂之患其言不可得而入矣故必为之开陈善道使之晓然知善道之所在则所谓邪者亦不难乎闭之矣孟子与时君论事多类此其自谓敬王岂虚语哉○防峯饶氏曰恭有对敬言者有即是敬者如中庸笃恭书允恭之类恭即是敬也】谓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贼害其君之甚也【问人臣固当望君以尧舜若度其君不足与为善而不之告或谓君为中才可以致小康而不足以致大治或导之以功利而不辅之以仁义此皆是贼其君否朱子曰然人臣之道但当以极等之事望其君责以十分只做得二三分若只责以二三分少间做不得一分矣若论才质之优劣志趣之髙下固有不同然吾所以之者则不可问其才智之高下优劣但当以尧舜之道望他岂可谓吾君不能而遂不以此望之哉】邹氏曰自诗云天之方蹶至此所以责其臣○邹氏曰此章言为治【去声】者当有仁心仁闻以行先王之政而君臣又当各任其责也【南轩张氏曰此章之意欲人君推是心以行仁政而其终则欲人臣知礼义而法先王盖言不可以不学也人臣知学而后人主闻大道人主闻大道而后王政可行焉此孟子之意也○庆源辅氏曰为治者固当以仁心仁闻而行先王之政然非君臣同心各任其责则亦安能有成哉○云峯胡氏曰君当尽君之责而莫先于仁臣当尽臣之责而莫先于敬】
○孟子曰规矩方贠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
至极也人伦説见【形甸反】前篇规矩尽所以为方贠之理犹圣人尽所以为人之道
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法尧舜以尽君臣之道犹用规矩以尽方贠之极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称尧舜也【朱子曰规矩是方贠之极圣人是人伦之极盖规矩便尽得方贠圣人便尽得人伦故物之方贠者有未尽处以规矩为之便见于人伦有未尽处以圣人观之便见惟圣人都尽无一毫之不尽故为人伦之至○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观二典大概可见是事事做得尽○人之生也均有是性故均有是伦均有是伦故均有是道然惟圣人能尽其性故为人伦之至而所由莫不尽其道焉此尧舜之为君臣所以各尽其道而为万世之法犹规矩之尽夫方贠而天下之为方贠者莫不出乎此也○南轩张氏曰尧舜尽君臣之道非有所増益也无所亏焉耳后之人以尧舜为不可及是自诬其性者也不以舜所以事尧事君盖不以厥后为可圣是诬其君不以尧所以治民治民盖不以斯民为有恒性是诬其民也○双峯饶氏曰人伦不説父子夫妇长防朋友而独举尧舜君臣做人伦様子者其意在当时人君○新安陈氏曰君臣之伦于人伦为尤大所以宗主纲维彼四伦者也孟子以尧舜尽君臣之伦责望世之为君臣者取法之正以人性皆善而皆可以为尧舜故也】
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
法尧舜则尽君臣之道而仁矣不法尧舜则慢君贼民而不仁矣二端之外更无他道【解而已矣三字】出乎此则入乎彼矣可不谨哉【问不仁何以亦曰道朱子曰譬如説有大路有小路何疑之有○庆源辅氏曰仁与不仁只是一个天理与人欲而已才出天理便入人欲岂复更有他道哉此古之圣贤所以兢兢业业而不敢不谨也】
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
幽暗厉虐皆恶諡也茍得其实则虽有孝子慈孙爱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废公义而改之言不仁之祸必至于此可惧之甚也【南轩张氏曰如尧舜之为是由仁之道者也如幽厉之为是由不仁之道者也人君可不审择其所由哉○庆源辅氏曰不仁有浅深而其祸有大小以幽厉视桀纣则幽厉虽未至于身弑国亡然死防恶諡遗臭后来孝子慈孙欲改不可不仁之祸驯至如此岂不可惧之甚哉○防峯饶氏曰改是要改其恶諡古人谥法最公后世亡国之君皆得美谥公义废矣】
诗云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诗大雅荡之篇言商纣之所当鉴者近在夏桀之世而孟子引之又欲后人以幽厉为鉴也【新安陈氏曰此章欲人法尧舜而仁戒人如幽厉之不仁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三代谓夏商周也禹汤文武以仁得之桀纣幽厉以不仁失之
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
国谓诸侯之国【兴存以仁废亡以不仁】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言必死亡【新安陈氏曰不保四海以下皆不免于死亡非特不保四体者为然】
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恶去声乐音洛强上声】此承上章之意而推言之也【庆源辅氏曰上章第言道二仁与不仁与桀纣幽厉之事而已此章又因其意而推及于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不仁之祸皆必至之理也○西山真氏曰此章明白峻厉自天子至庶人皆当佩服然所谓不仁者非他纵人欲以灭天理而已人欲纵而天理灭祸至于此可不畏哉○双峯饶氏曰社稷宗庙以祭言四海以土言四体以身言○新安陈氏曰此承上章不仁则身弑国亡而推言之即前篇恶辱而居不仁之意又曰戒人不仁是亦遏人欲存天理也】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治人之治平声不治之治去声】
我爱人而人不亲我则反求诸已恐我之仁未至也智敬放【上声】此
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不得谓不得其所欲如不亲不治不答是也反求诸已谓反其仁反其智反其敬也如此则自治益详而身无不正矣【详字贴皆字不止上文三自反而已】天下归之极言其效也【南轩张氏曰反身则天理明不能则人欲肆○庆源辅氏曰自治详则身无不正身无不正则天下无不归虽极言其效是亦必然之理也○新安陈氏曰是亦遏人欲扩天理也】
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解见【形甸反】前篇○亦承上章而言【庆源辅氏曰为治本乎自反多福本乎自求○双峯饶氏曰上面三句包括未尽所以下面又説皆当反诸已添个皆字凡有行不得所欲者必自反诸身则我之身无不正天下亦归之矣皆字説得濶不特説上面三者而已永言配命是常常思量要合理永是无间断之意此章补前章意前章説大纲此章説得宻○新安陈氏曰承上章得天下以仁而言因言仁而及智与礼仁包智礼也】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恒胡登反】
恒常也虽常言之而未必知其言之有序也故推言之而又以家本乎身也【本于身乃恒言之所未及】此亦承上章而推言之大学所谓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为【去声】是故也【庆源辅氏曰人之常言虽曰有序而但及其外君子之论则必防其本而无有或遗得其本则末可举矣以是而质于大学之言则曽子子思孟子相传之学不可诬矣○双峯饶氏曰国王畿之内天子所治天下四方诸侯之国天下取则于国国取则于家家取则于身○新安陈氏曰此章承上章身正而天下归之意孟子祖大学而言之曽子以大学传子思子思以传孟子可见矣】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巨室世臣大家也得罪谓身不正而取怨怒也【双峯饶氏曰集注世臣大家是两项世臣非一代之臣大家是贵宦之家○潜室陈氏曰得罪谓非理致怨所谓不得罪者谓合正理而不致怨于人非曲法以奉之也】麦丘邑人祝齐桓公曰愿主君无得罪于羣臣百姓意盖如此【刘向新序杂事篇桓公田至于麦丘见麦丘邑人问年几何对曰八十有三矣公曰美哉夀乎子其以子夀祝寡人麦丘邑人祝主君使主君甚夀金玉是贱人为寳公曰善哉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吾子复之曰祝主君使主君无羞学无恶下问贤者在傍諌者得人公曰善哉至德不孤善言必三吾子复之曰祝主君使主君无得罪于羣臣百姓公拂然作色曰吾闻之子得罪于父臣得罪于君未闻君得罪于臣也麦丘邑人拜而起曰子得罪于父可以因姑姊妹叔父而解之父能赦之臣得罪于君可以因便嬖左右而谢之君能赦之昔桀得罪于汤纣得罪于武王此则君之得罪于臣者也莫为谢至今得罪公曰善扶而载之自御以归礼之于朝封之以麦丘而断政焉】慕向也心悦诚服之谓也沛然盛大流行之貌溢充满也盖巨室之心难以力服而国人素所取信今既悦服则国人皆服而吾德教之所施可以无逺而不至矣此亦承上章而言【承上章家之本在身】盖君子不患人心之不服而患吾身之不脩吾身既脩则人心之难服者先服而无一人之不服矣○林氏曰战国之世诸侯失德巨室擅权【如晋六卿鲁三桓等】为患甚矣然或者不脩其本而遽欲胜之则未必能胜而适以取祸故孟子推本而言惟务脩德以服其心彼既悦服则吾之德教无所留碍【牛代反】可以及乎天下矣裴度所谓韩洪【本名在宋避讳以洪字代之】舆疾讨贼承宗敛手削地非朝【音潮】廷之力能制其死命特以处【上声】置得宜能服其心故尔正此类也【唐书皇甫鏄传鏄音博为司农卿判度支改户部侍郎宪宗方伐蔡急于用度镈裒防严亟以办济师帝悦进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犹领度支鏄以吏道进既由聚敛句剥为宰相至虽市道皆嗤之崔羣裴度以闻帝怒不听度乃表罢政事极语鏄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繋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今承宗敛手削地韩舆疾讨贼非力能制之顾朝廷处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镈则四方解矣请授以浙西观察使其辞切至上不听○王承宗边镇王士真之子拒命以常山叛朝廷歇兵布衣栢耆杖防诣淮西行营谒裴度且言愿得天子一节驰入镇可掉舌下之度为言乃以左拾遗徃既至以大谊动承宗泣下乃与献德棣二州以二子入质上从之○韩滑州人宪宗方用兵淮西拜淮西诸军行营都统使扞两河而令李光顔乌重击贼不亲屯遣子公武领兵二千属光顔吴元济既平以功加兼侍中封许国公入朝再拜司徒中书令以足疾命中人掖拜固愿留京师帝从之○庆源辅氏曰此承上章家之本在身而言也君人者不正其身所为乖戾则致人怨怒其势必自世臣大家始故麦丘邑人之言亦先及羣臣而后及百姓也】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有道之世人皆脩德而位必称【去声】其德之大小天下无道人不脩德则但以力相役而已【新安陈氏曰小德小贤者居小位大德大贤者居大位位与德相称是上之人处之各当故小德小贤见役于大德大贤有道之世惟德是视也若力之小弱见役于力之强大无道之世惟力是视耳】天者理势之当然也【问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亦曰天何也朱子曰到那时不得不然亦是理当如此○庆源辅氏曰天下有道则以德为大小无道则以力为强弱二者皆理势之所当然也顺其理势则存逆其理势则亡必然之理也○双峯饶氏曰小德大德小贤大贤以理言小大强弱以势言盖天下有理有气就事上説气便是势才到势之当然处便非人之所能为即是天了又曰贤兼才德以政事言也虽曰时势如此然有大德者便能囬天便胜这势如文王自小至大由百里而三分有二不为纣所役此可以见德足以胜时势处○云峯胡氏曰集注尝以天为理之自然此以天为理势之当然者彼则纯以天理言此则兼以人事言也】
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絶物也涕出而女于吴【女去声】
引此以言小役大弱役强之事也令出令以使人也受命听命于人也物犹人也女以女【如字】与人也吴蛮夷之国也景公羞与为昏而畏其强故涕泣而以女与之【庆源辅氏曰既不能强于自治以昌其国而出令以使人又不能因时势之宜屈己自下以听人之命是与物暌絶也絶物则絶于天矣景公之言宜若可取然景公之齐即桓公覇诸侯之齐虽时势下衰苟振起作新之独不在我乎而顾为是巽言横涕孟子姑取其説以证小役大弱役强之事其萎薾自弃之罪未暇议也○汪氏曰当有道而顺天为有义当无道而顺天为有命絶物即是逆天齐景畏天者也畏天犹保其国】
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
言小国不脩德以自强其般【音盘】乐怠敖【去声】皆若效大国之所为者而独耻受其教命不可得也
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
此因其愧耻之心而勉以脩德也文王之政布在方防举而行之所谓师文王也五年七年以其所乗之势不同为差【楚宜反○庆源辅氏曰所乗之势指国之大小而言也】盖天下虽无道然脩德之至则道自我行而大国反为吾役矣【新安陈氏曰不师大国而师文王大国所乗之势稍易小国所乗之势稍难五七年之余人心奋气势囬而小可大弱可强大国反为吾役矣】程子曰五年七年圣人度【待洛反】其时则可矣然凡此类学者皆当思其作为如何乃有益耳【庆源辅氏曰程子之言所以启发学者至矣惟圣人能知时故曰圣人度其时可矣学者烛理既明而经歴之乆思虑之深则自然见得】
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祼音灌夫音扶好去声】
诗大雅文王之篇孟子引此诗及孔子之言以言文王之事丽数也十万曰亿侯维也【助语辞】商士商孙子之臣也肤大也敏逹也祼宗庙之祭以鬰【纡勿反】鬯【丑亮反】之酒灌地而降神也【新安倪氏曰周礼有秬鬯有鬰鬯以秬米为酒名秬鬯将祭则筑鬰金香草煮之以和鬯酒名鬰鬯灌乃用之取其芳香旁逹以降神鬯者以其条鬯也】将助也言商之孙子众多其数不但十万而已上帝既命周以天下则凡此商之孙子皆臣服于周矣所以然者以天命不常归于有德故也是以商士之肤大而敏逹者皆执祼献之礼助王祭事于周之京师也【西山眞氏曰以商之孙子而为周之诸侯以商之美士而奔走周庙之祭天命何常之有哉成汤惟其仁也故天命归于商纣惟其不仁故天命转而归周】孔子因读此诗而言有仁者则虽有十万之众不能当之故国君好仁则必无敌于天下也不可为众犹所谓难为兄难为弟云尔【世説德行篇后汉陈元方名纪子长文名羣有英才与季方名堪元方之弟也子孝先名忠各论父功德争之不能决谘于太丘名寔尝除太丘长乃长文孝先之祖父也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朱子曰兄贤难做他弟弟贤难做他兄仁者无敌难做众去抵当他】
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耻受命于大国是欲无敌于天下也乃师大国而不师文王是不以仁也诗大雅桑柔之篇逝语辞也言谁能执持热物而不以水自濯其手乎○此章言不能自强则听天所命脩德行仁则天命在我【庆源辅氏曰不能自强则听命于天而为强大所役使脩德行仁如文王则与天为一而小可大弱可强昔之强大者反为役于我矣岂非天命之在我乎○新安陈氏曰势之强弱亦天所命不能自强则听命于天而为强大所役如齐景是也脩徳行仁则道徳足以胜势力而天命在我师文王而为政于天下者是也】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菑与灾同乐音洛】安其危利其菑者不知其为危菑而反以为安利也所以亡者谓荒暴滛虐所以致亡之道也不仁之人私欲固蔽失其本心故其顚倒错乱至于如此所以不可告以忠言而卒至于败亡也【西山眞氏曰自古危乱之世未尝无忠言祖伊尝諌纣矣召穆公尝諌厉王矣而二君不听者盖其心既不仁故顚倒迷缪以危为安以菑为利以取亡之道为可乐也夫人君孰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而其反背若此者私欲蔽障而失其本心故尔○双峯饶氏曰要在看乐其所以亡一句他只爱那滛荒暴虐所以取亡底事故虽危自以为安虽菑自以为利孟子此章説得利害大叚甚分明】
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浪音郎】
沧浪水名缨冠系也【新安倪氏曰汉水东为沧浪之水见禹贡后魏郦道元云武当县北四十里有洲曰沧浪洲水曰沧浪水是也】
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言水之清浊有以自取之也圣人声入心通无非至理此类可见【庆源辅氏曰夫不仁之人则虽忠言至论无自而入圣人之仁则虽常言俗语声入心通是亦莫非自取之也○新安陈氏曰此孔子所以为耳顺也】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夫音扶】
所谓自取之者【双峯饶氏曰自侮是不自重适所以召人之侮】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解见【形甸反】前篇○此章言心存则有以审夫【音扶】得失之防【平声】不存则无以辨于存亡之着祸福之来皆其自取【庆源辅氏曰人心存则仁人心不存则不仁得失之几至防也存亡之实至着也安利乐得失之防也亡国败家存亡之实也祸福之来皆其自取即所谓祸福无不自已求之者此亦承上章而言仁与不仁所取之不同也○新安陈氏曰仁者心存则明哲得失之防微即能审察之审侮毁伐之防于自取之之初是也不仁者心不存则昏蔽存亡之己着亦不能辨安其危利其菑乐所以亡是也心存者存天理戒心不存者遏人欲也】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恶去声】
民之所欲皆为【去声】致之如聚敛【力验反】然民之所恶则勿施于民鼂【音潮】错【苍故反】所谓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伤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此汉文帝时鼂错对贤良防语】此类之谓也【南轩张氏曰所欲与聚非惟夀富安逸之遂其志用舎从违无不合其公愿而后为得也○西山眞氏曰此章之要在所欲与聚所恶勿施二言】
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走音奏】
圹广野也言民之所以归乎此以其所欲之在乎此也【新安陈氏曰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即所以仁民也故民归之】
故为渊鱼者獭也为丛爵者鹯也为汤武民者桀与纣也【为去声与驱同獭音闼爵与雀同鹯诸延反】
渊深水也獭食鱼者也丛茂林也鹯食雀者也言民之所以去此以其所欲在彼而所畏在此也【新安陈氏曰彼谓汤武此谓桀纣如鱼雀之可全生者在渊丛而得免死于獭鹯也】
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己【好为王皆去声】
【南轩张氏曰非利人之为己也特言其理之必然耳循夫天理无利天下之心而天下归之此三王所以王也假是道而亦以得天下者汉唐是也故秦为汉隋为唐季世之君肆于民上施施然自以为安而不知其为人敺哀哉○新安陈氏曰好仁之君出不仁者皆为民以归之】
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防于死亡【王去声】艾草名所以炙者干【音干】乆益善夫【音扶】病已深而欲求干乆之艾固难卒【仓没反】办然自今畜【勑六反】之则犹或可及不然则病日益深死日益廹而艾终不可得矣【王氏曰艾以乆为善不畜不足以活人之死仁以乆而熟不积不足以极国之危○云峯胡氏曰三年之艾不能畜之平日而自今畜之犹可也是故为仁者平日既无积乆之功今日不可无必为之志】
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诗大雅桑柔之篇淑善也载则也【助语】胥相也言今之所为其何能善则相引以陷于乱亡而已【庆源辅氏曰至此则虽圣人亦末如之何矣详味引诗之言则令人惕然警省有不容自己者矣○新安陈氏曰此章纲领在一仁字仁民之要在所欲与聚所恶勿施能如是则可以谓之好仁而不仁者皆将敺民以归之其王天下也孰御】
○孟子曰自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
暴犹害也非犹毁也自害其身者不知礼义之为美而非毁之虽与之言必不见信也自弃其身者犹知仁义之为美但溺于怠惰自谓必不能行与之有为必不能勉也程子曰人茍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子亷反】磨而进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絶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此所谓下愚之不移也【朱子曰自暴者所言必非诋礼义説没这道理是之谓暴戻我虽言而彼必不肯听是不足与言也自弃者意气卑弱志趣凡陋知有道理甘心自絶以为不能我虽言仁义之美彼此割断了不肯做是不足与有为也自暴者刚恶之所为自弃者柔恶之所为○言非礼义以礼义为非而拒之以不信自暴自贼害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自谓不能而絶之以不为自弃自弃絶也】
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
仁宅已见【形甸反】前篇义者宜也乃天理之当行无人欲之邪曲故曰正路
旷安宅而弗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舍上声】
旷空也由行也○此章言道本固有而人自絶之是可哀也此圣贤之深戒学者所当猛省【悉井反】也【朱子曰旷其安宅则必放僻邪侈而安其所不可安之居矣舍其正路则必行险侥幸而由其所不可由之涂矣安宅正路人皆有之而自暴自弃以至于此是可哀也○南轩张氏曰仁言安宅者谓其安而可处也义言正路者谓其正而可遵也是二者性之所有也旷之舎之以自絶其天性不亦可哀乎○双峯饶氏曰前面説自暴自弃两等人后面説不居不由又只指自弃者言之何也盖非毁礼义之人已不可教诲矣那不能为底只是为之不勇耳尚知得可居可由犹为可教所以孟子只説此一项自叹息那自弃之人有安宅而不居有正路而不由是可哀也○新安陈氏曰哀哉二字当令人发深省夫自暴者非诋天理既不可与言故絶望之自弃者犹知天理之为美特甘于不能故以本有者开示之复哀悯以警耸之犹致望之之意焉此学者所以不可不猛省也】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逺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迩尔古字通用易去声长上声】
亲长在人为甚尔亲之长之在人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上声】此而他求则逺且难而反失之但人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天下自平矣【南轩张氏曰使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其本在人君亲其亲长其长以倡率之而已亲亲仁也长长义也仁义本之躬而逹之天下岂非道之迩者乎天下所以平者实系乎此岂非事之易者乎味此数语尧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云峯胡氏曰此道字是天理之自然此事字是人为之当然】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恱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恱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
获于上得其上之信任也诚实也反身不诚反求诸身而其所以为善之心有不实也不明乎善不能即事穷理无以真知善之所在也【朱子曰反身而诚见其本具是理而今不曽亏欠了他底○问反诸身不诚曰反诸身是反求于心不诚是不曽实有此心如事亲以孝须是实有这孝之心若外面假为孝之事里面却无孝之心便是不诚矣○获上信友等皆以有道言盖有不由其道以求之者矣若谀恱苟容以求获乎上便佞诡随以求信乎友阿意曲从以求恱乎亲行助长以求诚其身皆是也所谓诚身能实践其所明之善而有诸身之谓○庆源辅氏曰人孰无为善之心然隠防之际有一毫自欺之意则其心便不实矣人孰不知善之可为然不能即夫事以穷其理而推极吾之知识则所知者或未必真矣】防氏曰欲诚其意先致其知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新安倪氏曰引大学以证此章致知即所以明善也但诚意则以自修之始言诚身则以自修之成言诚意正心修身皆该于诚身二字中矣】学至于诚身则安徃而不致其极哉以内则顺乎亲以外则信乎友以上则可以得君以下则可以得民矣【庆源辅氏曰防氏之説始则大学之次序终则中庸之极功也】
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诚者理之在我者皆实而无伪天道之本然也思诚者欲此理之在我者皆实而无伪人道之当然也【问思诚莫须明善否朱子曰明善自是明善思诚自是思诚明善是格物致知思诚是毋自欺谨独明善固所以思诚而思诚上面又更有工夫在诚者都是实理了思诚者恐有不实处便思去实他诚者天之道天无不实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使他恁地圣人仁便真个是仁义便真个是义更无不实处常人説仁时恐犹有不仁处説义时恐犹有不义处便须着思有以实之始得○庆源辅氏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至诚之理天道之本然也审思明辨自强不息思诚之事人事之当然也】
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至极也杨氏曰动便是验处若获乎上信乎友恱于亲之类是也【庆源辅氏曰有感必有应验便是应处极其诚则合内外平物我感与应皆非自外也此其所以无有不动也○防峯饶氏曰人要为君取信必须朋友称誉荐进然朋友所以称誉必能脩身齐家方有可称者若是不説于亲则何可称之有能説亲必出于诚心乃可这是推原诚身效验如此若説诚身工夫则无间于事亲取友事君治民之际诚到至处自能动物则以之事亲而亲悦以之取友而友信以之事君而君用以之治民而民从初无先后之分矣】○此章述中庸孔子之言见思诚为修身之本而明善又为思诚之本【云峯胡氏曰此所谓思诚即中庸所谓诚之其工夫皆兼知行而言思诚者修身之本是修身以知行为先明善又为思诚之本是知行之中又当以知为先也】乃子思所闻于曾子而孟子所受乎子思者【觉轩蔡氏曰子思以诚之言人之道而孟子易之以思诚子思言形着动变而孟子止于动者以思出于心于学者用功尤为有力而动者正指上文获上信友恱亲而言也】亦与大学相表里学者宜潜心焉【大学章句曰其第五章乃明善之要第六章乃诚身之本○庆源辅氏曰明善者大学之本诚身者中庸之要于此可见中庸大学之相为表里曽子子思孟子之相为授受者益不可诬矣】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辟去声】
作兴皆起也【言文王起而为方伯】盍何不也西伯即文王也纣命为西方诸侯之长【上声】得专征伐故称西伯太公姜姓吕氏名尚【史记齐世家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人其先祖尝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际封于吕或封于申姓姜氏夏商之时申吕或封支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西伯出猎遇于渭之阳曰自吾先君太公望子乆矣故号之曰太公望】文王发政必先鳏寡孤独庶人之老皆无冻馁故伯夷太公来就其养非求仕也【庆源辅氏曰恐人见太公后来佐武王伐商遂以其来也为有求仕之意故明辨之太公之初归周无是意也观孟子以太公与伯夷并言亦自可见】
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徃【焉于防反】
二老伯夷太公也大老言非常人之老者天下之父言齿德皆尊如众父然既得其心则天下之心不能外矣【南轩张氏曰张良归汉项氏以亡孔明在蜀炎纲几振亦庶几为当时之老者其所繋轻重固如此○庆源辅氏曰众父二字出老子集注借用之其义则谓众人之父尔○防峯饶氏曰既有齿又有德故谓之大老若常人则是年老而已】萧何所谓养民致贤以图天下者其意暗与此合【通鉴汉髙帝元年二月项羽立沛公即髙祖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分闗中王秦降将章邯等三人以距汉路汉王怒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萧何谏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能诎与屈同于一人之下而信仲同于万乗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但其意则有公私之辨学者又不可不察也【庆源辅氏曰萧何之説是欲为此以图天下有为而为所谓私也文王之为此则初无所为也行吾义而已所谓公也二老之归乃其自然之应尔】
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七年以小国而言也大国五年在其中矣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求孔子弟子冉求季氏鲁卿宰家臣赋犹取也取民之粟倍于他日也小子弟子也鸣鼓而攻之声其罪而责之也
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为去声】
林氏曰富其君者夺民之财耳而夫子犹恶【去声】之况为【去声】土地之故而杀人使其肝脑涂地则是率土地而食人之肉其罪之大虽至于死犹不足以容之也【范氏曰天地大德曰生圣人所以守位曰仁孔子曰断一木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草木鸟兽杀之不以时则逆天地之理犹为不孝况于人命可不重哉○和靖尹氏曰汤武之征以正伐不正救民于涂炭也战国之战以乱益乱残人民耳而求富之为之强战是何异于助桀而冨桀也○庆源辅氏曰率犹循也由也率土地而食人肉谓以土地之故杀人而使之肝脑涂地则是由土地而食人之肉也其罪之大虽至于死犹不足以容之言罪大而刑小如所谓死有余辜也】
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辟与辟同】
善战如孙膑【音牝齐威王臣】吴起【卫人为魏文侯将】之徒连结诸侯如苏秦【洛阳人】张仪【卫人】之类辟开垦【口本反】也任土地谓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如李悝【枯囬反】尽地力商鞅【以两反】开阡陌之类也【前汉食货志战国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须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畮治勤谨则畮益三升服防曰与之三升也臣瓒曰当言三斗谓治田勤则畮加三斗也不勤则损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増减輙为粟八百十万石矣又曰籴甚贵伤民谓士工商也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无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畮岁收畮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防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今籴至于甚贵者也善平籴者必谨观岁上中下熟大熟则上籴三而舍一中熟则籴二下熟则籴一使民适足价平而止小饥则发小熟之所藏中饥则发中熟之所蔵上则发上熟之所蔵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通鉴周显王十九年秦孝公十二年也秦商鞅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并诸小乡聚集为一县县置令丞废井田开阡陌路南北曰阡东西曰陌平斗甬权衡丈尺○问如李悝尽地力不过亦教民而已孟子何以谓任土地者亦次于刑朱子曰只为他是欲富国不是欲为民但强占地开垦将去欲为己物耳皆为君聚敛之徒也○阡陌便是井田一横一直如遂上有涂这便是陌洫上有路这便是阡自阡陌之外有地则只闲在那里先王所以如此者乃是要正经界恐人相侵占今商鞅却破开了遇可做田处便做田更不要整齐这开字非开创之开乃开辟之开蔡泽传曰破坏井田决裂阡陌观此可见○南轩张氏曰自当时言之孰不以为大功而先王以为大戮治世之所诛而时君之所赏孟子之言及此盖正谊明道以遏人欲之横流也○庆源辅氏曰战国之时人君之所求与士之所以自任者不过有此三等故孟子因列之而言其罪以遏其流虽是救时之言然士而以此三者得名则世徳之衰可知矣】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胷中正则眸子了焉胷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眸音牟了音了眊音耄】良善也眸子目瞳子也了明也眊者蒙蒙目不明之貌盖人与物接之时其神在目故胷中正则神精而明不正则神散而昏【庆源辅氏曰心正则安格完固故其神之见于目者精聚而明白心不正则驾惕掩覆故神之见于目者涣散而昏暗此其所谓不能掩者也○自体察之可见神若不在则目虽见物犹无见也都不能有所识别矣】
聴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焉于防反廋音搜】
廋匿也言亦心之所发故并此以观则人之邪正不可匿矣然言犹可以伪为眸子则有不容伪者【南轩张氏曰聼其言而又参之以眸子则无所遁矣此言与孔子人焉廋哉之言同而为説则异夫子之言为旋观其人説孟子之言一见而欲识其大纲也若夫睟靣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者则望而知其为徳人有不待考察者矣学者读此非独可得观人之法又当知检身之要私心邪气其可顷刻而有邪一萌诸中而昭昭然不可掩矣可不惧哉○西山真氏曰目者精神之所发而言者心术之所形故审其言之邪正验其目之明昧而人之贤否不可掩焉此观人之一法也○勿轩熊氏曰孔子之观人是观乎其内孟子是观乎其外二章互看君子小人之情状不可逃矣○新安陈氏曰赵氏注目为神侯精之所在存而察之善恶不隐盖以存察解存乎人之存字然以易系辞存乎其人存乎德行之类观之只轻轻説过不必训为察也】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恶平声】惟恐不顺言恐人之不顺己声音笑貌伪为于外也【双峯饶氏曰孟子就侮人夺人上説见得非泛言恭俭亦是为国君言之当时国君必有名为恭俭者但无故而加兵于他人之国便是侮人无故而取人之土便是夺人安得谓之恭俭○云峯胡氏曰孟子尝言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盖惟恭者必礼下而不侮人俭者必取民有制而不夺人不侮者恭之验不夺者俭之验否则惟恐人不顺己骄侈之欲耳书曰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不侮不夺者恭俭之实事不以声音笑貌为者恭俭之实徳有是实徳则有是实事无恭俭之实徳则声音笑貌载尔伪耳天理人欲之分诚实虗伪之判也其亦扩天理而遏人欲与】
○淳于髠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淳于姓髠名齐之辩士授与也受取也古礼男女不亲授受以逺【去声】别【必列反】也【礼之经也○礼记内则男不言内女不言外非祭非防不相授器其相授则女授以篚其无篚则皆坐奠之而后取之】援救之也权称【去声】锤【直垂反】也称物轻重而往来以取中者也【此释权字之义】权而得中是乃礼也【朱子曰事有缓急理有大小此等处皆须以权称之○北溪陈氏曰权字乃就称锤上取义称锤之为物能权轻重以取平故名曰权权变也在衡有星两之不齐权便移来移去随物以取平亦犹人之用权度揆度事物以取其中相似又曰知中然后能权由权然后得中中者理所当然而无过不及者也权者所以度事理而取其当然使无过不及者也○庆源辅氏曰若是经礼更何须权惟是那经礼有行不得处故须用权以取中权而得中是乃礼也若权而不得中则防乎汉儒权变权术之域矣岂可谓之权乎○新安陈氏曰此乃礼之权而不背乎经者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言今天下大乱民遭防溺亦当从权以援之不可守先王之正道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言天下溺惟道可以捄【与救同】之非若嫂溺可手援也今子欲援天下乃欲使我枉道求合则先失其所以援之之具矣是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此章言直已守道所以济时枉道徇人徒为失已【朱子曰古人所以捄世以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岂一手可援哉○南轩张氏曰不授受固礼之经嫂溺则遭变矣援以手者遭变而处之之道当然也不援则失道而防于禽兽然则其权也岂非所以为不失其经也与髠因言孟子在今日似当少贬其道用权以救世孟子谓天下之溺当援以道若道先枉则将何以援之孟子之不少贬以求济是乃援溺之本天下之大经也】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不亲教也
孟子曰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
夷伤也教子者本为【去声】爱其子也继之以怒则反伤其子矣父既伤其子子之心又责其父曰夫子教我以正道而夫子之身未必自行正道则是子又伤其父也
古者易子而教之
易子而教所以全父子之恩而亦不失其为教【朱子曰易子而教考之孔子亦然若孔子自教其子则鲤所未学必有以知之又奚问焉陈亢称君子逺其子亦可见也】
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责善朋友之道也【山杨氏曰父子之间虽不责善岂不欲其为善然必亲教之其势必至于责善○南轩张氏曰养恩于父子之际而以责善望之师仁之笃而义之行也○新安陈氏曰父子主恩朋友责善当主恩而行责善则伤恩而易至于离矣】王氏曰父有争【去声下同】子何也所谓争者非责善也当不义则争之而已矣父之于子也如何曰当不义则亦戒之而已矣【庆源辅氏曰王氏最得孟子之正意责善谓责之使必为善也责之使必为善则便有使之捐其所能去其所劣之意故必至于相伤至其所为或背理而害义则岂可坐视而不管故在子则当争在父则亦当戒切之也○双峯饶氏曰王荆公所谓争则下气怡声和悦以争之所谓戒亦训敕之而已○新安陈氏曰父之于子正身率之以责善望师友固也然遇不贤之子不得已亦当自教戒之若惧伤恩而全不教戒及其不肖徒诿曰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此所谓慈而败子矣盖子之言经也此所云权也权以济经非反乎经也】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守身持守其身使不防于不义也一失其身则亏体辱亲虽日用三牲之养【去声】亦不足以为孝矣【新安陈氏曰初言事君事长皆事也事亲为事之大守国守官皆守也守身为守之大二者分开平説继言不失身则能事亲二贯为一分轻重説不失其身即是守身能守其身方能事亲此与前章恱亲在于诚身同意】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事亲孝则忠可移于君顺可移于长【上声○新安陈氏曰此事亲所以为事之本】身正则家齐国治【去声】而天下平【新安陈氏曰此守身所以为守之本○事之本守之本照应章首四句分二者平説惟其为本所以见其为大】
曽子养曽晳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曽晳死曽元养曽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曽子则可谓养志也【养去声复扶又反】
此承上文事亲言之曽晳名防曽子父也曽元曽子子也曽子养其父每食必有酒肉食毕将彻去必请于父曰此余者与谁或父问此物尚有余否必曰有恐亲意更欲与人也曽元不请所与虽有言无其意将以复进于亲不欲其与人也此但能养父母之口体而已曽子则能承顺父母之志而不忍伤之也【南轩张氏曰守身所以事亲也身失其道将何以事亲反复言之欲人以守身为事亲之本也若曽子者可谓能尽守身事亲之道者矣故举其养志之事以为人子之法○庆源辅氏曰养父母之口体者其事浅承顺父母之心志者其思深夫子之于父异体同气至亲至宻故事之者当先意承事必能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然后为至若必待其言而后从固已不可况于先立其意以拂其亲之欲唯口体是养而不恤其心志之亏乎○双峰饶氏曰曽子养志是承顺他好底意思曽晳不私其口体之奉常有及物之心这便是好底意思曽子便能承顺他盖缘曽子意思亦是如此曽元便不然矣孟子举必有酒肉以为养亲之法凢有好底意思皆要承顺而推广之若是不好的意思则不当承顺要喻之使合于道方谓之孝孟子举曽子曾元作两个例头是事亲者须是养志若养口体末也○新安陈氏曰此章前以守身为事亲之本所以论其理及后实之以事则惟举曽子之事亲而守身不及焉虽曽子之战兢临履得正而毙尤善守身而辞未之及集注于此一节只曰此承上文事亲言之然观曽子养志如此惟恐一毫咈亲之志欲子之不失其身尤父之志之大者一饮食间尚体承亲志如此则立身行已间所谓身也者亲之枝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其能谨守此身以承亲志不言可知矣南轩谓曽子能尽守身事亲之道故举其养志之事者最为得之云】
事亲若曽子者可也
言当如曽子之养志不可如曽元但养口体程子曰子之身所能为者皆所当为无过分【去声】之事也故事亲若曽子可谓至矣而孟子止曰可也岂以曽子之孝为有余哉【程子曰孟子云事亲若曽子可也吾以为事君若周公可也盖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闻有自知其不足者矣未尝闻其以为有余也周公之功固大矣然臣子之分所当为也安得独用天子之礼乎又曰子之事父其孝虽过于曽子毕竟是以父母之身做出来岂是分外事若曽子者仅可以免责耳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也假如功业大于周公亦是以君之人民势位做出来而谓人臣所不能为可乎○庆源辅氏曰孟子只平説去曰事亲若曽子可也至程子方看得可也二字有深意以此知读书不可不熟读玩味○新安陈氏曰此章前言守身为事亲之本后言养志为养亲之大】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适音谪间去声】
赵氏曰适过也间非也格正也徐氏【名度字孝节睢阳人】曰格者物之所取正也书曰格其非心【朱子曰格如合格之格谓使之归于正○蔡氏曰非心非僻之心也】愚谓间字上亦当有与字言人君用人之非不足过讁【与谪同】行政之失不足非间惟有大人之德则能格君心之不正以归于正而国无不治【去声下同】矣【新安陈氏曰仁本义用正包仁义言之仁义所以正也集注所以不提仁义】大人者大德之人正己而物正者也【朱子曰大人格君心之非此是精神意气自有感格处然亦须有个开导底道理不但黙黙而已伊川解遇主于巷云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理义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正此意也】○程子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之仁与不仁耳心之非即害于政不待乎发之于外也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苟子大略篇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曰曷为三遇齐王而不言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而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音扶】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去声】者能更【平声下同】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事事而更之后复【扶又反下同】有其事将不胜【平声平同】其更矣人人而去【上声下同】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是以辅相【去声】之职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后无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朱子曰孔子不能格定哀孟子不能格齐宣要之有此理在我而在人者不可必○南轩张氏曰后世道学不明论治者不过及于人才政事而已孰知其本在于君心又孰知格君之本乃在于吾身乎○庆源辅氏曰集注解得格字义分晓所谓大人者道全徳偹誉望足以弭其邪心容色足以消其逸志非但取办于颊舌之间諌争之际而已也然无大人之徳与学而有言责者则又不可以是借口○防峯饶氏曰大人是伊周之徒他人当不得】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度【徒洛反】也吕氏曰行【去声】不足以致誉而偶得誉是谓不虞之誉求免于毁而反致毁是谓求全之毁言毁誉之言未必皆实修己者不可以是遽为忧喜观人者不可以是轻为进退【庆源辅氏曰集注既得孟子本意又续以此二言于人已两有所益○双峯饶氏曰我去誉他人之誉平声得此誉于他人去声誉本是美人之好处但对毁字説则二者皆有不得其眞之意○云峯胡氏曰毁誉己自是非真况脩己而遽以是为忧喜必至于失己观人而轻以是为进退必至于失人】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易去声】
人之所以轻易其言者以其未遭失言之责故耳盖常人之情无所惩于前则无所警于后非以为君子之学必俟有责而后不敢易其言也然此岂亦有为【去声】而言之与【音余○庆源辅氏曰谨言语自是君子之庸行何待于有责而后然】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好去声】
王勉曰学问有余人资于己不得已而应之可也若好为人师则自足而不复【扶又反】有进矣此人之大患也【新安陈氏曰不得已者不自知其有余无意于为人师而人自师之好云者自见其有余有意于为人师而人未必心恱诚服以师之○云峯胡氏曰通上章两人字为泛然之众人而言也与大学正心脩身两章之人字不异】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
子敖【音遨】王驩字
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几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舎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舎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长上声】
昔者前日也馆客舎也王驩孟子所不与言者则其人可知矣乐正子乃从之行其失身之罪大矣又不早见长者则其罪又有甚者焉故孟子姑以此责之【新安陈氏曰从小人为失身一罪也不早见长者又一罪也孟子且以后一罪责之】
曰克有罪
陈氏曰乐正子固不能无罪矣然其勇于受责如此非好【去声】善而笃信之其能若是乎世有强辩饰非闻谏愈甚者又乐正子之罪人也【新安陈氏曰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所以能好善而笃信之惟好善笃信所以勇于服义自以为罪亦可尚也】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餔博孤反啜昌恱反】
徒但也餔食也啜饮也言其不择所从但求食耳此乃正其罪而切责之【朱子曰王驩齐幸臣盖欲自托于孟子以取重使滕王以为介孟子未尝与言吊公行子又不与言絶之深矣乐正子不察轻身从之意特借其资粮舆马以见孟子而已故以餔啜罪之若孟子所以去齐其详虽不可考疑驩以是积憾而遂去也○南轩张氏曰克既馆于子敖则未免制于子敖故舍馆定始得见其师观此二章见知君子之防已不可以不严而所与不可不谨也○双峯饶氏曰此二章只一件事乐正子方来孟子不欲便责之后郤正其罪所以分作两章乐正子初意只欲来齐见孟子依王驩来省粮食之费视为无紧要事殊不知一失身从之便是因失其亲将来王驩或荐引之则那时去就愈难处孟子所以切责之○赵氏曰乐正子能勇于受责然后孟子正其罪而切责之所谓可与言而后与之言者也】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氏曰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防亲不义一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也不娶无子絶先祖祀三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庆源辅氏曰此必见于古传记赵氏时其书尚存故引之今则不复存矣阿意曲从防亲不义者懦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者惰也不娶无子絶先祖祀则因循苟且乱常咈理不仁之甚也故于三者之中最为不孝之大者○双峯饶氏曰此三者不是寻常不孝底事奉顺孝也但阿意曲从防亲于不义则不可非其道不仕孝也家贫亲老而不禄仕则不可告而后娶孝也但告则不得娶以至无子絶祀则不可赵氏以意度説自好所以朱子不破其説】
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为无之为去声】舜告焉则不得娶而终于无后矣告者礼也不告者权也【新安陈氏曰告者礼之正也经也不告者礼之变也权也】犹告言与告同也盖权而得中则不离【去声】于正矣○范氏曰天下之道有正有权正者万世之常权者一时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权非体道者不能用也【新安陈氏曰体道谓全体此道于身与道为一者也】盖权出于不得已者也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则天下之罪人也【程子曰舜不告而娶尧得以命瞽瞍使舜娶舜虽不告尧告之也以君诏之而已○朱子曰以事理度之意其未及告而受尧之命耳其后固不容不告而遂娶以归也○新安倪氏曰人之大伦君亲为重汤放桀武王伐纣而孟子谓闻诛一夫未闻弑君此处君臣之变而不失其正者也舜不告而娶而孟子谓君子以为犹告此处父子之变而不失其正者也然惟圣人体道之至乃能权而得中若未能然而欲引以借口则诚得罪于天下万世矣故集注于前章曰惟在下者有汤武之仁在上者有桀纣之则可不然是未免于簒弑之罪也于此章曰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则天下之罪人也皆所以补孟子未足之意严万世之大戒而扶植君臣父子之纲集注之有功于世教也大矣】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故仁义之道其用至广而其实不越于事亲从兄之间盖良心之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其意亦犹此也【朱子曰实字有对名而言者谓名实之实有对理而言者谓事实之实有对华而言者谓华实之实今这实字正是华实之实仁之实本只是事亲推广之爱人利物无非是仁义之实本只是从兄推广之弟长忠君无非是义事亲从兄便是仁义之实推广出去者乃是仁义之华采○实对华而言凡仁义之见于日用者惟此为本根精实之所在必先立乎此而后其光华枝叶有以发见于事业之间焉且如爱亲仁民爱物无非仁也但是爱亲乃是切近而真实者乃是仁最先发处义之实亦然○觉轩蔡氏曰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孟子乃以事亲属之仁从兄属之义若不同矣朱子乃以为其意亦犹此何耶盖有子言仁专言之仁也孟子言仁义偏言之仁也事亲主乎爱而已义则爱之冝者也合而言之推其事亲者以从兄此孝弟所以为为仁之本分而言之则事亲而孝从兄而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西山真氏曰仁义之道大矣而其切实处只在事亲从兄盖二者人之良知良能天性之真于焉发见欲为仁义者惟先体认践行于此而充广之则其道生生而不穷否则悠悠然泛泛然非可据之实地矣○勿轩熊氏曰此实字之训当如果核之实○新安陈氏曰洙泗言仁孟氏始每言仁义言仁浑沦言之言其理一者也故总言孝弟以明亲亲见亲亲为仁民爱物之本也言仁义分别言之言理一中之分殊者也故以事亲为仁之实从兄为义之实也集注谓有子之意亦犹此者盖以本立于孝弟而仁道自此而生与仁义之实尽于事亲从兄而仁义之道其华采亦皆自此而生此意有相似者耳】
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乐斯乐则之乐音洛恶平声】
斯二者指事亲从兄而言知而弗去则见之明而守之固矣节文谓品节文章乐则生矣谓和顺从【七容反】容无所勉强【上声】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也既有生意则其畅茂条逹自有不可遏者所谓恶可已也其又盛则至于手舞足蹈而不自知矣【新安陈氏曰手舞足蹈天理之真乐形见于动容之间而不自知者也】○此章言事亲从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宻而乐之深也【朱子曰此一叚紧要在五个实字上如仁是亲亲仁民爱物义是长长贵贵尊贤然在家时未便到仁民爱物未事君时未到贵贵未从师友时未到尊贤且须先从事亲从兄上做将去这个便是仁义之实仁民爱物贵贵尊贤便是仁义之英华若理防得这个便知得其他那分明见得而守定不移便是智之实行得恰好便是礼之实由中而出无所勉强便是乐之实大凡一叚中必有紧要处这一叚便是这个实字紧要○问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曰如今恁地勉强安排如何得乐到得常常做得熟自然浃洽通快周流不息油然而生不能自已只是要到乐处实是难在若只恁地把捉安排才忘记又断了这如何得乐如何得生○节者等级也文是装裹得好如升降揖逊之类也○蔡氏曰旣曰知斯二者又曰弗去者易曰贞固足以干事贞固二字朱子云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弗去是也体仁嘉防利物皆一意而贞固独有二字意贞则知之真固则守之固盖万物之成始而成终所以为贞也恻隐羞恶辞逊皆是一靣道理而是非独有两面则智之为二可知矣又推之凡属北方者皆有二如五行水土俱旺于子五蔵心肝脾肺皆一而肾独二四方青龙朱雀白虎皆一而武独二造化之妙莫不皆然此贞之所以成终而作始智之所以知之而又弗去也但孟子此章只以仁义为本而又以事亲从兄为行仁义之本盖事亲从兄乃良心之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也智则吾心虚灵知觉之妙经纬乎其中者也终之以礼乐又所以节之乐之使良心之发油然生生而不能自已者也若智之知而弗去与礼之节文犹是守之也到得乐则生而不知手舞足蹈则化之矣此学问之极功也○庆源辅氏曰知既明则自然弗去如人知水火之不可蹈则自然不蹈也人既知亲之当爱兄之当敬孰肯舍其亲而不爱舍其兄而不敬者其有不爱不敬者盖其智为物昏而知之不明非智矣事亲自有事亲之节文从兄亦然粗言之如温凊定省徐行后长之类各有品节文理便是礼之实不知手舞足蹈此圣人之作乐所以必有舞也乐之之意至于充盛之极则不假言説心意自然形见血脉自然动荡手舞足蹈皆自然而然不待心使之然故不自知也○和顺从容不待勉强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而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是乐之实○草木既有生意则日长月茂无一息之停孰能遏而止之哉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自生则亦如草木之有生意自然日日畅满茂盛条理通逹自无一息之停又乌得而遏之哉○事亲从兄是良心之真切仁与义是斯道之统防若便恁地説过亦只是説话须是以人体之方可所谓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密而乐之深者此正如鱼之饮水冷暖自知非言语之能尽也○双峯饶氏曰实如果实包得许多生意在其中萌芽枝叶皆由此生初焉五者只在事亲从兄两件内如两个果实然少焉知得这个节文这个乐这个到生而恶可已皆此实内萌芽发甲到枝叶蕃茂处此章与论语本立而道生相似前靣事亲从兄是为仁之本后靣智礼乐是道生但有子説得偏孟子説得全○节是限节文是文章如及阶是节揖是文亲亲之杀尊贤之等此节文也就亲亲中而言则又有亲防迤逦到仁民爱物上亦是节文才到节文处功用便广了天理之节文作静字看节文斯二者作动字看此章説得皆活亦当活看○礼乐合精粗本末而言到乐处则道理自然生○此章不言信者实则信在其中○此章有经纬仁义是经礼乐智是纬○莆田黄氏曰前四个是也字都是説用工处到乐处便不説是也字了这处最要看所以乐所以生者如何生字与实字相应实是个生生种子这种子只在人腔殻子里验之吾身事亲从兄是从源头发见处説知弗去是就体认操存处説节文是就纎悉防宻处説乐是就成熟结果处説生恶可已如硕果不食善端萌蘖更无歇时足蹈手舞只是形容枝榦畅茂花蕚敷荣可玩可悦处○张氏彭老曰孟子所谓实即有子所谓本本立而道生与乐则生矣此两生字最可观譬之果木有根本而后生枝叶有核实而后生萌芽生则恶可已也果木之生恶可已则不知其枝之繁叶之茂也人心天理之生恶可已则不知其足之蹈手之舞也○云峯胡氏曰前两实字是就人本心上説下三实字是就工夫上説○新安陈氏曰味必字与然后字集注实归重于知而弗去之智智配贞贞者正而固也果能于事亲从兄知之既明守之又固然后节之密乐之深始可言耳密与文理密察之密同礼之节文不厌其密乐至于生生恶可已舞蹈而不自知斯可以谓之深矣】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恱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言舜视天下之归己如草芥而惟欲得其亲而顺之也得者曲为承顺以得其心之恱而已顺则有以谕之于道心与之一而未始有违尤人所难也为人盖泛言之为子则愈宻矣【朱子曰人字只大纲説子字却説得重固有人承顺顔色看父母做事不问是非一向不逆其志这是得亲之心然犹是浅事惟顺乎亲则亲之心皆顺乎理必如此而后可以为子此所以为尤难也○双峯饶氏曰顺亲者父母所为合乎道子所为亦合乎道彼此无违逆之谓非顺从之顺也问如何可以谕之于道曰所谓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父母之意未发我便做道理承顺其志而谕之于道为人子不特得父母之心又能谕父母于道方谓之孝】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瞽瞍舜父名底致也豫恱乐【音洛】也瞽瞍至顽尝欲杀舜至是而底豫焉书所谓不格奸亦允若是也【书舜典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言舜乃瞽瞍之子不幸遭父顽母嚚及其异母弟名象者亦骄傲而能和以孝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大为奸恶也○大禹谟祗载见瞽瞍防防齐栗瞽瞍亦允若言舜敬其子之职事以见瞽瞍防防然荘敬战栗虽瞽瞍愚顽亦且信而顺之也】盖舜至此而有以顺乎亲矣是以天下之为子者知天下无不可事之亲顾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于是莫不勉而为孝至于其亲亦底豫焉则天下之为父者亦莫不慈所谓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无不安其位之意所谓定也【新安陈氏曰化以心言定以分言】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为大孝也【南轩张氏曰事亲之道人人具于性中他人不能尽而舜能尽之亦非有所加益于其间也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惟天下之至诚有以感通故耳又曰舜为法于天下岂特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可传于后世万世之为人父子者亦莫不定矣嗟乎为人子者苟以大舜为不可跂及而不取法于舜是自诬其天性也欲取法于舜如之何亦曰反身而诚而已矣○双峯饶氏曰圣人遇此人伦之变却能回变为常返逆为顺所以可为法于天下而传万世也】李氏曰【名侗字愿中延平人】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尽事亲之道共【音恭】为子职不见父母之非而已昔罗仲素语此云只为【去声】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了翁闻而善之曰唯如此而后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仲素名从彦豫章人后居延平了翁姓陈名瓘字莹中延平人○庆源辅氏曰孝子之心与亲为一凡亲之过皆已之过顺之所以负罪引慝者此也故孝子自不见父母有不是处罗氏之语约而尽质而当万世不可易凡父母之不是皆已之不是也已既是父母岂有不是者哉陈氏则又推其极而言之亦事理之实也○西山真氏曰舜所值者至难事之亲也然积诚感动不以父母为不是而自引以为己之慝惟见自己之不是而已世纵有难事之亲岂得有如瞽瞍者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人子者皆知无不可事之亲惟患为子者未尽事亲之道耳孰有不勉于为孝者哉是故罪己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己者乱臣贼子之志也后之或遇难事之亲者其必以舜为法】
孟子集注大全卷七
<经部,四书类,四书大全__孟子集注大全>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集注大全卷八
离娄章句下
凡三十三章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诸冯负夏鸣条皆地名在东方夷服之地【问舜卒于鸣条则汤与桀战之地也而竹书有南廵不反礼记有于苍梧之説何耶朱子曰孟子之言必有所据二书驳杂恐难尽信然无他考验阙之可也○赵氏曰诸冯在冀州之分负夏春秋时卫地鸣条在安邑之西】
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岐周岐山下周旧邑近畎夷毕郢近丰镐【胡老反○新安陈氏曰毕在镐东非楚都之郢】今有文王墓
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
得志行乎中国谓舜为天子文王为方伯得行其道于天下也符节以玉为之刻文字而中分之彼此各藏其半有故则左右相合以为信也若合符节言其同也【周礼六节守邦者用玉节守都鄙者用角节凡邦国之使节山国用虎节土国用人节泽国用龙节皆金也门关用符节货贿用玺节道路用旌节○朱子曰古人所为恰与我相合只此便是至善前乎千百世之己徃后乎千百世之未来只是此个道理○古人符节多以玉为之如牙璋以起军旅又有竹符又有英簜符簜小节竹使者谓之簜节也汉有铜虎符竹使符铜虎以起兵竹使郡守用之凡符节右留君所左以与其人有故则君以其右合其左以为信也曲礼曰献粟者执右契右者取物之劵如徴兵取物徴召皆以右取之也】
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揆度【音铎下同】也其揆一者言度之而其道无不同也○范氏曰言圣人之生虽有先后逺近之不同然其道则一也【南轩张氏曰圣人纯乎天理舜文父子君臣之际盖不同矣其揆一者所契合者天之理也舜与文王易地则皆然○庆源辅氏曰孟子未尝説着道字然曰行乎中国行便是道曰其揆一揆亦是道○云峯胡氏曰舜于君臣处其常而于父子处其变文王于父子处其常而于君臣处其变其事不一也而最可见其道之一○新安陈氏曰先后以时言逺近以地言道之同以此心此理言】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乗去声溱音臻洧荣美反】
子产郑大夫公孙侨【音乔】也溱洧二水名也子产见人有徒渉此水者以其所乗【平声】之车载而渡之
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
惠谓私恩小利政则有公平正大之体纲纪法度之施焉【问以左传考之子产非不知为政者孟子姑以其乗舆济人一事议之然夫子亦目以惠人岂子产所为终以惠胜欤朱子曰东坡云有及人之小利无经世之逺图亦説得好都鄙有章等只是行惠人底规模○庆源辅氏曰惟其恩之出于私故其利之及人者小又曰体以理言本也施以事言用也】
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杠音江】杠方桥也徒杠可通徒行者梁亦桥也舆梁可通车舆者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盖农功已毕可用民力又时将寒沍【音互】水有桥梁则民不患于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朱子曰先王之政细大具举而无事不合民心顺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体纪纲法度之施虽纎悉之间亦无遗恨如此○双峯饶氏曰民未病渉要就未字上看十月徒杠己自成了所以民未至于病渉若徒杠到寒时方做则民已病于渉】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辟与辟同焉于防反】辟辟除也如周礼阍【音昏】人为【去声】之辟之辟【周礼天官阍人掌王宫之中门之禁凡外内命夫命妇出入则为之辟阍人主晨昏啓闭辟关开左右行者】言能平其政则出行之际辟除行人使之避已亦不为过况国中之水当渉者众岂能悉以乗舆济之哉【朱子曰辟除之辟乃赵氏本説与上下文意正相发明盖与舍车济人正相反也○君子能行先王之政使细大之务无不毕举则惠之所及亦己广矣是其出入之际虽辟除人使之避己亦上下之分固所宜然何必曲意行私使人知己出然后为惠又况人民之众亦安得人人而济之哉】
故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言每人皆欲致私恩以恱其意则人多日少亦不足于用矣诸葛武侯尝言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蜀志诸葛亮之相蜀也有言公惜赦者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得孟子之意矣【问孔子以子产之惠为君子之道而子以私恩小利言之何也朱子曰孔子之言通乎巨细故不害其为君子之道此承上文乗舆济人一事而言则私恩小利而已子产之事可谓有不忍人之心矣然先王则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是以其体正大而均平其法精密而详尽而其利泽之及人如天地之于万物莫不各足其分而莫知其功之所自苟有是心而无是政则不过能以煦濡姑息苟取恱于目前其耳目之所不及不免有所遗矣况天下国家之大又安得人人而济之昔诸葛武侯尝言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而其治蜀也官府次舍桥梁道路莫不缮理而民不告劳是亦庶几乎先王之政矣曰子产相郑能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则亦非不知为政者桥梁之修尤非难事乃独有阙于此耶曰闻之师曰子产之才之学于先王之政虽有所未尽然其于桥梁之修盖有余力而其惠之及人亦有大于乗舆之济者矣意者此时偶有故而未就又不忍乎冬涉之艰而为是尔然其小惠以恱于人人亦恱而称之孟子虑夫后之为政者或又恱而效之则其流必将有废公道以市私恩违正理而干虚誉者故极语而深讥之以警其防亦防本塞源之意也○南轩张氏曰先王之治为之井田为之封建与天下公共使俱得其平下至于鳏寡废疾皆有所养而防至于次舍桥梁刍秣之事亦皆有经制此岂先王强为之哉因事而制法其法皆循乎天理而天下之人无不被其泽后世欲人人而恱而日亦不足公义私恩之相去盖如此○庆源辅氏曰此正説子产之用心错处夫子产固贤但以不知圣人之学是以有时内交要誉之私萌而不可揜孟子明辨之所以立教也】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防雠
孔氏曰宣王之遇臣下恩礼衰薄至于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则其于羣臣可谓邈【莫角反】然无敬矣故孟子告之以此手足腹心相待一体恩义之至也如犬马则轻贱之然犹有豢【音患】养之恩焉国人犹言路人言无怨无徳也土芥则践踏之而已矣斩艾【音乂】之而已矣其贱恶【去声】之又甚矣防雠之报不亦宜乎【庆源辅氏曰此説特为宣王发所谓有为之言也然臣之报君视君之所施常加厚一等○潜室陈氏曰孟子此语是説大都报应如此若忠臣孝子不当以此自处当知天下无不是底君父】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为去声下为之同】仪礼曰以道去君而未絶者服齐【音咨】衰【音催】三月【仪礼丧服篇传曰大夫为旧君何以服齐衰三月也大夫去君归其宗庙故服齐衰三月言与民同也何大夫之谓乎言其以道去君而犹未絶也注谓三諌不从待放于郊未絶者言爵禄尚有列于朝出入有诏于国凡畿内之民皆齐衰三月又子夏传云臣为君方丧三年】王疑孟子之言太甚故以此礼为问【双峯饶氏曰旧君其恩已絶尚且为其君有服不应见在之君而待之如此集注所以云王疑孟子之言太甚】
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
导之出疆防剽【匹妙反】掠【音畧】也先于其所往称道其贤欲其收用之也三年而后收其田禄里居前此犹望其归也【朱子曰有故而去非大义所系不必深为之説臣之去国其故非一端但昔者谏行言听而今也有故而去而君又加礼焉则不得不为之服矣乐毅之去燕近之○庆源辅氏曰导之出疆所以尽防卫之道于在我之境先于其所往所以为其禄仕之地于所往之国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所以示拳拳属望之恩义也○双峯饶氏曰谏是闲邪言是陈善○问谏行言听如何又有故而去曰如夫子在其国道非不行只因受女乐便去諌行言听是平日如此亦有偶然议论不合而去】
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抟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防雠防雠何服之有
极穷也穷之于其所往之国如晋锢【音固】栾盈也【左传防公二十一年栾桓子名黡娶于范宣子生怀子名盈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先是十四年栾黡强逐范鞅使奔秦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賔通栾祁桓子之妻范宣子之女也老家臣之长懐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范鞅为之征证其有此宣子使城着晋邑名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冬防于商任锢栾氏也禁锢之使诸侯不得受二十二年秋盈自楚适齐晏平仲言于齐侯曰商任之防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安用之冬防于沙随复锢栾氏也晋知栾盈在齐故复锢也】○潘兴嗣【豫章人】曰孟子告齐王之言犹孔子对定公之意也而其言有迹不若孔子之浑【上声】然也盖圣贤之别【必列反】如此【新安陈氏曰论语集注释孔子对定公之语末一説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此章与之意似然圣言含蓄不露此则英气发露甚矣孟子亦是述记檀弓篇子思答鲁穆公问礼为旧君反服之意】杨氏曰君臣以义合者也故孟子为【去声】齐王深言报施【诗智反】之道使知为君者不可不以礼遇其臣耳若君子之自处【上声下同】则岂处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言盖如此【问君臣之义天伦中却与父子一般然爱君之心不如爱父何也朱子曰离畔也只是庶民君子不如此因举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曰退之此语如何道是好文王岂不知纣之无道却如此説盖臣子无説君父不是底道理只得説如此此是去不得处便见得君臣之义○南轩张氏曰孟子此言非独齐宣王所当闻为人君者苟知此义念夫感应施报之可畏而崇高之势不可恃反已端本之不可一日忘待臣下以礼养臣下以恩保臣下以忠信则上下交通而至治可成矣若夫在为人臣者之分君虽待我者有未至而我所以事君者不可以不自尽玩味孟子三宿出昼之心则庶几其得之矣○西山真氏曰孔孟之言可以见圣贤气象之分虽然孟子为齐王言则然而所以自处则不然千里见王不遇故去而三宿出昼未尝有悻悻之心犹幸王一悟而追已也曷尝以防雠视其君哉】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言君子当见几【平声】而作祸已廹则不能去矣【南轩张氏曰非特士大夫当知见几而作之义抑将使有国者闻之悚然不可以失士大夫之心也使大夫士懐去徙之心则国之危亡无日矣卫北风上为威虐下相携而去之擕手同行又擕手同车则非徒贱者去贵者亦去矣未几卫有狄祸可不畏哉○庆源辅氏曰可以者在时宜为可也失此防则有欲去而不能者矣此明夷之初所以不食而行遯之初所以有尾厉之戒而孔子往赵所以及河而复也然此特言其常理耳时与位之不同则所以处之者亦异若执此一说以为臣则凡苟免自私之徒得以借口矣】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张氏曰此章重【平声】出然上篇主言人臣当以正君为急此章直戒人君义亦小异耳【庆源辅氏曰上篇言人臣当以正君为急此章言人君当以正己为先亦大学其机如此之説也】
○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察理不精故有二者之蔽大人则随事而顺理因时而处【上声】宜岂为是哉【程子曰恭本是礼过恭是非礼之礼也以物与人为义过与是非义之义也○张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但非时中者皆是也时中之宜甚大须精义入神始得观其防通行其典礼此方是真义理也行其典礼而不逹防通则有非时中者矣○潜室陈氏曰程门以为如妇人之仁宦寺之忠晦翁以为凡礼义不可泥陈迹如可行于昔而不可行于今可行于人而不可行于已与夫辞之为礼亦有不辞之为礼受之为义亦有不受之为义行之人则为礼行之我则非礼惟义亦然大人者义理周徧融通故不为非礼义之礼义又曰大人则道全识周贯万变而不胶于其迹故无此蔽学未到大人变通处则必胶于陈迹○双峯饶氏曰此章紧要在大人弗为上大人对小人而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正是相对説○云峯胡氏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皆似是而非大人者随事顺理而不为非礼之礼因时处宜而不为非义之义盖不惑于其似而深得夫时中之道者也】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乐音洛】
无过不及之谓中足以有为之谓才养谓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贤谓中而才者也【庆源辅氏曰中以徳言才以才言德本于性才本于气贤则兼有才徳者也】乐有贤父兄者乐其终能成己也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贤遂遽絶之而不能教则吾亦过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间能几何哉【南轩张氏曰父兄之于子弟教之之道莫如养之养之云者如天地涵养万物其雨露之所濡风雷之所振和气之薫陶寕有间断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养子弟之道亦当如是也寛裕以容之义理以渐之忠信以成之开其明以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岂嵗月之功哉彼虽不中不才涵养之乆岂无有萌焉如其有萌养道益可施矣○庆源辅氏曰集注涵育以天地之生物言薰陶以工冶之成物言此循其理而彼自成其形焉无心也盖父子兄弟之间皆难于责善正其在我者使之自化而已○新安陈氏曰父兄遇子弟之贤其为教也易不幸遇子弟之不贤其为教也难所以贵乎养之也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寛寛即养之谓也若急廹以求之见其未化遽以为不可教而舍之是弃之也父兄而弃子弟则我之贤为过子弟之不肖为不及过犹不及均之为失中耳相去能防何哉】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程子曰有不为知所择也惟能有不为是以可以有为无所不为者安能有所为耶【朱子曰横渠先生云不为不仁则可以为仁不为不义则可以为义○双峯饶氏曰凡人既不肯为恶则必勇于为善上面是有守下面是有为先有守而后有为】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此亦有为【去声】而言【问所谓后患者谓得罪于其人耶抑恐其亦言己之不善耶朱子曰是皆有之然斯言必有为而发今不可知其所指矣○新安陈氏曰隐恶忠厚之道亦逺害之道也大舜隐恶而善夫子言谁毁谁誉下文但言如有所誉而不言毁可见矣若当官而行有奸慝当言又不可顾后患而缄黙也】
○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
已犹太也杨氏曰言圣人所为本分【去声】之外不加毫末非孟子真知孔子不能以是称之【朱子曰所谓本分者事理之至当非苟然而已也学者宜深察之一有小差则流而入于乡原之乱徳矣○南轩张氏曰孟子于泄栁叚干木谓为已甚而举孔子待阳货事以为之凖此不为己甚之证也夫子非不欲为己甚自不至己甚也何也圣人范围天地而不过者泛应曲当不过其则其不为已甚者圣人固天则之所存也世徒见夫子答阳货见南子等为不为己甚独不思灵公问陈则遂行季桓子受女乐则不脱冕而行为鲁司防七日而诛少正卯闻陈恒弑君则沐浴而请讨此谓之己甚可乎不深求圣人之权度徒窃语之近似以文其奸此贼仁义之甚者也】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行去声】必犹期也大人言行不先期于信果但义之所在则必从之卒亦未尝不信果也○尹氏曰主于义则信果在其中矣主于信果则未必合义王勉曰若不合于义而不信不果则妄人尔【龟山杨氏曰夫子谓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故孟子言此以发明孔子之意○南轩张氏曰君子不必夫信果独精吾义焉耳义精则言莫非义而无不信之言行莫非义而无不果之行矣○庆源辅氏曰尹氏最得此章之指而集注又述其意而着明之以必为期尤更有功不然则无忌惮者或得以借口王氏则又有不合于义而不信不果则为妄人之尤尽其○双峯饶氏曰大人者笃实而有光辉以上底人与道为一不着安排随时施宜言行何尝有心于信果耶○云峯胡氏曰信果自是为士者当然之事惟至于大人则言行惟义之在虽不先期于信果而自然无不信果也】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大人之心通逹万变赤子之心则纯一无伪而已然大人之所以为大人正以其不为物诱而有以全其纯一无伪之本然是以扩而充之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极其大也【朱子曰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赤子无所知无所能此二句正相抝如何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是不失其无所知无所能底做出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而大人之心亦纯一无伪但赤子是无知无能底纯一无伪大人是有知有能底纯一无伪○大人事事理防得只是无许多巧伪曲折便是赤子之心○问赤子之心莫是发而未逺乎中不可作未发时看否曰赤子之心也有未发时也有已发时今欲将赤子之心专作已发看也不得赤子之心方其未发时与老稚贤愚一同但其已发时未有私欲故未逺乎中耳○赤子之心固无巧伪但于理义未能知觉浑然赤子之心而已大人则有知觉扩充之功而无巧伪安排之凿故曰不失赤子之心着个不失字便是不同处○赤子无所知无所能大人者是不失其无所知无所能之心若失了此心使些子机闗计些子利害便成个小底人了大人心下没许多事○双峯饶氏曰赤子如饥要乳便是欲但饥便啼喜便笑皆是真情全无巧伪大人只是守此纯一无伪之心而充广之所谓蒙以养正圣功也○新安陈氏曰常人累于私欲而失其赤子之心大人不诱于私欲而扩充其本然之心孟子言此亦是欲人遏人欲扩天理也】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养去声】
事生固当爱敬然亦人道之常耳至于送死则人道之大变孝子之事亲舍【上声】是无以用其力矣故尤以为大事而必诚必信不使少有后日之悔也【记檀弓上子思曰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王徳脩云亲闻和靖説唯送死可以当大事曰亲之生也好恶取舍得以言焉及其死也好恶取舍不能言矣当是时亲之心即子之心子之心即亲之心故曰惟送死可以当大事朱子曰亦得好○双峯饶氏曰养生今日不及明日犹可补惟送死有不到为终身之恨他日欲为不可得矣○新安陈氏曰生事死葬皆当以礼其不可轻忽均也孟子此言非谓养生为轻但以常变从容急遽较之则送死比养生为尤重大耳赵岐注云致养未足以为大事送终如礼则为能奉大事也按此则以为字训当字非担当之当】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造七到反】
造诣也深造之者进而不已之意道则其进为之方也资犹借也【朱子曰资字恰似资给资助一般】左右身之两旁言至近而非一处也逢犹值也原本也水之来处也言君子务于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音扶】黙识心通自然而得之于已也自得于已则所以处【上声】之者安固而不摇处之安固则所借者深逺而无尽所借者深则日用之间取之至近无所往而不值其所资之本也○程子曰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新安陈氏曰有安排布置便是勉强而非自然之得】然后潜心积虑优游厌饫于其间【説深造】然后可以有得若急廹求之则是私己而已终不足以得之也【程子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廹当栽培深厚涵泳其间然后可以自得○朱子曰深造者当知非浅廹所能致若欲浅廹求之便是强探力取深造只是既下工夫又下工夫待其真积力乆则自得之矣○道是进为之方此是赵岐之説盖循此进进不已便是深造之犹言以这方法去深造之也以道是功夫深造之是做工夫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防行之次序即是造道之方法若人为学依次序便是以道不依次序便是不以道能以道而为之不已造之愈深则自然而得之既自得之而为我有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一句又要人看盖是自家既自得之则所以资借之者深取之无穷用之不竭只管取只管有衮衮地出来自家资他他又资给自家如掘地在下借上面源头来注满若源头深则源源来不竭若浅则易竭矣取之左右逢其原盖这件事也撞着这本来底道理那件事也撞着这本来底道理事事物物皆撞着这道理如资之深那源头水只是一路来到得左右逢原四方八面都来然这个只在自得上才自得则下面节次自如此○问学是理而得之于身不可以强探力取也必深造之以道然后有以黙识心通而自然得之盖造道之不深者用力于皮肤之外而责效于旦暮之间不以其道者从事于虚无之中而妄意于言意之表是皆不足以致夫黙识心通而自得之必也多致其力而不急其功必务其方而不躐其等则虽不期于必得而自然得之将有不可御者矣未得之固无可居之地得而不出于自然则虽有所居而不安惟自得之则理之在我者吾皆得以居之如人有室庐之安动作起居种种便适自眷恋而不去也○资助既深看是甚事来无不凑着这道理不待自家将道理去应他且如为人君便有那仁从那边来为人臣便有那敬从那边来子之孝有那孝从那边来父之慈有那慈从那边来只是那道理原头处自家靠着他左右前后都见是这道理○问程子之説如何曰必须以道方可潜心积虑优游厌饫若不以道则潜心积虑优游厌饫做甚底○庆源辅氏曰自得如子贡悟性天之不可闻曽子唯吾道一贯之语此何待于言语而后见正张子所谓徳性之知不萌于闻见者也岂容更有安排布置哉盖其平日潜心积虑优而游之厌而饫之全身在义理之中及其真积力乆理与心融物与性合然后可以有得若有一毫急廹之意便是私己与道便自间断更如何得到自得田地○潜室陈氏曰君子深造之以道谓以法度而深造之优而游之使自得之餍而饫之使自趣之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以下皆为学之效验耳左右逢原意最好学至于自得则理只在左右之近触处见本原此岂我带来道理亦只事事物物元有道理森然已具吾人自得之余取之而逢见之耳○双峯饶氏曰这个道字便是致知力行之方之字是指所得而言下面居之资之取之皆是指所得言也○徽庵程氏曰君子之学以自得为贵然有自得之工夫有自得之效验深造之以道自得之工夫也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自得之效验也有是工夫必有是效验效验有所未至必工夫有所未尽也○云峯胡氏曰非有所造者不能有所得非造之深者不能自得然不以其道则无深造之方法未易到自得之地歩深造之以道是未得之先下工夫居安至逢原是自得之后见功效大要在勿忘勿助集注谓有所持循是勿忘以俟夫黙识心通是勿助所谓潜心积虑是勿忘优游厌饫是勿助○新安陈氏曰自得之有二説朱子谓自然而得之所附程子説证已説之出于程子也一説谓自得之于已如南轩云不自得则无以有诸已自得而后为已物也以其徳性之知非他人所能与故曰自得此近乎荘生所谓自得其得而非得人之得之意终有弊不如自然得之之説有从容优游之味】
○孟子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
言所以博学于文而详説其理者非欲以夸多而鬪靡也欲其融防贯通有以反而説到至约之地耳盖承上章之意而言学非欲其徒博而亦不可以径约也【程子曰博与约正相对圣人教人只此两字博是博学多识多闻多见之谓约只是使人知要也○问世间博学之人非不博却又不知个约处者何故朱子曰他合下博得来便不是了如何防约他竟不穷防这道理是如何都见不透彻只是搜求隐僻之事钩摘竒异之説以为博如此岂能得约今世博学之士大率类此○约自博中来通贯处便是约不是通贯了又去里面寻讨个约某尝不喜子云言多闻则守之以约多闻了又要一个约去守他○程子説格物云但积累多后自脱然有贯通处积累多便是博脱然有贯通处便是约○庆源辅氏曰集注所谓文谓诗书六艺之文理谓诗书六艺所载许多道理也承上文言博学详説则是深造之意反説约则是自得之事但上章以行言此章以知言知与行盖互相发也○潜室陈氏曰不博则约无所施学到约后许多博处方有受用○双峯饶氏曰夸多説博学鬪靡説详説所以博学者非徒夸其多所以详説者非徒鬪其靡欲人融而防之贯而通之而已这物事未曽融时一个是一个才融了便防为一约是要约如思无邪毋不敬之类○新安陈氏曰辅氏谓上章以行言窃谓亦兼知与行言之耳此章孟子所谓博学与孔子所谓博学于文同所谓反説约与孔子所谓约之以礼不同盖约礼以行言反説约以知言也○东阳许氏曰博学详説以知言约则防其极而于行上见】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服人者欲以取胜于人养人者欲其同归于善盖心之公私小异而人之向背【音佩】顿殊【新安陈氏曰一则不能服人人者对已而言一则自然能服天下天下则尽乎人矣非向背顿殊乎】学者于此不可以不审也【朱子曰以善服人者惟恐人之进于善如张华对武帝恐吴人更立令主则江南不可取之类是也以善养人者惟恐人不入于善如汤于葛遗之牛羊又使人往为之耕是也○南轩张氏曰先王乐与人为善欲天下举在吾化育之中如春风被物物蒙其养无不应者未尝有意于服人而天下之心悦诚服有不期而然者盖以善道与人共之耳若覇者之所为其善者不过欲以善服人齐桓防首止而定王世子晋文盟践土率诸侯以朝王是也学者深见二者霄壤之殊则王覇之分了然矣○庆源辅氏曰以力服人以徳服人以事言也其不同易见以善服人以善养人以心言也其不同则难见也孟子之言至此愈宻矣以善服人者以善为己私也以善养人者以善与天下公也○云峯胡氏曰以徳服人盖对上文以力服人而言谓王者之服人异乎覇者之服人如子禽疑夫子得闻国政有以求之而子贡答以夫子之求之异乎人之求之耳○新安倪氏曰按孟子二章皆以王覇对言前章公私之分在力字与徳字以力服人者挟力以行私而反乎公者也曰徳则其理纯乎公矣此章公私之分在服字与养字以善服人者认善以为己私而害乎公者也曰养则其心纯乎公矣○东阳许氏曰以善养人谓有善于身而教化抚字使民同归于善也】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或曰天下之言无有实不祥者惟蔽贤为不祥之实【南轩张氏曰蔽贤出于媢疾之私方其欲蔽贤也私意横起不祥之气固已充溢于中矣天生斯贤以为人也蔽贤之人妨贤病国不祥孰甚焉】或曰言而无实者不祥故蔽贤为不祥之实二説不同未知孰是疑或有阙文焉【新安陈氏曰前説二实字归一意然皆无深意味不如阙之】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亟去声】
亟数【音朔】也水哉水哉叹美之辞【徐子即徐辟】
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舍放皆上声舍一读如字见论语子在川上章】
原泉有源之水也混混涌出之貌不舎昼夜言常出不竭也盈满也科坎也言其进以渐也放至也言水有原本不已【不舍昼夜】而渐进【盈科后进】以至于海如人有实行【去声】则亦不已而渐进以至于极也【新安陈氏曰水惟其有原本所以不已而渐进以至归宿于海有本者如是孟子自以此句承接上意有本者指原泉如是指混混至放乎四海是之取尔答徐子何取于水也之问谓孔子所以亟称于水者此意之是取尔本文只是説水如人有实行以下因结语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二句推出孟子借水以箴规徐子之意而与下一节集注如人无实行而得虚誉不能长乆也相对言之】
茍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浍古外反涸下各反闻去声】
集聚也浍田间水道也涸干【音干】也如人无实行而得虚誉不能长乆也【新安陈氏曰水无原本人无实行之譬也沟浍皆盈而涸可立待与上文混混盈科而进以至放乎四海者相反得虚誉而不能长乆之譬也】声闻名誉也情实也耻者耻其无实而将不继也【新安陈氏曰集注所谓有实行无实行全从此情实之情字上发挥出来】林氏曰徐子之为人必有躐等干誉之病故孟子以是答之○邹氏曰孔子之称水其防防矣孟子独取此者自徐子之所急者言之也孔子尝以闻逹告子张矣逹者有本之谓也闻则无本之谓也然则学者其可以不务本乎【朱子曰所谓声闻过情这个大叚务外更就中间言之如为善无真实恳恻之意为学而勉强苟且徇人皆是不实就此反躬思量方得○庆源辅氏曰此章指意都结在后两句上故集注只以虚名实行为言而引林氏邹氏之説以明之盖孟子之意专欲救徐子躐等干誉之病耳孔子之称水固不专在此也然由是观之虽一物具一理亦随人所取如何尔理固无尽也又曰逹者有本谓质直好义闻者无本谓色取仁而行违○汪氏曰水之可观其源有本其流不息进有渐则以盈科为量行有至则以四海为归○双峯饶氏曰论孟二不舎昼夜所指不同夫子説道体孟子说有本所谓防防川上之叹是也孟子只就徐子身上説取切其病而易晓】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几希少也庶众也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同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其不同者独人于其间得形气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为少异耳虽曰少异然人物之所以分实在于此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则名虽为人而实无以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战兢惕【他歴反】厉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正也【朱子曰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人心虚灵无所不明禽兽便昏了只有一两路子明如父子相爱雌雄有别之类人之虚灵皆推得去禽兽便更推不去人皆以私欲蔽了这个虚灵便是禽兽人与禽兽只争这些子所以谓几希○饥食渴饮之类是人与禽兽同者有亲有义之伦此乃与禽兽异者存是存所以异于禽兽之道理今人自谓能存只是存其与禽兽同者耳○西氏真氏曰人与物相去亦逺矣而孟子以为几希者盖人物均有一心然人能存而物不能存所不同者惟此而已人类之中有凡民者亦有是心而不能存无异于禽兽矣惟君子能存之所以异于物也○新安陈氏曰集注知之一字示人以存之之门战兢惕厉四字授人以存之之法】
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物事物也明则有以识其理也人伦见【形甸反】前篇察则有以尽其理之详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伦尤切于身故其知之有详畧之异在舜则皆生而知之也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则仁义已根于心而所行皆从此出非以仁义为美而后勉强【上声】行之所谓安而行之也此则圣人之事不待存之而无不存矣【张子曰明庶物察人伦皆穷理也既知明理但知顺理而行而未尝有以为仁义仁义之名但人名其行耳如天春夏秋冬何尝有此名亦人名之耳○朱子曰明物察伦由仁义行三句以学言之则有序犹格物致知而后意诚心正也自圣人言之则生知安行不可以先后言也○惟舜便由仁义行他人须穷理知其为仁为义从而行之且如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既未能安仁亦须是利仁利仁岂是不好底知仁之为利而行之不然则以人欲为利矣○南轩张氏曰行仁义犹与为二物由仁义行则如目视耳听手持足履身与理一而非二也若舜可谓全其所以为人者而无亏欠矣未至于舜犹为未尽也人皆可以为尧舜其本在乎存之而已○西山真氏曰存之者犹待于用力舜则身即理理即身浑然无间而不待于用力矣○双峯饶氏曰孟子举舜做个存底様子孟子言必称尧舜直是要人学之】○尹氏曰存之者君子也存者圣人也君子所存存天理也由仁义行存者能之【云峯胡氏曰庶民不能存无以自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所以自异于庶民存之者君子存者圣人此又圣人所以异于君子也○新安陈氏曰人所以异于禽兽而皆可为尧舜以得形气之正而能全其性耳仁义此性中天理之大者也人伦之中仁义行焉仁于父子义于君臣是也君子存之而后存舜大圣人不待存之而自存何以见其不待存之以其知生知其行安行见之也君子必待存之故不能生知必学知焉不能安行必勉行焉孟子所谓行仁义正是存之之君子事也而知未之言所以集注补之曰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君子知此而存之不知与知意了然矣知之而后能存存之而后能行知以觉于心言存以存于心言行以行于身言由仁义行存者能之即尹氏此言推之则行仁义岂非存之者能之欤】
○孟子曰禹恶防酒而好善言【恶好皆去声】
战国防曰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遂疏【平声】仪狄而絶防酒书曰禹拜昌言【庆源辅氏曰恶防酒则物欲不行好善言则天理昭著】
汤执中立贤无方
执谓守而不失中者无过不及之名方犹类也立贤无方惟贤则立之于位不问其类也【朱子曰这执中与子莫执中不同汤只事事恰好无过不及而已○庆源辅氏曰执中则处义精审立贤无方则用人无间○双峯饶氏曰未应事以前未发之中如何执得须是事到面前方始量度何处是过何处是不及方可执而用之是就事物上执择善固执也是就事物上择而执之若先执定这中待事物来便是执一是子莫执中了】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而读为如古字通用】
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若未见圣人之爱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满足终日干干之心也【问以而为如亦有据乎朱子曰诗云垂带而厉郑笺而亦如也此以而为如也春秋星陨如雨左氏曰与雨偕也此以如为而也则其混读而互用之乆矣○易乾卦九三爻辞云君子终日干干蔡氏曰干干行事不息也○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是文王望道如未见之事又曰望道而未之见此句与上文视民如伤为对孟子之意曰文王保民之至而视之犹如伤体道之极而望之犹未见其纯而不已如是】
武王不泄迩不忘逺
泄狎也迩者人所易【去声下同】狎而不泄逺者人所易忘而不忘徳之盛仁之至也【朱子曰泄迩忘逺此通人与事而言泄字兼有亲狎忽畧之意○庆源辅氏曰于人所易狎而不泄则敬心常存于人所易忘而不忘则诚心不息○双峯饶氏曰徳之盛言不泄迩仁之至言不忘逺】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三王禹也汤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条之事也时异势殊故其事或有所不合思而得之则其理初不异矣坐以待旦急于行也【朱子曰所举四事此必周公曽如此説○读此一篇使人心惕然而常存也○南轩张氏曰不合者思而未得也未得之思之惟恐不得既得之行之惟恐不及也凡井田封建取士建官礼乐刑政虽起于上世而莫偹于周是皆周公心思之所经纬本诸三王而逹之者也周公之心此章发明至矣○潜室陈氏曰斟酌三王之事而损益之犹孔子之集大成○双峯饶氏曰施此四者之事事或有不可行却当思其理事虽不同理却不相逺故集注云其事或有不合又来照上面一个事字】○此承上章言舜因歴叙羣圣以继之而各举其一事以见【形甸反】其忧勤惕厉之意盖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云峯胡氏曰朱子尝曰读此章使人心惕然而常存盖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只是忧勤惕厉须臾毫忽不敢自逸理无定在惟勤则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则不死常人不能忧勤惕厉故人欲肆而天理亡身虽存而心已死岂不大可哀哉辅氏以为周公皇皇汲汲不已之诚如此学者苟能深体而黙识之则圣人之心与理昭昭常存不死而在吾心目之间矣説常存不死四字意与集注异】程子曰孟子所称各因其一事而言非谓武王不能执中立贤汤却泄迩忘逺也人谓各举其盛亦非也圣人亦无不盛【庆源辅氏曰集注恐人执孟子之言而疑圣人于道互有得失故发明如此圣人造道之极凡有所为无不各极其至岂容更以盛不盛言哉】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于天下也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诗王黍离注申侯与犬戎攻宗周杀幽王于戯晋文侯郑武公迎太子宜臼于申而立之是为平王以乱故徙居东都王城于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故贬之谓之王国之变风○新安陈氏曰平王以后诗不入于大小雅而侪为十五国风其事遂始载于春秋而诗终乎此矣】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因而笔削之始于鲁隐公之元年实平王之四十九年也【问黍离降为国风恐是夫子删诗时降之朱子曰亦是他当时自如此要识此诗便如周南召南当初在丰镐之时其诗为二南后来在洛邑之时其诗为黍离只是自二南进而为二雅自二雅退而为王风二南之于二雅便如登山到得黍离时节便是下坡了○紧要在王者之迹熄一句上盖王者之政存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故雅之诗自作于上以教天下王迹灭熄则礼乐征伐不自天子出故雅不复作于上而诗降为国风是以孔子作春秋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也○潜室陈氏曰雅诗多是王者朝防燕飨乐章或是公卿大臣规谏献纳之所作东迁以后朝廷既无制作公卿又无献纳故雅诗遂亡独有民俗歌谣其体制声节与列国之风同故止可谓之王风非圣人能降之也】
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乘去声梼音逃杌音兀】
乘义未详赵氏以为兴于田赋乘马之事或曰取记载当时行事而名之也梼杌恶兽名古者因以为凶人之号取记恶垂戒之义也春秋者记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新安陈氏曰必表年以下出晋杜预所作左传序文错杂也杂举春秋二时以该四时也】古者列国皆有史官掌记时事此三者皆其所记册书之名也【庆源辅氏曰古人以善为常多不记载以恶为反常故特记之如尧典之末只载朱兠共鲧而已以楚史记之名观之则楚虽蛮夷犹有古人遗意后世之人负大罪恶于身而初不知愧耻及一有小善则占占自喜以为莫已若者亦可哀已】
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春秋之时五覇迭兴而桓文为盛史史官也窃取者谦辞也公羊传【去声】作其辞则丘有罪焉尔意亦如此盖言断【丁乱反】之在已所谓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賛一辞者也【公羊传昭公十二年春秋之信史也其序则齐桓晋文其防则主防者为之也其辞则丘有罪焉尔○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賛一辞】尹氏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载当时之事也而其义则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南轩张氏曰春秋未经圣笔则固鲁之史耳自其义圣人有取焉则史外传心之要典所以存天理遏人欲拨乱反正示王者之法于将来者也○蔡氏曰其义蒙上文王者而言盖王者之义也孔子有徳无位故自以为窃取王者之义而定二百四十二年之邪正所谓为百王不易之大法者也○庆源辅氏曰夫子之作春秋不过以史之文载当时之事而已而其窃取之义则在于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也夫春秋之善善恶恶拨乱世而反之正上明四代之礼乐下示百王之法程圣人之用偹见此书而夫子之言则又谦抑如此畧无自居其功之意此孟子所以因而述之以继羣圣之后也○双峯饶氏曰其文则史元是鲁史之春秋其义则某窃取之方是孔子之春秋以匹夫行天子赏罚故曰窃取自咎自谦之辞○汪氏曰史不止于晋楚五覇不止于桓文孟子唯及此者晋楚为列国之大者桓文为五覇之盛者也】○此又承上章歴叙羣圣因以孔子之事继之而孔子之事莫大于春秋故特言之【双峯饶氏曰此亦承上章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而言周公所行皆王者之事来到孔子时王者之迹灭熄故孔子出来作春秋○新安陈氏曰好辩章述羣圣事而继以孔子作春秋此章亦以作春秋继羣圣事不及易诗书礼乐者孔子之事莫大于作春秋五经夫子之教春秋夫子之政也○东阳许氏曰以三国之史同言而曰一也盖谓鲁之春秋其所纪载非周之典礼善恶不明不过记五覇之事与晋楚之史同尔至于孔子之春秋则假其事以明义而非尽旧史之文故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如此防方见得中间一节不闲】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泽犹言流风余韵也父子相继为一世三十年亦为一世斩絶也大约君子小人之泽五世而絶也杨氏曰四世而缌【音思】服之穷也五世袒【音但】免【音问】杀【所介反】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记疏云上自高祖下至己兄弟同承髙祖之后为族兄弟为亲兄弟期一从兄弟大功再从兄弟小功三从兄弟缌麻共四世而缌服尽也五世则免而无正服减杀同姓六世则不复免惟同姓而已故亲属竭身去饰也免者肉而着免免状如冠而广一寸冠至尊不可居肉之体故为免以代之又檀弓免焉注以布广一寸从顶上而前交于额上又郤向后绕于髻礼朋友在他邦无主人乃免若朋友在家则吊服加麻加麻者素弁上加缌之环绖然则免亦朋友之服也○新安陈氏曰此礼记大传全文共高祖者为三从兄弟相为服缌麻服制至此穷也共高祖之父者为五世已无服但不忍遽絶之故不袭不冠为之禓免冠以变其吉同姓之恩至此而减杀也共高祖之祖者为六世则亲尽矣穷而杀杀而竭不变吉可也引此以证五世而斩】服穷则遗泽寖微故五世而斩【南轩张氏曰五世大概约度如此自今观之孔子之泽其所浸灌万世不斩也○庆源辅氏曰流风以风喻之也余韵以声喻之也父子五世经歴百五十年则君子小人之余泽皆当絶也五世则亲尽服穷其泽亦当斩絶矣盖亲也服也泽也实相因也】
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私犹窃也淑善也李氏以为方言是也【庆源辅氏曰孟子又言私淑艾而他无所见故疑是方言】人谓子思之徒也自孔子卒至孟子游梁时方百四十余年而孟子已老然则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也故孟子言予虽未得亲受业于孔子之门然圣人之泽尚存犹有能传其学者故我得闻孔子之道于人而私窃以善其身盖推尊孔子而自谦之辞也【张子曰孟子盖谓孔子犹在五世之内虽不亲为弟子其余泽在人我得私取之以为善○双峯饶氏曰私淑艾者私窃其善于人以自治私淑诸人者我私取之以善其身今人或把作教者説谓以此私淑他人非矣道者天下所公共师下私字不得只弟子私窃取之以自善自治耳○新安陈氏曰私窃以善其身解诸人字不顺不若云私窃其善于人文意方顺】○此又承上三章歴叙舜禹至于周孔而以是终之其辞虽谦然其所以自任之重亦有不得而辞者矣【新安陈氏曰韩子谓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至孔子传之孟轲不待退之而后有此言孟子已自言之矣此四章相承是也然犹分为四章答好辩章明言以已承三圣至七篇之末章列叙羣圣道统之相传而明言由孔子至于今百有余岁其自任之重尤章章焉孟子一身道统攸系盖如是夫】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亷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先言可以者略见而自许之辞也后言可以无者深察而自疑之辞也过取固害于亷然过与亦反害其恵过死亦反害其勇盖过犹不及之意也【双峯饶氏曰伤亷与伤恵伤勇是两般意思朱子所以上下个固字下面下两个反字过取固伤亷与本是恵与之过则反害其恵死本是勇死之过则反害其勇○新安陈氏曰伤亷者失之不及伤恵伤勇者失之太过】林氏曰公西华受五秉之粟是伤亷也冉子与之是伤恵也子路之死于卫是伤勇也【问可以取可以无取程子曰如朋友之馈是可取也然己自可足是不可取也才取便伤亷矣曰与伤恵何害曰是有害于恵也可以与然却可以不与若与之时财或不赡却于合当与者无可与之此所以伤恵○朱子曰此叚正与孔子曰再斯可矣相似凡事初看尚未定再察则己审矣便用决断始得○问取者贪之属不取者亷之属犹与之为恵不与之为啬死之为勇不死之为怯也今以过取者为伤亷则宜以不与为伤恵不死为伤勇矣而反以与为伤恵死为伤勇何哉曰过取之伤亷过于此而侵夺于彼者也过与之伤恵过死之伤勇过于此而反病乎此者也盖夺乎彼者其失为易见而病乎此者其失为难知故孟子举伤亷以例二者是亦过犹不及之意耳○问可以取取之伤亷不难于择矣若可与不可与可死不可死之间不幸择之不精者与其吝啬寜过与与其茍生寜就死在学者则当平日极其穷理之功庶于取舎死生之际不难于精择也曰此意极好但孟子之意却是恐人过与而轻死也○南轩张氏曰取与死生之义有灼然易判者有在可否之间者在可否之间非义精者莫能择也盖其几间不容髪一或有偏则失之矣是以君子贵存飬于平时而复研几于审处也○王氏曰六可以字疑辞三伤字决辞○新安陈氏曰此章三节乍防似平説审察之伤亷所以警中人以下之不及者伤恵伤勇所以警贤人之过之者也】
○逄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已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逄薄江反恶平声】
羿有穷后羿也逄蒙羿之家众也羿善射【初忠反】夏自立后为家众所杀【左传襄公四年羿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死于穷】愈犹胜也薄言其罪差【楚宜反】薄耳
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乗矢而后反【他徒何反矣夫夫尹之夫并音扶去上声乗去声】
之语助也【释二人名中之字】仆御也尹公他亦衞人也端正也孺子以尹公正人知其取友必正故度【音铎】庾公必不害己小人庾公自称也金镞【作木反】也扣轮出镞令【平声】不害人乃以射也乗矢四矢也孟子言使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他而教之则必无逄之祸然夷羿簒弑之贼蒙乃逆俦庾斯虽全私恩亦废公义其事皆无足论者孟子盖特以取友而言耳【左传襄公十四年尹公他学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学射于公孙丁孙文子使二子追卫献公公孙丁御公庾公差曰射为背师不射为戮射为礼乎射两钩而还尹公他曰子为师我则逺矣乃反之公孙丁授公辔而射之贯臂○程子曰孺子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耳若国之安危在此一举则杀之可也舍之而无害于国权轻重可也何用虚发四矢哉○南轩张氏曰使蒙为夏廷之臣羿篡夏氏凡为臣子得而诛之蒙以义讨贼虽尝学射亦何罪之有蒙以私意忌而杀之是则为杀其师耳以此而观轻重之权衡可得而推矣○云峯胡氏曰此章虽特以取友而言然使世之背其师者读之亦当有泚○东阳许氏曰此章专为交友发羿不能取友而杀身孺子能择交而免祸】
○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
西子美妇人蒙犹冒也不洁污秽之物也掩鼻恶【去声】其臭也
虽有恶人齐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齐侧皆反】
恶人丑貌者也○尹氏曰此章戒人之防【去声】善而勉人以自新也【南轩张氏曰齐桓一执陈辕涛涂而春秋书曰齐人盖夷狄之也其近于蒙不洁者欤秦穆一有悔过之言则进秦誓于书以其有迁善之意也其近于恶人齐沐者欤一自汚而防其美一自新而洗其恶劝戒彰矣○庆源辅氏曰西子之质本美而蒙以不洁则自防其羙而反致人之恶言此所以戒人防其本有之善恶人之质本丑而能齐戒沐浴至诚自洁则可以事上帝言此所以勉人以改过自新深玩尹氏之言令人惕然而惧耸然而作○新安陈氏曰此章似诗六义中之比】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性者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故者其已然之迹若所谓天下之故者也【易繋辞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利犹顺也语其自然之势也言事物之理虽若无形而难知然其发见【形甸反】之已然则必有迹而易【去声】见【如字】故天下之言性者但言其故而理自明犹所谓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也【荀子性恶篇云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董仲舒曰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天道无形而难知人事有迹而易见】然其所谓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势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矫揉【人乆反】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为恶水之在山则非自然之故矣【朱子曰性自是个难言底物事惟恻隐羞恶之类却是已发见者乃可得而言此即性之故也只防这个便见得性故集注下个迹字若四端则无不顺利若残忍之非仁无耻之非义不逊之非礼昏惑之非智即故之不利者也○利是不假人为而自然者如水之就下是其性本就下只是顺他若激之在山是不顺其性而以人为之也惟智者是知此理不假人为顺之而已○南轩张氏曰故者本然之理也无是理而强为之曰凿凿则失其性所以恶夫智也盖以私智为智而非所谓智也○庆源辅氏曰性即理也虽无形而难知然不能不感发而形见于外既已形见则必有迹而易见如人性之仁虽难知然见孺子入井则发见而为怵惕恻隐之迹则仁之性自见也○潜室陈氏曰善恶皆已然之迹但顺者为本则善者其初也恶者非其初也水无有不下者水之本也若夫之使过颡激之使在山岂其本也哉○双峯饶氏曰就故説性亦要就迹之顺者言之如水之下便顺就逆者言不得孟子説性就自然上説知恻隐羞恶等但看自然发见底便是利言性便当言故言故便当言利如水之激之便不是自然了】
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恶为皆去声】
天下之理本皆利顺小智之人务为穿凿所以失之禹之行水则因其自然之势而导之未尝以私智穿凿而有所事是以水得其润下【去声】之性而不为害也【朱子曰凿于智者非所谓以利为本也○庆源辅氏曰人物所得之理本皆顺理无待于矫揉造作于其间却缘世人不明吾性之智而以私意为智于是毎事务为穿凿而失其顺利之理○云峯胡氏曰孟子本欲言智而必先言性者智五性之一也言智而先言性犹言水而先言水之原也凿字与利字相反利者天理之自然凿者人为之使然言性而必本诸天理之自然者所以言智而深恶夫人为之使然者也○新安陈氏曰所恶于智者小智也无恶于智者大智也人性必善水性必下孟子素以水譬人性故仍以禹行水譬之禹之行水顺其自然之势而导之使水不失其本然趋下之性而已智者顺事物自然之理以无事处事使物各付物斯为大智而非小智矣此一节以治水申言利字之意】
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天虽高星辰虽逺然求其已然之迹则其运有常虽千岁之乆其日至之度可坐而得【新安陈氏曰此又以天度申言故字之意首一节故字言本然之理此一故字言本然之度也天高星逺若因其本然之故而求之则虽乆年日南至之时刻亦可以坐而推致以得之矣】况于事物之近若因其故而求之岂有不得其理者而何以穿凿为哉必言日至者造歴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为歴元也【新唐书歴志治歴之本必推上元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夜半朔旦冬至自此七曜散行不复余分普尽总防如初○五代史司天考夫天人之际逺哉防矣而使一艺之士布筭积分上求数千万岁之前必得甲子朔日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防于子谓之上元以为歴始盖自汉而后其説始详见于世其源所自止于如此是果尧舜三代之法欤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歴家之术虽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于此○新安陈氏曰夜半即甲子时岁月日时皆甲子为歴元盖以建寅月为岁首筭之则是癸亥岁十一月以建子月为一歳之最初筭之则甲子岁之气候已始于此矣故云岁亦甲子也】○程子曰此章専为【去声】智而发愚谓事物之理莫非自然顺而循之则为大智若用小智而凿以自私则害于性而反为不智程子之言可谓深得此章之防矣【朱子曰此章其初只是性上泛説起不是専説性但谓天下之説性者只説得故而已如苟言性恶言善恶混但皆説得下面一截皆不知所以谓之故者如何不能以利为本而然也荀卿只是横説如此到底没这道理不得只就性恶篇谓涂之人皆可以为禹即此自可见故字若不已然之迹言之则下文苟求其故之言如何可推歴家自今日推筭而上极于太古开辟之时更无差错只为有此已然之迹可以推测耳天与星辰间或躔度少有差错乆乆自复其常以利为本亦犹天与星辰循常度而行苟不如此皆凿之谓也○欧阳氏曰天下之大智无所自为而常因天下之理小智不知循理而常任一已之私】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
公行子齐大夫右师王驩也【双峯饶氏曰行字当音杭诗云殊异乎公行是主班行之官以官为氏】
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
简畧也
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歴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朝音朝】
是时齐卿大夫以君命吊各有位次若周礼凡有爵者之丧礼则职丧涖【晋利】其禁令序其事故云朝廷也【周礼春官宗伯职防掌诸侯及卿大夫士凡有爵者之防以国之防礼莅其禁令序其事言诸侯者谓畿内王子母弟称诸侯者】歴更【平声】渉也位他人之位也右师未就位而进与之言则右师歴已之位矣右师已就位而就与之言则已歴右师之位矣孟子右师之位又不同阶孟子不敢失此礼故不与右师言也【朱子曰孟子鄙王驩而不与言固是然朝礼既然则当时虽不鄙之亦不得与之言矣鄙王驩于出吊处已见此章意则以朝廷之礼为重时事不同理各有当○圣贤之言无所苟也岂为愧众人为已甚而姑以是答之哉正所以明朝廷之礼而警众人之失也○问陈司败讥孔子有党孔子受之不辞右师以孟子简已孟子辨之甚力圣贤地位固不同也使孟子闻右师言曰礼也足矣无已而曰朝廷不歴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则已防见圭角矣又必尽其辞所以锋芒发露而不及孔子之浑然也○南轩张氏曰众与之言以其嬖于君而诏之也右师以孟子为简已者以孟子时所尊敬欲假其辞色以为荣也君子之逺小人不恶而严岂有他哉亦曰礼而已矣】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
以仁礼存心言以是存于心而不忘也【问我本有此仁礼只要常存而不忘否朱子曰非也言君子所以异于小人者以其存心不同耳君子则以仁以礼而存之于心小人则以不仁不礼而存之于心这个存心与存其心养其性不同只是处心与人不同耳○庆源辅氏曰以仁存心而不忘如造次颠沛必于是也以礼存心而不忘如视听言动必以礼也○双峯饶氏曰以是存于心添于字便可见孟子意是只把仁礼来存于我心此心常在仁礼上无顷刻或离君子异于人以其能以仁礼存于心他人便不能我之心安顿在仁上即是居天下之广居安顿在礼上即是立天下之正位】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此仁礼之施【庆源辅氏曰由乎内以施外也】
爱仁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此仁礼之验【新安陈氏曰我感而人应可验我之得人不应可验我之失验字已舍下文必不仁必无礼之意矣】
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横去声下同】
横逆谓强暴不顺理也物事也【庆源辅氏曰强暴横也不顺理逆也○双峯饶氏曰集注云强暴不顺理顺理是顺个文理横是横来逆是倒来皆是不顺个文理○新安陈氏曰横逆者爱敬之反】
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由与犹同下放此】
忠者尽已之谓我必不忠恐所以爱敬人者有所不尽其心也【庆源辅氏曰理无穷尽人有作辍一息不存一物不体便是不尽其心○新安陈氏曰忠非出于仁礼之外仁礼无一毫之不尽其心即忠也】
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
奚择何异也又何难焉言不足与之校也【校音教○南轩张氏曰虽非所患难然自反之功则无穷也学者未勉乎此遇横逆之来则曰吾仁矣有礼矣且忠矣遂断彼以为妄人而不复勉反身之道是则自防于妄而已矣】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夫音扶】
乡人乡里之常人也君子存心不苟【赵氏曰集注不苟二字不可浅看心一不仁而不自觉不自强便是苟且也○新安陈氏曰存心照应前存心不苟即忠也四字收拾约而尽】故无后忧【朱子曰古圣人多矣独言舜为法于天下何也法者人伦而已他圣人因其常而处之不失未足见人道之尽惟舜极其变而不失其常是以人道之尽于此固可见焉故特举舜而言之然其所谓法舜亦循乎天则而已○问杨氏谓孟子三自反不若顔子之不校信乎曰自反所以自修学者事也不校不见可校成徳事也浅深之分信如杨氏之説矣然自反之説谨严精切正学者所当用力若自反未至而遽以不校为高恐其无修省之功而陥于苟且頽堕之域矣○新安陈氏曰前曰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末曰非仁无为非礼无行存谓存之于心为与行谓行之于身表里一矣存之于心者有素而行之于身者益尽岂惟无一朝之患者本于此所以懐终身之忧而欲如舜者亦不过勉于此而已何也舜所以为舜亦不外此仁礼也特舜则安而行之欲如舜者则在乎勉而行之耳】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
事见【形甸反】前篇【问过门不入若家有父母岂可不入朱子曰固是然事亦须量个缓急若只是泛泛底水未便倾国覆都过家见父母亦不妨若洪水之患甚急有倾国覆都君父危急之灾也只得奔君父之急虽不过家见父母亦不妨也○双峯饶氏曰禹三过其门稷是带説○新安陈氏曰贤其用世而忧民之忧】
顔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顔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食音嗣乐音洛】
【新安陈氏曰贤其避世而乐已之乐】
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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