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成汤既没太曱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

  伊川曰孟子之意云外丙二年者以为外丙年方二嵗也仲壬四年者以为仲壬年方四嵗也汤方有天下众心未定乃立防君其可乎故伊尹舎外丙仲壬而立太丁之子太曱太曱乃汤之适长孙也

  东莱曰汤崩以太丁外丙仲壬皆未立而卒于是乃立汤之嫡孙伊尹以太甲在丧次便思垂训乘其初之虚心故也太甲此时其心为何如前虽有骄奢淫佚之行至此必扫荡无余而虚心愿闻治道矣此时格以大训入其心则其听之必笃虽久而犹有余力然则太甲既立而昬迷至后克终允徳其所以诲而为善皆非浅浅者所可及则其训之之早故也

  伊训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冡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王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鼈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諌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案此篇经解永乐大典原缺】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无垢曰孔子之序总三篇之意而三篇之意又各有所主也上篇言所以放太甲中篇言所以归太甲下篇言告太甲所以为长乆计此不可不辨也庸如庸愚之庸谓过恶也思者悔也思庸谓悔过也以悔过而归亳既归亳而又悔过是其省前日之非终不已也人之为恶当其迷时无所不至及其既省则遇旧事而必惊思故态而必沮其悔至死而未已也朱正夫曰放字当作教字伊尹教太甲于桐宫三年张氏曰大甲既立不明者言其徳之昏也夫惟其徳不明是以性蔽于内物惑于外是非取舎不中厥理虽汤之典刑犹且颠覆之此所以伊尹放之于桐者将以匡救其恶而已尝观伊尹在畎畆之中虽一介之防不以取与于人非其道义虽禄之天下系马千驷曽不为之少动其心则其所行非特足以自信而人信之固有素矣一旦以其君之不义而放之天下不以为疑大臣不以为异岂非其行义之素信于人者而能之乎

  东莱曰放于桐宫自迹观之尹无放君之理使太甲居幽之义逺朝政而不亲亦可也使孔子揜尹之过徇迹而言之谓之无放君之事亦无害于孔子序书盖圣人以大公存心使千万世不敢议其非尹处汤没之后遭太甲之昏迷亦不幸之甚何有心于桐宫之放亦不幸而为是也孔子遽笔伊尹放诸桐非特足以见孔子至公之心而尹亦非文过饰非之人其放太甲之事亦公天下为心也

  太甲上

  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徳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无垢曰恵顺也阿依也衡平也言伊尹有道人君倚之以平天下也夫倚之以平天下其聪明识虑必有以大过人矣其可不委心听之乎大甲器质非君天下之才其所思所见逈然与伊尹不相入此所以不顺于伊尹也太甲之不顺阿衡是不顺天命阿衡之心即天命也此伊尹作书所以首以天之明命为言先王无一毫私欲其心常与天通一念虑之起必三省于心而后行此所谓顾天命也一事之变必取正于心而后断此所谓諟天命也推顾諟之心以承奉上天下地右社稷左宗庙是于幽明之间上下左右无所不顾諟其心也心即天也人有是心心有是天第人未之顾諟耳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事天在存其心而已存即顾諟之谓也 又曰汤之心是与天同矣为人而心与天同天下一人而已矣大命不集于汤而谁集乎桀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其心纷然为人欲所乱日夜自絶于天夫有一人絶于天必有一人合于天矣况大徳者必受命此自然之理也桀之劳民甚矣汤集大命以有天下岂敢有丝髪扰之哉抚绥之而已矣汤有抚绥之心而所以左右此心以安天下之众者不无望于圣贤也

  张氏曰先王于天之明命顾之而不敢忘諟之而不敢违上以承天之神下以承地之只中以祗肃于宗庙社稷祗者钦之逹乎外也肃者敬之存乎内也于上下神祗言承于宗庙社稷言祗肃亦互相备也夫汤之徳足以昭升于上故天监厥徳用集大命使汤足以简代夏而抚绥万方也

  东莱曰太甲当不明之时自然与阿衡不相顺伊尹欲其善反入于恶伊尹欲其勤反肆于纵自然不顺

  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闻

  无垢曰伊尹见太甲有欺疑之心所以言我亲见夏之先王君臣所以有终始者以忠信相与而不面欺心疑也后嗣君臣所以无终始者则以无忠信之心也不欺者忠不疑者信君欺臣臣亦欺君君疑臣臣亦疑君伊尹言此是其故太甲之兆未萌也然则伊尹何其不幸欤一出则放桀再出而又将放太甲焉此岂美事哉人臣之大不幸者也伊尹亦无如之何又曰祗尔厥辟者以为太甲宜端严尊敬受此君天下之位不宜轻佻浮躁突梯猜虑如闾巷下俚之熊也傥如闾巷下俚之态是辟不辟矣其辱成汤莫大焉伊尹諌戒深切如此则太甲之无君道可知矣又曰天下之理一念先入其中则他念不入一闻先入其中则他闻亦不入伊尹之言如此太甲所以罔念闻者何也则以庸愚之念先入其中故伊尹之言不念不闻也夫其所谓庸愚者则欲与纵是也其心方得天下将逞其欲将纵其心而苦言沓至如何其念闻哉

  薛氏曰王惟庸者王当申而用之也罔念闻者心不是念耳不是听也

  张氏曰忠信为用而无缺矣忠则不欺信则不疑君臣之间能以忠信相与至于不欺不疑故其心徳之同不为防谮所夺则能有终矣相视君者也君能以忠信而有终则相亦惟终矣其后嗣王则桀是也桀不能用忠信而罔克有终则其辅相之人亦不用忠信而罔终矣夫君臣之相与所以有初而无终者非他道也盖以不用忠信而已则嗣王之如此不可不戒也

  东莱曰伊尹前举二叚好与不好底様子如此分明嗣王岂得不戒须当敬尔为君之道君不君不特是自辱又至于辱乃祖成汤者伊尹至是忠诚恳切告太甲至如此太甲方且以为常事虽听伊尹言似若无念闻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啓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徳惟懐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无垢曰伊尹意言汤旁求得我以开导汝汝倘不听是先王之命将失坠于下而汝社稷亦自颠覆而不救矣贤者不听则听小人之言小人之言进宗社岂有安固之理乎 又曰惟欲则奢侈无度惟纵则思虑不审俭徳之説所以杜其欲虞机之説所以救其纵惟俭则可以为长久之计惟审则可以应天下之变夫虞之射鸟兽必先省夫矢传于括括应于度度者所射之物也然后释然舎去所以百发百中倘惟在此有丝毫不审则在彼有霄壤之逺矣岂有放心荡意而天下自治者乎然为俭在审必有其要钦厥止则不期俭而自俭率乃祖攸行则不期审而自审此又伊尹指大甲径路使之力寡而功倍也

  史氏曰舍纷华而入枯淡弃刍豢而甘藜藿此人情之所不能安者也前是而后违朝行而夕改始勤而终怠其不能为逺谋者必矣慎之于初而使之无伪懐之于乆而使之不易率吾自然之性有加无己此中材之主所当知者也伊尹所以望太甲者如此

  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

  无垢曰言未克变是太甲心虽省悟然心不胜欲所以欲变而未能也伊尹见其未能非言语所能救也当造化以驱除其恶使之一变而归于道焉此岂小夫浅识所能究其万一哉 又曰所谓习者乃气习之习是其生也适禀天地之恶徳受隂阳之乖气其为不义亦性情所不能自己者也使圣人无造化之术则亦何贵于圣人哉其造化之术如何伊尹乘欲变未能之几乃使不近于弗顺义理之人以絶其为恶之萌放之于桐宫以起其悲怆之心宻迩先王其训以发其仁义之性盖人之为恶者非有苦楚之则其恶不去先王所以有墨劓剕宫之刑有桎牿徽纆之法以戕其形体以苦其心志不如是恶气不殒善心不生

  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徳

  无垢曰王未克变言未变非不欲变也力不能尔然而小人在侧恶习在前则又忘之矣是欲变之时乃允徳也允徳者诚心发见也惟徂桐宫居忧悲哀哭泣以怆其心衰绖苴麻以惨其气茹菜食粥以沮其骄则前日欲变之心旷然大明矣是不徂桐宫不居忧慼则前日欲变之心不能终也既终允徳为何如哉乃知成汤之心乃见伊尹之用乃怆昔时之失路乃喜今日之自新形色言语一皆顺理动容启处一皆丕变伊尹之功其大矣哉

  张氏曰人性未尝不善其所以不善者非性之罪习使之然耳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太甲之所以不义者习以成性而已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无垢曰太甲元祀十二月朔即位至三祀十有二月朔是三十有六月矣此以知太甲虽服阕犹在桐宫也至三祀十二月朔乃商家正月朔也然后奉之以归

  东坡曰汤放桀伊尹放太甲古未有是皆圣人不得已之变也故汤以慙徳为法受恶曰此我之所甚病也乱臣赋子庶乎其少衰矣汤不放桀伊尹不放太甲独病一时而已将使后世无道之君谓天下无若我何此其为病与慙均耳圣人以为慙已以救天下后世故不得已而为之以为不得已之变则可以为道固当尔则不可使太甲不思庸伊尹卒放之而更立王则其慙有大于汤者矣

  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徳实万世无疆之休无垢曰前日天下失太甲皇皇然惟恐无君正以两贵不能以相事两贱不能以相使是民非君无能相正以生也此言天下之心也前日太甲在桐宫形单影只无有亲附四海之内其谁与归是君非民罔以辟四方也此太甲之心也今太甲复归朝廷天下知有君可依自此方有生路其喜为何如太甲知民复归往于我自此吾得以号令天下其喜为何如是伊尹一举既消天下怨忿之心而生其爱君之意 又曰圣人以人合天不委于天以义断命不委于命圣贤第知人事与义理而已安肯少假于造化使其自治自乱而一委于天命乎伊尹之意以谓太甲不悔过是天意不佑商家也今既悔过乃天眷佑之意未已此亦开慰太甲之意尔圣贤所学方欲造化天地岂有一听于天命之理乎

  张氏曰民得君则治安非后则无能相正以生矣君得民则可与守邦非民则无以行法于四方矣君民之相须也如此则太甲方其不明于徳伊尹营桐宫以放之及其克终允徳则伊尹以冕服而奉之其放也其奉也伊尹岂容私意于其间哉尽其爱君之诚以听命于天而已此嗣王之克终厥徳而伊尹所以归之于天也

  东莱曰民非君则强陵弱众暴寡民无以为生矣后非民则无以为君于天下此见伊尹之心谓君民本一体不可以须臾离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无垢曰太甲未悔以前善言能耸动之而不能使其深入既悔之后伊尹罄欬嚬笑之间皆注乎太甲心术之内如箭破的如啄受啐其言形动于外盖天机自然不得而已拜手稽首岂虚为礼文哉诚有不得不然者尔夫转不恵惟庸未变之心一旦而为拜手稽首亦可以騐伊尹之所学矣岂特可以验伊尹之所学善恶之在心其形状亦可卜也向者恶注乎心使人闻恳切善言其倨傲乃如此今也善注于心略闻善端其尊敬乃如此是善恶外见又可于仪容间卜之矣 又曰自谓有余者小人之态常若不足者君子之心伊尹前日告戒之几太甲已得之矣犹自以为不足而渇闻如此是其志岂止欲为悔过之君而已乎其为善之心何其逺且大也

  张氏曰耳之于声目之于色口之于味鼻之于臭无非欲也先王以人之有欲于是为度以防之惰其情貌弛其支体无非纵也先王以人之有纵于是制礼以防之欲而无以节之则至于败度纵而无以操之则至于败礼败度败礼其为罪大矣天作孽则修徳而可以禳故曰犹可违自作孽则在已有以致之何可逃乎故曰不可逭太甲以为既往之失虽不可追而将来者尚可图之也然则太甲之所以克终厥徳岂非伊尹之力欤

  东莱曰太甲不明之初视欲与纵为安泰恬愉之地视度与礼反若荆棘束防然此时惟恐欲之败度纵之败礼既明矣乃知度与礼自有安泰恬愉之地欲与纵乃荆棘也故惟恐欲之败度纵之败礼以速戾于厥躬言自得罪也天作孽犹可违避如天下水火之灾人皆得以逃之至于自身作罪则身自被其害一身之间何所逃哉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恵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逺惟明听徳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无垢曰人平生立志必有所准的然后可以成功如人之学射必先设的于彼然后吾正内志直外体审固弓矢手布准绳足蹈规矩念念于的日日于的时时于的如此则百发百中矣舜不以尧为的不能成重华之功禹不以舜为的不能成文命之功汤不以禹为的不能成表正之功以至孔子不以周公为的何以集大成孟子不以孔子为的何以传正统太甲将欲懋勉允徳安得不以成汤为的视乃厥祖盖使视之为准的也 又曰太甲前日纵欲时则忽祖宗忘臣民所视者皆目前之快而不为万世之计所听者皆淫逸之言而不知仁义之説是孝恭聪明皆为纵欲所昏矣今既悔过纵欲已除如浮云开而白日自皦尘垢去而轩鉴自明孝恭聪明尽皆发见以奉祖宗则此心为孝以接臣民则此心为恭所见者髙逺不与凡俗同是此心为明矣所听者仁义不与巧佞合是此心为聪矣

  东坡曰顔渊问仁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夫视听期于聪明而已何与于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礼也何与于仁曰视听不以礼则聪明之害物也甚于聋瞽何以言之明之过也则无所不视抉人之私求人之所不及聪之过也则无所不听浸润之谮肤受之愬或行焉此其害岂特聋瞽而已哉故圣人一之以礼君臣上下各视其所当视各听其所当听而仁不可胜用也

  史氏曰人臣以勉君为训则必论修徳之方人君以成宪为能则必有为徳之效昔伊尹既复政厥辟惧其弗克厥终诰诫之辞何其至哉谓孝恭聪明之四徳皆成汤之所常行也吾能勉其未至先世易忘奉之则思孝卑下易忽接之则思恭逺者蔽而难察视惟用其明徳言苦而难入听惟用其聪易者不以为易难者不谓其难惟先王成宪是效然则岂惟措人君于无过之地哉成徳之效为人臣亦与有荣焉尔张氏曰治天下国家之道者未有不自其身始此伊尹之告太甲所以先言修厥身也能修厥身使允徳协于下然后可以为明明后也内足以自信外足以使人信之者允徳也君子之徳升则上合乎天降则下合乎民允徳协于下者言徳之降而下合于民也困则不能以自兴穷则不能以自逹子者所以亲爱之也恵者所以周济之也困穷者犹子恵之则其余可知矣惟其能子恵困穷此所以得民之心能得民之心此民之所以服厥命而罔有不悦也 又曰髙其目而所视者逺然后可以为明下其耳而所听者徳然后可以为聪孝恭足以尽己之性聪明足以得物之情则王之盛徳充实于内而其美不可以有加矣

  东莱曰明与聪自有本然之聪本然之明惟视逺听徳然后为本然之聪明人之能视近而不能视逺以物有以蔽之也惟物不能蔽则能视逺能视逺则本然之明见矣人之所以不能听徳以物有以杂之也惟所听非物而非礼勿听然后为听徳能聴徳则本然之聪见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十八     宋 黄伦 撰

  太甲下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懐懐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徳惟治否徳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

  无垢曰敬而非诚则不能格天爱而非诚则不能感人诚而不用于爱敬则不足以继祖宗伊尹之意以谓太甲悔过其诚然耶其亦免祸而勉强耶人心之难知也乆矣伊尹于太甲中篇戒以允徳协于下矣今又于爱敬之外加以诚字允即诚诚即允也使太甲不诚则是忧苦之中愈生奸诡其何补乎使太甲一出于诚则皇天万民祖宗皆得所托矣 又曰与有徳之人是与治同道也虽乱必兴与无徳之人是与乱同事也虽治必亡其始与君子也多出于抑情抑情者易怠其终与小人也多出于快意快意者无穷以易怠之心而君子以直道正之每见其咈违耳及快意之时而小人以邪道悦之每见其逊顺尔此所以始鋭于君子者终入于小人之术也慎厥与非安礼义之君不能也知礼义则其心常明任血气则其心常昏终始与君子日游礼义之中其心明明有如日月曰明明后岂欺我哉

  东莱曰敬是天之理仁是民之心诚乃鬼神之徳兢兢业业无贰尔心盖兢业之心即天之心故克敬方得天之理自然相亲四方九州之广本不可以智刼力求惟以我同然之心感彼同然之心故自然常懐鬼神之道本自有诚如中庸言鬼神之徳其至矣乎至言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故惟克诚则自然来享 又曰大凡与治世同道无有不兴使今日之治如尧舜之世则安得不兴与乱世同事无有不亡使今日之治如桀纣之世则安得不亡

  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

  无垢曰夫上帝尊居宸极而日月星辰皆有纪而不乱先王尊居九重而朝廷邦国亦有纪而不乱是人主即天帝使人主在天则为上帝使上帝在人间则为先王克配上帝义盖如此人主其可自轻乎然而有徳则尊无徳则贱尊则同于上帝贱则等于匹夫千官在列万玉同趋此尧舜禹汤之所以为尊也放于南巢悬于白旗此桀纣之所以为贱也悲夫人主本同于上帝乃卑贱至于若此然则有天下者其于爱敬诚之三字在已可不自强而求贤可不以此为凖耶 又曰夫学不躐等教不陵节悔过而少见先王之心未可止是而自欺也其上有事焉第如登泰山而始升一级适燕越而始进一步耳岂可止一级遽自欺以为泰山之顶止一步遽自欺以为燕越之都乎

  张氏曰若升髙必自下者告之使进徳也若陟遐必自迩者告之使修业也徳欲崇故以升髙譬之业欲广故以陟遐譬之

  颍濵曰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之有余而甫田可啓矣欲来逺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苟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苟不由其道虽强求而不获也

  范祖禹曰孔子云为君难夫知所难而后可以有为也传曰君以为易则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则其易也将至矣太宗知守文之难所以能有终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无垢曰天下莫易革于有过之过莫难革于无过之过有过之过见于行事可以指陈若三风十愆是也无过之过着于性情虽声色弗迩货利弗殖而自谓贤圣不容开陈便是过惟恐己有过则喜闻逆心之言恶闻逊志之言人之常情逆则不喜逊则乐闻言逆于心是正中吾之过也必由其言以求吾所以不喜者是何物也既得其病格而去之过去言行则大道见矣言逊于志是乃长吾之过也必由其言以求吾所以乐闻者是何物也既得其病亦格而去之过去言止则非道亡矣于逆心处必求诸道于逊志处必求非道此乃痛自抑节知吾心以为逆者乃善道也吾志以为逊者乃非道也 又曰夫人可欺也心不可欺也一人之心天下之心也不喜逆心之言乐闻逊志之言是自欺其心也借是逆心之言杳然不闻而逊志之言洋洋盈耳不知其于暗室之中屋漏之下端居之时梦寐之内其心安乎傥有分毫之愧则元良之性为之障蔽矣

  李泰伯曰谗者沮善者也谏者抑恶者也名之谏者皆知好焉名之谗者皆知恶焉然而人主不免于信谗者谗似乎谏也愎谏者谏似乎谗也君曰可用臣曰不可用不可之辞同而情则异矣用君子而小人沮之是为谗用小人而君子抑之则为谏君子小人之心恍惚而不可用是谗諌所以乱也好谏而不慎则奸臣进恶谗而不察则正人退世有信谗则众非之矣愎谏则众笑之矣

  温公曰孔子曰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是故明君之于听纳无彼我无亲疎无先后惟其是而已矣若重我所有轻彼所陈信其所亲而疑其所贱主先入之言而拒后来之议则虽有是者亦不可得而见矣夫人心之所好者见丑而为美所恶者见善而为恶苟能以平心察之则是非易见矣若必待合圣意则悦而从之不合则怒而弃之吾恐谗谄日进方正日疎殆非所以増社稷之福也

  张氏曰言之逆于汝心则苦言是也言之逊于汝志则甘言是也苦言则讦直而逆耳甘言则愉顺而可听言之逆心者不可以私恶而拒之也当求之于道恐有道之言而反逆故也言之逊志者不可以私喜而从之也当求之于非道恐人亦非道而媚故也心者道之所寓心之官不思则或失其道故有道之言逆于汝心者必当求之于道然后知所从也心之所之谓之志心之本未尝非道其有所之则或迷而失道故非道之言逊于汝志必当求于非道然后知所违也 又曰仁善谓之元甚善谓之良一人元良则在我者顺性命之理而无违矣故万邦化之莫不各正其性命此之谓万邦以正盖万邦之所以取正者在于一人故也

  王氏曰逊顺也有人之言虽于汝心为逆必于道理中求之恐其合于道而有益也有人之言虽于汝志为顺必于非道理中求之恐其不合于道而有损也东莱曰大抵逆顺之言须以理观方知是非且观逆耳之言有不合理处要知合处多不合处少逊志之言有合理处要知合处少不合处多求之于己非说便以逆耳为是逊志为非但于逆顺求合于理然后为当伊尹之言自有言外之意如逆耳之言但以理观不可以一己之私遂以为非逊志之言亦以理观不可以一己之私遂以为是此伊尹所以言其无我之意也 又曰弗虑则安能知理弗为则安能有成太甲之自怨自艾此虑而能获也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无垢曰君一失其道则天下不安宰相一失其道则天下亦不安今太甲所可忧者矫激太过将有辩言乱旧政之事使天下不安伊尹所自忧者顾位不去将有宠利居成功之事使天下不安使太甲知辩言之可戒而一守先王之政使伊尹知宠利之可畏而致政以归则太甲自此为商家为君之法而伊尹自此为商家为臣之法而天下自此将可永保为太平之世矣

  张氏曰旧政可由也以辩言而乱之则失其政成功可退也贪宠利而居之则丧厥功

  东莱曰虽然人君既知道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乱惟辩言乃可喜处所以虑其或蔽于可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不可居惟宠利乃情之可喜所以虑其或纵于可喜此两句虽是戒君与伊尹自戒亦是总言君臣之大体

  伊尹作咸有一徳

  无垢曰伊尹与成汤君臣之间皆超然真有所得上当天心可以受歴数而君九有革夏政夫一徳之所在天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有此一徳天必祐之民必归之犹影之随形响之逐声也岂天私于我我求于民哉徳之所在理固然耳夫成汤咸有一徳而至得天下夏桀弗克庸徳而至失天下然则吉凶在人灾祥在徳复何怨尤哉 又曰夫有尧必有舜有舜必有禹有汤必有伊尹犹天必有地隂必有阳日必有月有一徳之君必有一徳之臣此自然之理也自尧舜禹汤文武以来其所以巍巍赫赫者则亦有所得非勉强而能尔也然汤学于伊尹其一徳虽汤所固有乃伊尹指而示之也伊尹天民之先觉觉者一徳也汤与伊尹皆有此徳故足以斡旋天命变尧舜之所为而不疑其见于用也取民于水火之中而处之尧舜之世一徳为用其如何哉伊尹既用此以放桀又用此以放太甲而使之以悔过中超然有得呜呼一徳之用其大矣哉

  东坡曰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是也稽天下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

  张氏曰道一而已散而为徳未始不一也是故入乎一则道将得出乎一则道将失然则君臣之徳岂可以二三而不一乎虽然有一徳之君必须一徳之臣以为之佐有一徳之臣必頼一徳之君以为之主君臣之间所以贵于咸有一徳然后道同志合而政治立矣此伊尹之将告归所以作咸有一徳以陈戒于太甲也太甲昔尝居忧而在亮隂之间则天下之政听于伊尹矣至于三年之丧毕此伊尹所以复政厥辟也将告归者盖功成不居将致政而归也

  东莱曰太甲悔过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于此篇讲究实理以入道之极处告太甲自古以来前圣入道各有自得处在尧舜禹则谓之执中在伊尹则谓之一徳在孔子则谓之忠恕在子思则谓之中庸在孟子则谓之仁义皆所以发明前圣之所未明处故此篇前后都说一徳天之难信以其命之不常也徳之常不常则位之保不保在反覆手耳太抵造道之深其言不易发故伊尹必先以天为言而重其事亦欲起太甲之敬心也

  咸有一徳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

  无垢曰为人臣如伊尹亦可谓不幸矣使君如尧伊尹如舜可也使君如舜伊尹如禹可也今乃不然一出而桀为君乃相汤而伐之此岂美事乎再传而太甲为君乃身自放之岂美事乎其不幸有如此者使太甲悔过复政之后伊尹不去其有待耶 又曰髙哉伊尹既不使人主有杀功臣之恶又使人主有入徳之门进退裕如不见其失功满天地而心不有徳垂亿载而心不怠放君迎君而心不悔释位而去而心不疑人臣如伊尹其亦难矣哉

  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无垢曰将恃天乎天则难谌将恃命乎命则靡常不可恃也天虽难谌而吾徳可谌命虽靡常而吾徳有常使吾有常徳则可以变易造化阖辟隂阳天命岂不为吾徳之听乎故常厥徳者保厥位而厥徳匪常九有必亡也

  张氏曰诗云天难忱斯周公曰天不可信所谓天难忱者以其命之靡常故也天虽命吉矣不能应之以徳则有时而凶天虽命凶矣能修徳以禳之则有时而吉此天命所以为靡常也常厥徳则其徳一矣不常厥徳则其徳二三矣徳惟一者动罔不吉此所以能保厥位也徳二三者动罔不凶故虽九有亦至于亡言九有以亡则不能保位可知矣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

  无垢曰夏王不知讲学为人欲所乱故其徳不常所向皆恶动皆负于幽明幽则慢神明则虐民天岂欲以多欲之主偃然在民上为天下君乎盖徳即天也夫一徳之所在天之所在也非一徳之外别有所谓天而天之外别有所谓徳也 又曰方天厌恶夏王眷求一徳之人付以厯数为天地神明之主而伊尹与汤皆豁然悟入天理超然真有所得上契天心盖伊尹与汤之心即天之心也民之心也以天之心故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民之心故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

  张氏曰桀徳不常幽则慢神而神怨之也明则虐民而民雠之也孔子曰敬鬼神则神非可慢也又曰寛则得众则民非可虐也今夏王弗克庸徳而慢神虐民非特神民之所不与而皇天且将不保矣启者所以开导之也迪者所以导达之也天之命人常在于人为之后谓之有命盖言其徳足以有命此天之所以啓迪之也眷求一徳俾作神主盖惟一徳为能有命故也可则因否则革桀之暴徳无道其政非可因也革之而已

  史氏曰有一圣人起必有贤人为之偶何也天将以天下托圣人顾其事甚重而不能谆谆以告之故又以圣人托于贤俾致其命焉者也夏桀弗类天择其主而托之者甚急也天欲以天下托于汤是以先以汤托于伊尹伊尹知之故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非予觉之而谁是盖知天有以命之也命之至天不容以言传伊尹不得以言受然动静语黙不啻影响之应者天以心传伊尹以心受也

  东莱曰徳者天地神明之所同然者也惟夏王弗克庸徳则自然慢神虐民天自然不保此言视幽明人已为二皆是徳之反未言徳之正也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无垢曰无心于求天而天佑之无心于求民而民归之天非私我也以天心在此天虽欲外吾心不可得也我非求民也以民心在此民虽欲外吾心亦不可得也是一徳者乃天与民归之机也或者于此心之外别求天佑于此心之外别求民归是不知本者也盖此心即天心非此心之外别有天也此心即民心非此心之外别有民也 又曰一者天理二三者人欲天理无往而不吉则以其体即吉也人欲无往而不凶则以其体即凶也所得在天理举天下不得以乱故一所得在人欲注于东则已奔于西注于此则已分于彼非一之外别有吉非二三之外别有凶一则吉二三则凶也在人谓之吉凶在天谓之灾祥夫一即吉即祥二三即凶即灾是吉凶不僭在人如何耳天降灾祥在徳如何耳古之论福者乃谓信义而诗人之歌福履则曰后妃逮下是逮下有福非逮下之外别有福也信义乃福非信义之外别有福也史氏曰天人以无常观圣人之心圣人以有常得天人之助天人无心视圣人如何而应之耳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天固无常者也抚我则后虐我则雠民固无常者也圣人其可不汲汲于修徳而求其无常也哉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此圣人有常之徳也修我有常之徳而应彼无常之理自然幽明之间不期于天佑而天自佑不必于民归而民自归矣不然则天岂容私民岂可求而得之耶

  张氏曰天无私亲也所亲者一徳而已民无常懐也所懐者亦一徳而已皇天之所以眷佑有商者非天私商而佑之也盖天之所佑者佑其徳也民之所以戴商者望之若大旱之望雨非商求民而民归之也盖民之所归者归其徳也徳出乎道者也道一而已则徳不可以不慎终于始常而不变此徳之所以一也一出一入或作或辍此徳之所以二三也夫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徳故徳惟一者动罔不吉徳二三者动罔不凶吉凶者灾祥之始灾祥者吉凶之应于人言其始故谓之吉凶于徳言其应故谓之灾祥在人者先吉而后凶所以诱之而使劝也在天者先灾而后祥所以威之而使畏也

  东莱曰惟其徳一则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曲折酬酢泛应无非此一故动则合于理苟二三则周旋泛应之际不能一故动则背于理此所以有吉凶所谓吉凶者降灾降祥也合理与背理便是吉凶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按此条永乐大典原缺】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愼惟和惟一

  无垢曰夫成汤与伊尹咸有一徳所以能至格天之治今伊尹既告太甲以一徳之说其求人材可不以一徳是凖乎不如是不足以传成汤伊尹之心矣此任官所以必惟贤材左右所以必惟其人也贤材而有一徳则在位在职者皆精白而无他心左右而有一徳则上自三宅下至仆从皆忠良而无邪心如此精择则以为臣之道上在朝廷为公卿则当助成君徳下在有司百执事之列则当膏泽斯民其任匪轻其责甚重则人君之求贤才左右不可轻易也故曰其难不可简忽也故曰其慎一不难则小人朋来一不慎则小人乘间和则其容晬穆一则其心开济以此求之万不失一矣

  张氏曰庶官得贤才左右得其人则上可以致君下足以成民故次之曰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美则将顺恶则正救陈善以闭邪献可以替否使君不失其聪明圣智之徳此为上为徳也教之诲之辅之翼之使民不失其孝悌忠信之行此为下为民也上言为徳则知为民者行也下言为民则知为徳者君也伊尹尝欲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则为上为徳可知矣欲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则为下为民可知矣夫人臣之责如此其重则选任不可不难听察不可不慎东坡曰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夫动者不安者也夫惟不安故求安者而托焉惟一者为能安天地惟能一故万物资生焉日月惟能一故天下资明焉天一于覆地一于载日月一于照圣人一于仁非有二事也昼夜之代谢寒暑之往来风雨之作止未尝一日不变也变而不失其常晦而不失其明杀而不失其生岂非所谓一者常存而不变故耶

  萧氏曰于身也精进而不已于民也乐推而不厌此徳之所以日新

  东莱曰臣之所以为上者辅君徳也臣之所以为下者本不要役民为君安抚其民也此亦是视君民为一也其难其慎者虑小人也难之慎之者虑君子小人混然无辨也惟慎择其不善者去之则吾之纯一始见惟和惟一而皆为君子也惟君臣之间和同无间而展尽一心此其所以为一也

  徳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无垢曰有一徳之君乃能识一徳之臣是贤材左右之有一徳正在太甲先有一徳乃能识之耳此伊尹所以反覆为太甲言一徳之说也太甲悔过必有所得也岂有无所得遽能脱去纵欲而克终允徳乎内磨琢以检察外切磋于师友功深力到一旦豁然人欲断絶天理滋彰一徳见矣一徳既见未发号令未见称誉以前先王之禄已绥烝民之生以永则以先王之心烝民之心皆防于一徳也

  黄成曰贞而不变者谓之一一者道之极也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然自其一者视之万物莫不一也故得夫一则无往而不一不得夫一则物无以正其心矣东莱曰徳之运用无常师也主善便是师善无常主如仁义礼乐皆非一也然仁义礼乐之用咸归于一耳此所以谓之协一也

  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无垢曰七世之庙尚观其徳万夫之长尚观其政况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其相须之急如此其可自谓有一徳而狭天下之民以谓不足与计乎一徳者每见其不足故有进法而无止法孔子惜颜子曰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此真一徳之用也盖匹夫匹妇各有所见傥四海之内有一夫一妇不得自尽其情则吾之徳亦有所阙矣伊尹始告太甲以允徳及其将归也又告太甲以一徳又告以求臣下之一徳其末又告之以求四海之内匹夫匹妇之徳此无他犹富家老翁平生所秘者厥子罔知及临絶将死之际尽出所未见者两手而付之其意亦已切矣伊尹将去其付与太甲者无余蕴矣太甲宜如之何张氏曰后非民罔使者两贵不能以相使君必得民然后有所使矣民非后罔事者两贱不能以相事民必得君然后有所事矣然而为上之道常在乎并谋兼智乐取于人然后可以成功则自广狭人于所当戒也自广则以己为有余狭人则以人为不足自广以狭人则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使匹夫匹妇不得以自尽则民主其何以成功哉民主之功非一人之智力所能致必在夫积众智以成之者也

  史氏曰所传者逺则其所积也必厚所服者大则其所行也必至因所传之逺近以求其所积之厚薄因所服之大小以察所行之至否其徳与政何以逃智者之观察哉伊尹劝太甲以修徳为政之道其激进之也如此

  东莱曰君民之一体也无自广以狭人君民既一体苟自以为广而以人为狭亦非一矣虽匹夫匹妇之至贱不得自尽亦非一矣如此则人主无成功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无垢曰呜呼商家不可一日无伊尹也乆矣伊尹虽告归朝廷有大务人主宰相所不能决者想太甲父子必就问之古礼所谓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是也及伊尹既死死已既葬朝廷皇皇焉意以谓有谋谁决有事谁咨有大患难其谁慿借乎故咎单遂述伊尹平生法度以告沃丁使之遵守也

  东坡曰咎单作明居司空之职也舜宅百揆亦司空之事也禹作司空以此考之自尧舜至商盖尝以司空为政也

  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无垢曰商家犹有尧舜之风后世弗可及者昔益有昌言禹拜而俞之禹有昌言臯陶俞而师之其雍穆揖逊之风使人乐而不厌今伊尹既葬而咎单遂训伊尹事亳有祥桑伊陟乃赞于巫咸其虚心克己惟朝廷是忧初不欲善之在已过之在人此尧舜之风也

  太戊赞于伊陟作伊陟原命

  无垢曰伊陟原命所载皆恐惧修省之事原孔安国以为臣名是太戊赞伊陟又命原以天变之事也其间君臣答问虽不得而知想见不过君臣相戒修徳修政以答天意耳

  仲丁迁于嚻作仲丁

  无垢曰嚻皇甫谧谓在河北或曰今河南敖仓余因迁都事乃知桑谷之妖转而为迁都耳夫太戊占之曰野木生朝国其亡乎是太戊不修徳必有亡国之灾惟其修徳所以止于迁都耳

  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

  无垢曰太史公云仲丁崩弟外壬立外壬崩弟河亶甲立仲丁迁于嚻方一传至河亶甲则又迁居于相矣

  祖乙圮于耿作祖乙

  无垢曰太史公曰河亶甲崩子祖乙立河亶甲时殷复衰故又有迁都之变而祖乙又迁于耿也桑谷之祥亦可畏矣皇甫谧曰耿在河东皮氏县耿乡至耿为河水所圮壊又不安其居此乃桑谷之祥又发于河患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十九     宋 黄伦 撰

  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无垢曰盘庚阳甲弟也止一迁耳而曰盘庚五迁何也曰汤迁于亳仲丁迁于嚻河亶甲居相祖乙圮于耿至盘庚迁于殷通数为五迁耳何以孔子序书指为五迁乎曰此为民咨胥怨言也以谓自仲丁以来一传再传即迁至盘庚又迁其迁不已靡有定居民心摇动生理无聊郁抑不平所以咨嗟而相呼为其迁之多故曰五迁焉

  张氏曰可与守常难与适变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凡民之常情也是故乐因循而惮改作居安逸而忘患害一旦骤而告之以迁都之事莫不怨咨于上不适有居是皆顾目前之利而不虞祸败之旋至此盘庚之作其丁宁告戒见于三篇之书观其长虑却顾将以与民兴利除害则虽咈民以迁而民至于咨怨何足恤哉咨形于言怨在于心所咨者非一人也然则此盘庚三篇之作将以开导训之而已

  王肃曰盘庚何以不言诰取其徙而立其功非但録其诰辞

  盘庚上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如如台

  无垢曰盘庚知民心忧慼不从于是呼众忧之人出誓言以告之曰我先王祖乙来居于耿耿有水圮之患是当迁矣又重念自伸丁以来四传而三迁民亦劳矣傥不是之恤而复迁都是尽杀之也故因陋就寡邑居于耿越七世而未迁然而终不能相正以生歳歳为水作苦其可不迁乎傥因循苟简水害日深民俗日终至亡国而后已盘庚虽意见如此又不敢自以为是及卜之蓍龟以考去留而蓍龟所告乃知我之意以为不可不迁也

  张氏曰率之者强之使从已也吁之者和之使无怨也其所以率吁众慼必出矢言矢直也直言其和而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者言我商家王天下以来尝迁而宅于此矣汤之居亳谓之从先王居则商先王故居亳矣今盘庚复自耿而徙居焉不忘先王之居而已先王之所以宅此者盖以重我民之故使之违害就利而即于安宁之域无尽至于死亡故也为卜以稽其疑吉卜而可迁矣今民反曰卜稽其如我何非特明不从于人幽且不从于鬼神矣民愚如此诚所可诛盘庚不诛而教之者盖以民迷日久不可遽施以刑罚故也

  东莱曰天下之怨惟先顺其意使他心平气定然后善言可入若不顺他意而必以至理逆忤其心则彼悍然且与盘庚作敌之意不暇尚何以使之信其言而从其迁耶惟盘庚谓尔怨故是我先王亦曽宅于此了他之怨已息方以正理之然未尝固执不知权变可迁即迁而已我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圯壊尔民然而不肯使迁者重尔民命不忍尽遗害尔民之故以此见因陋就简不能相正救使尔往就生处及我稽之于卜又如我志于是不得不迁也

  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

  无垢曰先王有故事谓自成汤以来皆敬慎天命也敬慎天命宜有定居矣然自太戊忽有桑谷之变故仲丁迁于嚣河亶甲居相祖乙圮于耿而我迁于殷以继汤迁于亳之举惟敬慎天命傥天命有变必迁都以应之是敬慎天命犹不常宁况不敬慎者其能常宁乎盖商家尚神以谓歳有水患是天不佑此邑将有改卜之意我当承天之意劳苦迁都以续天命葢既已迁都则朝廷官府邑里民居为之一变若新受天命者此亦弭灾变移造化之一术也若旱而徙市医而变气之理同其理亦防妙矣矧能绍复先王之业若顚木之再生乎盖木已枯死颠仆于地其根生蘖乃有再生之理由蘖新都也傥或迁都必有再生之理则先王之大业可复绍而不絶四方可安定而不摇呜呼天亦难知矣而盘庚指以示人若指泾渭之清浊乌鹊之黒白偃然不疑其亦异矣夫天下系人君之徳如何耳岂有居耿天遽断絶其命迁殷天乃长久其命乎此阴阳术数家説诳惑愚蒙者也而盘庚乃昌言之盖其意以谓耿荡析离居之患是天意不欲商居此地也殷都乃成汤兴王之地天之眷佑其在此乎

  张氏曰恪则钦之在于心也谨则钦之在于外也先王常奉天以迁都今不从我以迁是不承于古矣不承于古则不承于天不承于天则逆天者也逆天者亡夫天所断制之命我所不败知也不知天之断命则或至于流播殄灭其从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乎葢迁居新邑然后足以更生故有顚木由蘖之譬也以不迁故不克从先王之烈则其迁也乃能绍复先王之大业上能顺天命下能从先王然后足以厎绥四方厎绥四方者致四方于安宁之地也东莱曰耿邑所以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断然命尔民不得居于此而迁于彼也今乃不然是不畏天也天尚不能畏况能从先王乎今之耿邑若一株朽木如何会有生理惟朽木中别有一新萌芽使土培之乃可再活今若即居耿邑如何活得惟得新邑而居之汝乃可生天以此将永我命于新邑乃能绍复先王之大功业

  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案此条经觧永乐大典原缺】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

  无垢曰自古先王皆图任旧人不聼新进其所举事皆以常旧服不出私意夫惟新进好出私意以变更祖宗故事纷乱祖宗法度故先王图任在旧人而不在新进 又曰惟旧人能宣先王徳意志虑故先王亦不敢少忽毎发一号施一令必反覆审证必图治安必行永久必便于民必合于天地鬼神而又询之于公卿大夫考之于卜筮盖无所不用其钦故其言可以为典则为法为度安有口过乎号令不出则已号令一出则天下耸动怠者奋汚者修鄙者寛薄者敦而四海之内无不风移俗易而大变矣盘庚言我迁都之计已深思而熟虑非出于轻易也故凡见之于播告者皆诚心实徳之所在可以一变危乱之俗为治安之世一变目前之劳为悠久之安特汝未之信耳

  张氏曰经曰无遗寿耉又曰询兹黄髪则人君所与共政者无非老成之人也惟老成人然后歴知古今成败之迹与之共政则其智足以逺省矣王播告之修则其在外者不欺矣不匿厥指则其在内者无隠矣于先王能图任旧人而又播告之以所修之政而不匿其指意则上之情得以下逹君之徳意志虑晓然在人耳目而人知所从违矣夫岂有背违于上而不从君命以迁者哉

  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无垢曰臣下不知敷宣盘庚之意乃相与聒聒喧閧造为险肤之言迭相唱和畧无事实起者唱也信者和也唱之者臣而和之者民想见喧啾轻薄如市井阛阓之态甚可恶也盖小人欲鼓惑众听其言不险则不足以动小民不肤则不足以入小民谓之险肤其鄙倍儇嚣盖可坐见傥非我灼见天意断然自信遂此迁都之举其为汝摇撼如此者能不蓄缩乎今我傥惟汝含容不汝之制使汝愈不畏我是我若观火之将燎原而不可救也救火者必扑灭救此险肤者必诛罚使予不行诛罚之刑而聴汝聒聒不知畏惮是我拙谋以成汝之过也岂仁者之所为乎盖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张氏曰险则不夷肤则不中言之循理则夷反乎此则谓之险言之由内则中反乎此则谓之肤不治谓之荒君有荒徳则臣不顺命可也今盘庚非自荒兹徳则在我者盖已无过而汝乃聒聒起信险肤不肯从我以迁则其曲为在彼矣夫人情大可见汝之含徳不惕予一人观其肝膈已在面目之间灼然可见故曰予若观火言其情伪是非之不可逃也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徳【案此条经觧永乐大典原缺】

  乃不畏戎毒于逺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无垢曰譬若医师治病知病之所在则可以攻治鍼刺使病去而气必和傥惟不知病之本原而汗下补泻杂然并进则性命不保矣今盘庚察微知防见臣民之病止在傲上从康故谆谆诲诱以善言进之以苦言警之使傲上之心息而知君臣之义从康之心亡而获勤劳之功则君臣情通而天下大治矣萧氏曰恶一时之劳而不思毒之所及遍于逺迩是犹惰农之不畏饥也

  张氏曰汝不能黜其傲上从康之心而含徳不惕于一人则是汝不畏其君矣不畏其君而从上以迁使逺迩之民化之而终陷于罪恶则是汝大害于逺迩矣夫不迁之害以天事言之或至于流播死亡而祸生在上以人事言之或至于罹其刑辟而劓殄絶之则其为毒也不亦大哉天下之事未有不始勤而终逸者惟昧者蔽于目前之利不知勤劳于其始故终无所得

  吕氏曰喻农之服田沾涂泥污体足固是勤劳然其后必得黍稷汝之迁都犯霜露冐风雨亦固甚劳然其后必得安穏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无垢曰夫心乖忤则言不和心凶险则言不吉乖忤凶险既生于心则为败为祸为奸为宄而取诛戮矣乖忤凶险败祸奸宄其谁之咎哉故毒曰自生而败祸奸宄曰自灾此盖言灾毒非自外来皆汝心之罪耳法行当自贵者始端本清源原情定罪则汝当受诛戮之痛矣不于今日改悔至于受罚时虽欲悔焉有弗及矣

  张氏曰和言者谓以言而谐之也吉言者谓以言而谕之也不和言于百姓以在位不能助王率吁众慼故也不吉言于百姓以在位之聒聒起信险肤故也百姓者民之所望而听从之也不和吉言于百姓而欲民从上其可得哉夫惟如此则罚及汝身是汝身生毒也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此自生毒之效也败言其无成祸言其无福奸则恶之见于外宄则恶之见于内惟其败祸奸宄此所以自取其灾也吕氏曰今汝既已先播其恶于民乃汝鼓荡民不迁民固以汝为好不以汝为恶其后圮壊于水则民必怨汝是汝先恶之也汝乃奉飬其恫恫病也

  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尔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无垢曰臣民倡和险肤以口舌儇防为长是若市井憸利之民也观此憸民以口舌轩轾人疑若无忌惮矣然一闻有箴刺者则相顾眙而不敢骋盖知箴刺之言其祸有过于我以口舌倾覆人者憸民尚识利害如此岂有为士大夫不识利害反不如憸民乎人主能生杀制人长短之命非箴言之可比也汝傥知迁都之非策何不别白以告我而相动以无根之浮言胥动相煽而起若火燎于平原广野之中因风乘便其可向之近迩乎论浮言如此其亦可畏也已然野火虽不可向近尚可扑灭之况浮言无根其有不可消弭者乎不过择其首恶唱造者诛而罚之罚当其罪逓相耸动则奸计消缩浮言扑灭矣盘庚不即诛罚浮言之人而训诰谆谆如此仁心着见可以坐见先王之心也 又曰呜呼盘庚之不喜诛罚若父祖之于子孙恐其入邪恶是以丁宁告戒于再于三恐之以祸福发之于声音若将无所容其罪者原其本心实不忍鞭朴之一伤其体也盘庚之于臣下亦若父祖之仁心欤未施诛罚未见伤残而遽曰毒曰灾曰恫曰短长之命曰其犹可扑灭戒励恐动如此则以不忍诛罚之心若将已行诛罚者夫诛罚未行而已有恻怛之心而况果行刑乎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

  无垢曰人贵求旧则今日在朝老成人以为当迁者汝不可不从也又云器非求旧惟新则此耿都有荡柝离居之患已如旧器不可用矣当舍此而迁新都以应迟任之言也夫天下之理古今之所共由迟任立此言初不为盘庚设理在于是吾因明此理以晓天下后世耳

  张氏曰人之有旧则古今成败无不歴知器之有旧则頽圮蠧壊不可适用

  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徳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无垢曰以尔祖父与先王之迁都则同其劳苦既迁则同其逸乐其可忘哉我虽念旧不忘汝子孙如此然汝不可恃祖父之功以至于傲慢纵恣而不听我号令也善自取福则为公卿大夫恶自取灾则受诛罚扑灭我岂敢容一毫私意于其间以妄为赏罚耶尔祖父有功则祭从大享子孙有善则使之仕宦予岂敢动用非徳之享哉汝不可恃祖父而为恶也我之行赏未尝及于恶人此亦天下之公理也迁都之举断然自任在于必迁正如射之有志志在于的的与矢对一发必中今我之迁志在安利安利之地正与迁对一发必中安利矣复何疑乎

  张氏曰古我先王与羣臣之祖父固常相与同其逸乐忧勤之事矣夫君臣相与犹一体也方其无事则与之同其逸也及其有事则与之同其勤也今汝众臣不从我以迁是不念汝祖父之与我先王相与之道也汝之不能从我以迁固宜罚之所加且夫罚所以讨罪也罚不当罪则为非罚赏所以彰徳也赏不称徳则为非徳前言非罚则知非徳之为赏也此言非徳则知非罚之为威也无徳而不妄赏则有罪不可不刑之矣此又所以再三而告谕之也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者其志正其体直奠而后发发期于中者射之志也先王之于赏罚盖亦如此是以不敢动用非徳非罚亦欲其中而已

  吕氏曰古我先王暨汝祖父同甘苦共劳逸岂我敢用非理之罚以罚尔故于尔功臣之间世选其劳苦者擢而用之虽行善亦不敢掩我大享先王尔祖亦配享我先王与尔祖父皆在其上我行赏罚又岂敢动用非徳欺神明而为之予告汝迁都之难事如射之有志于的言不妄发

  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

  无垢曰夫老成理当尊敬孤幼理当抚恤今不肯迁都是侮老成弱孤幼也 又曰虽好逸恶劳者人之常心汝当以力胜心斥去怠惰之志以听我一人之所谋而迁焉夫使之勉出乃力是戒其从康也使之听予作猷是戒其傲上也

  无有逺迩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

  无垢曰今告汝亦已至矣自兹以往无有亲踈逺近有罪者即刑之有徳者即赏之不従迁都者罪也吾即刑之使汝无傲上从康荡析离居之患此所谓伐厥死也从迁都者徳也吾即用之使汝知君臣之义勤劳之功而后已此所谓彰厥善也夫人之所见偶失其趣有如此不同者盘庚臣下今僻在懐安在于为奸以造谤傥以此一节便尽废其平生不念其祖先而放殛流窜之此秦皇汉武之暴非古圣王之心也

  张氏曰用罪者用其罪以刑之也以其有可死之道故用罪以伐之用徳者用其徳以赏之也以其有可欲之善故用徳以彰之言伐厥死则知彰厥善之为生言彰厥善则知伐厥死之为恶圣人之于赏罚未尝敢容私于其间又岂亲近而踈逺

  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

  无垢曰盘庚既独以迁都自任臣下皆不以为然使臣下终不肯听则盘庚之美意无所成就使臣下迁思回虑一听盘庚之所为则是迁都而善皆卿大夫众庶之力也迁都而不善盘庚讵可以罪援之他人哉张氏曰在位臧则邦人化之而皆臧在位不臧则邦人亦化之而不臧矣善者不劝恶者不惩此羣臣所以不臧也羣臣不臧则邦人亦从而不臧矣由是言之则邦之不臧岂非予一人有失罚之过乎

  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无垢曰不肯迁都是不恭乃事也不守职分是不齐乃位也聒聒险肤是不度乃口也盖自仲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诸弟子或争相代立此九世之乱于是诸侯莫朝盘庚当衰之后臣民上下无复知君臣之分贤哲之风习为弛慢而不恭其事习为紊乱而不齐其位习为喧嚣而不度其口盘庚忠厚尽赦其日前之过断自今而后各恭尔事而毋或弛慢各齐尔位而毋或紊乱各度尔口而毋或喧嚣傥或复蹈前习罚及尔身虽悔无及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     宋 黄伦 撰

  盘庚中

  盘庚作惟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防在王庭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

  张氏曰君民之势疑若甚逺而不相侔也盘庚之告必登进之则不压之以势所以密迩之而欲其亲已也明听朕言者欲知上之意也无荒失朕命者欲其勤上之事也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鲜以不浮于天时

  无垢曰既耸动之矣则又嗟叹以感激之曰古我先王前后相传以心者无他事焉惟民之承敬而已何以敬之盖民至愚而神也至弱而强也即天之聪眀与明威也敢不敬乎惟君以敬民为心而民亦以保君为心要之终于一心而已同气而异息同心而异形相与同其忧慼之事以观天时之徃来东西南北惟天时之从浮言之义槩可见矣故天时在亳则迁于亳天时在嚣则迁于嚣天时在相则迁于相天时在耿则迁于耿其敢有私意者哉其敢有倡和险肤傲上从康者哉

  吕氏曰我先王盖顺从民民一有所欲先王未尝不顺从之先王顺民如此民亦不敢违我先王故保我先王而与之同其忧以此君民之情便通惟君民之情通故我先王为事天时既至便随天时而为之浮随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无垢曰是殷降大虐先王不以懐亡为念而必迁也然而其迁岂快耳目之娯便心志之适哉以民为心而已视民之所利在于何地则随民所利而迁之汝何不念我先王之徳所以闻于后世者无他以敬民为心而已惟以敬民为心故有喜乐康宁之事则使汝共享之今我之迁以此邦将有荡析离居之忧而亳殷又有喜乐康宁之事故不敢违先王敬民之心挈汝以迁都所以避害而就利也非谓汝有罪犯当受逺谪之罚也不知汝何若而不肯迁乎患至而后思祸来而后悔亦无及矣

  张氏曰商之先王遭天所降之毒虐不得安其居处于是不敢以旧邦为懐故汤至祖乙逓迁则其不懐可知矣厥攸作视民利用迁者言其所作视民所以便利则从而迁矣

  予若吁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

  无垢曰今我所以如此呼汝等懐此新邑者非谓我求耳目之玩便心志之适也惟汝等之故欲使汝喜乐使汝康宁大从汝之本志耳民之本志欲喜乐欲康宁今此耿邑将荡析离居使民忧而不喜廹而不康然而下民见不及逺识不到微反违其心志之所欲非先王有以指示则是坐视斯民趋而之死地也舟所以济川也新都所以图安也乘舟而不肯济川则所载之物皆为臭腐有新都而不肯徙则生生之具皆为弃物

  张氏曰吁和也吁兹新邑者以迁于此为和也懐归也懐兹新邑者以迁于此为归也上浮于天时下顺于民事此之谓若率吁众慼使之惟喜康共此之谓吁朕及笃敬恭承民命永地于新邑此之谓懐盘庚之所若吁懐兹新邑者亦惟汝民之故以丕从厥志而已

  吕氏曰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此盖已在道路中民尚有迟疑不肯迁之意盘庚恐其迟疑则至于害事故多所譬喻以告晓之谓今之迁都正如乘舟一般乘舟须是便渡不可迟疑若遂迟疑而不渡必将臭腐其所载之物矣

  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无垢曰不属者不相接续也进闻我谆谆之言则有迁意退受小人聒聒之论则又懐安如此岂有他事哉原汝之病所以如此者止据目前之安不谋长久之计不思灾患之来是大相劝趋于忧慼之地而已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葘乐其所以亡者其盘庚之士大夫乎其诞劝忧之谓乎止欲为今日之安慿愚就短而不知改不复听上之号令终以不寤非陷于刑辟则陷于患害其死也可立而待复何得生在人上乎

  张氏曰君以民为体臣以君为心则民属于君者也今尔众民不以诚信而属君则与携贰矣故至于违上之命不适有居此所以沈陷于祸患而莫之或知也 又曰常人之情贪朝夕之安不虞患害之在后是不谋长以思乃灾故不迁也适所以劝忧而已勉进之谓也相劝以善则有可乐之道今不谋长久之计以思其灾害其为祸莫大于此是之谓劝忧者也吕氏曰忱诚也属聮属也惟其信盘庚不可不迁之心与安土重迁之心两者交战故信盘庚之心不相聮属盘庚言汝若信我之心不相聮属汝惟相胥沉溺于水中也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言迁都机防不可失今迁都只有今日后将无日汝若不乘今日便迁汝将为水圮壊连汝生业如屋舍如畎畆尽为水所圮壊矣如何有留得生业在上面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无垢曰臣民听上号令此本心也本心则一不知听上而唱和险肤此二三其徳也一徳则言可道行可乐而遗芳千载矣二三则言为无根行为不道是遗臭万世也小人欲为奸者必倚民之身以为重迂民之心使从恶其心以谓一心不足以动上故鼔动众人呼吸羣类以逞其奸必欲得志而后已盘庚故谆谆告诫使迁新邑以迎续民命于天其心可谓仁矣夫唱和险肤摇动国家使商鞅当此必曰腰斩使李斯当此必曰族诛然盘庚乃方亶其有众登进厥民丁宁辛苦若父兄之训子弟岂以刑戮威之哉方将奉养斯民置于喜康之地吁以刑罚驱民者乃鞅斯之学以训诲待民者乃先王之道也

  张氏曰夫物成则馨香败则臭秽馨香人之所爱也臭秽人之所恶也民不听上而惟胥以沉则其为恶莫大于此故告以无起秽以自臭然而民之不听上命盖亦在位之人无以率之故也

  陈氏曰民愚无知恐有倚其身使不直迂其心使不正不直则身亡不正则心亡内外俱亡汝民亦沦胥而死矣我将迎接续汝之正命使汝胥正以生岂以迁徙之事威虐汝辈乎奉此事以畜汝众而已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懐尔然无垢曰予所以不忍用威刑以治汝罪而奉养汝众者以念我先王曽劳勤汝先祖同成此大功业汝实先正子孙我当念旧不忘是以大能用进汝于士大夫之列方且诚心训诰以懐来汝心庶几回心易虑同此迁都之举汝知其所以然乎

  吕氏曰言我之所以迁者我盖念我先神圣之后已曽慰劳尔之祖先了我先王前日既慰劳尔之祖先今日乌得而不羞养尔盖前日之民便是后日之民我之所以迁都縁要懐安尔故如此我若不要懐安尔我又何苦如此

  失于政陈于兹髙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防孙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无垢曰傥我顺汝之意而不迁权柄在下纲纪倒植是失于政也傥我随汝之意而不迁懐安懐土不知避害是陈于兹也则我先王在幽防之中将大降罪疾曰汝何故怯懦而失于政汝何故愚暗而陈于兹使万民坐受此患祸之虐乎是我之迁畏幽防之中鬼神之见诛矣我不迁则鬼神降罪疾于我夫得罪于人君尚可辩説以逃罪得罪于鬼神虽有辩如仪秦巧如恭显其能解免乎是知聒聒之策正可以欺人而不可以欺天也

  张氏曰生生者进进之谓也夫物生则进而大故生有进意汝万民不从我以迁是不能与我进而同心矣夫民之所为既不与君同心则是不能比辅其君者也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髙后丕乃崇降弗祥

  无垢曰古我先王既与汝祖父同其劳苦以安养斯民汝今为我养民之官亦当与我同心如汝祖父之于先王可也今乃不能继汝祖父养民之心而汝包藏贼心以害斯民今乃坐使民趋于死地而不顾非贼心而何盖汝祖父与我先王相为安危者也我先王见汝如此用心故将降罪罚于汝以安汝祖父汝祖父亦欲安先王故断汝而不収弃汝而不録不救以安国家汝乃趋于死地矣至于此时虽悔何及张氏曰乱政者治政之臣也同位者与之共天位也乱政之臣当以徳义事其上今乃务足于货寳则是懐利以事其君者为人臣者懐利以事其君于是安土重迁以非义为民之唱其罪莫大乎此夫幽防之涂虽若异致然鬼神之情状其与人不殊人之所好彼则从而福之人之所恶彼则从而祸之盘庚之迁始告之以人事既不听从于是又告之以鬼神之事盖亦因其俗之所尚而之者也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无垢曰不易者盖言一定之理不可改易也顺之则有福逆之则有祸汝当永敬我言无或中惰当大恤我言无或轻忽庶几汝心变易上下情通亿万人之众若出乎一家遐荒僻陋之逺若处于一堂而无相絶逺矣夫上下之情不通则为否上下之情通则为泰 又曰盖人之心本自明澈万里森然惟舍此以合浮议则此心陷于浮议中而颠沛错乱不可复反傥分其心而不为浮议所摇则能从吾迁居之长计而吾之中道见矣夫人心本中但一陷于偏陂则其中蔽且迷东西者防斗柄逃空虚者喜足音世皆偏陂傥非贤君为之指南则中道何由而见今臣民能听盘庚之言则心安平中道见矣

  张氏曰分者使之别其善恶猷者使之谋其从违念则思之而不忘也惟能分别善恶而后能谋之得其当而后能念以相从矣设中于乃心则无依违顾望之累而惟义是从能惟义是从则知向之不从以迁者皆违义矣

  吕氏曰我告尔不易永敬者教之敬于久勿敬于暂大恤者教之恤其大勿恤其小当时人见盘庚举其先祖父以教我谁不知敬后复为安土重迁之心惑乱则敬心去了如此乃是暂时之敬非久长之敬当时人顾惜货寳而惮于迁徙是但恤其小者到得被水患圮壊虽性命亦不可保是恤其小而不恤其大也 又曰设中于心庶几不失之偏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人谁无这个中何待于设孟子説道是求其放心而已心何用求求生于敬中何用设惟是民见得傍一边不见这一边便偏了此心而不是中乌得而不设

  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无垢曰盘庚迁于新邑正欲丕变俗一登于先王之世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岂容有凶残小人得与于其间哉使凶残小人得闻此戒奸心消缩善心油然盘庚之所愿也

  张氏曰不能顺命则为不吉不能循道则为不廸颠则不能以自立越则不能以守中不恭则不能以钦上柔聚于外而为奸刚穷于内而为宄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则暂遇奸宄其罪之轻者则劓之其罪之重者则殄灭之盖其教之之笃则其刑之之重不为过矣以谓不如是则无以威之使畏而事无由济矣

  吕氏曰今日过这一县眀日过旁一县谓之暂遇是这般时节奸人易得因此为奸宄他平日所以不敢做奸宄者必谓人识我姓名住处容易捉得所以不敢至别暂遇处必説是我暂时防此纵我做奸宄眀日便去矣又谁识得我又如何捉得我此是道路之大病故盘庚须要仔细根治

  徃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无垢曰谓自今以徃各务为生生长久之计永使汝父子兄弟夫妇上下熈恬康乐与我国家同享安乐也

  史氏曰劳于从事者天下之常情巧于诱民者人君之智术自汤至于盘庚迁都者八而见于经者有五斯民防渉于深险奔走于寒暑提挈抱负区区怨怒至是而懐土重迁盖其常情无足怪也盘庚于是可不巧为诱掖之説而动其不回之心哉言自今之迁都立家室一劳而无忤一定而不改生聚于斯当不复为前日之纷纷矣诱掖至此岂智术之得已哉

  盘庚下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无垢曰盘庚既到新都昼参日景夜考极星以至相其隂阳观其流泉以定官府万民之居矣国家一新民居一变向来衰敝之风奢侈之俗亦一扫不见踪迹矣然后可以兴治化而变易民心焉

  吕氏曰此是已到新邑时乃安民之所居正厥位是分都邑立宗庙等事夫定宗庙非小事何故在奠民居之后盖盘庚之迁为民而迁故才到便使民就安穏处此亦见得盘庚先民故也

  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肾肠歴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防言予一人

  无垢曰既迁而奠居正位矣乃安慰众人曰汝等当敬以立身勤以厚生无或戏怠当勉为生生之计以安以养以葬以祀立此大命也惟不戏慢则能建此大命惟不怠惰则能勉此大命盘庚上中二篇以刑罚儆励臣民今既迁矣敷心腹肾肠者展尽底蕴曰汝无自疑汝前有罪我今一切不问汝等无或懐疑共怒相与协比兴防贼之言于我也我今明白告汝罔罪尔众日前之过矣汝等其各自安土乎 又曰盖天下之乱莫大于下有疑心懐恩疑代宗而作乱厐勋疑僖宗而作乱敬塘疑从珂而作乱而囘鹘之乱定于子仪之一言廷凑之乱定于韩愈之一言则盘庚之推诚竭志真知治之本矣

  张氏曰绥如车之有绥车之所恃以为安也故绥有安意盘庚之迁非扰于有众将以安之而已此之谓绥爰有众戏则不恭怠则不勤无戏者欲其恭乃事也无怠者欲其勤乃职也惟能无戏怠然后能懋建大命大命在天懋建者人而已懋者勉之使大也建者抗之使立也今盘庚披肝胆露情素而告之以其志盖将以率之而已罔罪汝众者言我不以尔向之不告朕与不宣乃心为罪而罪之也我既无罪于尔则尔亦不得共怒协比防言于我则当一意以奉上而共怒协比防言宜不可为也

  吕氏曰大抵未迁止要得通逹不通逹如何得他晓正迁时止要得严肃不严肃如何得他不生变已迁时止要得抚绥不绥抚如何苏得他劳损困故盘庚上则命众悉至于王庭欲得其通逹中则使之勿防在王庭欲得其严肃后则绥爰有众欲得其抚绥此见其处三节皆得当处教他不可戏狎怠惰各思自勉为万世子孙长久之计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邦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髙祖之徳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无垢曰先王将立美功于耿都岂意水患为灾民皆动荡分析离其居处或东或西或南或北罔有定所乎是天意不欲商家都于此地也夫人事即天意非人事之外别有天意也先王依山为居迁徙都邑以降凶灾于人事亦至矣而又有荡析离居之患生于不意人事如此天意可知斯固不迁是逆天也此所以顺天而又迁焉以天意如此故我与笃厚肃敬之臣恭谨承奉斯民之性命用长久居于此新邑所以如此者上当天意也

  张氏曰适于山者迁而适于山则依山以为居所以防其水泉沉溺之患也能迁以防患则民得以安其居然后可以驱而之善民善矣则吉徳升而凶徳降故曰用降我凶徳夫然后嘉美之绩可以兴于朕邦也

  吕氏曰昔我先王将欲増多前人之功当迁即迁徃于山山即髙处髙处无水患此所以降下了凶徳居于髙则凶徳自下去此是因地势而言所以能成美功于其邦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无垢曰夫理有是非则谋有臧否使一听众人之谋不惟理之所在其成其败则曰非我之罪此众人之谋也如此则君道乱矣苐谋之臧者用之谋之否者置之至于退有后言险肤胥动有所不能免也非特不废人谋也虽鬼神亦不敢不敬焉卜鬼谋也人谋鬼谋既皆以为当迁矣故我宏此贲饰之法以起肃敬之心以策怠惰之志以除弊恶之风以新耳目之观而布新化用旧人丕变前都之习俗使奢侈纵恣之萌不复着见而恭俭勤劳之惠油然而生则是迁也其意岂不伟乎

  张氏曰吊由灵者至诚用善之谓也非特不废于人谋至于鬼神之谋则亦在所不废故曰各非敢违卜者卜之既吉则可以迁矣其迁也将以大此朝市庙社宫室贲饰之事也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无垢曰外有邦伯诸侯内而师长公卿以至内外百执事之人其见吾心如此既已迁都不念旧恶一切不问自今以徃其皆庶几体吾本心勿复以私僻之见自外于我也 又曰念此民而不忽敬此民而不慢此正盘庚之心也使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与上同休戚则必念敬我众民矣审有如此人吾将勉择贤者以相助为此念敬之事盖风俗弊壊为恶者众有一人以民为心则羣起而攻之浸润肤受必使其去乃已非人主有以扶持之其亦何所恃乎傥君能择贤者助之则有唱有和有左有右而其志得施民于是而安俗矣简相之义人主傥为君子计似不可一日而忽也

  张氏曰懋者所以勉之也简者所以择之也有以懋之则不隠者在所劝有以简之则不隠者在所黜非特懋简尔又且左右以辅相之故不忠不良之人固不得以沮毁之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总于货寳生生自庸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无垢曰人主之磨砺风俗要当示所好恶所恶者利则小人退所好者义则君子进盘庚新迁亳都将以一新风俗其可不明示好恶之所在乎如此则向来弊俗耳目一变安得不革心从善改过自新君子道长而为泰通之世乎总聚敛也前既曰不任好货之人此又曰无聚敛于货寳则知盘庚之时风俗之不美也夫为士大夫垂绅委佩在人之上而好货殖财风俗如何醇厚礼义如何不消殒乎士大夫倘能永任一心以事君而无二三其徳则民徳不期而自敷矣一心则诚二三则伪诚则唯知君父而已天下利势曽不足乱其胷次此二帝三王之臣所以为事君之要路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一    宋 黄伦 撰

  髙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无垢曰髙宗梦自上帝得傅说乃使百官经营搜求田野遂于傅岩而得之然则曷不求之于朝而必求之于野乎盖髙宗梦说形状已在目中矣乃审厥象以求之当其象之出也衣服气类决非市朝中人而朴质敝陋无以异于深山之野人故决意使求诸野也皇甫谧云衣褐带索此岂非野人之服乎然而傅说在版筑髙宗在廊庙姓名不通心志不接非有半面之旧一夕之谈也髙宗虽恭黙求贤非注意于傅说傅说虽有心康济亦无求于髙宗不知何为而此两人者精神忽交感于梦寐之间哉又不知髙宗之梦到傅说之所耶抑亦傅说之神到髙宗之梦耶此理亦难究矣曰天下之至诚无彼此之间也非髙宗来版筑亦非傅说到庙堂凡心俗虑有髙下之不同而至诚所在通古今于一息髙宗傅说同此一心两人之心同此一诚髙宗推诚所注则发见于傅说之心傅说致君之义又交于髙宗之心此理防矣惟力学者知之自古圣人未有不以此而运动四海也

  伊川曰或问髙宗得傅说于梦文王得太公于卜古之圣贤相遇多矣何不尽形于梦卜乎曰此是得贤之事岂必尽然盖髙宗至诚思得贤相寤寐不忘故朕兆先见于梦且如常人梦寐间事有先得者多矣亦不足怪至于卜筮亦然今有懐诚心求卜有祷必应此理之常然又问髙宗梦往求傅说耶傅说来入髙宗梦耶曰髙宗只是思得贤人如有圣人自然应感他亦非此往亦非彼来譬如悬镜于此有物必照亦非镜往照物亦非物来入镜也大抵人心虚明善则必先知之不善亦先知之

  周氏曰髙宗梦得傅说由是举而相之夫其得之于梦则説之贤否未可知也而遂相之何也盖髙宗即位之初商道中衰甘盘遯世朝多具臣傅説贤而隠于版筑之贱一旦举而加于百竂之上则天下之心未尽厌服众必骇异故托梦得而旁求天下置诸左右如天所授羣臣莫之敢疑然后傅説之道得行也若不素知其才而徒以梦取之则与后世按符命据图防以用人者何异哉圣人删书而存之可以见髙宗之意矣

  王正仲曰或曰尧之于舜必因四岳之师锡而后用髙宗之于説则不待羣臣与四方之称荐独托于梦而取之若相戾然何也曰尧之于舜其知之而已详矣然亦咨曰汝庸命逊朕位夫以四岳皆贤人虽使有天下皆可以朝诸侯一海内傥有贤于己必称荐之岂至于贪天下私己哉故四岳卒以舜对盖尧之时四岳诸臣智足以知舜尧虽已知之尚待师锡而后用之为易也髙宗之朝其在位之臣虽为君子顾其智能未足以知説自即位以来至其免防未有以説为言者必待其能知説又能荐説然后用夫君臣死生之靡常与天下之事有切于治乱者将可以任万世之忧哉此其势有不得已也傥卒然取之于版筑之间而位之百官之上则羣臣疑百姓惑于是神之于梦曰非我之聪明独见也天以命我矣则羣臣于朝无过言百姓于下无疑心此其所以为髙宗范氏曰髙宗虽贤君择相重事何为不先旧徳元老而凭一梦遂求于天下傅説处贱陋之极何为一举遂能继阿衡之贤亦若可疑以至诚之道言之则不足疑惟至诚之道可以赞天地化育可与天地参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大或为国之祯祥小或见乎蓍皆诚之形也髙宗恭黙思乎至道而上帝赐之良弼以应其上乃诚而形之至大者故曰以至诚之道言之为不足疑

  张氏曰形开而有思神交而有梦是梦出于思者也古人之致一以深思故虽上帝之灵可以感通此髙宗之梦得説无足怪也夫梦之可信也其来尚矣故武王之伐纣则曰朕梦协朕卜周官有占梦之官则古人之于梦未尝不信之者也此髙宗之梦得説所以使百工营求诸野营求者求之周而急也果得説于傅岩之中以符厥梦则帝之所以赉我者信不诬矣

  吕氏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髙宗旧学于甘盘恭黙思道则其至诚所召自然有开必先而见之于梦大抵诚则一一则无间惟能至诚故志为气之帅见之于梦者无非眹兆之先髙宗一梦见得説遂信此梦而不疑便使百执事经营于野求之果然得傅説常人志为气之役心志惑乱不定则其梦者亦颠倒错乱亦不敢自信其梦而方且以为怪髙宗一梦得傅説不以为怪疑而使求之野果然得之则髙宗之梦乃周礼之正梦也

  説命上

  王宅忧亮隂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羣臣咸諌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无垢曰三年不言臣民之心已皇皇矣既免丧于礼可以言矣于人情不得不言矣而犹弗言若居防之时天下之心为何如哉其所以弗言者説也盖其在亮隂之中隐拱黙视见朝廷羣臣皆非中兴之臣而吾就甘盘之学森然在心岂肯以为寻常凡庸之主哉既已免丧天下将拭目以观新政傥惟命令之间一失其机则小人得以窥伺而天下皆失其望矣呜呼天子与王岂可轻哉谓之天子则庆赏刑威万邦百官承之以为式谓之王则播告训诫臣下禀之以为令岂可轻哉今髙宗上承天之所为则当庆赏刑威明示好恶使万邦百官知所趋向下承先王之所为则当布告训戒施于号令使臣下知所奉行今既免丧乃不见庆赏刑威之用使万邦百官不知好恶之所向不闻播告训戒之音使臣下不知号令之所归似为天子与王之职为未尽也此所以进諌也东坡曰天子三年不言百官万民莫不忧惧以待命若大旱之望时雨也一言而天下信之若神明然昔楚庄王齐威王皆三年不出令而以一言致强霸亦此道也恨其所得非傅説之流是以止此亦可谓神而明矣

  范氏曰能知礼义则为明智有明智则能为天下之人立法则中庸曰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法行而世为天下则髙宗知居丧三年不言之礼此所以为法则也然而过三年犹不言此不可以为法则也若知三年之外不可不言如此则是明智之君可以为法则矣故曰明哲实作则

  张氏曰自知之谓明知人之谓哲自知则内不惑知人则外不疑此明哲实可以为天下则若夫在我之知则未能至于不惑不疑方且取则于人安能至于作则哉莫非则也诗言有物有则是则之出于自然者也此言明哲实作则是则之出于使然者也吕氏曰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三年此亦是人君之常及至免丧之后自可发号施令与天下更始臣民拭目观化耸然聴命之时髙宗犹且弗言盖弗言者正恭黙思道非柔懦闇弱胷中自无所主而惟是不能言也大抵人君胷中无所主者其不言则闇懦怯弱之形着见于外此必召变胷中有所主者虽未尝言其至诚发越自不可掩髙宗虽不言是恭黙思道之时已至诚昭著发越而不可掩宜乎羣臣黙窥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大抵天下之事只争一个知与不知知则为圣人不知则为常人孟子所谓先知先觉盖知则明哲矣明哲通天下一个道理当是大公至同之心苟为自私则不谓之明哲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乃作则之意此两句正当观髙宗维持天下在言语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是以见得髙宗于精防之间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兹故弗言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

  无垢曰恐徳不善兹故弗言是其弗言也真有在矣其志亦可谓髙大矣意将言而为天下法今恐我徳不善不足以号令天下不若不言之为愈傥止此而无説岂理也哉不言之中自有造化存焉恭黙思道是也惟恭则神定惟黙则力专以此诚而思所以正四方之道其取则不逺矣昔舜命禹以天下而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精近于恭一近于黙自精一而徃则中道见自恭黙而徃则上帝见中即上帝也精一深于恭黙故上帝在我而为中恭黙未至于精一故中在彼而为上帝中庸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者其梦上帝赉良弼之谓也精一恭黙虽有浅深要之皆诚而已矣髙宗以诚而梦上帝以诚而应傅説以诚而感之者合徳不出乎一诚诚其至矣哉何谓诚曰难言也世皆指专为诚审专是诚则若樵夫愚妇者皆可列于圣人之域也至诚无息使专为诚傥一有应对酬酢则非诚矣是诚有息也以此卜之则诚其见矣

  萧氏曰人君不可以弗言言而不本于徳不如弗言而已髙宗恐徳之不似而不言则其自知明矣恐故恭不言故黙然而徒恭则劳徒黙则葸恭黙以思乎道故于梦足以有感焉诚之至也

  吕氏曰夫説一匹夫耳一旦遽为髙宗之求幡然而居相位髙宗凭一夕之梦輙倚説以大事何耶此两叚当参尧舜二典防夫尧非不知舜方且观其刑于二女而又徽五典賔四门宅百揆歴试以诸难之事以尧舜而观髙宗似失之卤莽以髙宗而观尧舜似失之覼缕要知两叚事又当以孔门二子观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顔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曽子以唯悟道却如髙宗以一梦信説顔子既得克己复礼之言方且请问其目却如尧之举舜二者本无异体譬如夏葛冬裘时节如此尧之举舜顔之问目直是详审曽子之唯髙宗之梦直是直防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啓乃心沃朕心

  无垢曰霖雨所利者众舟楫所利者狭砺所利者在物耳要之三者所湏皆急而不可少缓髙宗之视天下岂为不急之务哉其心盖可想见也

  张氏曰若金用汝作砺资之以成己之徳也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以其有渉难之才而资之以济难也若歳大旱用汝作霖雨者以其有爱民之仁而资之以泽民也啓乃心者使之在彼无所隐沃朕心者许其在我者无所拒沃如水之沃物浸而入之者也君之受言如此故谓之沃既责之使言又许之以受言则君臣之相与以有为足以排患释难而措世于康寜之域矣

  吕氏曰盖金不就砺则止于钝而已若无舟楫以济川则大不可下一句切似上一句夫济巨川而无舟楫则止于不可渡若夫大旱之嵗羣心所仰望以为终嵗之获者惟霖雨之作而已苟霖雨不作则苖槁较之无舟楫渡河则又大于此者此一句又切似上一句髙宗资说之深望説之切观其言一句切似一句其见道明如此夫髙宗望説以啓沃则二心一心也羣臣期髙宗明哲则二心亦一心也

  若药弗瞑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无垢曰沃有渐义沃之既久非心将去又将乗机据防一扫而使之无余也夫渐则其去也微决则其去也猛当非心之炽则去之当以渐故有沃心之説及非心之衰则去之当以猛故有瞑之説不如是则不足脱此遗殃余孽也如医之治积当积之盛作则以温平之药消磨之及积之将去则以迅利之药荡涤之当其荡涤不免肢体疲顿血气虚羸瞑愦闷理之必然然而病之本根自此尽矣非心将尽则当以遂心之言难堪之语芟其本根一举而净尽之至于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乃髙宗自警也意以谓履天下之重任傥不得大人君子开心之障翳若率意而行则将有危亡之变矣

  张氏曰天下之事常成于刚防而废于犹豫故喻之以若药弗瞑厥疾弗瘳使之致果以有行者也动不因时则或至于妄动行不循理则或至于妄行故又喻之以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使之虑善而后动者也

  陈氏曰髙宗之命傅説欲其开汝之心以灌溉于我心顾我之心若虽就学然未有所得亦冥行而已矣吕氏曰大抵人臣进言告君始则諌大畧到中则渐引其君以当道至终方敢极苦口之言此其进谏之次序也髙宗虑傅説初来未逹髙宗意必不肯尽言相告髙宗望説一见我便説逆耳难聴之言言不逆耳则我过不防改盖药不猛烈则疾必不愈譬如学者为学能容难受之言斯去难除之病其求谏之心又切于前数句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无垢曰髙宗之命傅説其意无它专欲康兆民而已故其命之以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金以砺以舟以楫以旱以雨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啓乃心沃朕心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药以跣以同心者欲康兆民也君民一体也民康则君保其遐福民不康则君亦不终厥位矣髙宗之命所以如此傅説安得不钦其所以命之之意乎非钦髙宗之命也钦民也非钦民也钦先王钦髙后也傅説一钦髙宗之命而钦民钦先王钦髙后一举而皆得之傅説安可忽乎

  説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无垢曰其曰后克圣谓后从谏也不曰从谏而曰克圣盖傅説直指从谏为圣使髙宗自此一门而入焉夫君之所以为君臣之所以为臣非苟相为翫富贵取威仪为戯事而已其职专在康兆民使不以民为心者岂所谓明良相防哉髙宗果行从諌之説则上而朝廷下至都邑晓然知吾君以民为心岂惟傅説一人钦顺其命将见凡为臣子者无不钦顺此意傥有一毫害民亦无不进諌以建长久之策矣呜呼从諌一门其大如此人主可不念乎

  张氏曰髙宗之告傅説以啓乃心沃朕心故傅説于是复王以木从绳则正后从諌则圣夫木曰曲直则木不能以自直必待绳直之而始正以譬后不能自圣必待臣谏之而后圣若夫后能从諌至于克圣则聪足以作谋言足以作乂思足以知道如是则君臣相得于不言之中君虽不命之以諌而臣莫敢不承之矣又况君之休命孰敢不钦顺之者哉

  吕氏曰大抵人臣进言贵济君所不及如告汉武帝不当言武功盖武功帝所自知也如告汉元帝不当言恭俭盖恭俭帝所自有也髙宗命説朝夕纳诲已切于从谏今説复告以从谏非所谓济其所不及也大抵人君为事怕过惟是从谏一事不怕过愈从諌愈好故傅説不怕髙宗有余只怕髙宗不足故复告之以諌必欲使到舜舍己从人禹闻善言则拜地位譬如学者受益已自有益后复受人之益而不倦何嫌于过哉今吾君欲臣之教诲君亦湏自圣盖主圣则臣必直既为江海何忧百川之不归説此言又扩髙宗受谏之量

  説命中

  惟説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无垢曰髙宗命説总百官其任至重其责至专乃敢进言于王耳使髙宗诚意不着委任未深傅説亦未敢遽尽言于人主也盖为臣之法理当如此言未及之而言言及之而不言未见顔色而言谓之躁谓之隐谓之瞽也由是而推则夫朱云乞斩张禹刘辅讥斥帷幄李云言帝不禘三代臣子无此法也故未信而諌孔子以谓谤交浅言深古人以为戒

  胡氏曰日月列星四时之在天其广狭小大逺近迟速皆有纲纪不相差也日月相继以照临下土先王立后王使之继世而王天下犹是也列星森罗东南西北各有分野先王立君公使之分土以守天下犹是也四时之运二中二正与夫二十四气相辅而后嵗功成先王立大夫师长使之相辅以立政事犹是也

  吕氏曰此説自本原説出来夫明王奉顺天道以立邦国都邑上则有后王君公以统其下下则有公卿大夫师长以奉承其上故为君享一个六寝六宫为臣享一个俸禄天岂徒遗人君以安逸之具哉其意正欲人君不恃己之尊忧勤以治民尔后世错认了题目见后王君公以下许多臣都来奉我一人则我当享安荣逸乐皆自奉飬一己曽不知天之所以立尔为君者本不是要尔逸豫如此只为要尔治民如此是以为君者不当谓富贵之可乐当在于治民也为后王君公者不当僭生杀之权亦在于治民也为大夫师长者不专奉上以从事亦在于治民也

  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无垢曰天昭然在上聪明如此使人主奉若之不敢逸豫惟以治民为心则君公大夫师长皆钦若人主而不敢违天下四海皆低首拱手聼人主号令而不敢逆乱此自然之理也人主不宪天则已矣使人主宪天则不下几席不离倾歩臣即钦若民即从乂矣此机防之自然者也故傅説立为四语其辞劲疾以其深见机防迅速如此故也

  张氏曰夫髙其目而无所不见者天之明下其耳而无所不闻者天之聪也天之所以为聪明者因民之聪明以为聪明而已人君之聪明非敢作也必也取法于天其所法天者盖亦因民而已惟宪天聪明以为视聼则耳目不为物所蔽此其臣所以钦若其民所以从乂若夫人君之聪明不足以胜之则彼方且悖慢逆乱而无所不至其能钦若从乂哉

  吕氏曰髙宗恭黙思道已是明哲圣人所谓知之曰明哲便是天之聪明一个自然道理天与圣人举无间防然髙宗既有明哲可以作则今似不必宪天也盖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逹引之而深积之而明今其宪天聪明非是自外面求不过从其本来素有者扩而推之傅説此言正欲充扩髙宗之明哲使之广大无穷是以教髙宗于宪字上下工夫君既宪天聪明如此则为臣者不得不敬顺为民者不得不从治盖端本澄源尽出一人之正君天也天其可违乎当以此意观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无垢曰此髙宗非心也虽未见之行事而傅说已知之矣此所以于未形之先而箴刺焉昔扁鹊之见威侯知病在腠理医和之见秦伯知病在膏盲夫在腠理则可治在膏盲则已矣髙宗四病已在腠理此所以懃懃恳恳为髙宗科别而言之人固各有短处此髙宗之短也先事而言格人主之非心亦如治病使不知非心之本而每事进戒则亦劳矣傅説知髙宗之病发见于此四处故每事而进戒之且曰戒此四病信説此言则静见四病之源而了然无障无所徃而不美矣

  史氏曰言轻而不戒则招辱动轻而不戒则致冦赏轻用而不戒则滥罚轻行而不戒则伤四者一失则上拂天意而下违人心矣 又曰起羞者招辱之谓也号令之出所以取风雷之鼓舞则其言与天同矣口之不慎岂天不言之意哉起戎者致冦之谓也军旅之动所以象隂阳之肃杀则其动与天同矣甲胄不慎岂天好生之徳哉天命有徳而后五服五章今有所赏而衣裳在笥示行天赏者不可以妄出也天讨有罪而后五刑五用今有所罚而干戈省厥躬示行天讨者不可以妄举也

  张氏曰口所以出命者也出而不当则有以起羞甲胄所以备患者也恃其有备则有以起戎衣裳所以章有徳也在笥者欲其不可以妄与也干戈所以讨有罪也省厥躬者欲其正己以正人也

  吕氏曰夫言一形于口其初不离于毫末及其弥满散布不可収拾原其所自则皆出于口故于言未发之前当思可以起羞则王用丕钦罔有逸言而言满天下无口过所谓惟口起羞是也甲为备御之具其备御也严而无隙之可投则奸宄不能乗间而入而戎兵不起譬如人自备甲胄其一身周遍然后锋刃不可入苟有些不周覆处则锋刃自然入得故于甲胄当思有起戎之患所谓惟甲胄起戎是也此出于己者戒其失之在人也赤舄衮冕所以锡予人也当于未锡之前审其当否及既与人了有不当处始悔前日之误如何悔得故衣裳必在笥之时言谨其用也兴师动众以加人之境必审其实可罪也苟不审其罪状遽兴师以讨之则彼将有辞于我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妄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诸己也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徳惟其贤

  无垢曰治乱不在天下而乃在庶官庶官所以造治乱也使庶官得其人则治非其人则乱不必礼乐彰法度着谓之治朝廷皆君子则治之本已举亦不必三纲沦九法斁谓之乱朝廷皆小人则乱之形己见官所以使能爵所以尊贤能必实能以私昵而官人则适所以妨能贤必真贤以恶徳而爵人则适所以害贤人主官爵之所自出也官欲使能爵欲尊贤虽中才之君其心亦固知其如此然而卒至于官及于私昵爵及于恶徳何也则以私情乱之故见识颠倒如此私情昵于亲近故能不当其官见识蔽于贤否故以恶徳而受位私昵在官恶徳受爵如此而不乱者未之有也

  吕氏曰傅説言国家之兴亡治乱系于羣臣言髙宗官人爵人之际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此便是出于私意便不是宪天聪明爵或及于恶徳此亦是出于私意便非宪天聪明夫天命有徳五服五用则官本天所有之物岂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当于能者任之修其天爵以要人爵爵亦天所有之物岂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当于贤者与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贤也亦宜夫官爵既当贤能是知其能钦若也又固宜是徳所以宪天聪明也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无垢曰虑而必获为而必成輙自满溢此覆亡之道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防微有震矜则叛者九国岂特齐桓晋武自平吴之后明皇自天寳之后宪宗自平淮之后庄宗自灭梁之后皆以功业自足不复警戒卒至不克终始而贻子孙社稷之祸

  顔氏曰王者孳孳为善惟日不足一日志满而自谓有善则所积之善皆废一日志满而自谓有能则已立之功皆壊故舜美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仲虺作汤诰曰徳日新万邦惟懐志自满九族乃离昔人谓盈满为伐者如自伐刈其徳取丧败之道也

  吕氏曰此之善实天之善公善也非人君之善也苟自有其善则丧厥善矣此之功乃天之功公功也非人君之功也苟自有其功则丧厥功矣夫前所以做得许多事者正以宪天无心故做出许多事来今若有善矜能则私心日重非所谓宪天矣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啓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无垢曰事事有备无后悔之非虽使变生仓卒祸起萧墙吾亦无患矣则以其小心畏惧早正素治于未然未形之时虽治而常若乱虽安而常若危履霜而忧坚氷大旱而彻桑土不恃患之不至而每恃吾有以待之 又曰人之常情顺适则喜干犯则怒怒干犯而喜顺适则君子日逺小人得志矣君子正直故多干犯小人邪僻故多顺适喜君子君子受知则愈生恭敬宠小人小人恃宠则必至侮慢此天下之理也君开宠以待之小人纳侮以报之其侮也乃吾宠有以致之也

  顔氏曰王者万事虑于未然为有备有备则免仓卒之患故君子思患而豫防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若图安于己危防患于己形如大寒而后索衣裘马骇车偾而图羁靮虽有明智强力亦无如之何

  吕氏曰夫一日二日万几事亦甚多若物物事事欲其有备当以无心理防然后可以该遍如必智力则一人之智力能有几多岂能一一办理偹于左则失于右备于前则失于后惟是天之聪明只顺自然道理随事以处所以有备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无垢曰黩数也数于祭祀是所以敬亲也反防于不钦是心实以善为之反自堕于不善也谁知爱亲乃反为不敬乎夫礼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祭不欲防疏则怠怠则忘是祭之为义数既不可疎亦不可必求合于礼而已矣合于礼是合诸天道也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所以有秋甞之祭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所以有春祠之祭至礿夏烝冬皆有所感而然也如此则既非数又非疎既非烦又非怠髙宗爱亲之深失之于数数故烦烦故乱乱者不敬也如以数为礼后何以为继乎是事神以难而不以礼也先王贵礼而不为难故荷蓧荷蒉长沮桀溺皆在所黜而许行陈子皆在所屏则以此数人者为难而不合礼也人道如此事神亦然明乎此则可以识先王之道

  王曰防哉説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恊于先王成徳惟説不言有厥咎

  无垢曰呜呼髙宗岂寻常人哉其能决择言语如此盖以旧学甘盘其心明照邪正之言一无所逃傅説之言美哉故我佩服之使汝之言不良我岂当喋喋与臣下争长短哉第不闻行其言于事为之间耳夫髙宗既已知傅説之言为美矣徒知之而不能行与不知同也且学贵于行不贵于知行则有力知多无功行则见于实效知多止于説词自愚庸观之则知之惟艰自圣贤观之则行之惟艰大抵知而不能行者多矣然则行之之艰如此是终不可勉强欤曰是何言也特诚有不至耳使知此言为美而以诚意加焉则见易而不见难言入于耳知见于行知则有尽行则无穷以诚者行之机也故曰至诚无息忱者诚也日月以诚故行于昼夜四时以诚故行于春夏秋冬则以诚者行之机也使髙宗以诚为主何患于行乎髙宗以忱诚为主虽不期于合先王而自合矣则以先王成徳正在诚也 又曰观傅説中篇之意节目虽繁疑使人纷然不知其守然其意止在王忱不艰一句而已是于纷然之中其指自有所归也读古人书者其可轻忽乎

  顔氏曰能勉于道则必有不息之诚既笃于诚则必有丕承之烈甚矣学之而为者事也始贵于知终贵于行知而不行与不知同行而不笃与不行何异也能知能行周旋注措皆出于诚意昔之难者皆反于易矣仰视先王之遗烈不亦着见于当时也哉范氏曰凡事之善者知其义不为难身履而行之为难行之难由信之不笃则居之不安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至乐之则从容颠沛无不中其义岂有以行为难者诚能行之不难则信同乎先王大成之盛徳

  吕氏曰髙宗于此聼説之言心领神受涣然氷释怡然理顺深有所得不觉曰防哉美説之辞也乃言其可佩服而行使尔当初不良其言以教我则我何縁有所闻而见于行观髙宗此言便见得髙宗已下工夫説话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二    宋 黄伦 撰

  说命下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

  无垢曰呜呼人不可不学如此高宗免丧弗言恭黙思道梦赉良弼其所为葢有大过人者既得傅说有霖雨金砺之说有啓沃瞑之说乃僚同心之说观其语言节序皆入仁义道中此岂无所自哉今一闻傅说中篇啓沃之说与夫王忱不艰之说乃知力学犹未至也遂吐胸臆所得曰台小子旧学甘盘是知学力有渊源特未卒其业耳夫人之平生正在立志志王而王志霸而霸使宿昔之志一失其路则平生无可言者训于朕志是使傅说指其践履之路也呜呼志者平生之基也其可不慎哉韩信之志志在万家陈平之志志在宰天下陈蕃之志志在扫除范滂之志志在澄清虽有高下不同然皆有基地者基地正则天下受其福基地不正尚何言哉

  范氏曰仲虺之诰曰能自得师者王孟子又言今之诸侯好臣其所教人君若止能以所教之人为臣此不足以成功业若能以受教之人为臣必王天下臣其所受教者以受学之人为臣也高宗先学于甘盘后又学于傅说可谓好臣其所受教周公作君奭称商之贤臣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其后傅说本由甘盘之所啓迪是故周公止称甘盘不称傅说张氏曰昔虽学于甘盘而终无所明此所以有望于傅说者也以高宗观之其未得说则能恭黙思道及既得说则能克迈乃训故其尊徳乐道之诚有加而无已

  吕氏曰中篇说以精防之论告高宗高宗叹说之言乃曰防哉说乃言惟服葢觉其言深有滋味自以为天下之理尽于此矣及说复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二句然后高宗方觉得防哉之说自有无穷道理不可谓天下之理遽尽于此故又发问于说也至此高宗与说无非心腹说话云我旧学甘盘尝经甘盘之鍜链矣甘盘既不在其大成之功正赖说训我之志成我后叚工夫故曰尔惟训于朕志

  若作酒醴尔惟麴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脩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无垢曰麴糵无他用也专在作酒醴盐梅无他用也专在作和羮其意欲傅说一意于高宗无他用心也专俟高宗念虑之失随失而正救之防微或失则有无穷之祸夫一日之间念虑亿万其得其失其几亦亿万呜呼其可畏哉此所以欲傅说交修勿放弃也交修者以言正救非一事罔予弃者以言每事当正救勿放弃也呜呼所以正救之者岂在言语哉古之教世子者所以必由礼乐礼自见中入乐自闻中入礼以正之乐以动之则邪心非意自然屏絶其中和之心自然发生矣故善言教者必曰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傥高宗专以行其言为职则傅说亦不得不以交修为职大抵人情好顺适而恶干犯高宗既以克迈自许矣是能于干犯中卜情性之病深垦而痛治之必期于堪所难堪受所难受而后已其志岂浅浅哉张氏曰大臣之事君道合则从不合则去苟高宗之于傅说不能从其道而行其言则说亦将弃之而去此高宗所以告之以罔予弃而遂言予惟克迈乃训者也且高宗之于傅说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此说所以就之而不去又何俟于高宗之告哉吕氏曰酒醴未成之初则是米与水而已不得麴糵点化则米与水俱为腐败之物惟是得麴糵以点化则米与水始可以成酒醴羮未和之时则是牲牢之物而已得盐梅点化始变为和羮正如人之一身百性备具若亲近得一好人以点化之则转过资质也得防好若无人点化不过是天地间一物耳有高宗之聴而无傅说之言不可有说之言而无高宗之听亦不可正如师之诲子弟师有成就学者之心而学者不能承当师之教诲不足谓之交修弟子有受道之资而师不善教亦不谓之交修惟有高宗之资质而得傅说之教有傅说之言而遇高宗之听高宗与傅说共成一叚好事故谓之交修予夫我方期汝以交修之道则汝不可以我昏庸之故而固弃我也我今日方且勉进汝训只怕尔不言我不惮行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説攸闻

  无垢曰生知天理者亿万年中一人而已矣至堕于人欲者滔滔皆是也夫堕于人欲者乱亡之道也堕于人欲而不自量乃欲任心而行率意而徃不以古圣贤为法不亡何待乎夫惟圣人既生知天理而又勉强学问故其立政立事皆足以为千百年基本高宗不欲为千百年之计则已如其欲之乃不以古圣人为准的非傅说所共闻也

  周范曰甚哉帝王之不可以不务学也其在易曰进徳修业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其在书曰若稽古其在诗曰学有缉熈于光明此帝王之所学也夏为天子十有七世凡四百三十有二年商为天子三十有一世凡六百二十有九年周为天子三十有六世凡八百六十有七年三代一千九百二十有九年其君以学见于经传者唯禹汤高宗文王武王而已可谓至少也若夏之啓与少康商之祖甲中宗祖乙盘庚周之宣王康王皆有功烈见于诗书非学亦不能至也虽载籍阔畧事逺难明然要之圣君少而庸君多故治日少而乱日多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苟不学则无闻于后人君可不勉哉

  范氏曰易大畜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徃行畜徳之大莫大于前言往行故能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人君鉴观前古成败治乱得失之迹所闻既多所学益富乃可施之于政若所知不博所闻不广不知古今成败则不足以立事

  张氏曰惟学然后能知道知道足以揆事端王人求多闻者天下之事其变无穷苟非所闻之该博则不足以建事夫前事者后事之师也能师古则治乱兴废之迹可以灼见吾将视其已成之效而循之然后可以为长乆之计也

  吕氏曰夫人君多闻言学问之博故所闻之多非徒以助谈柄为观美而已大而至于立天下之大本经纶天下之大经弥纶天下之大化直至于赞天地之化育此所谓建事也葢学问以事为实用不为虚设譬如人读书非徒为利禄计在闺门则当孝于亲在乡党则当顺于长亦皆实用之学夫人既能体认得为学之实处则前言往行皆古人之陈迹体认而学之不容自已且古训何不可学凡尔所学之事皆古人已做之事从而学之乃有所得若事不能师古欲求长世甚非说之所闻也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脩乃来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斆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脩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无垢曰逊志之路既开则徳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汲井泉愈取愈有矣既入此几不可失也当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处处在兹日日在兹时时在兹不以死生祸福富贵贫贱二其心则视聼言动皆无虚发而天下之道举备于一身惟吾所用如何耳欲帝而尧舜欲王而禹汤顾何往而不然哉 又曰学岂有止法哉始焉逊志者此学终焉教人者此学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斆学相长也然则教人者岂非学之半乎始也此学终也此学是终始常在于学矣典常也夫此学何学也即逊志之学也始逊志终逊志逊志之路可造尧舜阃域其间见圣贤作用葢未易言也曽子得之名曰忠恕子夏得之见于洒扫子张得之悟于阶席孟子得之发于徐行皆逊志中作用也傥于此路日复一日而又新则不知其身入于尧舜之域矣徳修罔觉葢谓此也此傅说直指高宗圣贤要路也其曰念终始者以谓不可顷刻放弃逊志也当言始终反曰终始者以谓终而复始葢学无止法也逊志之学乃圣贤门中心传之学也 又曰夫此言先王指成汤而言也使高宗以成汤为准的则学必欲至成汤之地而后已成汤之学自何而始亦自逊志而始使高宗自逊志一路行之不已则见成汤之心见成汤之心则成汤之立政造事创法制度一一皆见其所自来矣 又曰夫君臣之间学问既同则心志皆同心志皆同则其见识议论趣向取舍无适而不同葢将不言而喻故高宗诚能如傅说之言学以逊志为本而逊志以成汤为准的则高宗凡有所为傅说无不钦承矣则以其学同故其几同有不得而不尔者君臣之间相契如此然后傅说可以展尽四体不疑其所行而旁招四海贤能之士布满朝廷矣倘人君不学而臣下遽欲旁招贤能之举则上将有擅权之谤下将有朋党之说矣是知臣下之事君倘人主学术乖异不可遽自招悔吝也舜之学与尧同故舜得施其所学禹之学与舜同故禹得施其所学伊尹之学与汤同故伊尹得施其所学下至管仲与齐桓所学同故管仲之学行矣商鞅与孝公所学同故商鞅之学行矣虽王霸不同邪正异路要之君臣之间未有所学不同而能为英雄圣哲之主也王氏曰逊顺其志以受学则人乐于言而言易入又必以时而敏疾行之其所修者乃来矣谓所学之成乃如来也若不逊顺其志则善无自而入若不时敏于行则所学者无自而成此二者所以必贵于兼之范氏曰斆教也教人之学益已学之半故曰斆学半学记曰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人君欲教天下之人必自学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所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知困然后能自强自知不足乃能进徳不已人君欲教天下之人使皆为君子岂可不先学也常思念终始常在于学则其徳进业修而不自觉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徳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天子之休命

  无垢曰夫风之于物虽无形色可见而披拂震动不言之中功用大焉与圣贤士君子处其气类渐染鼓舞防励亦何异于风乎有股肱然后成人有良臣然后成圣使股肱或亏安得谓之人良臣不出安能成圣人是以深知夫古之圣王所以能为天下万世法者则以有贤臣为之左右辅相也今既得傅说则我所以入圣域者有其具矣夫人皆有仁义特患无以发起之耳伊尹以尧舜之道觉成汤使汤通体为尧舜又以尧舜之道觉斯民使四海之内无一夫不被尧舜之泽者是伊尹非特作我先王而已民与有焉惟伊尹之学如此所以能助祐我成汤格于皇天也夫所谓格于皇天者其意以为成汤无一毫人欲凡立政造事建法制度皆天理之自然者是移皇天之治于人间也傅说使高宗以成汤为准的而高宗亦使傅说以伊尹为准的伊尹佑烈祖格于皇天傅説亦当明保高宗如烈祖可也观高宗此言其以一隅而明三隅也如此亦警悟矣其曰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是欲商有两伊尹其意岂不欲商有两成汤乎立志如此则饮食成汤起居成汤寝处成汤动容周旋颠沛造次无不在成汤矣有如此资又有如此学又有如此师其不为圣人也几希君得贤方乂贤得君方食以不义则不食臣于君义当食君之禄也故傅说未仕宁执贱役以供朝晡之给耳岂肯求不义之食乎高宗期傅说以保衡与夫绥民之説此天下之至言也此所谓休命也高宗此命于上以勉励朝廷公卿傅说此命于下以勉励在位庶僚使知为臣子者以尧舜其君尧舜其民为职此所谓对也夫人君之于上而宰相不知之于下则何以传布四海感动人心变移风俗哉

  史氏曰夫为臣者莫难于致君而致君之道伊尹能自任莫先于爱民而爱民之心伊尹能自任莫大于格天而格天之诚伊尹能自任伊尹尽其道于己而成汤收其效于前甚昭昭也高宗之世适商道不振而一徳之盛犹在人耳目崇愿治之志成中兴之业者其可不相勉以继之于后哉是以说命终篇举伊尹已成之效庶几明保其治责傅说能继之功使不自专其美如是而辅相之道尽矣

  张氏曰傅说之教高宗以惟学逊志至于厥徳修罔觉则高宗之徳可谓至矣君有至徳于上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君之徳以观化也然而高宗之徳使四海莫不咸仰者实说之力也故曰时乃风风之为物鼓舞动荡物赖之以生成也傅说之所以成就高宗者如此而已宜乎高宗所以归美之也 又曰昔先正伊尹之为保衡也能作成我先王之才先王固有圣人之才矣必待伊尹以作成之葢汤尝学于伊尹及其伐桀则与之戮力则伊尹之作我先王可知矣乃知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此伊尹之念以天下之重为己任者高宗言此亦以伊尹之事望于傅说者也 又曰惟后非贤不乂言君非贤则不治惟贤非后不食言贤非君则不食传曰国以贤兴以谄衰此惟后非贤不乂之谓也语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此惟贤非后不食之谓也

  吕氏曰夫四海仰徳髙宗不归之已而归之傅説以此见高宗已得説逊志之道而説逊志之言已入股肱惟人如有手足方成得一个人良臣惟圣如有良臣方成得一个圣到此高宗一时放説不下葢交修之功也昔先正保衡举伊尹在成汤时居保衡之职兴起我先王而尹自任之重至曰我不能致君为尧舜其心媿耻若挞于市防之间其辱莫大殆至一夫不得其所则又引咎归己以为我之罪两负君民之责一个至诚广大之心遂致辅佐我成汤至于与天为一所谓至诚赞天地之化育之意夫伊尹用心如此尔傅説于此当明白以一心事我无使伊尹专美于有商之家乃望之以伊尹之事使傅説不敢自止君臣相与以无穷之理斯亦交修之至至高宗既有徳了尚且发出修身无穷説话其造理极矣傅説于此更无复可言于高宗者但曰对天子之休命而已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训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训

  无垢曰高宗不听傅说之戒而祀丰于昵是耳不聪也所以不聪者以其明不足以见理也雉以见不明之孽鼎耳以见不聪之过此祖己所以作训以开高宗也

  胡氏曰天之于人其亦至矣人君有善则示之以休验而使劝焉人君有恶则示之以咎徴而使惧焉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己以训诸王作高宗肜日孔安国以为耳不聪之异雊鸣也刘歆以为鼎三足三公象也而以耳行野鸟居鼎耳是小人将居公位败宗庙之祀也郑康成以为鼎三公象又用耳行雉升鼎耳而鸣象视不明天意若曰当任三公之谋以为政也孔以雉升鼎耳为耳不聪使雉在鼎足亦为足不良乎刘以野鸟居鼎耳小人将居公位是则用傅说为相学道于甘盘纳祖己之训其皆小人欤郑以视之不明当任三公之谋以为政也则武丁梦良弼代予言是不任三公之谋以为政邪三者皆不得雉异之实理余以为雉者羽虫之孽孽之所作视之不明也升乎鼎者易曰巽下离上鼎元吉亨彖曰鼎象也以木巽火烹饪也象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王弼以为革去故鼎取新取新而当其人易故而法制齐明吉然后乃亨故先元吉而后亨也是知武丁之善用人矣惟其政未能鼎新者也故祖己先言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言武丁虽贤而未知先代至道之君正事而易故法制齐明也武丁既祭又肜而丰俭不均故祖己训之曰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无丰于昵虽祭而丰昵不均也不均则不恭不恭则不肃故雉异见于宗庙是不能知圣人烹以享上帝又不能大烹以飬圣贤是以雊于鼎之耳者提耳以告之视之不明故也

  吴孜曰大抵一事失则五者从之耳且雉小禽岂能为异于国邪圣人存此者葢责人事之不修也且当祭祀之日而有野禽在宗庙中旁若无人而雊鸣之言其荒寂之甚也若传记楚幕有乌春秋书鸜鹆来巢葢皆责人事之不修人事果修则灾不能为害人事果失则瑞不能为福

  吕氏曰大抵变异之来皆是天之所以警戒人君就中却有两种一种是人君无道昬庸暴虐人怨神怒大干隂阳之和上天亦卒急未降灾变如此等灾异常来得迟到得有道之君道徳纯备至诚充塞天地情性稍有一毫不治天便把灾异来警他如此等灾异常来得速何故无道之主所做事非道天与君已自隔絶了至其残民害物已甚容赦不得方才有灾异其灾异必不小有道之主与天一而无间天与君已自相通或少有不与天相似处天即降灾异此亦些小灾异如高宗是也高宗恭黙思道是明哲之圣人高宗与天已相似祭祀之过于厚观过知仁亦非高宗之大病何至于飞雉便升鼎耳而鸣灾异来得如此速即知天与高宗混融和同黙相徃来一有些小病处天便以警高宗后世惟楚庄王知得此意庄王无灾异而常恐惧曰天其弃我乎以此知天不以灾异警人君必是弃人君

  高宗肜日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无垢曰高宗肜日重复言之者何也前言高宗肜日此史官名目篇章也次言高宗肜日以谓于肜日有雊雉之异也葢野鸟入庙之变非细事也其变自王心而来无此心则无此变先格王心则变自消矣张氏曰夫天之于人君有一不善则出怪异以谴告之及其不知改又出灾害以警惧之凡以使之正其事于未然之前而已

  陈氏曰格正也祖已之意谓天示变异当先正心王心正然后可以正其事

  吕氏曰格至也已到先王地位或遇有这般灾异但只就身上点检天之所降灾异不关他事必己身中有不到处祖己教高宗自去身上点检故教以消变之方

  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

  无垢曰义理之所在天之所在也故顺义理者其年永悖义理者其年不永非义理之外别有一天也当其顺义理时是即永年也其悖义理时是即夭絶也然则天之视民等如一子岂有厚薄哉岂不欲人之寿登百年哉奈何其悖违义理自中絶其天年乎然而顔渊顺义理而夭盗跖悖义理而寿祖己之言果如何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论人之生皆以直道非直之生幸而免耳如盗跖虽生其神魄已自沦于幽冥虽生实死耳顔渊虽夭其淳风懿徳虽千古而常在谁谓其夭哉则是祖己之言犹在也吕氏曰天以至公无私葢视下民常主于义民之高下长短善恶寿夭咸其自取天何尝容心于其间能合天之义便能顺受其正能安天命如此年便永不能合天之义便不能顺受其正不能安天之命如此年便不永民有不永年者非天固欲夭民使不永年中间自絶了天命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其初天皆欲使民得寿考到中间私意横生不能保守天命以此便絶天命

  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无垢曰夫有义者永年不义者絶命天之命其必信如此其祸福晓然欲使天下人人自正其徳以永年也使若顺徳以行常在永年之地服罪以改不陷中絶之域即是顺天以行也祖己既言天命必信如此乃谓高宗曰吾之言天命如此王无疑也其如我言以为警戒乎

  吕氏曰民有不顺天德私意横生嗜欲胶扰败丧天命其不顺天德如此民之罪何所逃而乃不去自讼傲然不受天之罪方居穷思难耻过作非遂过不悛谋辩觧説日入于文过饰非之地殊不知天既已信其命正其德了如何改易大抵福善祸淫此乃天命天徳天既信此命正此德民之不若德不听罪者自当受天祸民虽多方计较欲回避此祸然天既如此了又岂可迁就民亦枉费了许多计较防既之一字则知夫民要迁就亦不得民要回避亦不得民不知天既如此了方且曰天其如我何防此书之作乃是祖己以高宗祭祀致丰而作而书中所言都不及高宗身上事即举民以为言其言若缓而不迫葢高宗是明哲之圣人目击而道已存固不待祖己谆谆之告语

  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无丰于昵

  无垢曰夫王者之职专主敬民修人事而已至于祭祀自有常典安可昵鬼神以求福而不以敬民为职也哉以敬民为职则知所先后矣言自成汤以至小乙无非嗣天者也其常祀自有制度岂可出私意而丰于昵乎祀丰于昵是过也非恶也天乃戒惧之如此是知高宗之徳上与天同天爱之如此也

  东坡曰或者乃谓先王遇灾异非可以象类求天意独正其事而已高宗无所失徳惟以丰昵为过此乃谄事世主者言天人本不相与欲以废洪范五行之说予以为五行传未易尽废也书曰越有雊雉足矣而孔子又记其雊于耳非以耳为祥乎而曰不可以象类求过矣人君于天下无所畏惟天可以儆之今乃曰天灾不可以象类求我自视无过而已矣为国者之害莫大于此予不可以不论

  胡氏曰七世之庙皆祖也常祀皆冝如礼不可独丰于近庙葢据时有此过而言也

  张氏曰夫祖考无非天嗣也故其祭祀之礼莫不有典不可丰不可杀高宗之祀特丰于近是乱其典矣祀典既乱此祀之所当正也

  吴氏曰传谓特丰于近庙非也且祭祀丰年不奢凶年不俭此篇亦无丰厚之文但以祭之失因戒之耳故当以丰为风字言其风化于近以及逺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三    宋 黄伦 撰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郑氏曰西伯周文王也时国于岐封为雍州伯也国在西故曰西伯

  无垢曰始文王遵养韬晦殷人不以西伯为意纣日夜为恶西伯日夜为善天下之心日夜去纣而归西伯殷之贤者为国家深思逺虑知天下之势将尽归于文王纣将尽亡祖宗社稷此所以始咎周也夫黎近王圻文王威徳日隆动无不克其势将至王朝矣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也恐而奔告其惊惧之心亦可见矣夫文王称兵廹近王畿使朝廷大臣惊恐此不赦之罪也借使得专征伐当如是之恣乎使纣按其不臣之心下令而废黜之有何不可至无以为计称天自解何也曰天下之势已归文王矣王者无势以天下之势为势势既去矣特一独夫耳禁之谁止令之谁从使文王肯听天子之令天下其肯舍文王乎赖文王大圣不肯遽顺天下之心举成汤故事使当伊尹成汤之际纣有南巢之放久矣孔子见其心故曰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矣

  黄氏曰商始咎周周人乗黎黎近邑也祖伊恐奔告于受则势亡已廹矣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未有非之者及其戡黎而圣人独念之深如此葢以非吾有以取之而心归焉则受天下而不为非君臣之间一有嫌隙而遽秉其近邑若将廹而取之则黎虽区区不得无罪虽然一邑不可取则天下宜不可取取一邑为罪则取天下宜为大罪夫不许其取一邑也益以见其不取天下之为至徳也耶且事君如文王至矣而以一邑获罪况其下文王一等者乎呜呼圣人之心微矣哉

  张氏曰纣之无道天下归周乆矣然昏迷而不悟至于周人乗黎乃始咎周夫黎之与殷辅车之相依今既乗黎则是唇亡齿寒殷之所以恶周以此而已祖伊纣之臣也方且恐惧奔走以告于王悯其防亡无日此西伯戡黎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纣之恶日盛周之徳日着此祖伊之所以咎谓之始咎者商元不曾咎周便见得商人安于文武甚久亦文武有君人之大徳事君之小心也黎国近纣都与同恶之国周戡伐其逼近纣都之国事势近廹故祖伊奔走而告于受

  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罔敢知吉

  无垢曰文王为西伯则凡西方一道诸侯皆得以征伐之使纣在上朝廷清明西伯戡黎乃方伯称职何警惧之有则夫祖伊所以恐而奔告者以朝廷紊乱故深为之疑虑也以事势观天命将归于周而絶于殷此祖伊之见也未敢以为然而问之至道之人至道之人以谓殷命将絶矣又卜之元元之兆亦以谓殷命将絶人谋鬼谋无有以为吉者其归周也必矣

  陈氏曰格至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所谓致知者穷理也穷理而至万物之所至则格之为言能极物理之所至也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动乎四体今以格人而考元不见其吉则商之事可知矣

  张氏曰周已胜黎祖伊恐而奔告于王者欲其畏祸而知改也将告之以天命故以天子称之天既讫我殷命者言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则其受命久矣周既受命今又戡黎则殷王之命于此乎终矣格人则其诚足以前知者也元则其神足以前知者也格人元罔敢知吉则其凶咎必至于天人之所不与也惟其天人不与此所以不能保其宗庙社稷而至于覆亡

  吕氏曰当时人皆不恐惧独祖伊恐惧者何故祖伊是众醉中独醒者奔告于王呼天子言天已絶了我商家之命其情甚急切

  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絶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无垢曰先王以俭而纣以淫先王以恭而纣以戏先王以恭俭垂后而纣以淫戏絶之是先王絶纣乎纣絶先王乎此所以谓之自絶也且纣嬖妇人爱妲已收狗马竒物作沙丘苑台其淫乃如此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使男女相倮逐其间其戏乃如此将何以见先王乎想祖宗在防之中方悲悼不已虽欲以私意祐之不可得也使祖宗祐之是祖宗为淫戏者作渊薮也神人一理人所恶则祖宗神灵亦恶之矣又何疑哉 又曰祖宗即天也自絶于祖宗则亦自絶于天也自絶于天故天弃之自絶于先王则先王亦弃之无疑矣何以见弃之之实乎天下之民无有安于田畆而康食者以皆苦征役无有安其常心而虞天性者以皆为草窃无有事父母畜妻子而迪率厥典者以皆为敌雠事至于此则天人之意祖宗之意葢可知矣

  张氏曰不有康食言其困穷也不虞天性言其内不足以度知天命不迪率典者言其外不足以率循常道也夫纣之将亡民可以食鲜可以饱此之谓不有康食惟其不有康食则常心遂丧于内则不虞天性而至于无命于外则不迪率典而至于无义此殷之所以即丧也

  王荆公曰不虞天性能度天性而行则义矣

  吕氏曰商之贤圣之君六七作非不可以凭藉扶持先王亦非不相助尔后人自是尔淫酗戏狎以自絶于先王

  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无垢曰先王之心天之心也天之心民之心也纣自絶于先王故自絶于天而天弃之天弃之故民弃之今民无不欲纣之亡者是民弃之也原其所以自弃于先王者则以先王之心乃天之心也天之心乃民之心也何以见民欲纣之亡乎其为言曰天何不降威命诛纣又大命在于废昏立明今何为不至乎挚至也言欲天早诛废纣而立明君也今王能信如我之所言而改悔乎尚庶防天命之复囬也 又曰为天下君岂有无所顾借者纣无赖乃有如闾巷下俚之所为者岂人情也哉葢亦有所恃也所恃者何天也不知纣以天为何物哉观其言天乃以天为无知之物专骄养人主使恣心极意为无道以取娱乐耳是凡为人主者皆天私之而不问其贤否也殊不知天心乃民心得民则得天矣

  周氏曰夫命者圣人之所罕言凡国之所以兴亡时之所以治乱莫不系于人为而非由命也世之贱者众而贵者鲜愚者多而贤者少中人安于摈弃俟时而动而不竞葢圣人以此笼愚贱息争端也夫谓之命则有命之者安可生而黙定哉桀纣据禹汤之资不善守而亡民斯为下矣其能不曰命哉

  吕氏曰我自有命在天大抵为恶之人多不自省悟一如陈后主方隋师韩擒虎等渡江边帅告急之疏陈后主皆不觉及隋已灭陈乃知前日边帅告急之疏皆未曾开以此知乱世无道之君都不自悟如此

  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无垢曰祖伊见纣不悟恃天以为恶故报之曰汝罪其数多矣今参列布于上天天将按罪相圣人诛汝至于此时汝尚能责天以命殷之丧亡不俟终日将在即日矣其丧亡之由皆汝功事所致指由也纣有何功哉功一也圣主功于养人主功于杀人天随其功而报之功于养人故天报周以数过其厯功于杀人故天报纣以燔身悬头以亡其社稷不无戮于尔邦盖指纣也

  张氏曰夫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乃罪多参在上则是为之致之在我而已其可以责天命哉功者积力而致其成也积力以为善则有为善之功积力以为恶则有为恶之功纣徒积恶而已故亦谓之功言恶如此不能无戮于尔邦此书所谓自作孽不可逭也

  殷既错天命微子作诰父师少师

  无垢曰夫天生民以司牧之使不失性今纣作恶于上变乱风俗至于如此岂天所以命纣为人主之意哉一切颠倒天理而穷心极意以骋其私欲耳微子知天命将移祚于周家而殷之将亡不乆也欲去则有所不忍欲留则有所不可屈原所谓心烦意乱不知所从者也况防子与比干箕子皆宗臣也利害一体故作诰以问二公而求所安焉 又曰商之乱至此极矣无可为者然三人之心尚庶防其万一焉故微子则去国以警纣比干则直谏以警纣纣杀比干至箕子独佯狂而不死者尚庶防纣之警悔吾可以成就之也纣终不悔而死此三人者一存宗祀一守死节一陈洪范去者非叛死者非讦生者非偷故孔子表而出之曰殷有三仁焉以此知臣子之处心当究观微子一篇可也又以知所谓仁者或去或死或留皆仁也倘以去为是而留为非以死为是而生为非皆常人之客气而非圣人之道也苐顾其心于宗社如何耳

  杨绘曰噫错之一言不以深乎商周之不敌一言尽之矣夫天之所以命君者俾之司民也而纣专虐民非错天之命而文王专爱民非合天之命而何非天恶商商之所为自错其命而已非天私周周之所为自合其命而已错其命者灭合其命者兴天人相与之际君天下者其监兹哉

  李太伯曰存其身存其祀亦仁也亡其身存其国亦仁也若进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将奔走焉褒生者败死者宴安之人将寘力焉故同归诸仁各顺其志殊途而一揆异行而齐政俾后之人优柔而自得焉葢春秋微婉之义也

  孙觉曰君可去乎曰不可国灭而祀灭去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微子是也君可诈乎曰不可君不道全身诈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箕子是也君可死乎曰不可言不从而死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比干是也商之衰纣为不道而时乎微子死则商灭去则商祀微子者如之何而不去时乎箕子内明而外难进戮退戮为箕子者如之何而不奴时乎比干祀存乎微道行乎箕尚一言而悟其心者如之何而不死曰然则三子者举皆有过矣舍其君而去之不忠诈其君而奴之不信君不可谏谏之不智忠信智三子未尽孰为仁哉曰去其可去孰为之忠诈其可诈孰为之信死其可死孰为之智告一世之君而存百世之祀微子之仁也志不得乎乱世而道行乎治平箕子之仁也安一身之死而劝万世之臣比干之仁也微子去商祀绵箕子奴周道比干死臣节殚其所行异其为道同易地则皆然也去奴死其号各殊其所以为仁一也

  刘氏曰三人或死或生其事不同而同谓之仁者明死生不足言仁也夫仁者有成质略举其大方而言之则不迁怒不贰过不乐生不恶死端而虚静而一若是者人貌而天其有利害夀夭成败是非则寒暑燥湿春夏秋冬四时之运也故命仁者以其成质非语其运之变而名之也成质卞氏之玉也运之变者或刻以为玺或刻以为璧也玺与璧则异矣然而称寳者卞氏之玉也

  张氏曰天之立君命之以治民而已今殷王弗或乱正四方此所谓错天命者也殷既错天命则其覆亡无日故微子作诰以告父师少师所以陈其出处去就之节也

  吕氏曰大抵天下有道仁人君子相与谋议于朝天下无道仁人君子相与谋议于家微子一篇是微子比干箕子以纣之将亡相与谋议各致其一身之义使三仁人遇尧舜之朝必如臯防相与谋议于尧舜之前使其在汤之朝必如仲虺相与谋议于成汤之右惟其居无道之世此所以自相议论各欲自致一身之义于此足以见仁人君子之用心处孔子所谓殷有三仁者以此

  微子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底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徳于下

  无垢曰或有也殷家将不复有治正四方之事矣天子所以治正四方者也不复有治正四方之事则是大器将移于他人之手矣 又曰底致也言终始其徳也遂成也言成为法度也以言我祖成汤终始其徳设为法度森然陈布于上世以垂裕后昆而纣乃沈湎酗醟以败之诗曰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一醉日富是有徳之人乃不为酒所乱无徳之人饮酒则昏惑不复知义理所在矣是酒能败徳也张氏曰治乱之谓乱正直之谓正弗或乱正四方者言纣之无道不能治正于四方也易曰或之者疑之也言弗或乱正四方则其为不能必矣

  吕氏曰此一篇书不可把做愤疾防当做悯恻防此一书中皆是悯恻之辞如此方防得出其者疑而未定之辞也纣已是不能治正四方微子不敢便言纣不能治正四方乃谓殷其弗或乱正四方乃是疑而未定之辞于此见得微子之用心忠厚处商之贤圣之君六七作我祖先王之功陈列于上纣乃沉湎于酒至于败壊丧乱其徳于下当时沉湎于酒自是纣初不是微子何故不説纣用沉湎于酒乃説我沉湎于酒于此见得君臣一体纣之沉湎于酒便是微子沉湎于酒相似

  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今殷其沦丧若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

  无垢曰朝廷风俗如此而无知小民所在而起作敌雠不复知有朝廷纪纲至此亦大乱矣且夫文王雝雝在宫肃肃在庙而江汉游女无思犯礼汝坟妇人勉夫以正今纣沉酗于上而小大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小民相为敌雠以此知天下治乱尽在人主而已人主治乱尽在一心而已使人主正心诚意如文王雝雝肃肃行于宫室宗庙之间则徳风潜行天下安妥朝廷尊严小民和乐岂有此等风俗乎如微子所言商家社稷不可拯救矣 又曰微子见天下朝廷小民风俗大壊如此虽有区区拯救之心而纣沉酗不可向迩茫然四顾无可依凭徒见殷之灭亡如大水中无津岸不可拯救耳臣子忠诚之心其如何哉 又曰葢贤者观理不观形理既颠倒如此虽位居九五众号亿万宗臣满朝其覆亡必矣理傥安平虽越在草莽众止三户人才不多其勃兴也必矣是以观人之国者每以理为断也

  吕氏曰君道善羣君能善羣则强不凌弱众不暴寡民何縁防至于草窃奸宄君不能善羣则强凌弱众暴寡无小无大已皆好为草窃奸宄

  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隮若之何其

  无垢曰微子既言殷之乱亡然后问箕子比干以处已之事言我以纣之故积忧生疾发出为狂在家耄乱遯于荒野以写其忧其不能处如此呜呼宗臣之心乃如此其烈乎 又曰微子忧国狂乱如此责箕子比干略无一言告我以国之颠陨隮坠当如何其救之也以此见微子区区为宗社计陨获至于如此然而当时自有钓于渭濵如太公者亦有居北海之濵如伯夷者微子何乃忧苦如是哉葢宗臣以社稷为己任不得不尔也至吾夫子圣之时有可以仕而仕可以止而止可以乆而乆可以速而速之説然后吾道其沛然矣出乎其类防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夫子惜乎微子未之知也

  张氏曰微子言纣之遂丧忧伤之至无如之何故其发生狂乱昬惑不知所处故欲逊于荒野此微子有去之之意也今汝父师少师无意告我以商祀颠隮之事当如之何若之何其者问其防之安所出也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长旧有位人

  无垢曰箕子亦顺其事而答之故亦称若曰也称王子以知微子为帝乙首子也今天酷毒降此灾殃故生纣专以乱殷邦为事则昏乱暴恣岂复知所畏乎君子之所畏者三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乃罔畏畏则是于天命大人圣人之言皆不知所畏矣咈老成前軰元功重徳者不足怪也夫为民而不事耕稼不乐本业以饮酒为事且不畏天命狎大人侮圣人之言于长者明徳动为咈逆是朝廷无刑辟也如此为国不亡何待

  张氏曰夫耉长旧有位人皆能守先王之法度不从纣以为恶非所宜咈也今汝咈之而不从则其恶积罪大而不可化矣

  吕氏曰到这里皆无畏惮孔子所谓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他都不畏了老成之人君所当畏也今来咈逆之旧有位人君所当畏也今乃慢忽之此最是亡国之大证騐

  今殷民乃攘窃神只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乂雠敛召敌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无垢曰夫祭天地神只牺牷牲用此人主精神之所寓也其可忽乎今殷民乃敢攘窃之是不知有天地神只不知有人主也其罪岂可胜诛推原其心虽弑父与君亦安行而为之矣宜乎见之者愤闻之者惊而朝廷不以为意乃公然容纵使行而食之略无忌惮又无罪灾以及之如此则是满朝不知天地神祗不知有人主矣 又曰夫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气合之则神一之则强得之则为王而乃戕贼如此用虐法乂之又视之如仇讐又敛之如盗贼日夜失民之心起敌讐之志而不恤不惧竭力虐政专以戕贼为事夫戕贼斯民是戕贼天地阴阳鬼神五行也安得有吉祥之事乎 又曰上观纣所为如此下观殷民所为又如此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无有少异者是其上下君民之罪同出于一律皆当受天之诛无疑也

  东坡曰殷之君臣下视其民若仇讐而聚敛之以此为治力行不怠皆召敌讐之道也

  张氏曰今纣之弗钦上帝遗厥先宗庙弗祀故牺牷牲用既为殷民所攘窃防以容防将或食皆无灾以及之此即所谓凡有辜罪乃罔常获者也夫殷之上下以讐敛而召敌讐至于罪合于一复有惠泽之加乎民哉此民之多瘠而无告愬故曰多瘠罔诏谓之多瘠言其困病之甚也

  吕氏曰天之降视商民甚是分明商民不知天之所以降视者甚分明其朝夕用工夫只是相仇讐相敛怨上用工夫其所以召仇敌怨讐更不曾防倦怠所谓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做好事要住也不能得做恶事要住也不能得论来只是一个闗捩才拨转得过为恶不怠便是为善不怠亦合于一天下皆化纣之恶与纣一般了大抵源清则流清纣恰是天下之本源本源既浊乱了流派亦从而浊乱所以谓之罪合一言其上下皆同恶也多瘠罔诏以此便见民多疾病都无説处天下未至于大无道虽或説与君不得亦可説与公卿公卿不得亦可説与大夫事到这里上也无説处下也无説处

  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隮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遯

  无垢曰商既沦没丧亡箕子与比干将与社稷俱亡耳是比干将以死谏而箕子将佯狂以观纣之改否也箕子比干处心已定已无去国之意故曰我罔为臣仆以谓誓不为他人所臣属也孔頴逹谓于时箕子盖请立啓而帝乙不听然则微子不去非特宗祀不保两人必皆受诛微子去则箕子可少安矣此正与刘之事相合昔刘表以貌类于己甚爱之后妻蔡氏爱琮而恶毁誉之言日闻于表不自宁尝与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初不对后乃共升髙楼因令去梯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乎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感悟隂防出计以是知微子止有去计耳无他説也 又曰靖谋也言三人各自谋所以献于先王而无愧者微子自谋存宗祀以献于先王比干自谋死谏以献于先王箕子自谋佯狂俟纣悔过以献于先王亦岂必同哉况一人之身岂能兼此三人之事各守一节可也三人之志将各为谋以谓葢棺之后可以借口见先王于天上无愧心足矣岂有一毫为身计为家计而不为国计用其智巧恃其虚哗以献于先王耶

  东坡曰刻害也箕子在帝乙时以微子长且贤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两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旧所云害子子若不出则我与子皆危矣

  荆公曰我旧云刻子刻责也旧以社禝之责责微子也乂讐敛言因用公治法以刑讐民以职敛民讐民则召民敌敛民则召民讐也因用治法讐敛民所谓阻法度之威以责于下者也

  吴氏曰商业已坠贤人亲戚遯退而天下归于周矣传谓告二师而去非也观此篇之文但微子言纣恶之甚使我心不宁而生狂疾吾殷家昏乱已在荒废汝当告我以何道箕子乃劝微子去以存商后为祭祀之主二子非不知纣不可谏而不去者葢欲存臣子之节也

  刘氏曰刻犹害也言我旧云纣常欲害子今王子不出必见杀王子见杀我乃陨灭矣所以然者三仁存则商存三仁亡则商亡武王观兵此其騐也均之不可亡而微子先逊于荒者微子以地逼见疑欲害与其见杀而速亡不如避祸而缓死也然则三人亦何向何背何去何处特势防之变微子以母兄宜避比干箕子以同姓宜留此仁者之外化内不化也故可为百世师

  张氏曰夫先王之所以望于后世子孙者惟忠与孝而微子去之则自献以其孝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则自献以其忠先王之所以望后世在于忠孝而三子之所自献者亦以忠孝此所以无负于先王者也此孔子所以谓之三仁其去则利而不贞其死则贞而不利惟箕子之囚为利贞故易曰箕子之明夷利贞者此也

  吕氏曰箕子昔日尝言于帝乙立微子帝乙不从箕子之言而立纣故箕子告微子我旧时之言为汝之害使微子而不出我则立致于颠隮箕子教微子出犹有弥缝纣之意大抵人有疑心纵有好言语亦不能聴箕子旧日曾言立微子纣之心到今亦不能无疑惟微子既出则纣无疑心无疑心箕子庶可与纣説话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四    宋 黄伦 撰

  周书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无垢曰武王待纣二年而不悛亦终焉为恶而已矣故十三年正月决意渡孟津而伐之也

  东坡曰谓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武王以大统未集故既位而不改元十一年丧毕观兵于商而归

  伊川曰一月者商厯已絶周厯未建故用天正今月之正也不书商厯以见纣自絶于天矣圣人一言一动无不合乎天理如此

  吴氏曰言卜诸侯伐纣之心非也且纣之恶天下共弃之武王观兵不期而防者十三国伐纣之心固可知也岂待卜诸侯之心哉若是则乃是武王急欲取天下也观兵孟津者所以警纣欲其悛心已而无自惧之意故伐之也若汤放桀之时汤贡伊尹而桀不用亦此之义也

  李定曰孔氏曰退以示弱或曰武王之退非示弱而袭之眀矣观兵孟津者冀纣能知惧而反善也以予考之亦犹舜禹之征苖而班师振旅也始之往也顺天应人而已矣及其至也犹兾其警悟而还之此篇云观政于商则或人心之有所未絶天命之有所未终者于是退归以俟之然舜禹之归也苖民乃格此篇云惟纣罔有悛心又曰时哉不可失然后知人心已絶而天命已去于是诛其独夫而拯其民于涂炭也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武王之谓也李石曰周文王没后九年丁丑武王观兵于孟津又二年也己夘伐商编年厯丁夘文王断虞芮之讼乃受天命后九年乙亥文王没又二年丁丑武王伐商其厯年甲子至此不同矣按泰誓惟十有一年武王伐商皇极经世盖本乎此编年厯断以丁夘为文王受命至乙亥文王没凡九年又二年丁丑武王伐商是用尚书着泰誓惟十有一年者通文王受命武王即位而言也

  杨氏曰或曰周文既未尝改元革命而周书首曰惟十有一年春复何谓而云乎荅曰盖追而书之尔仲尼已于商书伐君之始也贬伊尹以诛乱臣贼子焉泊周书则原周之所以得天下商之所以失天下为人君戒也纣之失天下也非败于牧野之日而骤失之也周之得天下也非克于牧野之日而骤得之也夫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其民矣故原纣之失天下心周之得天下心自虞芮质厥成始焉武王曰我文考文王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诞膺天命以抚方夏惟九年大统未集仲尼由是断为受命之年焉若曰周之有天下也已十年矣纣之所存者唯位与号而已以十年有天下之周而伐已失天下之商则又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孟子曰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是故惟十有一年春云者仲尼讨纣而与周之笔也不亦为君人者之戒乎

  顾氏曰十有一年者抑商之正朔邪抑周之正朔邪曰周之正朔也将周之文王邪武王邪曰周之文王也然则文王之生既为天子矣曰固也棫朴之诗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夫六师者天子之事也文王之征诸侯也固己为天子之军讨之矣此曰惟戊午王次于河朔当是时也商存焉而武王既嗣而为王矣此所以见文王之为天子也夫纣虽不道而犹存也文王乌得为天子哉曰文王之为天子以天而大义故也纣虽不道而犹存者圣人之仁心也夫文王之于纣也亦尽矣炮烙之刑天下无有敢言者而文王特言其不可黎侯之征不在乎成周之义而在乎惧纣之心言之而不用惧之而不悛可伐也

  林氏曰夫纣君也武王臣也以臣伐君天下之至逆武王岂好逆天下之大顺而乐为此慙徳之举哉盖有不得已于其间也齐宣王问于孟子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纣之为君既失夫为君之道神怒之民怨之则武王不得不应天顺人以伐纣非敢加无礼于其君也盖以纣失为君之道而天下之人既不以之为君矣则我虽欲不兴师以伐之不可得也

  张氏曰穷则变往则返天地隂阳之常理也当纣之时天下之否极矣武王之伐纣将以倾否而为泰故其誓谓之泰誓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者文王九年大勲未集而武王终文王之丧三年然后广文王之声而卒其伐功故称十有一年一月戊午师渡孟津者一月即十三年正月也盖武王之伐纣至于孟津而反所以观政于商盖亦兾其改悔而后已故服丧三年观政三年继文王之九年所谓十有三年者此也

  吕氏曰君臣之分天尊地卑不相犯当纣人心未离天命未絶武王事纣之心未尝不至及纣人心已离天命已絶不可一时令他据天位武王亦不得不伐岂待三年而后致伐哉称一月戊午不言正者纣之正朔已亡周之正朔未建此圣人作春秋之意春秋十二公惟定公无正不言正月盖以昭公丧在外定公未立旧君之天命已终新君之正朔未颁一月之辞圣人于毫厘之际谨严如此盖所以正天地之大义也

  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王曰嗟我友邦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眀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无垢曰史记云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则是武王与八百国之诸侯及八百国卿士大夫之心皆一而无贰皆诚而非伪故同为此举也天下之心如此武王特因天下之心而倡之耳使其间有一夫异心则是武王之举乃盗贼而非天意也 又曰人惟万物之灵在万物中为最灵者耳至元后则大不相似是元后于万物之中又超然聪明出乎万灵之上灵谓灵于万物耳至于聪明又岂止于灵而已哉惟聪则所闻者逺惟明则所见者深聪眀安可强作耶惟天生聪明实异于众人者乃能合天而为君耳元后聪眀在万灵中所谓出乎其类防乎其萃者也惟其聪眀如此故其所闻所见髙出乎四海九州之上而为天下父母其政教法制无非保防斯民有同赤子盖民比万物曰灵比聪眀之君则为至愚矣傥非聪明之君保防之其蹈害而贻祸必矣纣为元后而以淫酗倡率天下使皆为淫酗之民为民父母当如是乎呜呼元后之任亦大矣天地为万物父母耳而元后乃为万灵父母可不自重武王将以数纣之罪故先立此四句以见人主之任其重如此也

  张氏曰友邦者亲之也君者尊之也 又曰万物盈于天地之间无天何生无地何形此天地为万物之父母也然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则有生有知又且有义此人所以独灵于万物矣灵者神之降而在人者也人为万物之灵非亶聪明不足以治之仲虺之诰曰惟天生聪眀时乂此亶聪眀而后作元后者亶聪眀者言其聪明之徳充实乎内坦然而行之者也与所谓作聪眀者异矣元后之于民治之以义所以制其强抚之以慈所以恤其弱有以制之则民必尊之有以抚之则民必亲之尊之亲之父母之道也纣之无道丧其聪眀残害于尔万姓不足以作民父母此天之所以震怒而命武王以伐之也

  吕氏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凡有形有气皆受天地之中以生故天地为万物之父母人者天地之心也故惟人最灵天地以一元之气丕冒天下本无厚薄惟得其精与粹者为人得其偏与凡者为万物皆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者亶者言其诚实也聪眀非灵之外别有一个聪眀不过得精粹清彻便作元后此言人君之职分作民父母此见与天地同功处此数句虽是武王因伐纣而言然百圣之相传六经之总防皆不过此道理此最精处学者能含味此四句则可以通贯六经亲见百圣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

  无垢曰昬庸之君以谓蚩蚩之民耳而不知民心即天心也民喜即天喜民怒即天怒不以民为心是不以天为心也然则降灾下民者岂非不敬上天乎夫有天下者所戒莫过酒色杀人耳有一于此未尝不败亡者也岂有为人君者若不肖子弟而耽酒滥色若凶恶盗贼而酷暴虐杀乎顾此资质在下则天子诛之在上则天下诛之此宇宙中所不容者也 又曰舜罚弗及嗣而纣乃罪人以族舜赏延于世而纣乃官人以世是其所为每与舜相反矣由舜之道足以得天下由纣之道足以亡天下人主当自择焉赏与官人有别乎曰有赏以禄耳而官人乃不问贤不肖皆使在位当纣之时受纣之私恩者决非贤者也然则汤有孥戮之刑则如之何曰戮辱也非族之谓也汤肯族诛人乎决不然也 又曰自义理而行则以民为重自人欲而行则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为重以民为重则如汉文惜十家之产而罢营露台以宫室至侈服为重所以纣残害万姓营此不急之举而不恤也吁人欲其可畏哉然人欲不行于茅屋衡门之间而每行于四海九州之主茅衡之下衣敝履穿羹藜饭糗人欲何自而行乎尊临四海雄覇九州号之则听禁之则止人欲恣行无所忌惮不足怪也此臯陶所以告禹而曰兢兢业业汤得天下所以言栗栗危惧唯恐人欲之起也为天下君者常以民为心则发一号施一令兴一事废一法唯恐有害于民安得至此极耶 又曰君天下自有君天下之资亡天下自有亡天下之资不可强也观纣资禀乃盗贼之雄者耳天欲亡商必生此人良可痛也夫忠良而焚炙之孕妇而刳剔之此何等法度亦将何所不至哉当时商家在廷贤者为多不知忠良为谁也皇甫谧云纣剖比干妻而视其胎呜呼杀谏臣而刳其妻又杀其未产之子凶虐如此此所以能亡商家之社稷欤 又曰纣之凶暴如此此岂天心也哉天下之心皆怒是乃皇天震怒也纣凶暴临于四海而文王忠厚亦临于四海四海之人皆愤怒纣而归心于文王欲文王举汤故事而征之民心如此是乃天命文考肃将天威也西伯戡黎则文王尝行天威以警纣矣使文王不死岂止戡黎而已哉此非文王私意也天下之心也天下之心天之心也自尧舜以来积至于商凡千七百有余国而文王圣徳独卓然出乎诸国之上则天之生文王正所以伐纣也

  吕氏曰圣人虽相去千百里之逺求其端则不过公私而已惟其公则天地万物都如一体上则翼翼小心顺帝之则下则栗栗危惧懐保小民惟其私则限七尺之躯此外皆壅蔽隔絶以天为苍苍空虚之物而不知敬以民为蚩蚩无知之物而不知爱又沈湎冒色只是一个昬昧但知七尺之躯养其体所以冒于声色无所忌惮元初之聪明已自斵丧殆尽或防乎熄矣 又曰人谁无好恶好恶出于公心便有节出于私意便无节惟纣出于私意故恶一人不己必至族族一人不己必及其世 又曰纣之恶极天之怒亦与之俱极天之于人叩之小则小鸣叩之大则大鸣此见天人一体处纣之所以为恶只是一个弗敬上天文王之所以为圣只是一个肃将天威若是毫发怠惰便是人欲非天威

  大勲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

  无垢曰西伯戡黎而纣改过与夫纣不改过而文王卒有天下则是大勲己集也自戡黎之后纣虽不改过而文王不幸死矣是文王之所以受天之付托者未成其功也文王既死纣之凶恶不改武王继父之志述父之事岂得恝然坐视而不顾哉故十有一年以尔友邦君起伐纣之师至孟津而不渡所以伺察商之政事警纣之邪心使之迁善改过退而不伐盖以俟纣之改过也则周家忠厚之意可谓深逺矣又曰呜呼弗畏天地百神祖先宗庙岂畏武王之

  兵哉事至于此无可为矣想纣之心宁燔身悬首以取快终不肯改过自新以迁善也 又曰古之祭祀于牺牲粢盛甚严且谨祀五帝则刍之三月天子亲帅三公九卿以有事于耕耤以供天地祖宗之粢盛其所以如此者上以荷天地之付托下以承祖宗之基业示不敢轻之意也今祀天地牺牲粢盛之物尽为凶盗所攘窃而啖食之纣乃纵而不问其罪是与凶盗同心也是不有天地宗庙也是以天地之付托祖宗之基业委之于凶盗也不祥莫大焉牺牲粢盛为凶盗所攘或以为不可乃曰吾有民以谓天下之民死生在我吾有命以谓吾既为君天命在我何所不可哉凶盗攘窃牺牲粢盛人以谓当杀我以谓无害忠良諌辅人以为当用我以谓当杀在我意耳有何不可哉其侮慢之心滋甚上至天帝下至后土旁至百神亲至祖考略无分毫惩创改悔之心不燔身悬首则不已小人无赖为凶盗者类如是乃以置四海九州之上商绪何其不幸哉

  东坡曰若其悛也则武王当北面事之欤曰否文王武王之王也久矣纣若改过不过存其社稷宗庙而封诸商使为一王后也余窃以为不然武王诛纣尚使武庚微子为商后使纣改过安得仅同武庚微子乎此非所以论武王也圣贤所为岂至于此苐未深思之耳惟其罔有悛心偃然如旧略不知改此武王所以决意伐之而无退志也

  刘氏曰观兵孟津者所以惮纣也欲其畏威悔过反善自修也如纣遂能改过武王亦北面事之而已矣然则进非示强也退非示弱也进所以警其可畏退所以待其可改及其终不畏终不改然后取之足以知武王之退非示弱而袭之眀矣

  张氏曰人君者神民之主也今纣弗事神只遗厥宗庙大则自絶于天地逺则自絶于先王则其为恶无过于此然其昏迷曽不自悟乃曰吾有民有命言有民可以守邦有命可以享国此其恶之有加而无已也惟其如此故罔惩其侮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纣之罔惩其侮则有自侮之道此武王所以伐之也陈氏曰圣人之举事其图终也甚审其发端也甚谨尧舜不为恶与桀纣之不为善如水之不可使热如炭之不可使寒安有改过之理武王观兵犹或庶防纣有悛心者仁厚之辞也君臣之分不敢以遽渎也故武王退守臣节迟以数年纣死而诸侯归周亦无不可然纣恶极矣民穷久矣天怒甚矣武王不得已而再驾亦武王之所甚病也

  吕氏曰先儒以大勲未集谓文王不能定天下故勲未集以此观文王却是以利心观盖天以肇修人纪整顿天下付与文王当其天命未絶人心未离时文王能定亦是大勲既集若使纣一旦幡然改悔率天下诸侯以朝王虽谓之大勲既集亦可文王既不能灭纣又不能化纣此大勲所以未集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无垢曰天之爱民如父母之爱赤子岂容残害如纣者在民上恣为苛政暴刑以杀斯民哉所以作君师以救民也夫桀无道则天生聪眀如汤者以乂之纣为无道则天佑君师如武者以救之有桀必有汤有纣必有武王此自然之理也天道茫然不可测知使有一人其徳足以为天下君其道足以为天下师此岂偶然哉君师之所在乃天所在也上帝爱民为君师者能宠绥四方乃所以相上帝也宠谓使之如意绥谓使之得所纣在上四方不如意不得所者多矣是大失上帝之心也上帝无心以民为心民如意则上帝如意民得所则上帝亦得所为人主者欲尊敬上帝宜尊敬斯民而已矣故孟子曰民为贵夫知武王之心者则以为体天救民是武王无罪也论武王之迹者则以为以臣伐君是武王有罪也若武王之志志在救民以为有罪者不敢怒也以为无罪者不敢喜也不以有罪无罪之説贰其心唯秉救民之志直之无前虽死生不逾此志也

  张氏曰民之有欲无主乃乱故天佑下民而作之君者所以治之也民之有常性而克绥厥猷者惟后故天佑下民作之师者所以教之也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则君师之任有罪而不妄救无罪而不妄诛其志在于克相上帝宠绥四方非可逾越也

  王日休曰武王于此遂以天子自任矣以文为受命则已当为天子也

  同力度徳同徳度义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无垢曰行兵之道度彼度已盖非一事也而其大体最在力与徳义而已力不同则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矣岂敢言兵哉或曰汉光武以八千破王莽百万晋谢石亦以五千破符坚百万何力之有乎曰先王之兵不论幸而论必力虽若强而理则甚弱是可必而非幸也此又不可不知使力同矣其可战乎曰未可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惟何又当度彼己之徳也彼徳为盛则陆抗不敢犯羊祐矣使徳同矣其可战乎曰未可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惟何曰又当度彼己之义也彼义为胜则晋文不敢犯楚成矣使力胜而徳又胜徳胜而义又胜则有前无后有进无退一战决矣论纣之力则亿万异心而武王乃三千一心论纣之徳则滛酗肆虐而武王乃聪眀齐圣论纣之义则侮慢天地而武王乃救民水火以彼己度之武王之胜久矣不待牧野之战而后为胜也使行兵者识此大体其取胜也必矣心存于利则人各有心心存于义则古今一心纣率天下以利人人快己所欲故虽有臣亿万如此之多然惟亿万心以其趋于利也武王率天下以义故虽有臣三千如此之少然惟一心以其趋于义也趋于利则惟知一已安知君父此纣自贼其功也趋于义则惟知公义所在安知一已此武王所以得天下也夫人心即天心也武王之心未欲诛纣是天意犹须暇之也武王之心今誓师必往是天意必欲诛纣也武王傥起丝毫私意以俟之是弗顺此心也弗顺此心是弗顺天心也弗顺天心是同纣为恶也阅实其罪与纣钧耳可不畏哉张氏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力之有强弱者也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徳之有吉凶者也相时之宜师出有名此义有可否者也力不同未可以论徳以强弱之势有所不侔也徳不同未可以言义以吉凶之理有所未辨也故力同然后可以度徳徳同然后可以度义武王以一心之三千当纣之亿万心之众则周之力为强矣武王以世世修徳比纣之贯盈之恶则周之徳为吉矣奉将天命以诛无道则周之义为可知矣虽然武王之伐纣非出于一人之私意实天命而已天命之不从则弗顺天者也弗顺天则其罪与纣等矣

  陈氏曰力均则以徳胜徳均则以义胜今纣三者皆无

  吕氏曰天下事本是心人心离便是独夫人心合便是天子民心离合都不干民事人君有以统属之武王能统宗防元自然一心纣不能统属自然为独夫只是一个心到纣之众如何防有许多盖纣私心外蔽天下众心皆无一个总摄去处宜乎人人自有一心也

  予小子夙夜只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土以尔有众底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无垢曰以弗顺天诛纣则武王之罪与纣同所以武王夙夜祗惧而不敢己故以此意告于鬼神皇天后土而以尔有众致天罚于纣也致天之罚以言非出私己也夫天之伐纣岂谆谆然命武王哉视民之所欲而已民不堪纣之暴虐如在汤火中曰夜欲去纣之心如决疣溃痈民之心如此武王之心亦如此天以民为心民心如此则天之心可知矣何以知天之心如此哉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于是武王告有邦君及御事庶士以天意如此弗可已也予一人意已决矣尔辈庶防弼助我以成此大功盖凡举事莫不有时欲四海永清顾难得其时耳今天意将清四海此时岂可失耶盖纣之所为实腥臊宇宙秽浊天地去纣一人则四海永清矣

  张氏曰纣为无道之甚武王以天命行天讨可以无畏矣犹曰夙夜祗惧者盖人之所畏不得不畏不畏者已也畏之者所以同于人也

  吕氏曰天于民甚亲得天人之际处源清则流清纣是源头去得纣便是永清四海时不可失是勑天之命惟时惟防之意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五    宋 黄伦 撰

  泰誓中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师毕防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

  无垢曰夫人之情不警则不奋誓所以警之使奋也既渡河是此心有往而已然则当大敌岂可畏乎故此誓数纣之恶使之忿怒而免其畏惧又使之警肃终于成功知机防之防也

  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无垢曰吉人凶人虽所趣不同其为善恶无殊故其致力有不可当者其为善恶之心至有日力不能供其所欲者昔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吉人为善之心如此纣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其为恶之心如此亦足矣而其欲未有满者至于为长夜之饮呜呼周公与纣其惟日不足之心则同其为善为恶之心则不同使纣移为恶之心以为善则圣贤可立至也

  张氏曰孟子曰鸡鸣而起孶孶为善者舜之徒此吉人之为善惟日不足又曰鸡鸣而起孶孶为利者跖之徒此凶人之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也吉人凶人为善为不善虽殊其穷日之力以尽心力而为之则一矣此所以皆言惟日不足也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此所谓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之谓也

  吕氏曰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谓吉人者其等级固不同孟子谓可欲之谓善惟可欲识善之端自然孜孜无顷刻安正君子自强不息之意凶人虽是残贼善端大者恶淫放以纵耳目之欲虽不知善亦未尝息谓鸡呜而起孶孶为利是孰使之然哉此亦是不息道理只是他失了本原用得不是耳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须防离也可离非道也凶人虽去道然亦不曽离道圣人言语所用不同所发则一矢口成言无非是这个道理

  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犂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徳彰闻无垢曰呜呼天将亡商必生力为恶者以破壊其社稷有前世昏君乱主所不能到者犂老人所怜敬纣乃播弃之罪人人所憎恶纣乃昵比之是其性专与凶人合而见吉人如见仇雠也如此趣向日日在恶逆中行安得有仁义耶往往于爱人济物事畧不肯加之意而于刻薄凶事则心开目明攘臂而为之矣国之乱君家之败子类皆如是可胜叹哉有隋帝则有虞世基宇文化及有武后则有周兴来俊臣索元礼有徳宗则有卢杞裴延龄皇甫鏄此自然之理也飞亷恶来九侯崇侯何世无之特无纣以倡之耳然则纣淫酗肆虐为宗主于上则飞亷恶来鼓舞得志相与倡和酬酢以变圣贤之旧俗一为无道之时其势如决积水如转圆环化又何难哉夫臣下影也而形在上臣下响也而声在上朋家作仇胁权相灭皆纣淫酗形声凝结成象也既胁权相灭则受刑之人其间无事者众矣所以皆呼天告寃其痛切之意易于感格此纣凶秽之徳所以彰闻于上天而不可遏葢人与天地常相通人心和平则天地之和应焉人心怨愤则天地亦为之怨愤矣人主其可小失民心哉失民心是失天心失天心则社稷倾矣可不畏哉

  张氏曰法度者上之所守以治下也故自度治民者髙宗之所以享国盘游无度者太康之所以失邦今纣至于无度则力行之力行无度者总众恶而言之也吕氏曰天下之理公则一致私则万殊君子以道义相期以国家相勉所以越宇宙而同心若小人特以利相聚相争相夺必至灭亡如李林甫杨国忠其祸必至于延及无辜不惜社稷颠覆生灵涂炭人民至于怨忿之极无所告诉所以皆呼天以纣既如此臣亦如比罪合为一故臭秽之甚彰闻于上大抵为善为恶皆有成熟时为善熟时便是至徳馨香感神明为恶熟时便是秽徳彰闻养于中发于外非一朝一夕之故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

  无垢曰纣不体天心以害民如此是纣为失职天不能诛纣使纣肆虐是天为失职武王代天实以诛纣为职以惠民者也其可以私意遏其大命使人乆在汤火中乎呜呼人主奉天不止牺牲玉帛坛场器皿而已专以惠民为主使合四海之内人人安生乐业欢声和气洋溢于天地间日日南郊时时见上帝也其奉天莫大焉若夫夏桀不能顺天心以惠民而流毒虐于下国夫惟天惠民而桀乃流毒下国是逆天也天其可已乎所以佑命成汤使汤代天以降黜夏命而为有商呜呼使人能得天心天下未有不归之也浮过也是纣罪过于桀也然而岂特此哉弗祀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以至牺牲粢盛既于凶盗是不畏上帝不畏天地不畏祖先与凶盗同其心其罪如此桀有之乎

  张氏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此天之所以惠民也人君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此辟之所以奉天也天佑民而惠之辟奉天以仁爱斯民乃足以享天心而为天之子有夏桀弗能奉天流毒下国则失其为辟之道也此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而使之简代夏以作民主也桀之为恶如此比之于纣又有甚者也吕氏曰君能代天理物裁成辅相无一不得其所便是君之本职桀惟不知惠民奉天道理是以不能奉天虽流毒而不恤桀既不知有天则亦不知有民惟汤能奉天化民以寛故天命汤伐桀武王叹息天立君本职为惠民奉天如此分明桀之为恶様又如此分明纣当自警戒今却増其恶过于桀

  剥丧元良贼虐谏辅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无伤厥监惟不逺在彼夏王

  无垢曰东坡云剥落也丧去也古者谓去国为防元良防子也防子纣之同母兄而谓之庻子不得立者生于帝乙未即位之前以礼言之当与纣均为嫡子而防子长故成王命之曰殷王元子东坡之意以谓防子去国是殷落去一元良矣深可惜也夫防子所以去者乃纣剥防之也贼虐諌辅谓杀比干也殷之朝廷有此三大人而一去一死一囚是自剪其羽翼而招天下之兵也谓已有天命故曰我生不有命在天谓敬不足行故荒怠弗敬谓祭无益故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谓暴无伤故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小人为恶皆自为説蔑视四海古今为无人敢违天下万世之心立此四则无稽之语以快其所欲今取夏王故事以行则纣之降黜岂可已哉葢天下之理虽圣人君子晓然知其可行而上焉者虽善无徴无徴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纣之可诛在武王已无疑矣使武王无夏以为据民岂肯遽然从乎葢以臣伐君天下异事也故武王拳拳以有夏为言以见我非私创此举乃从古已有之矣

  张氏曰前言我生不有命在天至此则又谓已有天命是其昏昧之甚而暗于天者也前言防惩其侮至此则又谓敬不足行是其狎侮之甚而忽于人者也由其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则其甚遂至于谓祭无益由其降灾下民敢行暴虐则其甚遂至谓暴无伤夫桀无道而汤伐之纣之所监在此而已故曰厥监惟不逺在彼夏王孟子所谓殷监不逺在夏后之世其此之谓也

  吕氏曰武王之心与纣之心相去千百里之逺纣天命去人心离诸侯觧体尚责命于天武王上天眷佑下民归之诸侯皆来服从武王尚不敢必天其以予者不敢必之辞也武王所以造周在天其一句纣之所以亡在已有一句

  天其以予乂民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徳虽有周亲不如仁人

  无垢曰以臣伐君天下之大疑也天下虽以纣暴虐欲武王伐之以脱汤火之厄然其心之疑岂少释哉唯梦与卜可以觧天下之疑卜自古圣人以之成天下之务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者也梦非若卜之可据也其信与否梦者自知之耳乃以号令天下可乎东坡曰髙宗言梦文王言梦孔子言梦者其情性治其梦不乱其説当矣葢天下之所信者圣人而不在梦以信圣人故其梦亦信梦卜相协是休祥之沓来也其胜商又何疑哉夷人孔安国谓平人平人谓凡人是也心谓本体徳谓作用心徳皆离则本体作用皆不在纣人人自为计尔心徳皆同则本体作用皆在武王无非为天下国家计也意言商人虽多而心徳皆不归纣周人谋计者虽止十人耳而心徳一归于武王以此十人竒伟卓絶胜亿兆凡庸自为之又何难哉故有天下者是最忌失人心人心既失则其所趣向所谋画不在我不患徳不同所患心不同耳心既已同则徳不期而自同矣纣之为恶岂无与之为肘臂耳目亲如骨肉者周至也就纣之所谓至亲者虽亿万之众皆足以败乱国家防亡天下耳岂如得一仁人之可恃也夫纣所留为心腹者乃飞亷恶来耳而所谓三仁者一去一囚一死矣其何所恃耶

  临川曰夫武王之仁岂不足以胜商以其梦卜戒者抑知末之不可以已也 又曰荆公问泰誓称乱臣则曰同心同徳戒夫子则曰一徳一心先后何以不同然同与一果有辨乎文公曰同若易所谓同归之同一若易所谓一致之一乱臣与武王无异意故言同心同徳同心而徳无不同故也方其戒之则欲其无二事故言一徳一心徳一而后心一故也

  张氏曰梦吉而卜吉此梦之与卜两相合矣梦卜既协而又合于休祥则周之胜商必矣

  陈氏曰周公太公召公奭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括之九人其一人孔子谓妇人焉郑康成辈皆曰妇人为文母夫文王九十七而终至武王伐纣则又厯年矣使其母尚在当百余嵗矣此其言不可考不知所谓妇人者果谁欤余不敢臆説然则妇人何预武王之治乱葢妇人治内周公太公治外故俱谓之乱臣也

  王氏曰天意其以我为天子而治民我得梦合于我卜是重叠有休美吉祥若加兵于商纣必胜矣吕氏曰纣以然一人之身虽有强力如何当得天下离散之心其亿兆人自是亿兆人纣乃亿兆人数中之一人尔岂能独存武王之臣虽三千皆同心同徳无毫厘之间其与纣臣不相系属各自一心为不同此周所以兴纣所以亡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无垢曰夫天必以民为视听是以古之王天下者不区区求合于天一视民之心如何耳武王之心天之心也因民之心以取纣岂有一毫私意哉顺天之心耳天心安在哉民心是也天之视聴一自民而已矣今之伐纣纵民之视听不当有过差非民之罪也是我一人信之之过也夫合天下之视聴以为视聴岂有过哉曰不然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而諌曰父死不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以伯夷而观凡百姓以伐纣为心者皆不能无过也武王所见与伯夷不同武王所见者当日天下之心伯夷所见者后世乱臣贼子之心不有武王何以救当日之急不有伯夷何以立千古之教然伐纣之过武王所不敢辞此过也是汤所谓慙也

  王氏曰自从也天之所视从我民之所视天之所聴从我民之所聴谓民视聴于周家天必从之以有天下民有过乃在于己岂可不伐纣以正百姓乎今我所以必往伐纣也此武王以天下自任也

  吕氏曰天之视聴元不是髙髙在上凡民至公之视聴便是天之聪明是天无一日不在民今百姓有过武王岂敢不任其责当时渇者求饮饥者求食乱者求治皆委身于武王百姓不幸身在纣殃祸中此过之极武王既任甚重之责岂可不往攻之此天命武王端的处武王上畏天下畏民自説不得不往也

  我武惟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勖哉夫子防或无畏寕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无垢曰葢君子举事当审于未然于临事而不决其害可胜言哉天下事自有机防机防已到安可失也前日伐纣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知机防未至也故退师以俟其改过及防有悛心而不畏天地宗庙乃与凶盗同心今日之伐不可与前日同故此篇主在必往而不复疑贰而已如我武惟侵于之疆此有进无退决取之意也以纣为凶残可乎曰此非武王之言乃天下之言也武王特宣天下之言耳自后世观之方且以臣伐君疑武王而武王偃然谓我此杀伐有光于汤此武王所以为圣徳欤学未至此苐当诵伯夷叩马之歌耳以天下之同心伐纣是天下叛纣矣复何畏于纣亦何非敌之有哉夫纣岂武王敌哉而曰勉哉将士无或懐不畏纣之心宁执我非纣敌之志以伐之何也曰使将兵懐不畏之心懐纣不能敌我之心则轻虑浅谋事未可知也此行兵也性命生死止须防间耳岂可不慎哉百姓以纣之暴虐动成族诛今在商邑懔懔然常若颠坠于渊险中不可一日生也此所以言若崩厥角民心危苦如此武王以民为心其得坐视不拯救乎

  萧氏曰防或无畏寕执非敌无乃弱乎曰君子临事而惧况于誓师乎虽以至仁伐不仁轻敌则未必无祸凡汤武之诰类此者多矣

  吕氏曰武王剪伐汤之子孙倾覆汤之社稷谓之汤之雠可也然而汤之心便是武王之心武王之事深合汤之事子孙不贤使武王不取岂无他人取乎何尤于武王以汤出夏之心观之亦与武王伐纣一也武王能体汤之心所以见得有光于汤也学者能体武王武伐张之意则孟子之养浩然之气曽子之大勇不过如此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呜呼乃一徳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无垢曰心徳二三则所向无成葢古人先贵于谋谋之既深则利害成败纎悉防茫备豫防闲已无遗防如是举事则规模于心发用于徳者一皆决断而无疑矣夫功有一时之功有万世之功若武王伐纣取涂炭之民付之安平之地立此法则为万世人主之戒岂非万世之功乎以克永世其意逺哉

  史氏曰天下有一战之气作是气者不可不严人臣有万世之功图是功者不可不勉夫以仁义之师而伐暴虐之国此心此徳天下当不约而同建立厥家安定厥邦使其功世传则又人臣之愿望也商郊之誓其辞甚严勉之不及者是欲作其一战之气而为万世久逺之图也欤

  吕氏曰誓已毕又再提起一徳一心説要其用志不分以成无疆之业纣之亡只是离心离徳武王之兴只是同心同徳是以前既説惟一心了又曰同心同徳了到此复曰一徳一心再提起分明説恐人懈惰散失而不知勉也无同之之道则众不如寡无亲之之道则亲不如疎

  泰誓下

  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

  无垢曰三篇之誓细读之皆有次序上篇言受防有悛心不可不伐之意中篇言既已渡河不当中辍之意下篇言纣罪恶如此不可不诛之意其曰时厥明谓戊午之次日大明而誓也大巡六师以明誓之则其意之所在无不晓然知之也 又曰天道之于义其吉凶祸福各以其类而至厥理甚明也禹之征有苖益赞于禹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汤之伐桀其诰多方曰天道福善祸淫与此言天道其意正同但其辞有详畧尔

  吕氏曰古人见得天甚分明汤之顾諟天之明命此汤见天分明处武王言天有显道此武王见天分明处也若夫不知天者则见天于恍惚绵中不可致诘何者惟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厥类惟彰便是显道大抵善恶各有其类为善降之百祥葢祥者善之类不善降之百殃殃者不善之类是声气之相感召也元不干天事天未尝有意于赏善罚不善善自致祥恶自致殃未尝有心于作福威因他有善而福之因他有恶而威之所谓述之者天作之者人也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絶于天结怨于民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

  无垢曰狎谓近而防之侮谓玩而慢之狎侮五常是狎侮上天也其为人可知矣荒谓惑乱怠谓懈惰弗敬荒怠之本也尊履五常以敬行之其心为如何此人也天之所与往来酬酢者也侮狎五常荒怠弗敬岂天絶之哉自絶于天而已夫天即五常也五常人人具有是天未尝絶人也纣乃狎侮之自絶于天矣夫人所以胥爱胥敬固结而不可解者以有五常为之造化也狎侮五常则上下尊卑邈不相接而胥戕胥虐相憎怨而不已也然则结怨于民以其中无五常为之运用耳朝涉者有何罪比干之谏为身谋耶为天下国家计耶斮观其胫剖观其心是以杀人残忍为戏玩之具也以徳为威则君子见其徳小人畏其威作杀戮为威则无辜者被其毒矣纣狎侮五常荒怠弗敬徳安在哉知天下之不服也乃作杀戮以威之使天下不敢言而敢怒武王一倡而四海和之卒有燔身悬首之祸是纣毒痡四海而四海亦毒痡纣矣出乎尔者反乎尔信哉小人得志此奸邪所以有崇信之荣君子不肯顺此师保所以被放黜之辱也于纣之时而被崇信可见其无耻于纣之时而被放黜可见其所守朝廷之上奸邪充满而有道有徳者乃无一人焉心各有趣趣在髙明则典刑乃吾施设岂有一日而忘典刑者正士乃吾亲友岂有一日而忽正士者趣在邪僻则典刑乃若桎梏此所以屏弃之正士乃若仇雠此所以囚奴之葢典刑之士每止人之纵恣拂人之私欲是以圣贤之君常尊敬淫暴之君常疾视也纣心淫暴宜其所趣向至于如此周氏曰天非絶纣而纣自絶于天民非怨纣而纣自结怨于民

  吕氏曰大抵天下之生未尝无对生者死之对存者亡之对有可以益人之生者稍悖之则入于死地有可以固人之存者稍悖之则入于亡地五常者有生人之功而又有可以固人国之理纣既自避其所生所存自然入于死亡之域而不自知学者之于五常固非所以避死而求生避亡而求存葢纣之所为如此岂能一日生正如鱼之失水即入于死五常者所以纲维人之心而敬所由存也使纲维一有懈弛如何知敬皇天无亲克敬惟亲天之理也纣既不知敬自然絶天是与天大叚相逺也朝涉之胫则斮而不恤贤人之心则剖而不顾作威杀戮言其恶念之炽毒痡四海言其恶念之广此是纣为恶成熟处纣终日去小人路上行凡是小人机械纣日日见之奸回之人自然崇信之纣既为恶见耆旧老成人可以为师者反视以为禁制纣者必放黜之而后已故视先王典刑亦如拘系之物必屏弃而后已囚奴正士专为箕子言谓箕子虽有拳拳不忍离王室之心兼是太师之尊而至于为奴纣之无忌惮可见

  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竒技淫巧以悦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无垢曰心各有所重重于此则轻于彼重于道义则必轻于邪僻是以敬天地尊鬼神而于妇人女子常恐其污已焉何暇与之周旋乎重于邪僻则必轻于道义此纣所以区区作竒技淫巧以悦一妇人而郊社至于不修宗庙至于不享也 又曰上帝之于人主也犹父之于子也子有所欲其有不顺者乎其或所为叛道所行不义上帝亦未遽至于断絶其命下丧亡之诛于纣岂得已哉以其穷凶极恶须假之五年而不改也故决然相武王以诛絶之 又曰至是知武王之意以顺天则在腹心之士孜孜奉我一人以行天罚耳葢武王率西土之众而西土之众率四海之众孜孜以奉武王则四海皆孜孜随西土以奉武王行天罚矣是则化四海止在吾左右前后耳左右前后不从而欲率四海岂理也哉

  张氏曰纣之为恶至于此极此上帝所以弗顺降是丧亡于是假手于我有命则我之诛纣葢亦奉将天罚者也

  吕氏曰大抵人立乎天地之间郊所以祀天社所以祀地宗庙所以报本反始是谓能尽人道纣于人道既亡则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有宗庙方且荡然夷居故奢侈之心日渐月加技则日欲其竒巧则日欲其淫至于以悦妇人自恶念至此而自不知己所谓瞽者善聴聋者善视类絶一源用力百倍何故瞽者既不能视则专于聴聋者既不能聴则专于视纣之心既不在于郊社宗庙之事自然于竒技淫巧这一邉下工夫 又曰当时西土之众八百国之诸侯其初从武王亦是无私意皆所以应天顺人讨纣不容已也使有一毫怠心则便失天心失天心便不是天讨大率人之心于临事之时最易怠惰当武王交兵之时所谓十乱之人固不敢有私焉然武王恐众士工夫未到者前见大敌有畏怯便是私意前见货寳皆欲贪争便是私意前见胜防横欲杀人便是私意大抵人最不要临时失了本心须常使元初心接续不畏怯不杀戮只曰我能伐纣便失了本心何故益天伐纣不是周伐纣如曰周伐纣而不曰天伐纣周如何以伐纣又要去孜孜欤恭字须防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六    宋 黄伦 撰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讐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树徳务滋除恶务本

  无垢曰夫行徳则天下归之天下归之者天子也暴虐则天下叛之天下叛之防防然拥虚器以在人上岂非独夫乎天下叛之矣不知畏惧乃大惟作威以杀戮贤人君子不修郊社宗祀则天下视之又甚世之仇敌矣 又曰徳欲广及恶欲知几故立徳者务滋欲其延蔓不已也除恶者务本欲其萌芽絶去也然则天下之恶皆萌芽于纣欲除天下之恶当除纣一人而已纣既灭絶则天下之恶脉理皆断矣脉理皆断善端自然发见焉

  张氏曰诗云惠而好我擕手同归此抚我则后之谓也汤誓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予及汝皆亡此虐我则讐之谓也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者谓之独夫受以其孤危寡独丧其君人之道也

  吕氏曰君臣之间如天尊地卑自有定分其所以相与固结者皆天理自然如此若其抚则后虐则讐如是容易是君不君乃反掌之间耳此盖未知君臣之礼须当看古人有为而言亦当知武王有为而举武王説天之所以设君者本不是居九重之尊这便是后盖受天之寄为天子以抚养百姓这始是后若是纵暴肆虐失其君道这是民之讐葢天之立君本是抚育百姓今失天之职肆虐于民便是讐 又曰大抵广徳滋长则天下之人皆到可封之地位若除恶当就本根上除何故大抵恶岂人之所愿为若不幸而为污俗所染人君安可举世除之除一人则天下之恶自除矣

  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讐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无垢曰纣为天下冦讐乃天下所同疾特无有倡之者耳武王一倡则天下皆应之然则武王之倡非私怒也孟子识此意曰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夫天下皆视纣如冦讐而欲殄歼之则纣之为人主可谓失其所操持矣 又曰迪进也登成也夫未举事之前以谋为主既举事之后以决为主故曰老者之智壮者之决武王之谋已无遗策矣今既渡河有进无退正用决之时也故其告如此以为尔众士庶几进于果决必取商纣以成我为辟之道 又曰赏以进之则人皆知进戮以惩之则人不敢退战功曰多以多为胜也功多则赏厚士卒其有自足之心乎不进则有显戮士卒其有反顾之心乎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无垢曰纣所以暴虐者以昏文王所以光于四方显于西土者以明其明如何若日月之照临明岂有既乎日煜乎昼月煜乎夜昼夜常明想见文王心地无一毫之滓矣昼而思想皆无失念夜而梦寐皆无失路况事至乎前物形于眹其有不灼知其所从来而鉴观其所往乎 又曰昏为暴虐故有臣亿万惟亿万心明为仁圣故以西土之地而诞受多方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其是之谓欤以此知明徳之尊虽无意于天下而天下当自归昏徳之贱虽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不免为一独夫而已 又曰文王仁圣诞受多方则克纣者乃文王积徳深仁感动天下之力岂独武王今日之武哉夫以臣伐君虽以武王伐纣不免于有罪使武王胜纣仅能免文王之罪而已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有何罪哉诗序以谓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则伐纣者乃文王之心乎使武王不克纣文王能免罪乎 又曰夫克纣则以文王为无罪不胜纣则以小子为无良以善归亲引恶归已武王用心忠厚如此其肯贪位苟得为伐纣之举哉举天命人心所迫不得不然也

  张氏曰易曰垂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又曰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则明之至者莫明乎日月文王有明徳而诗人谓之明明在上故于此喻之若日月之照临也宜矣照以言其明临以言其髙惟其如日月之照临故逺足以光于四方近足以显于西土四方外也故言光西土内也故言显

  吕氏曰文王盛徳光华如此武王以然一身继其后为甚难故武王常有不足之心使我克受非我之能乃文王之徳无愆文王仰不愧俯不怍故武王得承借余休所以能克受若受胜我非文王盛徳之不至乃是我无良不能继文王耳这一段最见武王之心武王奉行天罚以纣为独夫自然战必胜攻必取不知武王才説了必之一字便不是天心便不是天讨武王言自防伐纣便是有我便非无心非无心便非天讨武王到此尚把纣来计较胜负见得武王无必予克受非予武见得武王无我此见得武王与天同心益见得武王无必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无垢曰合天下蛮夷之师岂止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哉此止谓武王西土之众腹心之师也武王为倡以率西土西土为倡以率天下故与武王同心死生者止在西土尔其余辅赞之师虽尽力于武王武王不尽责以必死也此躬自厚而不责人之意至于总誓诸侯与蛮夷曰尔所不勖其于尔躬有戮此亦为之大门耳

  胡氏曰乗车既是虎贲左右必须勇士岂但有虎贲而无左右哉百夫长既乗戎车千夫长必非徒歩何从有车而乗哉兵车甲士歩卒共七十五人孔氏惟言歩卒而不数甲士岂虎贲人犹御一车而不战鬭邪以七十二人歩卒计三百两之戎车总二万一千六百人不言六百人而言举全数举全数者乃自解注文非释经也以举全数三字易六百人之三字于文不畅岂如言二万一千六百人哉

  张氏曰必记戎车虎贲之数者盖言明殷商之众其防如林而武王所以胜之在徳不在众也易野则以车为主险野则以人为主戎车即兵车是也虎贲即武勇之士也诗曰有力如虎谓之虎贲者取其有力而已

  吕氏曰大抵誓师有誓于军门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马法曰三王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乃是交刃而誓也

  牧誓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无垢曰逖逺也以温言劳之曰逺矣西土之人以言其跋渉之劳征行之苦使其心悦于上之见知也胡氏曰礼称人道尚右戎事尚左记曰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然而男子尚左女子尚右隂阳之义也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生杀之义也是则小戴之文未有定据老聃之説独立言岂以一经一句以为凖哉白旄者取其易见也夫以色之易见者莫鲜于赤故朱干朱户以章其礼赤绂赤舄以异其数旄不以赤而以白者周之车服旌旗器械皆尚赤则所麾之旄必以白白者金之正色甲兵之事故异于赤而易见者谓以此也

  张氏曰钺所以诛黄中也所以为信旄所以教白西也所以为义钺用黄诛之必以信故也旄用白教之必以义故也武王杖信秉义足以致其来曰逖矣西土之人者叙其情悯其劳而劳其来之逺也

  吕氏曰武王自临战与士卒同其劳苦以钺与旄任地指麾説道是逖矣西土之人观此气象至诚恻怛恁不敢不勉士卒见此自然不顾其矢石之劳亡其霜露之苦亦皆领武王之和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无垢曰前言逖矣西土之人此誓武王之师也今曰嗟我友邦君此誓诸侯之众也今誓至于旅则诸侯之官尽在于此矣师氏谓军中以兵守门者千夫长谓一师之帅也百夫长谓一卒之长也戈防也防柄既长可以言称矣想武王之时指防为戈耳方言干又云楯自闗而东或谓之楯或谓之干闗西谓楯是干楯为一也此特辨戈防干楯之名耳至于曰称曰比曰立此又见行阵之法而威仪之壮也想像称戈比干立矛之时森严缜宻其何可犯乎 又曰八国皆蛮夷也文王为西伯故西南夷来助文王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故江汉之夷来助纣为无道非特诸侯欲伐之虽西南夷江汉夷亦欲伐之矣失人心如此尚欲君天下乎

  张氏曰武王之伐纣六卿莫不具在而特举司徒司马司空者盖徒众之令则听之司徒军旅之令则聴之司马营垒之令则聴之司空此其誓所以特先于三卿也 又曰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皆西南之酋长也当是之时皆防于牧野之地故举而誓之此所谓华夏蛮貊罔不率俾者也君子临事而惧故虽将战而犹誓之也

  吕氏曰武王到临阵之时不止誓西土之人至于小大逺近诸国皆誓之武王尝言来归者八百国诸侯之众何独止言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亦是史官序事之法举逺而知近举小而知大举微而知著此言军威须当办备各各恁地整顿精神聴我一人誓命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无垢曰盖鸡之为物雄鸣雌哺此常理也使防代雄鸣乃恶气所感其家必有不祥事 又曰家以牝鸡司晨卜不祥国以妇人专政卜不祥将言纣用妲己之言故引古占卜为训

  张氏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内外异位则妇人故无预于外事矣妇人预于外事鲜不败乱是犹牝鸡之晨其惩遂至惟家之索也

  吕氏曰大抵天地中各自有定位如君唱而臣和男外而女内夫行而妇随此皆不可易者至如牝鸡司晨隂阳缪盭则一家索矣言天本不曽与纣易位以纣先自易位故天亦从而易之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

  无垢曰放出师保囚奴正士焚炙忠良而惟妇人言是用此逆天理者也以牝鸡之説卜之国之将亡也必矣家生败子则有牝鸡之晨国出乱君则惟妇言是用此皆不祥之兆矣 又曰肆陈也答报也祭有祈焉有报焉载芟春祈社稷之诗良耜秋报社稷之诗以至蜡之祭迎猫为其食田鼠迎虎为其食田豕此皆报之之谓也纣惟妇言是用无往不昏使人神皆不得其所郊天祭地四时享庙皆人道之常也纣以昏故弃其陈祀不敬天地鬼神非特不敬而已凡当报答之祭亦皆弃之 又曰纣惟妇言是用无往不昏同王父同母昆弟人之所爱敬也今皆弃而遗之不知待以昆弟之道是不复知有骨肉矣此岂人理也哉夫不敬天地鬼神不知有王父母弟安得有吉祥事乎

  吕氏曰所谓尊有常尊纣昏弃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所谓亲有常亲纣昏弃王父母弟不迪是不能亲其常亲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无垢曰暴虐百姓奸宄商邑正纣之心亦四方多罪逋逃之心有此心而又有此才此纣所以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也言暴虐则有残民害物之事言奸宄则有踪迹诡秘之事多罪逋逃有此才而纣能使之可谓同恶相济矣天将亡商故生纣又生多罪逋逃以破坏残灭之伤哉

  张氏曰夫惟幽不能钦神明不能爱亲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者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则所与同于厥邦者皆羞刑暴徳之人所与同于厥政者皆庶习逸徳之人如是则纣孰与为善哉是崇者尊其道也是长者长其恶也是信者信其言也是使者用其力也是崇是长则以为之卿士而承之者也是信是使则以为大夫庸之者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无垢曰夫不过六歩七歩乃一休止而整齐焉亦可谓深宻矣休止以养其力整齐以警其慢称夫子以壮其志称勖哉以警其慢击刺之法小进则四五大进则六七又休止而整齐之夫当其交战之时而其法乃森宻如此况其平居乎行阵之内其法乃森宻如此况其大礼乎谁得而乗其便而伺其怠耶 又曰上先称夫子后言勖哉自此以后皆先称勖哉后夫子大抵兵事以警备为体也桓桓武貌也如虎如貔如熊如罴此桓桓貌也夫此四兽搏物也其作威其猛厉为如何哉使将士之武如此四兽亦何可当也 又曰克奔归我者弗迓击之第使之聴役于西土之众而已夫西土之众腹心之众也彼奔归我者安知非奸人刺客乃遽处之腹心之内兵事贵严如此何也此武王太公所以处商人也昔铜马降光武光武遽入其营铜马之众曰萧王以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使纣之人为腹心之众其安反侧也可知矣武王之举诛其君而吊其民民之望武王如大旱之望云霓也上下之心如此复何疑之有哉东坡曰孙武言用兵其势险其节短故不过六歩七歩四伐五伐六伐七伐必少休而整齐之

  张氏曰用兵行师之道其坐作进退莫不有法其攻杀击刺莫不有制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者告之以坐作进退之法使之不敢过也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者告之以攻杀击刺之制使不敢逾也

  萧氏曰先王之使人也始勉之以所慕终肃之以所畏然后人有所劝惩而功成焉泰誓曰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始勉之者也下篇曰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自所勉而肃之也至此惟曰弗勖有戮者终于肃之而已

  吕氏曰当舜之时但只言罚弗及嗣赏延于世至启有扈启自度不如禹于法之外又添予则孥戮汝孥戮却不是尽杀其妻孥但言累及妻孥至汤伐桀与启未逺亦未能便变得此法亦説予则孥戮汝至武王伐纣却説其于尔躬有戮到此又看得圣人虽到世变风移又自能厚其已薄之俗于数千百年之下又不是汤不如武王到武王之时上承太王王季文王许多人积累之徳民心薰蒸之久启既开此门武王到此因而又与闭了此门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七    宋 黄伦 撰

  武王伐殷徃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孔氏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诗之文也彼言武功谓始伐崇耳殷纣尚在其功未成成功在于克商今武始成矣故以武成名篇以泰誓继文王之年故本之于文王

  郑氏曰着武道至此而成

  无垢曰惟一月壬辰至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此叙徃伐之事也自乃偃武脩文至示天下弗服此叙归兽之事也自列爵惟五至垂拱而天下治此叙识其政事之实也夫政事即殷家之政事耳武王特顺民心而复之以慰天下之心商纣废故家政事以失天下故武王复殷家政事以慰天下以此见前圣后圣之心归于大公至正不以一毫私意紊乱于其间也又曰武成之义以谓武至此而成不复用也夫武王所以起兵者为何事哉为诛纣耳纣既已诛武功已成矣复安用武哉

  吕氏曰武成一篇所以緫序武王伐商终始之规模孔子序书撮其大纲此终始之规模皆见于序也徃伐归兽所谓归马放牛是也识其政事所谓列爵分土建官是也大抵取天下之规模与定天下之规模无异后世之君固有恃势力而取天下者天下平定之后所谓定天下之规模蔑然无闻徃徃不知创业为可继之道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歩自周于征伐商

  无垢曰一月商之十二月周之正月也

  东坡曰壬辰未有事先书旁死魄者记月之生死使千载之日后世可考也厯法以月起故书多记生死朏望皆先事而书所以正厯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

  孔氏曰哉始也顾命传以哉生魄为十六日则哉生明为月初矣以三日月光见故传言始生明月三日也此经无日未必非二日也生明死魄俱是月初上元死魄此云生明而魄死明生互言耳月以望亏望是月半望在十六日为多通率在十六日者四分居三其一在十五日耳此言既生魄故言魄生明死十五日之后也丁未祀于周庙已是此月是十九日矣此受命于周继生魄言之则受命在祀庙之前故祀庙之时诸侯已奔走执事岂得未受周命已助周祭明其受命在祀庙前矣

  无垢曰厥四月哉生明谓四月三日也王来自伐商至于丰欲行周家之政事也生魄谓月十六日则生明谓月三日也朔后明生而魄死望后明死而魄生盖朔是死魄二日为旁死魄已有生明之意矣三日则明生而魄死矣武王正月二日至商至四月三日功成而归也四月三日至丰故十五日以后庶邦君暨百工聼命于武王也

  张氏曰颁正朔受爵服与之正始而已以明革商命而为周于此乎始也

  吕氏曰十六明防魄生之日天子诸侯百官皆洗心涤虑以聴新天子之号令先是武王受命于上后是百官受命于武王武王乃告之以祖宗功徳之盛

  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无垢曰呜呼不祥之噐岂可常玩弄哉武王圣人知此举之不可再也故倒载干戈包以虎皮示天下以不可复用之意而修礼乐庠序之事纳天下于中和之中为国家长久无穷之计其过人也逺矣

  东坡曰华山之阳有川焉然地至险絶可入而不可出桃林之野在华山东亦险阻归马放牛于此示天下弗服也春秋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阙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不可去则牛马不可无虽尧舜之世牛马之政不可不修而武归马休牛倒载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复用者盖盛徳所在惧者众矣武庚纣子也杀其父用其子付之以殷民武王知其必叛矣然且用之纣子且用况其余乎所以安诸侯之惧也楚灵王既县陈蔡朝诸侯卜曰当得天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智伯夫差皆以此亡战胜而不已非独诸侯惧也吾民先叛矣汤武皆畏之故汤以慙德令诸侯曰懔懔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其敢复言兵乎武王之偃武则汤之慙徳也秦汉惟不知此故始皇不及二世而天下乱汉虽不亡然诸侯功臣皆叛高祖以流矢崩皆不偃武之过也

  张氏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此所以贵于偃武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此所以贵于修文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偃武之谓也敦尚儒术讲明礼义修文之谓也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盖昔之战也马牛有所服乘今则马归华山牛放桃林因其土地所宜而牧之者也

  吕氏曰武王之用兵以应天顺人不得已而用之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大抵圣人举事兵起于人而不起于我故武王所以伐纣而用兵起于纣而不起于武王纣防而兵自偃何至于再用乎后世兵端起于自己而不起于人争城而战争地而战至虽得天下以后方且好大喜功而不肯止如唐太宗既定天下之后犹有高丽突厥之举防得武王天下已定不用兵时方见得兵起于纣而不起于武王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衞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无垢曰孔颖逹谓周正月辛邜朔二月辛酉朔闰二月庚寅朔三月庚申朔四月己丑朔则丁未乃是十九日也月三日至于丰至十九日而告庙也夫邦甸侯衞与武王等为诸侯今一旦躬就臣子之位大小奔走执豆笾于周庙何以使之如此服从哉岂威刑之足惧乎智术之足高乎曰威刑智术可以服其形而不可以服其心诸侯之心服则以武王之举无一毫私心与天下同其心耳行天下之同心此天下所以心服也越三日此四月二十二日也既祭祖庙乃郊天望祭也大告武成以言伐纣之功已成乃复命于天也以此知武王之举岂私意哉天之意也使有私意其见祖宗时见上帝时见山川时能不愧于心乎

  吕氏曰武王既定天下偃武修文告功于宗祖庙见得武王伐纣以仁易暴不负祖宗之所付托纣防已后不自有其功尽归之于祖宗正如舜巡守以后归格于艺祖春秋之时尚有告挚之礼天下诸侯骏奔走执豆笾亦与武王同此一意也先告祖庙又三日庚戌之日方燔柴于天地山川夫武王躬行天讨乃天地山川之本意既有责于我我之伐纣动合天理功成之后乃告于天地山川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无垢曰王迹基于大王王家勤于王季王功成于文王夫其成也岂偶然哉此天命也天命不可见苐天下贤者归之是天命之所归也文王修徳于几席间而坐受天下贤者之来是大膺天命也贤者之来岂以为美观哉将以共取涂炭之民付之安平之地耳又曰文王受命明年伐犬戎又明年伐宻须又明

  年败耆又明年伐黎又明年伐崇其势力如此大邦安得不畏笃仁敬老慈少其行徳如此小邦安得不懐然文王之心苐知修徳而已非计较谋画曰大邦当以力服小邦当以徳懐如此则是霸者之学管乐申商之术也然则如之何大邦以力服人而文王不可以力加小邦以徳望人而文王足以慰其望 又曰文王以虞芮之讼诸侯归之故称元年至九年而崩故曰未集其曰大统是言文王之心不止于三分天下有其二矣曰称王称元年此天下之心也称大统称未集此武王之言也 又曰使纣悔过武王承文王之志当如之何曰率天下诸侯以就臣子之位此承文王之志也以纣之不改天下之心不可遏上天之命不可忽也故有渡河之举以继大统之志焉事至大统亦不得已焉耳武王岂以天下为荣哉学者当以圣人观武王不当以凡俗之心观武王也史曰成王业者其积累非一人之力受天命者其懐来得四海之心

  于实曰昔周之兴也后稷生于姜嫄而天下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其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又曰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去邰之豳身服厥劳其诗曰乃裹糇粮于橐于囊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以处其民以至于太王为戎狄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防而去之故其诗曰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周民从而思之曰仁人不可失也故从之如归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市三年五倍其初每劳来而安集之故其诗曰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以至于王季能貊其徳音故其诗曰克明克类克长克君载锡之光至于文王备修旧徳而惟新其命故其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仁及草木内睦九族外尊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也

  张氏曰周之王功肇基于太王勤劳于王季而其成之也实在于文王而已是故民附歌于灵台官人咏于棫朴大明言其明徳皇矣言其修徳其终也旣伐于崇作邑于丰则其克成厥勲可知矣大邦畏则义足以制其彊小邦懐则仁足以绥其弱力之所制者外也故使之畏徳之所绥者内也故使之懐四方无拂此大邦之所以畏也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小邦之所以懐也不先有以制大邦则小为大所吞虽欲懐小邦难矣故先言大邦畏而后言小邦懐也

  吕氏曰大畏其力则徳在其中大则见文王之所以盛小懐其徳则是强之制弱形势如此不见文王之大力见文王之徳须去大上识得文王之力文王地止百里甲兵尤不多大邦畏者不是畏文王此力所以畏者畏文王之徳威而已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

  无垢曰武王伐商以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者言今日之伐非为一己之私以致天地山川之意也有道者之曽孙能不坠故家所传固可以正无道者之罪矣

  张氏曰对皇祖而言之则谓之曽孙称周王而曰有道曽孙者以明周之有道非一日也

  吕氏曰铺陈商纣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盖武王与天地神明同一理高明在上则曰天厚载无疆则曰地融结则曰山流通则曰川聪明时乂则曰君实一理耳故黙与天地神明相为賔主相为酬酢惟有道曽孙周王发此一句亦见武王不敢自居之意皆归于祖宗故自説为有道而已承祖宗之意将已大正于商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无垢曰帝王天地神明万物之主主为有道则天地幽明山川草木鸟兽鱼鳖皆得其所一或无道则山川草木鸟兽鱼鳖有至于暴殄而不得其性矣四海万方含齿戴发有至于害虐而亦不得其性矣 又曰为天下君而藏亡匿奸其亦可怪也已昔唐庄宗有天下而好与优人为伍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戯于庭优人谓之李天下诸优出入宫掖侮弄搢绅羣臣愤疾莫敢出气盖庄宗下俚之性与优人合也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其亦性与天下凶恶罪人合吕氏曰人主当辅相于天代天作子凡上天所生之物皆养育之凡上天所生之民皆爱惠之今纣失其职反养育为暴殄易爱惠为害虐其他常人暴殄害虐犹可恕纣受天之责为暴殄害虐之事而纣反蹈之正所谓盟主自盗纣负天下之罪不亦深乎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无垢曰仁人之心即上帝之心天下大乱非仁人其谁救之于大乱时而有仁人此即天将已天下之乱也然则武王获仁人即是获上帝也以仁人遏乱人之谋又何难乎略谋也明主自有明主之略乱主自有乱主之略遏乱主之略而以仁人是以治易乱也秦之乱汉高祖入关约法三章以遏之隋之乱唐高祖入关不戮一人以遏之孟子曰如有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信哉然则获仁人以遏乱略岂非祗承上帝乎

  张氏曰当是时也天下归周者众内而华夏外而蛮貊莫不相率为我所使则其得人心可知矣观牧誓之友邦君与千夫长百夫长则华夏之率俾可知矣其称庸蜀羌髳防卢彭濮人则蛮貊之率俾可知矣恭天成命者谓其伐纣之命也终于无亏谓之成天命文王作周于始命武王继伐于终此成命也

  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无垢曰武王东征岂以富有天下为心哉安此万民而已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惟武王之心心在安民诚诸中形诸外此所以致士女之有黄之迎也夫士女之心岂可以智力收之哉今民心如此欲识王者之道昭昭然可见矣 又曰古人求天于民而后人求天于天求天于天则人事不修或至于乱求天于民则以徳抚民以谓民心归之是天归之也今士女篚厥黄以迎武王则天休震动可即民心而见之矣民心归周是天附我大邑周也 又曰天地山川之神惟徳是与武王将为民除害民安则天地山川亦安矣使武王之举不济则神亦可羞矣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

  无垢曰考武王一月壬辰歩自周于征伐商而戊午师逾孟津是正月三日离周至二十八日至孟津凡二十五日周至孟津一千里以日计之是日行四十里也自孟津至商郊三百里戊午逾孟津癸亥至商郊是日行八十里也向何其缓今何其速也盖自周至孟津此正兵也渡孟津至商郊此竒计也然而俟天休命以师行而雨也冒雨而行师俟霁而征伐此俟天休命也説者谓雨者天地神人和同之应休命之意或出于此

  萧氏曰俟天休命俟战也战则胜胜则见天之休命陈氏曰武王之圣其以甲子日兴而纣以甲子日亡必有前知之祥以其日而告武王者矣武王由河朔经朝歌歴六日而行四百里盖将以赴甲子之休命不敢缓也且其于甲子之前期陈师以俟之所谓见乎梦卜恊于休祥是也

  吕氏曰戊午师逾孟津正前所谓一日戊午师渡孟津要防武王虽兵到商郊已是成列了若先动时乃是武王自动非天之动所以俟之者当动而动便是俟天休命也至于甲子纣率其旅若林此乃武王当动之时也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无垢曰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是纣亲征也其来如林岂民之心哉刑诛驱之耳其旅若林而防有敌于我师者是商之民心日徯武王之来伐今乃得其所欲也不然视商王如父母视周师如仇雠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如林之师何可当哉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是一日之间商民尽变为周民商师尽变为周师恊心同力意欲攻纣以快平昔之愤怒攻于后以北意盖在此呜呼民亦可畏哉平时纣尊如天民卑如地岂谓一朝之变民心遽至于此夫纣失民心非始于牧野时也当其沉酗肆虐焚炙忠良贼虐諌辅时天下之心已去久矣特因牧野以发泄之耳为人君者其可挟恃有天下而不知畏哉

  顾氏曰夫书者犹史也有辞有实夫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者谓之实血流漂杵者谓之辞也

  黄敏曰仁者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流杵者不仁之党自杀者也岂非至不仁者之明且验也哉武王之兵不战而胜故云一戎衣而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但一服戎衣不战而天下大定明矣

  张氏曰一戎衣而天下大定者言王师之不劳而可以致天下于安静孟子曰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亦以此矣

  吕氏曰若林之众非不多盖纣之所多者虚名而已武之兵未到时商众且虚名相逐于行列之间武王兵既到斯民皆见其父母是以罔有敌于我师若林之旅皆倒戈攻后者何故盖斯民无有不怨纣所与纣亲者皆四方多罪逋人平日害虐良民者民至此自然倒戈杀之血流漂杵言其战之大也戎衣一着天下如何便会大定盖当纣时商人多自杀武王兵竟不动渠魁既殱自然大定尝观孟子谓至仁伐不仁不信血流漂杵之言以谓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此盖有説也孟子所以不信其言者甚严盖战国之时杀人盈地孟子盖欲杜絶其言培飬生意不得不发为之説恐当此时借此恣杀人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八    宋 黄伦 撰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无垢曰纣反先王之政而天下乱武王反纣之政而天下治反纣之政岂用武王私意哉一由商之旧政耳商之旧政民心在焉政一由旧则民心归矣 又曰纣以箕子为有罪而囚之以比干为有罪而杀之又以商容为有罪而绌之夫此三人者商民之所归心也纣乃囚之杀之绌之则民心去矣今武王一入商邑解释箕子之囚增封比干之墓式敬商容之闾民心欢欣当如何哉皆知武王之心与民心同矣武王知民心在此其入商邑未及一话一言首为此举而民皆悦之八百年基业自此立矣于乎盛哉老泉曰武王以天命诛独夫纣揭天下大义而行夫何防天下之人而其发粟散财何如此之汲汲也意者虽武王亦不能以徒义加天下也干文言曰利者义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义呜呼尽之矣君子之耻言利亦耻言夫徒利而已

  东坡曰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亷之恶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亷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御而谨之以冠昏防祭民是以目击而心喻安行而自得也

  张氏曰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武王之伐商则继乱世而已故反商纣之恶政而政由旧也如汤之伐桀所谓纉乃旧服同义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所以礼君子也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所以恤小民也大赉于四海所以锡予善人也盖武王于建万国亲诸侯而大封之将以与之共治也惟其如此此万姓之所以悦服

  吕氏曰武王与成汤合徳同心纣之所以亡者縁其尽变旧政武王伐之岂有他哉欲尽还天下之旧使天下再见汤太甲六七贤君也圣人同心同道如此箕子贤人也前日囚之吾今日则释之比干亦贤人也前日杀之吾今日则封之商容亦贤人也前日贬之吾今日则式而礼之此都是天地重开日月还明之气象也纣之利己不利人不知天之生财生粟本欲要养天下之人是人人有分也下之供上如九赋九贡固自有常数也纣欲敛天下之财粟而为己有聚之于鹿台钜桥夺天生养民之具自归于己是以聚天下之怨武王一发散之解其前日之怨还合当有分之物万姓自然悦服后世以私心看武王乃谓武王收天下之心以纣敛天下之怨使武王欲收天下之心是亦一纣也武王岂有此意哉武王循天理而已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胡氏曰列爵惟五者孟子谓五等附庸在其间也其列爵也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其分土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三等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故其制则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而异乎商之制也王制言公侯伯子男凡五等此列爵惟五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此分土惟三也周官言诸公之地封疆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其制与此不同者葢武成孟子王制言其封之实而周官之制兼附庸而言之徳不倍者不异其爵功不倍者不异其土以徳异爵此公侯伯子男所以别之以五也以功异土此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所以分之为三也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防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无垢曰建官非贤其何以成朝廷治事非能其何以济度庶物官若公孤之属非大有徳行不可以居此位事若六卿之属非大有才智亦不可以居此位然则徳者责以才智乎才智其有徳行乎曰是何言也公孤位重才智为不足道尔六卿羣司之长使无徳行亦岂能在朝廷苐公孤以徳行为任故称贤六卿以才智为大故称能武王新得天下岂容有无徳无才者居公卿之位乎此可以意防也民者邦之本五教者人之大伦食者民之天防者人之送终祭者人之报本此五事者皆有天下者之所当尊敬也重然诺者其言可法故当厚待之惇者厚待之也谨践履者其行可师故当显之明者显之也徳为天下所尊故当崇功之在人有不可忘者故当报此皆百王之所同千圣之所传也岂为过分也哉夫使人主厚待然诺之人显践履之士尊徳行而报功劳此岂非太平之主乎武王一得天下其所施为皆当人心呜呼其盛哉 又曰谓垂拱而天下治何也天下之理顺而行之则其心初无为其废其兴一于理而已矣夫武王之伐商岂于天地之外有一毫私心哉商匀当伐纣自当死箕子自当释比干自当封商容自当式鹿台自当散钜桥自当发四海自当赉诸侯自当受命庙自当祀天自当郊武自当偃文自当修以至信自当惇义自当明徳自当崇功自当报此天理也武王垂衣拱手坐观众理而行之岂有一毫私心以为之哉

  吕氏曰建官位事在内之政官不贤不可居其官所以天工人其代之须与天相似便是贤位事者各随其能重民五教王者之事不过教养而已重之者非强使之重五教扵食防祭之中非食防祭之外别有五教而已所谓衣食足然后知礼节惇信明义崇徳报功武王各因其所当然有信则惇之有义则明之徳则崇功则报万物各得其所自然垂拱无为而天下治与舜优防南面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太平无异也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无垢曰洪大也范法也言九畴乃自有天地以来天地之大法不可违也不谓之法而谓之范法则入范则出犹植之在范以一而生无穷之物也九畴造化天下岂有纪极哉

  东坡曰杀受立武庚非所以问洪范者而孔子于此言之明箕子之徳武王葢师而不臣也箕子之言曰今殷其沦防我罔为臣仆殷亡则箕子无复往之道以此表正万世为君臣之法如伯夷叔齐之志也箕子之道徳贤扵微子而况武庚乎武王将立殷后必以箕子为首微子次之而卒立武庚必二子辞焉武庚死而立微子则是箕子固辞而不可立也太史公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非五服之外賔客之国则箕子不可得而侯也

  杨氏曰且杀受立武庚无预扵作洪范若曰武王胜商以箕子归作洪范斯亦可矣然仲尼叙洪范必载杀受立武庚于其间者着武王周公之失也夫立商之后者非若居常继世以立诸侯然使之开国以奉商世先王之祀非为纣一人而已岂得知箕子之贤访之以洪范而不立之俾奉商祀而立其杀者不肖之子俾为二王后兹非失乎至成王时武庚果作叛卒至扵动兵劳众而仅克诛之则武王周公作事谋始之失不亦着矣哉

  张氏曰道散而为隂阳隂阳散而为五行五行散而为万物万物盈天地之间出于机入于机有待也而生有待也而死物之所聴者命命者命于此而已物之所由者道道者道于此而已六合为大矣未离其内秋毫为细矣待之成体此五行之所莫适而为大矣洪范之所谓洪者指五行而言之也是故合之则为洪围之则为范范虽未离乎形而有形者之所自出此所谓洪范 又曰纣为无道杀之义也立武庚以为之后仁而有礼也惟其胜殷杀受而又为立武庚以继其后则武王之所遇商者可谓尽其道矣苟为不然则箕子孰肯归周而为之陈洪范

  吕氏曰武王杀受乃是应天顺人为革命之举此至大之事箕子只是区区一个奴囚以他归作洪范自与上件轻重不同如何却将来对説以迹而论固有是间然以理而论武王革命之举固欲除天下之大害以箕子归又欲传天下之大法都无轻重

  洪范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孔氏曰此经开源于首覆更演説非复一问一答之势必自箕子自为之也发首二句自记被问之年自王乃言至伦攸叙王问之辞自箕子乃言至伦攸叙言禹得九畴之由自初一曰至威用六极言禹第叙九畴之次自一五行以下箕子更条説九畴之义此条説者当时亦以对王更复退而修撰定其文辞使成典教耳

  无垢曰此篇箕子自具问答之由目之曰洪范非周史所作也何以言之商曰祀周曰年如泰誓言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称年而不称祀今曰惟十有三祀称祀而不称年扵以见不忘扵殷之意不臣于周之心也周之史官不敢没其意者以箕子之心天地鬼神知之旧矣岂可没也以箕子归未闻箕子朝武王而首云王访于箕子则武王寛大之徳遂其不臣于周不忘于殷之节亦可以见武王矣然而箕子作洪范首书此者以名节之不可失也

  上官公裕曰唐虞曰载夏曰嵗商曰祀周曰年载言王事之有成嵗言阳步之有终祀者记其祭之周年者记其谷之稔帝道运而不息是以称载夏道尊时故称嵗焉商道尊神故称祀焉周道尊谷故称年焉洪范周书也而曰十有三祀者葢主箕子而言祀亦犹禹贡记尧之时事则称十有三载多方诰商之余民则称五祀也 又曰方周之兴贤人众多而武王乃访洪范于箕子岂以箕子为独贤哉亦其权而已矣夫纣之亡亦不用箕子之言而箕子之设心岂忍幸君之亡以逞吾私愤哉亦必有怛之心焉故尝曰商今其沦防我罔为臣仆其一于事商而不以存亡二其心者也武王入商释其囚而收之故曰以箕子归以此见箕子不二于周也特武王收之而与归耳然则箕子之心岂能无愧乎故武王因而访之所以释其心之愧也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隂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彞伦攸叙

  孔氏曰骘定也言民是天所生形神天之所授故天不言而黙定下民羣生受气流形各有性灵心识下民不知其然是黙定也相助也协合也助合其居者言民有其心天佑助之令其谐合其生出言是非立行得失衣食之用动止之宜无不禀诸上天乃得谐合失道则死合道则生言天非徒赋命于人授以形体心识乃复佑助谐合其居业使有常生之资九畴施之于民皆是天助之事也

  无垢曰隲升也夫隂升下民而不显示其符不如是则神怪民惑而奸人得志矣人君代天造化者也相协厥居者乃人君之职相助也协和也居其所禀常性也天以五行隂升之人君以五事至福极助和之则天为万物父母元后作民父母之説行矣夫惟助和其性当有常理次叙而武王未之学焉此所以下访而问也

  张氏曰道散而为五行五行之在天地之间也一始一终而终始有不可穷之彞一先一后而先后有不可乱之伦是故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新故相仍往来相继此其彞之不可穷也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其伦之不可乱也因其不可穷也故推使之通因其不可乱也故辨使之治此彞伦之所以得其叙者天也叙之者人也武王欲知其彞伦攸叙所以道箕子而使之言也

  陈氏曰隲升也天降格于民民升达扵天使其性命之理隂有以相通也天之使是民相通其道葢将以助民而协其居所谓助民而协其居者资之以生生之道也水火土金木自是而用矣九畴自是而起矣武王言我不知其常伦之所叙是咨之以九畴之次序也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彞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彞伦攸叙

  无垢曰五行在天不能无偏胜故其在人不能为全徳赖圣人辅相调和之如何耳尧时洪水为害是五行中水偏胜也辅相调和之当以常理水之常理趋下为理鲧不知此理也乃出私智以湮塞之使水失趋下之理然则辅相调和之道安在哉夫五行一物失性则五物颠倒葢五物相资以生者也如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失其性则生理乱矣木火土金安得不乱乎上帝以五行造化万物而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使造化之权不行安得不震怒乎夫识万理之自然而行其所无事者乃能知九畴之理鲧方命圯族不循常理岂受九畴之资乎不与洪范九畴而常理皆壊不足怪也 又曰鲧之殛乃舜也而曰帝乃震怒又曰鲧则殛死以此知舜之心即上帝之心舜之殛鲧乃上帝殛鲧也则有天下者其操赏罚可以私喜怒而乱天道乎吁可惧也鲧死而禹兴大舜何心哉上帝亦何心哉禹之为人也克勤克俭不矜不伐是循常理以行也其治水也行其所无事因水自然之性而开导之是循水之常理而行也九畴天下之常理而已矣惟循常理之人然后可以授造化常理之柄此天所以锡禹洪范九畴而常理一皆有叙也

  刘正叟曰谨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图书之説在羲皇作易之先也图书其备天理之数尔何以知之观仲尼大衍则可知当时图书之防也是则洛书之出非禹之时也前乎禹则为尧也尧之治天下而任九子各主其一九畴之数九子之职也至于农用八政司空司徒之官唐虞已设之矣协用五纪羲和氏已正之矣此则非俟禹受洛书之后而后设其官其道素行也葢伏羲而降洛书止存其数尔圣圣相师观其防义明其体用达其事变意授而心传之以治天下不俟其辞故未着于典坟也禹则叙而陈究极天下之故畀法万世与天地同其覆载也富郑公曰或曰命为一人之私既闻之矣敢问教为天下之公何谓也曰五福六极不能独为教通九畴而用之然后福与极着于民矣敢问何谓也曰在昔帝不畀鲧洪范九畴彞伦攸斁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彞伦攸叙彞伦者九畴也王者体五行以立徳谨五事以修身厚八政以分职协五纪以正时建皇极以临人乂三徳以适变明稽疑以有为念庶徴以调气彞伦攸叙是谓治世至治之世五福被于民彞伦攸斁是谓至乱至乱之世六极伤于民 又曰或曰敢问彞伦攸斁则六极如何伤于民也曰王者不谨五事则五常失其道五行失其性五星失其度四时失其平五声失其和五色失其正五味失其常故政隳焉农失业则食不足商失业则货不通祀失时则神不享司空失职则土地旷司徒失职则政教衰司冦失职则刑罚滥賔失仪则礼壊师不练则威削五纪乱则政令差皇极倾则王路塞三徳乖则治道废稽疑逆则众心异夫然故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忠信亷逊之道消纎巧诈伪之风扇盗贼起而刑莫制戎夷动而兵莫加故咎徴作焉咎徴者悖五事之应也萧氏曰水为五行之本陻之则失其故常而五行亦汨矣五行为九畴之首汨陈之则乱其所以范围之道而九畴亦败矣违天者天所不佑故曰震怒不畀天之常理未尝失也由人之所败故曰攸斁

  张氏曰夫彞伦之叙天之道也因其叙而叙之者人而已圣人因其彞伦之有叙于是裁成之以道辅相之以宜使五者各得自然之叙也是故能叙之以相天则天之所畀不能叙之以逆天则帝之所怒 又曰夫道立于一成于三变扵九至扵九也复变扵一终则有始之谓也此洪范之畴所以有九

  吕氏曰人君代天理物辅相裁成岂可不知其彞伦所叙须当访问箕子然武王非是真个不知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文武周公道统已在文武武王所以谓我不知其彞伦攸叙者武王灼然见得圣学无穷处防王乃言曰又看箕子乃言曰这两句看得武王不敢轻问箕子不敢轻説皇极九畴虽未説出也自见得了洪水之方害须自去疏通他鲧却去陻塞了鲧只是陻塞其水却谓汨陈其五行水只是五行之一何故四行都堙没此便见五行一原

  初一曰五行

  无垢曰五行以言五行于天地间最为初始也夫天以五行造化万物而人为五行之秀气故为万物之最灵民得其所则五行顺序一夫不得其所则五行已为之变动故善治五行者専防养教育斯民使得其所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以在天则五星循轨在地则六府允治

  富氏曰或问九畴自五事而下皆曰用唯五行不言用何谓也曰洪范五行之数之性之味之臭之声之色之物葢天地之五行非人之日用者故不曰用焉由五事而下皆人君所用之道用之得失皆通扵五行者因其数明其性成其器辨其味有其臭着其声彰其色为其物各以类而推之故五行系九畴之首为政教之源矣

  上官氏曰初者气之始而未离乎形也一者万之总而未离乎数也先天地而无始极方来而无终其博也数之所不能穷其防也数之所不能分皆道也道无终始则不可以言初道无多寡则不可以言一及其散而播扵四时之间也五行而已矣

  张氏曰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未形物以生之谓恵是故有太初然后各有初有太一然后各有一初者气之始也一者形之兆也五行万物之所资莫之或先故初一曰五行此五者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是以谓之行虽然九畴之言五事八政皆曰用扵五行独不言用者葢五行出于道也其先后有自然之伦其始终有自然之彞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聴其可以用言之哉

  吕氏曰太极动而为隂阳布而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阳隂阳上又有太极何故便説初一曰五行这个须当仔细看貎言视聴思此五者须当敬而用

  次二曰敬用五事

  无垢曰五事亦多门矣而其用处止在一敬字而已惟敬则百念皆正百邪皆逺视聴言貌思皆自敬中出则与上帝同心矣

  张氏曰在天则有五行在人则有五事谓之事者以其具于有思有为乃其事耳非可以道名之也五事出于人心不可以不敬敬者所以直内也故曰敬用五事

  次三曰农用八政

  无垢曰政亦多术矣而其用处止在一农事而已农者厚也厚于食则薄税敛省徭役厚扵货则市防而不征关讥而不征厚于祀则三日斋七日戒不敢简忽也厚于司空则土堦三尺茅茨不剪不敢奢侈也厚于司徒则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不敢悖乱也厚扵賔则薪刍馆舍各有攸司厚扵师则不斩祀不杀厉故天下风俗皆为忠厚之行

  张氏曰农厚也言君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

  次四曰协用五纪

  无垢曰政必有主之者故嵗月日星辰厯象生焉五者不同其用在和协而不乱也人事不乱则五纪和矣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天下政事皆总扵此师尹总日要卿士总月要天子受嵗防天下之事整整乎不可乱矣然庶民惟星其好恶则天子卿士师尹所当察也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厯数自此而生矣皆以人事协和王事也

  张氏曰八政人之政也五纪人之纪也为政之道必协之以嵗月日星辰厯数之纪故农用八政之后继之以协用五纪

  次五曰建用皇极

  张氏曰皇道也极中也君以道建中故谓之皇极皇之有极则众材之所防辰之有极则众星之所拱凡以其中故也此舜之用中汤之建中易之二五礼之中庸春秋之权衡皆皇极之谓也

  次六曰乂用三徳

  无垢曰中徳出而治民则为三徳人君于三徳其用处在治民而已乂治也遇强弗友则刚克为中遇燮友则柔克为中遇平康则正直为中故随所遇而用三徳治之世皆以无过不及为中而不知过亦有中不及亦有中子莫不识中乃于为我兼爱间求一中以执之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是故非用皇极者安能用三徳也

  胡氏曰皇极则见圣人之道三徳则见圣人之徳

  次七曰明用稽疑

  无垢曰事有是非未分邪正未判防微之间有大祸福大荣辱大利害存乎其中者安得无疑也谋之人不足以决吾疑则谋之鬼神其可已乎稽疑而卜筮谋之鬼神也鬼神之隠谁得而知此稽疑用处所以在乎明也胡为而明惟敬则明

  张氏曰天下之事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在我者不能无疑疑则如之何稽之而已是故明则稽于人以尽其智幽则稽扵鬼神以尽其神然则稽之不可不明不明则终于疑矣

  次八曰念用庶徴

  无垢曰天下万事廓然无疑可以已乎曰未也诚诸中者形扵外雨旸燠寒风其徴在彼其兆在此故庶徴用处在人主之念也惟念念于肃乂晢谋圣则五者来备矣失念则恒雨恒旸恒燠恒寒恒风此岂自外来哉皆吾心中物耳傥不以五者为徴则是天人皆可欺也

  张氏曰在我者其事有得有失在天者其徴有休有咎

  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无垢曰福极之柄以人主论之则在天以下民论之则在人主五福其用在向六极其用在威以向用五福则天下皆归以威用六极则天下皆畏纳天下于大中之福此人主之本心也顾此一章皆洛书所载天理之自然者也禹敢加损哉説者谓初一至次九敬用至威用皆禹所演以余观之有不然者初一至次九皆天理之叙敬用至威用皆相协五行之妙也皆天理也禹敢加损哉

  张氏曰自五事至于庶徴行之得其序则五福之所自来自五事至于庶徴行之失其序则六极之所由集此九畴所以终之以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五福言向欲其慕而趋之也六极言威欲其畏而避之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二十九    宋 黄伦 撰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张氏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至于天五此五行之生数也地六天七地八天九至于地十此五行之成数也自天一至于天九其数为阳自地二至于地十其数为隂生于阳者成之以隂生于隂者成之以阳独阴不生独阳不成此五行生成之道

  林氏曰夫圣人之治天下其极至于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凡天地之化育无非己之化育也故洪范之为书要其极致至于休征咎征之在天五福六极之在人其所以辅相裁成者莫不在于心术之间盖至于命之事也欲至于命必穷理尽性而后能至焉故其书必始于五行而论五行之所以然者必言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此盖发明五行之理与性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盖天之生物有是物必有是理此五物生于天地之间为最大者故举此五物所受天命之性以见物之皆然也水之性湿湿故润下然搏之激之则有不润下者而非水之常性也火之性燥燥故炎上然抑之湮之则有不炎上者而非火之常性也木之性敷荣故曲直然失其常性则有夭阏其生者矣金之性坚利故从革然失其常性则有顽钝其质者矣土之性和缓故可施之于稼穑然而不于种敛者以土之性本不如此也此盖言五行出于天地之间各有禀受之性其所以禀受之于性则有理存焉理不可穷性不可尽故洪范之书将欲建皇极敛五福以锡庶民而立天下之大名则必先穷理尽性以为其本然后举而措之天下之事业不可胜用矣故其论五行必以理与性之不可易者而言之也孟子之言性善盖本于此盖人之性本善而所以至于不善者盖必有陷溺而然非其性之本然也性之必善犹水之必润下火之必炎上木之必曲直金之必从革土之必爰稼穑乃自然而然非有使之然也水火金木皆言曰至于土独言爰者曽子固曰润下者水也故水曰润下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木金皆然惟稼穑则非土也故曰土爰稼穑而已其説不得不然也此説是也五行各穷其理尽其性物格而后知至则其本立矣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此五行之味也声色臭味莫不具有五行此独言味者盖五行各成其性以为味者皆造化之妙用也水之润下故凝结而成咸之味火之炎上故焦燥而成苦之味木之曲直故成实而成酸之味金之从革故其气腥而成辛之味土之于稼穑则种之敛之而味甘于是乎成五行至于成味则是各尽其性而成此五者之妙或可以收或可以散或可以坚或可以缓或可以轻多寡有无各适其节而天地养人之功于是乎在圣人体之故其尽万物之理赞天地之化育至于致中和位天地育万物而后为至也大禹谟徳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此盖箕子所衍为九畴者故其初言五行必先本其性推其味以发明此理然后叙其所措之事业者次而陈之虽出于箕子之所传而其大致已见于大禹谟之所载矣学者不可不知

  东坡曰皆其徳也水不润下则不能生物故水以润下为徳火不炎上则不能熟物故火以炎上为徳木曰曲直谓其能从绳墨也木不曲直则不能为栋宇故木以曲直为徳金曰从革谓其能就镕范也金不变化则不能成器故金以从革为徳土无所不用不可以一徳名而其徳盛于稼穑不称曰而称爰爰于也曰者所以名之无成名无专美无定位盖曰于此稼穑非所以名之也 又曰五行之所作不可胜言也可言者声色臭味而已人之用是四者惟味为急故举味以见余也

  胡氏曰渊而虚因实以成体静而潜之以趋下辨而后能有察则润下者以其性命之也动而速因止以成体作而之以趋上合而后能有见则炎上者以其气命之也乔以抗则有所絶樛以屈则有所引敷荣乎外而以揫敛为成则曲直者以其形命之也感之小则小鸣感之大则大鸣其发也洪其杀也纎因任乎外而以刻制为成则从革者以其材命之也若夫万物资焉作之生之成之熟之则性也气也形也材也有不足命之者矣

  张氏曰水天一之气所生也内阳而外阴润下者水内景也火地二之气所生也内阴而外阳炎上者火外景也木阳中之所生也故其形可曲可直金阴中之所生也故其材能从能革土阴阳中所生也故其事见于稼穑北阴之正也水之性润而其位则下一于趋阴而已故所流者混所就者卑则水之润下可见矣南阳之正也火之气炎而其位则上一于趋阳而已故縁薪而上不扑不灭则火之炎上可见矣东阳之中也故木之形初曲而终直则其形之不一也樛曲而有所引是形之曲也乔抗而有所絶是形之直也西阴之中也故金之材体从而用革则其材之不同也洪纎大小随感随应此金材之从也有所断割有所刻制此金材之革也水火金木以土为本则土者阴阳之所具也而以稼穑为之生发之为稼言乎其始也敛之为穑言乎其终也土非止于稼穑此所以不谓之曰而谓之爰所以别于四者而已 又曰在天为气则寒暖燥湿风是也在地成形则金木水火土是也形气相感而万物化生则五味已兆乎其间矣五行以道为之宗道降而五行有所生五味以淡为之本淡分而五味有所托是故彰之而为色播之而成声性而在天情而在人未尝出是物则天下之味虽曰不可胜穷而其作也亦不过是五者而已

  吕氏曰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这便是五行自然之用皆不可移易聚于物发于声浮于色凝于味皆是自然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晢聪作谋睿作圣

  无垢曰自天理而行动与吉防天理即吉也非天理之外别有夫吉自人欲而行动与凶防以人欲即凶也非人欲之外别有夫凶恭从明聪睿乃作肃乂晢谋圣之具也五事而极于肃乂晢谋圣则造化之柄在我而已曰雨而雨曰旸而旸何所不可此相协五行之要也其用止在于敬一字人主于敬其可少怠乎

  上官氏曰貌主木言主金视主火听主水木者春刚而冬柔有貌之象焉惟其柔也故即之也温金者内静而外应有言之象焉静则不以物挠己故其言足以知黙应则不以己絶物故其黙足以知言火之成体内晦而外明犹之视也旁烛无疆而不以累者以其内晦也水之成体内明而外晦犹之听也资纳万物而不惑其志心知不惑者以其内明也金木水火非土不成貌言视听非思不主土之盛徳分王于四时犹心之有思也能统五官而进之矣 又曰天以五行命物于成形之初人以五事践形于委和之后命物者道也道则黙而该之故谓之行践形者徳也徳则挥而散之故谓之事九畴之叙始于五行所以极乎天也五事次之所以经乎人也天之命物一水以为精二火以为神有神然后魂以之故得于天三之木有魂然后魄以之故得地四之金精神魂魄具然后有意故得于天五之土精藏于内则致一以反听神游于外则凭物以司视夫魂者神之佐其动也外运以主貌魄者精之辅其止也内静以制言意者心之应其出也感物而为思凡位乎天地之间者莫不具此而其上达以为圣下达以为愚者系乎操存而已矣此五事之修所以必本于敬用欤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賔八曰师

  张氏曰有食则民生不伤有货则民用不匮有祀以宁神则神无不灵享有居以居民则民无离散教立而善者劝罚行而恶者治其亲逺人也有賔其防分患也有师则先王之政其先后本末可谓备矣然而自食货至于賔师皆有官以治之独曰司徒司冦司空者言其官则知官之有事言其事则知事之有官此圣人之法言也

  四五纪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无垢曰歳者月之所积月者日之所积二十八星以分昏旦十二辰以防日月厯以纪日月之行数以纪节气之候至于一二之次则王与庶民尊卑之叙也天理如此其可紊乎

  杨氏曰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嵗是则因日而纪星辰因星而纪嵗因嵗而纪数五者之用不可失其序也失其序则政教失其节矣政教失其节则民人失其安矣民人失其安则无以代天工而统万物矣无以授人时而和万民矣故日失其行由男教之不修矣月失其行由阴政之不举矣星辰失其次由庶尹之不厘矣男教之不修阴政之不举庶尹之不厘则寒暑差而嵗功不成而厯数不能明法矣圣王知其然故观象以立其法考数以成其厯是以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夫然则天人合应通乎神明而应四海矣

  张氏曰嵗月日星辰之在天其运行变动莫不有数作厯者所以纪之而已以厯知辰以辰知星以星知日以日知月以月知嵗嵗者月之所成月者日之所积星者日之所舍辰者星之所次此四者莫不数为之厯以纪之先王仰有以观于天政事之所行制度之所生未尝不考于嵗月日星辰厯数此五纪所以贵于协用也尧之厯象日月星辰舜之协时月正日盖取诸此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无垢曰皇极九畴之本也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之大如此人人皆具此大中特无人发明之耳故大建其有中使天下皆自得之者则在圣人耳敬用五事所以建有中也昔舜授禹以天下其要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执中当自精一而入而精一者即此所谓敬用五事也五福敛于一己则为大中大中散与天下同则为五福建其有极所谓敛时五福也使人人自得此中所谓敷锡厥庶民夫中外无福福外无中是中即福也非中之外别有福焉故记礼者以体信达义者谓之大顺而福者百顺之名耳是百顺即是福非百顺之外别有福也君以大中示人民皆于君取中民亦有此大中君既揭示于上斯民感发于下乃能与君共保此中而不失矣夫君民上下皆在大中之中则其君尧舜民亦尧舜矣民之尧舜何如哉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也

  李氏曰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君子履之而行小人视之而化君子小人两不相废而各致其思此三代之道所以久于天下而命之曰皇极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终不能防于皇极者以其偏也君子小人有时而不相容以贤亲之道而望小人小人有所不欲以利乐之説加君子君子有所不受此其説所以中息所谓没世不忘者皇极之道久于天下也

  上官氏曰人非中则无所防道非极则无所止中与极其名虽殊及其应用一也然谓之中矣有所谓中庸谓之极矣有所谓皇极此又不可不辨也昔子思之言曰天下国家可均爵禄可辞中庸不可能也夫中庸非不可能也盖进而取之则髙者或失于过退而守之则卑者有不及

  髙氏曰皇建其有极者君之中也敛时五福者君之福也君建极于上认而为己有敛福于一身掠而为己私则遐迩之势贵贱之情寥絶而不相通焉其能与民共由之哉

  吕氏曰皇极之道固是不为尧存不为纣亡然非人君有以建其极不能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须看敛字与敷字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人君万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其中便是人君职分有亏欠处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防独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无垢曰孔颖达云民有安中之善非中不与为交其意以谓民所以无淫朋人所以无比徳者以失中之人众所共恶而不与为偶也此朋比为恶之风所以絶迹而灭影欤既朋无淫徳无比是天下大为中道矣有谋虑有材力有执守此天生之材也或未见道安能尽协于中故必有太过之举在皇极之君裁成区处之耳若其谋虑罔诞材力凶强执守乖僻此罹于咎者也不协于极不罹于咎之人见人主以大量受之以和顔际之发其善心知徳之不可不好也乃曰我所好者徳也此乃吾大量和顔感发其言也当急因此几示之以大中使因此而有所入则其谋虑其材力其执守皆转而入于中道矣常人之情见防独则虐之见髙明则畏之中道岂与常人之情同哉皇极之道乃在使人各进其所能所为而无所畏忌耳则夫使有能者惮小人而不尽其能有为者畏多言而不敢有所为皆非皇极之世也夫有能者智思之巧者也有为者当事而敢行者也使进其所行则有能者得尽其巧有为者得尽其力国家其有不盛兴乎东坡曰有猷有谋虑者也有为有材力者也有守有执守者也庶民之中有一于此皆材之秀异者也皇极之君岂可忽之哉此所以当念之者也如此等人使之在公卿间则有猷者可以与论议之列有为者可以当艰难之事有守者可以托子孙之图是宜皇极之君念念而不置也

  上官氏曰极者道之本本一立而末从之矣故上格于天则天佑之下格于人则人与之其成足以化天下之徳其深足以通天下之志其几足以成天下之务以外则成物之知也以内则成己之仁也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天佑之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人与之也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言其成足以化天下之徳也自凡厥庶民至惟皇之极言其深足以通天下之志也自无虐防独以至既富方谷言其几足以成天下之务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成物之知也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成己之仁也

  张氏曰民无有淫朋则其所向者皆义矣人无有比徳则其所为者忠信而周矣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岂无自而然哉惟君为中以率之故也盖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惟皇作极则君之所为者皆中也其中之所化至于无有淫朋无有比徳固其宜也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者言民之猷为与守未必皆当人君之于此不可不念之也苟为不念则贤不肖是非有不辨矣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无垢曰惟皇极为能知正人之心正人之心其志不特効一官能一职而已将使君为尧舜之君民如尧舜之民其心如此岂肯轻用之哉故君任之不诚付之不専则终身不肯见其善宁甘为下僚为庶民为耕夫为胥靡为钓叟而已矣皇极之君知其如此故三使聘之一旦以宰相之位授之虚心平意敛然下风一听其所为则正人方敢尽见其所善者君既无受道之资又惟小人是与谏既不从言又不听其心术施为一无可好者正人将如之何不过以微罪而去尔此皇极之道也倘不以微罪去则非意之祸将使君有杀贤者之名使此名一出则正人皆去天下其如之何非皇极正人之心也盖好徳即中也特未发见尔好徳之心不形是质之不美无可言者倘示之以大中其能识之乎若收而用之使得天下国家之柄则将大肆其恶毒及生民其可不慎哉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防其有极归其有极

  无垢曰既不可偏陂作好作恶阿党反侧然则吾将何以为准乎无他焉防亦以中归亦以中矣出而与物交谓之防入而与己处谓之归古之正心诚意以至为天下国家无二道也在大学谓之格物在洪范所谓中也惟知格物之学者为足以得中得中则以中为体以中而出以中而入千变万化一以中为准而已何偏陂以至反侧之足忧哉亦何不好徳之人之足以乱吾治哉

  史氏曰非至公之心不足以行大中之道盖不中之害多自不公始也所见无偏然后其迹无党故荡荡而广大所为无党然后其迹无偏故平平而均一有偏有党则心已自不公矣是以偏之害流而为狭隘党之害流而为阿私如是而大中之道防矣齐宣王爱一牛而不知羊之无罪此所见有偏之故也因偏而成党必至狭隘安得而荡荡白圭治水而不知邻国之为壑此所为有党之故也因党而成偏必至于阿私安得而平平故曰非至公之心不足以行大中之道

  髙氏曰天下有公好而无作好好非人之所为也天下有公恶而无作恶恶非人之所为也无作好则同乎仁若仁者能好人也无作恶则同乎仁若仁者能恶人也是天下之公行古今之共者也 又曰偏言其不正陂言其不平端直之谓正髙下之谓平惟平正则事得其宜

  张氏曰偏生于所见党生于所与见于左而无见于右见于前而无见于后此所以为偏也无偏则正矣同于己者好之异于己者恶之好之者在所亲恶之者在所去此所以为党也无党则公矣由其所见无偏故能所与无党先言无偏者以其所见为主故也由其所与无党故能所见无偏先言无党者以其所与为主故也惟其所见无偏故四海之内一视而同仁此王道之所以荡荡荡荡者言乎其大也惟其所与无党则其至公以天下为心此王道之所以平平平平者言乎其治也偏而不已遂至于反无反则去其偏矣陂而不已遂至于侧无侧则絶其陂矣无反无侧王道之所以得其中也

  吕氏曰看此三个遵字便是下工夫处虽然説是无偏无陂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又须是遵王义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所谓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之意一般此与下六言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皆不须分别説但只是反覆吟咏皇极尔防如防聚之防惟能有所防然后能有所归归如归宿之归

  曰皇极之敷言是彞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无垢曰洪范之书非其人不授大禹一旦深得天意箕子一见深得禹意故其敷言也天子不必更求彞典以此为彞可也不必更求训言以此为训可也夫何故大禹所演箕子所陈即天之所训也箕子今为囚奴得此皇极为武王推而广之在武王不必更求训诲以此为训可也不必更求徃行以此为行可也夫何故今日箕子以近天子之光矣其敢不尽所学为武王告乎所以箕子力为武王陈此者其意以为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倘于此悟入则所及者大所济者广作民父母而以皇极与民为天下王而以皇极与天下使天下人人由于皇极之中则箕子不辜所传不负所学矣

  黄氏曰是彞是训于帝其训此天子所以取中于天也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此民之所以取中于天子也中之必取于天本其有所矫也

  张氏曰人君一动一静未尝不顺乎天故宪其聪明以为视听因其好恶以为喜怒典礼自于天秩天叙赏罚出于天命天讨又况有极之所在其可以不训于帝者乎君能训于天则民亦训于君矣君奉天者也故取正于天民奉君者也故取正于君盖君能以中道而布言故庶民效其所为亦以极之敷言是以为训是以为行其于天子之光则比而附之者也作民父母者亲之者也为天下王者尊之者也亲之者仁也尊之者义也皇极之道仁义而已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     宋 黄伦 撰

  六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髙明柔克

  无垢曰所谓三徳者发于正直刚柔之间皆中其节乃皇极之用自然如此也无皇极又安有三徳哉正则无邪直则顺理刚克者其刚过人也克胜也严威俨恪端居庙堂可畏而不可犯彊梗不顺之人其有不心慴而气沮乎是故号之则聴令之则止柔克者其柔过人也温顔愉色开慰诱掖使其知善之可乐而徳之可慕是故吉良之人皆安于为善而无所沮丧且平康之人用正直待之正直者非刚非柔万世常行中和之道也如舜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逺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此皆待平康之人万世常行正直之道也非刚柔之偏胜也彊谓彊御弗友谓弗顺如此等人当以刚待之如舜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苖于三危殛鲧于羽山此待彊弗友以刚克也是流放窜殛乃天理也岂舜私意也哉燮谓和燮友谓顺理如此等人当以柔待之如舜命九官称禹治水之功称皋陶明刑之功此待燮友以柔克也三徳之用舜兼备之

  富氏曰王者行洪范九畴则伦攸叙故先五行次五事用八政协五纪建皇极至于皇极则治道成矣治道既成则君常执中以为徳圣人虑其执中而无权权所以适其变通也 又曰敢问沈潜刚克髙明柔克何谓也曰沈者深沈之谓也髙者髙大之谓也俾人君深潜刚徳于内大明柔徳于外外其柔则其下爱而亲之内其刚则其下畏而服之故泰卦泰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为君子之道也

  髙氏曰徳本也本无刚柔亦无正直然人有殊习时有殊尚可刚则刚可柔则柔可中则中凡因彼而已裂一为三圣人应世之迹也有刚有柔又有刚柔之中交相治焉

  张氏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道之生也以三而成至其变也以三而复是故在天则有阴有阳有隂阳之中在人则有刚有柔有刚柔之中天之消息盈虚虽不同不过是三者之相代君之云为虽不一不过是三者之迭用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无垢曰惟辟作福柔克也惟辟作威刚克也惟辟玉食此万世常行之分此正直也若非满朝平康人君方且忧皇之不给何暇玉食乎三徳之柄不可在臣下也使人臣而用柔克以作福用刚克以作威用玉食以奉养天下止知有权臣而不知有天子

  张氏曰惟辟作福者言柔克之见乎政也惟辟作威者言刚克之见乎政也作福作威人君之权也有其权必彰之以其礼故继之以惟辟玉食玉食者言人君之食备四海九州之美味故也作福作威玉食人君之所独而臣弗与焉臣之有作福作威则下有以侵上之权臣之有玉食则下有以僭上之礼下侵权则上失政下僭礼则上失位既失位又失政此大乱之道也故至于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先害而后凶先家而后国此其乱之由内以及外由微以至着也非特害于家凶于国而天下之人莫不化之者矣故人用是以侧颇僻民用是以僭忒侧则不正颇则不平僻则不中人之所以侧颇僻者由臣有作福作威而化之也僭则犯上忒则不当民所以僭忒者由臣有玉食而化之也

  吕氏曰大扺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亦是天下之本福威玉食只可出于一人才出于臣下便是二出于臣下便不是中了亦不是权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则害于家大而人君必害于国在朝之臣则皆颇僻而植党懐私下及于庶民则皆僭忒而心疏志荡也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

  顾氏曰善用卜筮者圣人也能成圣人者卜筮也圣人将有为之初其功逺大而难明其事幽隐而不可测是以天下之人或有不从者圣人将以使之从义于是灼燧以占兆揲蓍以布卦举而告天下曰此天地鬼神之命也然则天下之人其有敢以逆之者乎无也舜之禅禹也其辞曰龟筮协从周公之戒三监曰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命此则圣人假之以役人者也夫民之有所不从而终由蓍龟而从我故曰能成圣人者卜筮也

  史氏曰稽疑者卜筮之称也圣人之意用而次三徳者盖使后世之君先以徳而化民民安俗康皆积徳之效凡欲举行大事以断天下之疑则君臣契心立筹建防然后假卜筮之语以传先祖之命也故舜谓禹曰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然而天子诸侯动作于事则必告于庙尊所天也

  张氏曰可以作可以无作事之不能无疑也疑如之何稽之而已明则稽诸人以尽其智幽则稽诸鬼神以尽其神 又曰古者钻龟以卜揲蓍而筮龟天产也卜象也故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以天下事言之也蓍地产也筮数也故曰贞曰悔以人事言之也天地合然后雨故曰雨言阴阳之和也天地辨然后霁故曰霁言阴阳之辨也蒙如蒙杂之蒙故蒙言阴阳之相杂驿如驿传之驿故驿言阴阳之相传克如克胜之克故克言阴阳之相胜也内则静而正故其卦谓之贞外则动而过故其卦谓之悔自雨至克五者所以为卜此以象稽之也自贞至悔所以为筮此以数推之也凡卜五占用二者以此而已

  吕氏曰圣贤之占卜不比后世之占卜圣人之卜假蓍龟以寓其诚者然蓍龟又是至公无私之物须是择其卜筮之人亦如此至公无私方才可卜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无垢曰夫天下事有小疑有大疑小疑易判大疑难决大疑出于人主人主先当以所疑事谋之于心若曰如此而利乎如此而害乎则又曰如此若利矣得无其中有如此害乎如此若害矣得无其中有如此利乎其谋如此可谓尽矣心不能决然后以此疑谋及朝廷卿士卿士又不能决主心之疑然后谋及卑贱如庶人者庶人又不能决吾心之疑然后谋及卜筮谋至于卜筮则吾心及卿士庶人智虑一切屏絶而惟卜筮是听焉卜筮以为可吾心与庶人虽以为不可不敢任也第从卜筮所谓可而已卜筮以为不可吾心与庶人虽以为可不敢任也第从卜筮所谓不可而已盖自庶人以上谋之人也卜筮谋之鬼也事至谋及卜筮则亦极矣人之智虑尽矣故一听鬼神之命而无所可否焉此又洛书之意天理之自然者然则人之有疑是亦天理也天理有疑虽圣人不得无疑若以谓圣人独智举事无有疑者是欺天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无垢曰三从二违又以庶民龟筮为决也我心虽与卿士不以为然而亦获吉盖庶民与龟筮同也稽疑以龟筮为决又可见矣然而三从之内龟筮尽从为吉傥龟从筮违筮从龟违而汝与庶民皆从若四从一违者吉乎凶乎曰吉夫稽疑以龟筮为决两有一违安得为吉曰以其从者多矣傥汝与卿士庶民互有二从而龟筮亦有一从是亦为三从二违也其吉乎凶乎曰吉以龟筮有一从者异乎龟筮共违于人也箕子不尽言之者此留余意以待武王自解也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存乎其人如何耳 又曰夫人主与卿士庶民谋事而无疑夫何俟于卜筮所谓卜以决疑不疑何卜也惟谋事而人主之心终有疑焉而卿士庶民不足以决其疑此所以一取信于龟筮也若人主与卿士庶民以为当如此而龟与筮皆以为不然此所谓龟筮共违于人如此则人主之疑是矣静而别谋则获吉作而妄行则必凶

  髙氏曰有同心而无离心有同志而无异志谓之大同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大同之效之吉不足以尽之舜之命禹而曰枚卜功臣而谓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此大同也是以天之歴数在汝躬啓贤能继其道则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可知矣成王之欲宅洛邑也召公来相之周公往营之四方民大和防卜涧水西曰惟洛食卜瀍水东而曰亦惟洛食此大同也是以卜年八百卜世三十而终逾过歴之期则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可知矣至于或从或逆而龟筮之不违则皆云其吉而于筮逆则曰作内吉龟筮共违于人则曰用静吉何也盖稽必以卜筮为正故也圣人之意人之所疑不得不疑而谓卜以决疑当从其所卜而已又况有心者未若无心之为公有情者未若无情之为信岂谓枯茎朽骨而不灵于人哉不然又安得盘庚之迁都民咨胥怨羣臣乃言不和吉言于百姓则违而不从者多矣而卜稽曰其如台又曰我非敢违卜而已成王之东征也尔邦君庶士御事咸曰艰大则违而不从者众矣而言曰朕不并吉又曰卜陈惟若兹而已故曰稽疑以卜筮为正

  吕氏曰天下一理圣人与天地万物无不合所谓大同者是无一理之不该无一物之不顺而一处之不合即是也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自然流庆无穷也古者人君洗心涤虑假至公无私之物以寓吾之诚惟龟与筮皆从庶几吾无一毫未是处若龟从而筮不从亦是吾自身必有未尽处故作内吉如祭祀之事则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则不可龟筮二物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谓卿士与庶民皆从汝又自从独龟筮二物皆不从人君于此何必独信枯茎朽骨只縁古人之卜筮不与后世同龟筮之不从便是揆之于理有未当处然卿士庶民与我虽从然其间必竟未免得一个人为惟龟筮却是无心之物苟如此惟是守常则吉才有所动作便凶

  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

  无垢曰稽疑以龟筮可以无疑而自作矣然而天理犹以为未尽也更当以庶征卜之雨旸寒燠风以时是吾肃乂晢谋圣之应也雨旸寒燠风之失时是吾狂僭豫急蒙之应也岂可谓龟筮之外更无事乎人事即天道人事可欺天道不妄以天道之征以验吾人事则分毫不差矣呜呼人主其可肆乎

  张氏曰在天者有是事在人者有是理取诸彼以证此故谓之征阳气降而雨阴气收而旸旸暖而燠冻凝而寒阴阳之气吹嘘鼓动而为风五者备各以其序则阴阳调风雨时寒暑平三光全而万物得以极其髙大矣

  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晢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

  无垢曰肃乂晢谋圣所谓休也雨旸寒燠风所谓征也肃乂晢谋圣在我雨旸寒燠风在彼在我者五事皆敬则在彼者五物皆以时矣若顺也谓人君貌而恭以恭作肃则时雨顺之然则人君之于起居动作之间其可不谨乎貌而恭恭而肃则四海之内蒙时雨之休矣人君言而从从而作乂则时旸顺之言当于理而从事当于理而乂则四海之内无阴霖之苦而有清明之休矣言发于此而旸应于彼人主于声音謦欬之间其可忽乎人君视而明明而作晢则时燠顺之盖内视而明无所不察而晢则时燠之几已在此矣故暖气应之而万物相见繁昌而盛大矣视起于此而燠应于彼人主于是非邪正之际其可忽乎人君聴而聪聪而作谋则时寒顺之矣盖反聴而聪事皆知其微而成谋则时寒之几已在此矣此所以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而上天同云雨雪纷纷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矣聴起于此而寒应于彼人主于利害成败其可忽乎人君思而睿睿而作圣则时风顺之矣盖自通于理而睿事无所不通而圣则时风之几已在此矣此所以八风各以时至而万物皆得极其髙大也思起于此而风应于彼人主于几微慎独其可不谨乎

  吕氏曰肃谓收敛无散漫故时雨若乂谓明辨故时旸若晢谓明晢故时燠若谋谓深沈故时寒若圣谓鼓舞动荡故时风若大抵为于此则彼必应如古者一匹夫尚能动天孝妇含寃而死六月飞霜又况人君一身之气便是天地之气若鼓之应枹响之随声

  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

  无垢曰反肃为狂貌不恭之应也貌不恭则强心作狂心起于此而恒雨顺于彼是恒雨者即此之狂心形见于彼也反乂为僭言不从之应也言不从则僭心作僭心作于此而恒旸顺于彼是恒旸者即此之僭心形见于彼也反晢为豫视不明之应也视不明则所见者不逺故忽逺图而徇目前此逸豫之心所以作也豫心作于此而恒燠顺于彼是恒燠者即此逸豫之心形见于彼也反谋为急聴不聪之应也聴不聪则急心作急心作于此则恒寒应于彼是恒寒者即此急心形见于彼也盖聴不聪则不原事之始终不见几之先后不观理之久近第欲千百年之成功立见于目前百千万里之响应立至于顷刻倒行逆施而万事皆不得其叙反圣为蒙思不睿之应也思不睿则蒙心作蒙心作于此则恒风应于彼是恒风者即此蒙心形见于彼也盖思不睿则放意而行直情而前恒风之应岂偶然哉恒雨恒旸恒燠恒寒恒风皆我之败徳凝结而为戾气耳然则人主于五事其可不敬乎不敬于一念而贻害于天下使凶荒札瘥毒流斯民其可忍乎休咎皆称曰者丁宁之意也

  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张氏曰无为而治者王不劳而成者嵗也嵗者王之征也积月以成嵗月者嵗之所总也卿士之职则总于王犹月之总于嵗月者卿士之证也积日以成月日者月之所总也师尹之职则总于卿士犹日之总于月日者师尹之证也嵗月日三者相系属大小详畧各有常度而不可僭差犹王之与卿士师尹三者亦相系属尊卑小大各有常职而不可逾越是故大者治其大而畧小者治其小而详上者安于上而不敢与下同徳下者安于下而不敢与上同道如嵗月日时之无易而嵗功以之成矣夫惟如是则功用以兴分职以治以天事言则阴阳调风雨时而百谷成矣以人事言则礼义修政事立而乂用明矣若夫大者不能治其大小者不能治其小上偪下而与下同徳下僭上而与上同道如日月嵗时之既易而嵗功无由成故俊民微而家之所以不宁

  吕氏曰此言嵗功有统纪然治功亦有统纪前皆是天应处此又是人做处谓王一如嵗一般统十二月王在上为百官之统须当省察我亦如嵗一般卿士惟月各为方伯连帅之长师尹惟日又统十二辰苟嵗月日时无易谓上下各安厥职百谷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贤人在位国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嵗时既易谓上下各逾其位则百谷便不成治便不明俊民便微所谓邦无道则卷而懐之国家便不宁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案此条经解永乐大典原缺】

  九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终命

  无垢曰记曰百年曰期頥古语曰人夀一百二十又曰上夀一百中夀八十下夀六十是人夀本百年也得中之数极其夀所以使之满百年者实人主敬用五事以锡厥中于天下也 又曰死而不吊者三畏压溺畏而死压而死溺而死皆不成其所终之命也所终之命如何谓死于正寝死于牖下不死于妇人之手者也圣人在上人人皆知性命之理岂有横死不成其所终之命者乎是五福之柄全在人主也张氏曰终其天命而不中道夭者夀也足衣足食而无冻馁之阨者富也既夀而富安居徐行无患害祸难以扰之则康宁矣故三曰康宁康宁者安之至也既康宁而不知好徳则防之生也幸而免何足道哉故四曰攸好徳福夀康宁而能知好徳又在夫考终命者也考终命则顺受其正矣若夫立乎岩墙之下动而征病行而招死则非所谓考终命也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无垢曰郑康成以为凶短折皆是夭枉之名汉书五行志并与孔不同以余观之凶对五曰考终命而言短折对一曰夀而言也凡不得其所而死曰凶未至下夀而死曰短暴死曰折皆谓未至百二十年而言也五福之説多寛平故富次夀六极之説多急迫故疾次凶短折也疾当如伯牛之疾是也贤者而有此疾是和气不盛所至也顔子之短伯牛之疾有以也夫哀哉作徳心逸日休何忧之有作伪心劳日拙此所以多忧也圣王在上使兔置之人莫不好徳今乃使人作伪而多忧是谁之过与古人曰贫者士之常圣王在上有徳者满朝廷食君之禄何为而贫民百亩有田墙下有桑鸡豚有畜何为而贫今使人至于贫者亦人主之治有未至也好徳之人鸡鸣而起孳孳为善不好徳之人鸡鸣而起孳孳为不善如王温舒为中尉则心开目明居他惛惛不辨此天生使之为恶也所以使之至此者亦人君教化不至也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岂可厚诬人为无善心哉见防不作见义不为如胡广赵戒之徒是也好徳之人见贤思齐就义若渇其刚如此安得弱乎所以使之如此者亦人君立徳不至也裴矩在隋为佞臣在唐为贤士是则福极之柄全在人君而已矣人君敬用五事锡福庶民则天下之人皆向慕五福唯恐失之畏逺六极若将凂焉

  东坡曰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为六夫皇极者五事皆得六极者五事皆失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蒙有极而无福曰五福此应亦自知其疎也

  张氏曰不得其死曰凶凶者考终命之反也不永曰短中絶曰折短折者夀之反也祸莫大于凶短折故六极以凶短折为先而疾次之忧次之贫又次之忧疾则不康宁矣贫则不富矣恶者小人之刚也弱者小人之柔也恶弱则不能攸好徳矣五福人之所同好也所以使之慕而欲其至故其序以其所致之次而为之先后六极人之所同恶也所以使之畏而欲其亡故其序以人之所尤畏者为先而犹愈者次之

  武王既胜殷邦诸侯班宗作分器

  无垢曰武王既胜殷其有功于伐纣者皆裂地而封之不特封之又颁以宗之器使之保其宗庙社稷焉故有分器之篇此篇亡矣徒其序存尔宗者宗庙之酒尊也周礼有司尊之官孔頴达以谓盛鬯者为盛酒者为尊是上尊也左氏曰诸侯之封皆受明器于王室是封侯之法当以器赐之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一    宋 黄伦 撰

  西旅献獒大保作旅獒

  东坡曰大保召公也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无垢曰纣在上九夷八蛮皆不得其所故诚意断絶不复修朝贡之礼及武王克商小人尽去弊政尽除四海一家中国一人九夷八蛮皆有献诚之路而西旅所以致四尺之獒以为贡也犬四尺曰獒然则西旅贡非所当贡之物亦有罪乎曰夷狄何罪其国中所出者惟獒故以通诚意耳至受与不受有教化存焉受之则夷狄以谓中国好珍竒狗马之玩将有轻中国之心不受则使四夷知中国所尚者理义不以竒玩为髙也其敢不儆乎昔穆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然则受与不受利害如此召公岂得黙黙哉

  张氏曰西旅之獒非所当献也武王之圣非所当受也非所当献而献之则其献无名非所当受而受之则其受无义若然则召公之为太保其可以黙而无言乎此旅獒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武王初克商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而逺之论来武王初克商如此獒之微物必不能动武王何故前日归许多马放许多牛方驱许多虎豹犀象了不数日而西旅献獒獒似不足以动武王而召公所以勤勤者盖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与狂初不相逺特在念与不念之间耳何况创业之时若有一毫之累便不垂统于后则后必有丘山之累此正本谨始召公所以不得不戒武王方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固是不得为一獒所动然武王初定天下已能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若不又警戒时此心必恐便倚恃已前曽逺得珍禽竒兽便是罔念道理此召公之意正在此也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无垢曰禹贡九州所贡迩也莱夷所贡逺也各以其方所生之物为献盖土地所生风气所宜先王不责以所无不废其所有也然其所献者非以资耳目之玩逞心志之欲如汉武以天马而伐大宛以蒟酱而开西南夷也惟服食器用所不可缺者而已

  孔氏曰纁絺纻供服也橘柚菁茅供食也羽毛齿革瑶琨篠簜供器用也是则以器用为一或以羽毛齿革瑶琨篠簜器也牛马大之类用也

  吕氏曰圣人之心不曾留意于物所以受者盖縁是少不得圣人不可不受至于珍禽竒兽圣人何尝言盖方物之来便是慎徳之所召若方物之至玩好之物也受此心便是荒怠不是初致方物之本心圣人慎徳工夫所以无穷也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无垢曰毕献方物乃吾徳之形见也徳岂吾所敢自居哉亦惟异姓诸侯同心协德所致耳先王不忌不刻善与人同之意可想见矣然则异姓诸侯受朝廷之赐其可少怠于徳而不修其所服之职事乎上下修德则方物是来倘惟不徳则兵革亦至矣 又曰赐异姓以服食器用之物赐同姓以寳玉之物同是物也桀纣以是赐人则人耻之尧舜以是赐人则人贵之是物又以徳为主也人所以不敢轻易吾君之所赐者以徳在物也重其人则亦重其物矣礼论祭祀必求仁者之粟以祀其亲粟一也而必求仁者岂非以徳为贵乎

  吕氏曰明徳之致于异姓之邦者盖方物之献徳之所以致以事论之如肃慎来贺成王赐之贿是明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者所以教他因我所赐之物常思守邦敬守王度分寳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者如鲁之所谓寳玉大弓是王者虽公天下为心然自亲以及疎所谓异姓之邦则疎所赐者不过逺方所贡方物而遇伯叔之国乃是枝叶之亲故以重寳珍玉赐之以展亲亲之义

  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

  无垢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君子尽心则经纶谋虑兴起治功于旦暮之顷防闲祸患于千载之后何以使君子得尽其心乎尊敬之委重之可也倘惟狎侮加于君子彼将振衣引去无复肯为朝廷尽心矣人主其谁恃乎昔宋孝武好狎侮大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常呼王谟为老伧刘秀之为老悭顔师伯为齴宗灵秀体肥每至集防多所赐予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故身死未几太宰义恭受遗辅政而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至废帝受弑其谁唘之 又曰天下之功曷尝不自尊严中成小人以力事上当至诚尊严以待之使其临事不敢慢而栉风沐雨侵寒犯暑罔或怠惰可也倘以狎侮待之君子知礼义第奉身而退耳小人不知此理亦以狎侮报之苟简卤莽偷闲怠惰而不肯尽其力矣何至此哉宋公靳宋万而卒为宋万所弑唐敬宗与羣小狎昵亦卒为羣小所弑其祸乃至于如此者召公之言优游不迫未欲极其説耳

  张氏曰狎则外有所防侮则内有所慢狎侮君子则遇君子不以礼矣此君子所以莫肯为之用也狎侮小人则遇小人不以礼矣此小人所以莫肯为之使也君子则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君子非特罔以尽其心焉人之心且皆莫肯为之尽矣小人则非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小人特曰罔以尽其力而已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徳玩物丧志

  无垢曰愚者以耳目为我圣人以心为我以耳目为我则奸声乱色足以荧惑其心志以心为我耳目具位而不纵天下万事皆以心造化之心正则耳目正矣盖心体本正以心为我无往而不正故百事之度皆得其正玩人而防徳如纣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逐其间者此玩人也如此所为何徳之可言玩物防志如汉武帝为一马之故至起兵而伐人国此玩物也如此所为何志之可言盖有徳者常以敬自持故不敢以人为玩有志者常以道为准故不敢以物为玩

  张氏曰耳之于声目之于色性也而君子不谓性若夫为耳目所役则逐物而不知返是故役于目则乱五色淫文章役于耳则乱五声淫六律如此则百度所以失其正矣玩人则狎侮狎侮所以防徳玩物则役耳目役耳目所以防志玩人有甚于玩物防徳有甚于防志君子之志志于仁义而已今也一于玩物而不能居仁由义此志之所以防也

  吕氏曰心之官以耳目为主当要虚中无我若是心听命于耳目为耳目所使则心流于玩好本源如此则事皆頽坏百度所以不正惟是心之官虚中无我坐应万变则百度无不正若为耳目所役则此心流于一物上唐庄宗好声乐隋帝好宫室二君之心为耳目所役便在声乐宫室上其他事都不理为人君者乃是万化之本原本原须是十分澄彻虚中无我方是不为耳目所役百度自然正矣

  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无垢曰道即心也诚求得其本心以此出而为志则常安而不摇以此发而为言则善应而有法

  张氏曰志者心之所之也言者心之声也心之本未尝非道则心者道之所舍及其出而为志必以道而后足以宁身发而为言必以道而后足以接物若夫志不以道则志为物累骄奢淫佚无所不为身有不宁者矣言不以道则言不循理诐邪淫遁无所不至物有不接者矣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无垢曰作无益必害有益贵异物必贱用物此不易之理也故以有益为主则无益者自废以用物为主则异物自废

  史氏曰解心之缪则治身之效着去徳之累则及人之利溥今夫畋游宴乐无益者也道徳仁义有益者也吾不作无益而反害有益则心之缪解矣用以治身功其有不成者乎珍竒淫巧异物也黍稷桑麻用物也吾不贵其所异而反贱其所常用则徳之累去矣推以及人民其有不足者乎苟人君私纵耳目之欲一作于心而害生于彼一贵于上而贱及于下则自身以至于人颠倒错乱其祸有不可胜救者矣张氏曰事之有益于理者可以为也不作无益以害之则有以兴民之利故功乃成物之有适于用者可以贵也不贵异物而贱之则有以裕民之财故民乃足

  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兽不育于国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寳惟贤则迩人安

  东坡曰王者之世宜尚亷而怯贪古之循吏能以亷服逺方者多矣而贪吏适足以致冦况于王乎周穆王得狼鹿而荒服因以不至

  无垢曰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悌忠信使人主视寳玉竒珍如粪土而以贤者为寳则必建长乆之策致人主于三代之隆而中国之民人人得其所矣安富尊荣孝悌忠信何止迩人安哉决不为白狼而起犬戎之师决不为天马而兴大宛之役以人主所寳者贤也然则人主于所寳其可不谨哉

  张氏曰不寳逺物则于逺无所取而逺人不扰矣故逺人格逺人格则四夷来王是也所寳惟贤则于贤无所遗而迩人可以治矣故迩人安迩人安则四方无虞是也传曰寳珠玉者殃必及身又曰仁人者国之寳也则有天下国家者其于所寳可不谨哉吕氏曰不寳逺物则逺人格这一句自衰周至于汉唐上自朝廷下至守邉吏所以蛮夷不服者都縁是贪太保这一句最亲切的当如此曹丕求明珠孙权便不服穆王求白狼白鹿方物便不至后世守邉吏所以开邉衅而致戎狄之害者只縁是受逺物在乎贪也所寳惟贤一件事相为消长若见得贤实可寳之物则虚化之物定是不寳人惟不知贤之可寳见得一个异物可喜所以贪冒致戎狄之祸若真诚义理天下所可重所可寳者岂过于贤者入贤者门庭安贤者趣味逺物自然视如浮云鸿毛之轻秋毫之微识其不可寳者则所寳莫非贤矣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允迪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无垢曰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萌芽怀山襄陵之水起于滥觞萌芽不絶则斧斤劳滥觞不治则胼胝苦盖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此古人于细行所以必爱惜也一时失路未为害也往而不已岂非为大徳之害乎终累大徳真格言哉终之为言谓其不已也受一獒之献细行也狎侮之心珍竒之念自此而起源源不絶将为汉武帝矣可不戒哉九仞之山以一篑而亏细行不慎为大徳之累是始之非难终之为难也允信也迪行也召公言武王信行慎徳则此心安静不为非法以扰动天下使生民皆得安其居耕田凿井仰事俯育熙熙然知有生之可乐矣民心如此天心在焉天人同心幽明协徳武王世世作民父母为天下王此自然之理也

  陆氏曰夫小者大之渐微者着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戒知机者所贵乎不逺而复知理者必在于未乱之前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防之乃其识也涓涓不遏终徧桑田焰焰不除卒燎原野流煽己甚祸灾遂成虽欲救之固无及矣易曰小人以小善谓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无垢曰夫巢伯来朝非朝武王也朝武王徳也芮伯作旅巢命旅陈也安国谓芮伯周同姓圻内之国为卿大夫其所陈者述武王之意以命巢伯也其中必有戒饬如冏命毕命之意其篇亡矣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无垢曰武王有疾周公有代死之册在金縢之匮今録而成篇金縢之册非周公而谁作乎至于成王信流言以金縢之书而悔上天动雷电以金縢之书而知故史官因叙其事以见金縢之作以明周公之心也使武王无病则金縢之书不作使上天不怒则金縢之书不开然则因流言因天威乃见周公金縢之书所以孔子判之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也 又曰圣人存心不求人知而求天知成王信流言疑周公周公虽死不自明也夫不自明而周公死岂不陷成王为有过之主哉曰吾之心取信于天耳使吾心无愧于天则成王必寤傥成王不寤而周公死是周公之心终有愧于天而天不为之动也其何怨天尤人之有乎

  周氏曰周公作金縢其训诸后世之为臣者忠于其上虽其命有可易焉信乎曰周公之教人备矣昔武王老成王幼管蔡不可教周公身任天下之重也身任天下之重万世我頼变不谋宁乱不谋定恶足为周公哉卫道也周虑患也深防患未然其唯金縢乎微是周室其变矣

  苏子才曰案金縢乃周公策命之书自纳金縢之匮及为流言所谤成王悟而开之史叙其事乃作此篇非周公作也

  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墠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无垢曰克商明年武王有疾而弗豫弗豫犹不怿也盖疾既甚则情思昬愦支体疲怠气息微弱安有悦豫之心哉病至于弗豫则疾势危矣臣子之心亦安得不忧哉夫武王年八十三伐纣八十四即位是弗豫之年已八十四矣年亦老矣而疾至于弗豫死为必然而生亦侥幸矣此召公太公所以欲敬而求诸卜也卜而吉固可庆也卜而不吉则将为立子计尔周公以谓若卜而不吉非周家之福也故以未可以忧我先王之辞拒二公若夫代死之事吾位居宰亲则兄弟当自任之不可以委二公也功事也自以为己功者自以代死为己事也非以诈辞拒二公而自取其功也学者观圣贤当以圣贤之心为心筑土曰坛除地曰墠先除地以祛秽浊后立坛以尊神明为三坛于墠中故曰为三坛同墠也三坛之外又为一坛于三坛之南所以北面三坛而周公立于此坛也植璧于神坐而秉珪于掌握告太王王季文王以代死之事焉

  杨氏曰或曰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其为臣子一也在他人则拒之在己则为之仲尼书之曰公乃自以为功得非过之也于此见周公之大也噫苟非公乃自以为功之一句则周公之心安显哉尝试论之武王之崩克商已五年矣尚有武庚三监叛于内奄及淮夷叛于外而况克商之二年而王有疾则天下之心未尽固矣宗庙社稷未为无虑矣于时周公自以安国定社稷为己事岂非大哉

  张氏曰昔孔子有疾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乆矣示其无事于祷也然则武王之疾周公必欲祷之者岂固异哉孔子之不祷为己故也周公之必祷为君亲也为己而祷是不知命也为君亲而不祷是不知义也无义无命岂周公孔子之所为哉此其所以不同也虽然命出于天其死生夀夭之数固非人之所能为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则周公岂不知天而苟为之哉盖其爱君亲之心出于至诚固足以感通于神明自非深知死生之故鬼神之情将曷足以及此

  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估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无坠天之降寳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无垢曰祝辞曰若尔三王有大子之责于天则以旦代发之身责犹取责于人之责言天必欲周一大子之死三王不得而已也今我有一防可以免武王之死塞上天之责其策如何以旦代发之身是也事鬼神之道当诚实不当有隐情诗称周公曰公孙硕肤以言周公有大美而逊退也今对三王自称我仁孝能顺曾祖考皇祖考皇考又称我多材能多技艺能事鬼神安在其能逊退哉无乃有骄吝之心乎曰不然盖逊退乃周公之本心而自称乃穷迫不得已之辞也事鬼神之际当以诚实不当有隐情此周公所以自称材徳而不疑也不如是不足以动天地感鬼神矣人各有能有不能事鬼神者周公之能佑四方者武王之能周公之意以谓天必欲周家一子之死当取能事鬼神者不当取佑四方者取周公以事鬼神留武王以佑四方岂不为当乎下地对上天而言也四方之民知武王在上皆祗敬畏服不敢起奸邪之心盖天下方定民心易摇使武王于是死则子子孙孙基业未可知也何以言之大位奸之窥也危病邪之伺也四方奸心将有不可知者矣其何敢保其祗畏乎且武王一死三监及淮夷乃挟武庚以叛则周公之説可谓先见事几矣天之降寳命谓天使武王得天下也武王在则寳命长存寳命长存则宗庙严奉三王血食有所矣武王死则奸邪将起寳命殒坠寳命殒坠则宗庙以隳废矣三王其何所依归乎许我则兆见其吉是武王生而周公得死所也我将以此璧此珪归家以待三王之命晏然而就死焉不许则兆见其凶是必欲王之死而不许周公之代也璧珪所以事鬼神既不许周公代武王之死是周公不可以事鬼神也故屏璧与珪而无所事焉

  东坡曰死生有可相代之理世多疑之予观近世匹夫匹妇为其父母发一至诚之心以动天地感鬼神多矣况周公乎且周公之祷非独弟为兄臣为君也乃为天下为先王祷也上帝听而从之无足议者世之所以疑者以己之多伪而疑圣人之不情也郑氏曰君父疾病方困忠臣孝子不忍嘿尔视其歔欷而就死中心恻然欲为请命周公达于此理着在尚书若君父之病不为请命岂忠孝之至也然则命有定分非可代死周公为此者自申臣子之心非谓死实可代自古不废亦有其人但不见尔未必周公独为之

  吕氏曰天命所在夀夭长短自有定数当武王疾时周公圣人岂不知天命所在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谓公出于一时忠爱之故不暇顾其正理亦不然于此当知天命一原之理

  乃卜三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无垢曰是三非三王各设一以卜吉凶也乃用三代兆法以卜之故谓之三也一习吉者习因也先卜夏兆夏之兆法既以为吉次卜商兆商之兆法因之又以为吉次卜周兆周之兆法因之亦以为吉三兆虽不同而一皆因为吉则武王之不死无疑矣周官占人凢卜筮君占体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郑康成解云体兆象也色兆气也墨兆广也坼兆舋也未见占书时大夫与卜人已见兆之为吉矣及取占书证之又见其为吉然后周公取兆以观之兆即体也乃占兆之大象知王必安而无害矣新命于三王谓新得吉卜之命于三王也若此则武王不死而可创立防模为子孙长乆之计矣兹攸俟所谓归俟尔命也能念予一人谓三王果能以武王为念使武王安也然则三王能念予一人则天下安不能念予一人则天下未可知也公归归俟三王之命乃纳册于金縢之匮是祝册之明日武王即获平安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二    宋 黄伦 撰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无垢曰管叔周公之兄蔡叔霍叔周公之弟天下之至亲者莫如吾兄弟也周公大圣宜兄弟之知其心矣今乃流无实之言以害周公岂人之情也哉曰周公权太重也成王幼弱周公专制天下剖断万机虽名曰臣其实行君之事其迹似可疑也则流言之起不为无名矣周公平昔用心兄弟宜知之矣曰不然唯圣知圣唯贤知贤心志既差识趣絶异凡情俗态安能知圣贤之所存乎为兄弟而不知以其心不同也而又何怪乎此亦圣贤之不幸者也公将不利于孺子此所谓流言也呜呼何待周公之薄哉曰此以凡俗见周公不以周公见周公也指成王为孺子则天子幼弱可知矣夫杀管叔降霍叔囚蔡叔乃先王之心也使周公懐一毫私意以害兄弟其何以见先王乎所以告太公召公我傥以私意不致辟于三叔我将何以告我先王乎以此知周公之心乃先王之心先王之心乃天下之心而天下之心乃天心也居东二年乃始能杀管叔囚蔡叔降霍叔亦可谓强大矣东征时虽告成王成王不能不惑于流言而以周公为可疑既有疑心则成王安敢不从周公之请乃若其心盖以三叔为忠臣而以周公为簒贼也周公既诛三叔则成王疑愈深周公所以作鸱鸮之诗以遗成王成王盖莫之悟也其心方欲责问周公征诛之罪特以兵在公手未敢显然形于语言耳

  吕氏曰武王既丧亡后事非是一时但史臣欲把周公始终合为一篇管蔡及羣弟流言于国非是周公待他不至自是他质资卑下以小人之心量圣人且四凶在尧朝至舜时乃露其恶态四凶元不是好人至舜之时罪不可掩耳管蔡之在武王时不闻其变至周公时乃如此其质资卑下遇事则发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见周公之不得已处此见舜之待象与周公之待管蔡其事虽异而其心则一何者象之欲害舜不过是舜之一身当周公时成王幼安危之机正决于此宜诛之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歳则大熟

  无垢曰夫雷风之异何自而来哉自成王心中来也心疑忠圣凝结成象故为雷为电为风以变常也如周公忠圣成王信之任之政事一听之此常也成王有常心则为天清为地寜为和气为太平安得有雷风之异成王信小人之言疑周公欲为簒贼此心之变常者也成王变常则为雷为电为风以见灾异矣夫禾民借以为命大木根蟠本固未易摇动也今禾偃木抜尚使人惊骇况如周公天下恃以为命其忠圣岂可一日而摇动哉王见天变怛焉恐惧故皮弁素服以见纯实之意且启金縢求占騐之书乃得周公代武王之册呜呼成王本无心求此书周公本无心留此书为后日计然而防谤由此而明盛徳由此而着然后知天人之理全在无心处耳使成王有心求此书则无风雷之变使周公有心留此书则是奸人伪士为身谋巧计岂足以致风雷之变哉故君子当尽其所以为臣子之道天人之理昭昭然不可诬也太公召公未见此书自知周公忠诚矣然当成王疑贰之际欲开释辩明乎则恐成王疑其为党也欲置而不问乎又岂仁人君子之用心哉困心衡虑欲因事乘机发明久矣特未有其防耳今忽见此书其事济矣犹恐成王未悟也乃倡率成王使问诸史与百执事先言二公后言只此史官明着二公倡率之意也诸史谓当时告三王时作册文者百执事谓当时告三王时奔走给事者当周公代死时本无一毫顾虑为后日心特欲武王安为天下计耳其事秘宻当时为史者百执事者亦皆一时忠信确实之人不如是周公不使与此事也既而周公戒之此事当秘宻不可宣露于人则此史官与此百执事者奉此勿敢言之説周旋于此罔敢失坠故虽见周公被防终不敢宣露以明周公之忠诚盖其意以谓周公生死乃臣子常事而宣泄所戒乃为不可倚信之人不可倚信亦何以为人哉故寜视周公之死而不忍宣泄其言也噫者不平有恨之声也其不平有恨谓何谓周公命我勿敢言而我言之是负周公也周公既诛管蔡未敢遽归以待成王之悔悟也既而风雷之变在上禾木之灾在下金縢之书显其忠诸史百执事证其説成王乃知听流言之过而求自新之路矣自新当有其实衮衣绣裳以逆周公且曰我国家待贤之礼宜如此非过也夫成王向以流言而暗今以风雷而明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而能改天下仰之成王亦未可轻也以衮绣迎周公以玉币谢天谴出郊所以谢谴也谁谓天道逺哉向也雷电以风今也雨而反风向也禾尽偃今也禾尽起大风反风尽偃尽起特在成王疑与不疑之间耳疑则变异如此不疑则为瑞如此然后知天止吾心而已矣无求诸髙髙苍苍之间也是以人主当先治其心

  伊川曰成王者是中才之主也如天大雷电以风而启金縢之书成王无事而启金縢之书者何耶盖二公之道如此欲成王悟周公耳或谓祝史何为藏之曰或焚或埋后之制也盖上古未有焚埋之制欲重其事故藏之金縢以久其传耳曰然则武王有疾弗豫而周公乃册祝请代武王可谓知命乎曰周公诚心只欲代其亲何暇知命

  临川曰然则大雷电以风与乃反风而史书之何也曰周公之所以得迎者以雷电风之变也其既迎之也则变复而嵗大熟人莫不以迎周公为是而当天意也则史可以勿书乎孔子以鬼神为难明而记曰疑事无质吾以天之变为周公也则是质之也以天之变为成王也则是亦质之也故善为史者是可书也而不可以质之也

  张氏曰夫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故民之所欲则天之所欲是天之聪明因民而已且周公之居东也西人欲其归则曰公归不复于汝信宿东人惜其去则曰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夫周公之得人者如此则其得天者可知矣

  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无垢曰周既灭殷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鄘卫是也邶以封纣子武庚鄘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殷民谓之三监盖谓管蔡辅武庚以监此殷民也不谓管蔡因武王崩乃与武庚同叛而又挟以徐奄兵革四起周公之心以为害在武庚耳使杀武庚絶其本根则管蔡徐奄不攻自破矣此周公相成王所以当此机防専以黜殷为心也孔子识此心故圣笔独标之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而不及管蔡也

  吕氏曰武王既已灭商不忍商无其后故立武庚禄父于卫又恐其叛故使管蔡霍叔监其国故谓之三监及武王崩周公摄政为三叔者却挟连武庚及淮夷以叛然此序不言武庚叛乃言三监叛者盖此叛生于三监之谋欲害周公孔子圣人灼见其情故笔之于序独言三监及淮夷叛其一字之贬有春秋诛赏之法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者盖武王初崩成王防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监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挟商之怨扇摇周室安危存亡之机在此周公大诰万方明谕厥防方行天诛大诰所以作也

  大诰

  王若曰猷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冲人嗣无疆大歴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无垢曰猷谋也谋黜殷之事大诰多邦及三卿御事之臣将征其兵以行也盖御事者诸侯谋议之臣故诰诸侯必及御事三王之尽人情盖如此周公润色成王之意为此罪己之言曰天弗悯吊周民降屠割于我家不少延武王之命使我痛苦无极也武王既死大惟我防童人乃今继此无疆大歴服也歴天命也服人事也夫我幼冲尚弗能深造知人之哲收贤才开道民于吉康之地况能感格深知天命之所在乎以言民事易见尚弗知所以安民之术况天命难测其能深识幽明之理乎

  张氏曰尔雅曰猷道也止而有守作而有就一作一止无非道也周公之诰多邦与夫御事非妄作也本夫道而已

  吕氏曰当时叛周不过淮夷三监今大诰多方者何故盖当天下初定人情未安其时乍革商为周天下亦未能晓然举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监扇动为变恐其为乱不止于三监淮夷所以大诰多方之诸侯及诸侯御事之臣先开他志谕以天命从违之意使其心下释然晓悟则不至变生肘掖然后周公方出东征此周公讨乱规模后世人君讨乱本只是要讨一处后来丝牵绳聨他处皆乱者只縁不能明告其众耳且如唐有藩镇之祸徳宗初讨田悦后来王武俊李希烈之徒相继而叛只縁徳宗不是天讨不能告谕万民故伐叛未几而叛者相继惟周公诚意已孚于告谕之时天下信周公者有素此乃镇定万方之本后虽东征三年之久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镇定之也

  己予惟小子若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

  无垢曰既自念弗能造哲以迪民康又不能知天命其心茫然不知为计故叹曰已乎我小子耳今嗣无疆大歴服如涉渊水欲罢不能欲进不可姑勉力前往求所以济难之道耳涉渊无舟楫不可济此艰难非人其可乎

  吕氏曰大率人君固当抑畏亦当自强两者并行方能有济若不抑畏以天下不足平则失之轻忽必不足以立事若徒然畏缩不求所济之道只是一个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説若涉渊水一句便往须求攸济道理亦是知天命也

  敷贲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寜王遗我大寳龟绍天明即命

  无垢曰武王之所以取此天下皆邦君御事之力也邦君御事之功亦大矣我将于人事天命敷大之贲饰之则于邦君御事之功其可忘之哉今将谋诛三监所以不敢忘邦君御事之功而大诰诸侯共图此功也天无心也福善祸淫殖有礼覆昏暴皆人自取耳故淫者必祸昏暴者必覆天之降威常在人为之后天子代天以行威者也今三监之恶理取诛戮天威明明如此我何敢以私意闭絶此威容恶纵奸以取怒于天哉所以必当征之也易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神物则大寳龟也寳龟能传天命之吉凶故武王以此龟遗子孙使知天之明而继之命之所在而即之

  东坡曰当时谓武王为寜王以其克殷寜天下也下文曰乃寜考知其为武王旧説以为文王非也曰前寜人者亦谓武王之旧臣也

  张氏曰人之不胜天久矣又况君之于天犹臣之于君臣之拒君命为逆则成王之于天威非所敢拒也故于是用寜王所遗我之大寳龟以卜知天意夫大龟神物也足以前知故能绍天之明而吉凶可预见吉凶之形既见夫然后知天意之所趋向而顺之知天意之所背避而违之此所以能即天之命也王氏曰文武皆能安寜天下故谓之寜王是寜王者兼文武而言若寜人则又兼文武之臣而言也言寜考则谓武王耳

  吕氏曰古者大而天下小而一国皆有寳龟以镇守国家若有大疑则卜之所以继天之明命即此可以知天命之所在也夫圣人将举大事必有定见何故只信龟卜非是圣人亦自见得不定也盖圣人至诚齐戒神明其徳以騐之于龟而龟者又至诚无私与圣人之心相协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后世技术之卜也

  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小腆诞敢纪其叙

  无垢曰小国殷蕞尔武庚其地其人如此尔乃不量力不度徳大敢求续前人之叙以再王天下真取死之道也兵家以气为主故其言不嫌于鄙薄

  吕氏曰武王崩便是有大祸难于西土西土之人亦忧惧惶惑于此时三监蠢动作乱武庚恃其国小小富厚便欲复商家之正统乃纪其叙之谓也成王言此者説武王既防商商之社稷已隳矣宗庙已絶矣于己隳已絶之中乃扶持而立之是武王有大功于商今武庚不知我武王扶持他于隳于絶之中乃大敢纪其叙敢之云者言其无所忌惮妄为僣乱欲复商之旧业而再为天子夫纣为大恶武王不得已而伐之其伐纣之后武王又不忍其无后即武庚而封之在武王者亦可谓恩徳周致矣今武庚輙敢纪其叙言其不知恩徳如此武庚如此用心天所不覆地所不载成王此言所以説病源也

  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寜武图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无垢曰武庚之叛必乘间而起今所以起者以三叔流言于朝骨肉之间自为疑间民心震动是周家有疵也故因此而叛焉不言三叔流言而曰天降威者起无根之言乱朝廷之治此天所以诛罚而降威也以言叔之罪天所不赦也其辞如何曰予当复有天下为中兴之君反以周邦骨肉危疑为可鄙也今四国起兵天下惊骇而蠢动起兵之明日四国民之贤者有十夫焉知武庚无道必败惠然来翼我周家以抚慰寜王之武事而图伐叛之功也周公谓我方举兵以伐叛而有十夫来翼是周家之美事也人事既尔卜之鬼神卜又并吉并吉谓三龟并以为吉也三龟即三兆之法也天意人事如此其伐四国成功必矣盖武王方死人心摇撼而又仍之以流言之变武庚之变非周公安定其心据人事天意以为必胜之防则事未可知也古人遭变其安定乃如此则夫轻愠易喜数惊易摇者安足以议天下事乎

  东坡曰汉髙祖讨陈豨至赵得四人皆封之千户曰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一人至者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子弟乎此亦周公之意也

  黄氏曰天下之变莫大于新造之后易世危疑之际彼其抵巇窃发固未足以败吾天下而其所忧大者特在于天下观望以为去就夫天下各懐去就之心则其变不止一国乱不止一人也自武庚之叛周书大半为商人作而大诰専为周人逺之庶邦近之大臣若皆去周即商而其不叛者特十夫尔呜呼是岂天下皆叛而十夫独忠也哉方危疑之际人懐去就周公盖逆探天下之微而夺其欲去之心天下之心夺而商人之党孤矣

  张氏曰夫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盖天之视听从民民之去就视贤民献十夫予翼则天与之民归之可知矣

  吕氏曰大率圣人观天命只就贤愚上看不就众寡上看反鄙我周邦人若甚众十夫来翼人若甚寡就众寡论时商民实众十夫实少若就贤愚论时商民虽多皆蚩蚩无知之众若知天命之贤人来虽十人已足见得天命人心并归周家了所谓反鄙周邦都不足道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尔庶邦于伐殷逋播臣尔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艰大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

  无垢曰盖古人无愧于幽防幽防信于我故我亦信于幽防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故我凡一卜筮若与鬼神合堂同席相与议论者卜而得吉是议论以为可也鬼神以为可则何往而不可卜而得凶是议论以为不可也鬼神以为不可则何往而可此古人所以必信于卜也后人平居负于幽防者多矣非特不我信而我亦不敢必信于幽防其颠倒思虑倾邪心术诚安在哉古人责人常轻责己常重四国之叛必我有以致之岂可恃兵夸武以罪诿人而不思责己之道徒快意于一战乎此心二肆小人得志君子无立足之地矣秦皇汉武率此道也观周公之意颇以吉卜十夫为恃似有轻敌之心故庶邦君越庶士御事无不荅周公曰四国之难甚大岂可轻哉当先责己可也宫室皆深邃之地以言四国皆叛民之不静乃吾屋漏暗室中失徳过行之所形见也诚诸中形诸外岂可欺哉考求也翼敬也邦君及庶士以民不静在王宫邦君室耳则四国之叛岂可责之他人周公当辅成王以求敬之道于慎独之间以率邦君亦求敬于慎独之间以率天下防之显诚之不可掩则干羽舞而有苖格考翼尽而四国归岂可畧不思责己之道而遽以征伐为事哉且夫武王倒载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复用今肉未及寒乃遽以干戈为事何耶王曷不违卜以尽求敬之道乎

  吕氏曰周公言天人之心并依卜兆又卜如此了方敢告诸侯及尹人庶士御事説我已得吉卜则尔众当奉我一人伐逋亡播荡之臣此是周公叙初征与诸侯商量时节盖根本之祸乃在天子之宫诸侯之室须自省徳泽之未深教化之未至刑政之未孚初不在武庚一人之身是当时诸侯只教成王自反自反其敬未可出征伐虽龟卜如此分明然且当自反何不违卜

  肆予冲人永思艰曰呜呼允蠢鳏寡哀哉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越予冲人不卬自恤

  无垢曰周公以谓成王闻邦君御事艰大之言不静之説亦长思其艰而叹曰呜呼信乎举兵行师摇动天下使鳏夫寡妇有思子之心其哀矣哉是则周公虚心下意聴邦君御事之言而不敢以其説为不当矣然权其轻重缓急动众乃一时之小害而弭乱乃天下之大利我为天子为人所驱役东西南北当聴命于天天今遗我以四国之大事投我以四国之艰难我以然一身当此驱役其敢以汝众责己之言委四国不问其罪乃敛然退而求敬而任其自猖獗以遗天命哉其理不得不聴十夫及寳龟之言以往征也

  张氏曰夫劳民以征伐则于民不能无挠而鳏寡尤在所可哀盖以鳏寡之民为无告故也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言鳏寡虽可哀然予造天役则其兴师动众岂己之所欲为哉造为也不卬自恤者成王自言我幼冲之人非自恤也其所恤者在于寜考所图之功所以见其往伐之意上则承天之命下则成于寜考图功非出于一己之私故也

  吕氏曰盖人君代天而有天下无非供天之役今日之事我当深造天役又况到大艰难之事委在我一人之身盖言武王既丧而天役则在我天下至大之责亦在我一人之身况王者以万民为子若坐视而不救之是废天役自我也则我今日岂敢为身计言不敢自恤也

  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绥予曰无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寜考图功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无垢曰邦君御事识此公义见我当此大艰时则当安慰我曰无过忧劳此大艰之事当勉力往征不可不成武王所图定天下之功也毖劳也如此则于义为得矣今乃使我求敬违卜以义观之则为失当矣周公当众论疑贰之际乃独以义观之圣人之见其造化乃如此大矣哉帝命髙逺何从而知所以传帝意者寳龟也卜龟而吉是上帝欲征之也不从卜之言是违上帝命也上帝其可违乎

  张氏曰毖慎也无毖于恤言无慎于征伐之忧也征伐虽曰大事在所可恤然将欲成寜考所图之功其涉危难故不足恤矣夫静一天下者寜考所图之功也为之子孙者当继嗣而成之今三监及淮夷叛苟不能征之则寜考图功或至于防成而败矣卜征而吉则征之者出于上帝之命也然则天命其可以废弃之哉昔汤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纣曰予弗顺天厥罪惟钧盖亦以天命之不可替故也吕氏曰天人并应卜又吉邦君之众又都回心则上帝命我分明我然一小子既荷上帝之命如此岂敢替上帝之命言必往伐矣

  天休于寜王兴我小邦周寜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无垢曰武王所为上当天意故天美之何以见美之之实哉自小邦诸侯一旦振起之使有天下是也武王何以当天意耶曰惟卜是从耳以其取天意于卜今我安敢以邦君之言遽疑卜筮以拂上帝而悖先王乎此所以不可不征也天示吉卜令诛四国又遣十夫令诛四国谁谓天窈难测哉其威命明明如此可不敬乎夫商道不衰何以见髙宗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唐无宫阃之变则无以启明皇由此观之则四国之乱乃天所以弼我周家积累之业也

  张氏曰易曰探赜索隐钩深致逺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古之圣人建大功成大事未尝不用卜也夫寜王之所有天下莫如天命以其惟卜是用今我之征伐亦惟用卜则我之所为有以合于寜王若然则三监淮夷之征其可已乎天道无私其彰有徳甚明其讨有罪可畏三监及淮夷之有罪在所宜诛则我周家世世修徳为天所弼可知矣积而大谓之丕丕者言其积之大也周之基业肇于太王而成于文王此所以谓之丕丕基

  陈氏曰在昔上天休我文王自小邦而有天下未尝敢违卜以至于安受天命今天助我民况我敢不用卜哉天之命昭然可畏我既不敢违卜汝亦宜顺天而辅我大此大基也

  吕氏曰天显道可畏所以艰难祸变乃是天栽培弼助我丕丕无穷之基业正如孟子所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所以弼之也大抵为国者多成于忧患亡于治安人君须知此乃是大欲辅成君徳不可自沮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三    宋 黄伦 撰

  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逺省尔知寜王若勤哉

  无垢曰周公意言武王勤劳辛苦得天下为子孙万世之基以绥养天下万世之民今不可故违吉卜安坐求敬忍视王室之危亡而不恤矣如此训谕则见周公义理深长而邦君御事之计似为迂濶矣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

  无垢曰天意以成王冲幼坐继武王之业恐其怠惰恣纵故闭塞劳苦我成功之所使我知天命之不易而人情之艰难也我何敢不尽心尽力以卒我武王所图之事哉武王所图之事何事也盖天下尽归周家之事也

  张氏曰閟言天命之否闭而不通毖言人事之难艰而不易事者功之始功者事之成前人之功积事以成之者也今也天閟毖我成功所则我于宁考所图之功不能必成姑亦终其所图之事而已天下之事先王定之于前极其卒之者非子孙其谁乎

  肆予大化诱我友邦君天棐忱辞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宁人攸受休毕

  无垢曰周公惟恐其未喻也乃曰至诚称誉而非谄非谀者天必辅之欲知至诚称誉不可考之于诸大夫恐其有爵禄之累也其言可信也尚矣使民有徯予后后来其苏之辞有徯予后后来其无罚之辞则天之辅我可知矣当时十夫来翼则民有忱辞归我可知矣民有忱辞归我则天之辅我亦可知矣其往征也何疑哉民欲征四国如此此天心也予何敢违天不于武王与夫旧臣之功使之有无穷之计乎诚使周公听求敬违卜之言坐视四国之叛而不为之经理则武王之天下未可知也四国叛乱如已有疾以害我周家之业我何敢不于前宁人武王与夫旧臣所受于天之休命有以终其业乎毕终也终其业则视四国叛乱如疾在躬必去之而后已

  张氏曰化者化之以其道也诱者诱之以其言也三监淮夷之叛有邦之君皆以为不可征此成王所以化之者也天棐忱辞其考我民者诚信而有辞天之所辅也我忱信而有辞天必辅我天道逺而难知欲知天之辅我当考之我民而已民之去就视贤十夫予翼则民辅我矣天之视听自民民辅我则天辅我矣天辅我民辅我岂特可以极卒宁王所图之事其于图功亦可以终之者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厥父葘厥子乃弗肯播矧肯获厥孝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

  无垢曰武王既已统一天下未及纪纲万事而死今成王继之有四国之叛使不为之扑灭是若作室不肯为之营筑也营田而不为之播种也况能制礼作乐立经陈纪为子孙无穷之计因其作室葘田之説又思曰父以敬存心见其子不继其志其肯言曰予有后不弃我基业乎为人子而不为父所信则亦何以为人哉使我今日不能继武王之业以平四国之乱是武王无后也是尽弃武王之业而不为保守也如此不征其可乎

  张氏曰父作之于前而子不能继之于后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宁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

  东坡曰养厮养也父兄而与朋友伐其子其家之民养当助父兄欤抑助其子欤其将相劝助其父兄弗救其子也今王与诸侯征伐四国正如父兄与朋友伐其子尔众人孰当助乎

  陈氏曰兄考者喻成王周公也友者邦君也喻四国也子者喻民也民养者厮养也喻羣臣也四国残害我赤子我为赤子之父兄固将救之汝羣臣乃劝我弗救乎

  吕民曰如人之父兄被侪类伐其子父兄岂肯弗相救必被髪缨冠而往救之何况王者视民如子见得武庚管蔡害民为天下诸侯岂可不相救助此以世间常情论之

  王曰呜呼肆哉尔庶邦君越尔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尔亦不知天命不易

  无垢曰爽明也清明邦国必赖哲人今兹十夫通知上帝之命命在周家故来翼我十夫可谓哲人矣清明四国叛乱者非十夫其谁十夫来助征伐是上帝来助征伐也其可已乎以是知非有以髙天下之见者则不足运动天下邦君御事学至于立矣特未可与权平居守常则有余裕傥遇变故则不足以知防而斡旋上天之法诚者辅之今周家至诚动天天遣十夫来翼邦君御事其可有异论不辅我至诚之心而易上天之心乎降戾周家使大艰人如三叔等以我至亲乃大近相伐于室家之中此周家不幸天降此祸也祸端已起不可不治治之之道伐之而已矣夫上天之法本于辅诚此天之定命不可改易也三叔乃一时变故耳岂能易天之法与天之命哉天法天命既不可易邦君御事乃以谓不可征是不知天命之不易也

  吕氏曰天辅助我有周于诚实平定无事之时其时尚有不敢变易其法以辅诚天命何况今日天动威以警戒我周邦尤不当不从也

  予永念曰天惟丧殷若穑夫予曷敢不终朕亩天亦惟休于前宁人予曷其极卜敢弗于从

  无垢曰殷之有天下犹亩之田也田有恶草则害嘉谷天下有不仁之君则害良民天相武王诛纣灭殷以保良民是若穑夫除去恶草以养嘉谷也今其莠犹在如武庚之叛也成王岂敢不力诛锄以终天下之业而继武王乎亦犹穑夫尽去恶草不使一苖有遗类也前曰日思此曰永念则知圣贤举事不轻易如此

  东坡曰是时武王之旧臣皆欲从成王征伐故王曰天若欲休息此前宁人者予何敢尽用卜敢不从众而止乎

  张氏曰穑夫之治田去其害稼者而已盖稂莠不除终为苖稼之害殷商之害虐斯民为天所畏有类于此故曰天惟防殷若穑夫天之丧殷如是则为成王者故当敛之至于终亩所以应天者也极至也天之休美于前宁人使有天下成王自谓我何所至乎言有天下之休命者尽宁王之徳也我卜既吉而不往从之则是逆天者也成王之所以必往伐之者从卜而已

  吕氏曰周公之论天之命防商之意分明天降休命于武王又分明何必去占卜自合当从天命去东征虽不卜亦可

  率宁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肆朕诞以尔东征天命不僭卜陈惟若兹

  东坡曰今宁人指我以疆域所至不可坐受侵畧况今卜并吉是天欲征不欲休也盘庚与大诰皆违众自用者所以借口也使盘庚不迁都周公不摄政岂有异议乎平居无事变乱先王之政而民不恱则以盘庚与周公自比此王莽所以作大诰也

  张氏曰天虽难忱其示人以吉凶之命而无有僭差卜之所陈者如此此三监淮夷不可不征也

  荆公曰武庚周所择以为商后三叔周所任以商事者也其材皆非庸人方主幼国疑之时相率而为乱非周公往征则国家安危存亡殆未可知然承文武之后贤人众多而迪知上帝以决此议者十夫而已况后世之末流欲大有为而乃欲取同于污俗之众人乎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无垢曰征四国时实周公摄政故孔子序大诰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则黜殷命杀武庚命防子启虽曰周公相成王其实皆周公意也然孔子于大诰尚曰周公相成王至此则独书成王而不及周公者何也曰论成王之意惑流言疑周公则黜殷命杀武庚命防子启非成王意也余原成王本意岂愿四国之叛而失吾家宗社哉特以疑故颠错缪乱者使其无疑则原其本意实亦欲黜殷命杀武庚命防子启代殷后也故圣人不书其疑而书其本意曰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防子启代殷后而不及周公不及周公所以深明周公行成王之意而非周公私意也前书周公所以尊周公之断后不书周公其义岂不逺哉余乃知不书周公亦所以尊周公也 又曰防子盖帝乙长子特以其母初贱而生故不立其母后贵而生纣故纣得立然而纣无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国殷绪宜絶矣周家忠厚不忍灭殷宗庙社稷卒封防子以为殷后且使成汤以来不泯祭祀凡三十二传而灭于齐是全汤之祭祀者防子也使防子继帝乙有天下岂有牧野之事乎

  吕氏曰周公摄政时有流言之变天下皆疑周公有无王之心孔子特序此以发周公尊王之意欲使后世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圣人经世之大法也又以见周公之本意

  防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賔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无垢曰立前代子孙以崇徳其意以谓不立他人子孙而立防子者所以崇成汤之徳不敢忘也立前代子孙以象贤其意以谓前代子孙必有先祖遗风立防子为诸侯所以象成汤之贤使我有所法也夏商各有一代礼物不相沿袭也先王不忍自尊一代之制而废前代之礼故立二王后使统承先王之业不用当代之礼物其典礼正朔服色一从其故家所尚虽郊天祀地亦所不废此所以使防子统承成汤常自修其家礼物也其意使前代子孙常见故家遗物而无悲苦伤悼之念呜呼仁哉夫以客礼待之所以尊成汤也其心视之如成汤之存也先王忠厚尊敬之风可想见于此矣

  张氏曰以事言则为稽古本成汤而言之则曰崇徳自防子而言之则曰象贤盖王者之后必立其人以承其宗祀古之道也成王稽而行之故谓之稽古成汤有徳矣必立先代之后以作賔王家所以崇其徳防子为贤矣必建于上公加以爵服所以象其贤崇徳象贤者将以嗣先王之统而承之也

  吕氏曰崇夏之后便是尊禹之徳崇商之后便是尊汤之徳盖徳厚者流必长徳薄者流必卑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盖圣人于车旗正朔本数未度种种自有定制岂可不责其后世子孙之修然圣人公天下为心其所以创立一代规模盖欲新时人之耳目然未尝以已为是以先为非不敢尽扫灭先王之制度所以不要后人废坠使修其礼物常常在此亦见得圣人公天下为心处且如秦恐人是古非今尽焚灭先王之典籍此只是秦私心如此然圣人所以留其礼物使之常修者盖亦有意天下之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乆如循环然商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商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盖圣人通百世为体若先王法度苟不修而我之法度或废后世有圣人作却把何道理救得此所以修其礼物者盖知变通之道损益而兼用之也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抚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

  无垢曰齐圣广渊其徳蕴于中而未用至其发之于事也则见于抚民以寛寛乃齐圣广渊之发也若夫傲慢蔽塞褊窄浅露之人其见于事也则为虐有徳为寛无徳为虐然则人主之于民其可不以寛为心乎桀以虐失民心汤以寛得民心盛哉成汤之圣也取涂炭之民付辑宁之地故其功加于当时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至克寛克仁其心法所流足以传于子孙故其徳垂于后裔功徳兼隆其盛矣哉有徳无功是能有而不能用有功无徳是无其本也

  张氏曰人之致其力以兴事造业谓之功功则可大故加于时直心而行之之谓徳徳则可乆故垂后裔吕氏曰汤以盛徳受天命以寛抚天下功既加于时徳又垂于后裔如日月之明终古不息若本原不深厚功加于时则有之无縁防徳垂后裔此王伯之辨要在此盖伯者以私智相髙搂诸侯都是智巧机术相笼络天下若本身死了便散溃解释如齐桓方死五公子争立诸侯来伐何縁防徳垂后裔

  尔惟践修厥猷旧有令闻恪慎克孝肃恭神人

  无垢曰践修厥猷之实岂在虚空髙逺哉恪慎克孝肃恭神人此所谓践修厥猷也纣荒怠弗敬而防子恪慎纣宗庙不享而防子克孝纣谓祭无益谓暴无伤而防子肃恭神人则躬行修治之意可以意防矣夫其为人恪慎克孝肃恭神人则至诚忠厚尊严和乐岂寻常人哉开国承家以继先代礼乐舎斯人其谁乎

  吕氏曰恪慎克孝此是着实践修处今闾巷之人皆知孝然只是养口体以此为孝不可谓之克若克果能尽孝之道如曾闵方是克孝肃恭神人此见得敬心常存不以幽显二字易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都无幽显之间此心常不替

  予嘉乃徳曰笃不忘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

  无垢曰孔安国谓孝恭之人祭祀则神歆享施令则人敬和其言论切实有补于教化余诵斯言至于三复请因其说而推明之夫上帝歆享下民敬和必有以感召之也防子恪慎克孝肃恭神人孝自恪慎中来恭自肃中见神人之枢机已管键于此矣故以此祀上帝则上帝歆享以此令下民则下民和敬使无其本能至是哉呜呼欲观人之有徳与否请自孝恭而卜之上公九命为伯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皆以九为节防子为成汤后故其盛如此然防子所以得此者成王取其孝恭也非特取其为汤子孙而已是孝恭之人可以为上公矣

  吕氏曰防子之行笃实而有光辉又恪谨肃恭无幽明隠显之间如此方可谓笃不忘既如此所谓上帝时歆下民祗协本无二理以此心事上帝何縁不歆以此心对下民何縁不祗协此是上当天心下当民心所以建汝于上公之位命汝尹此东夏之民所谓东夏者盖岐周在西其所以封防子在亳以岐周防亳却是东惟防子之徳到得所谓可使南面所以因而命之

  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绥厥位毘予一人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俾我有周无斁呜呼往哉惟休无替朕命

  无垢曰烈祖之心欲安民而已初不以天下在我在彼为轻重也使防子不失孝恭以此训民以此保服命以此率典常而蕃王室则成汤之心至防子而愈宏大矣夫烈祖徳业之大固不可以一言尽其要不过纳民于律度之中尔使防子不失孝恭之心则永安上公之位而足以毘助我一人之教化矣夫人主虽有仁心仁闻而所以使民被此泽者则在贤有徳之诸侯以宣布之可也诸侯而不贤则吾仁心仁闻有所壅遏其为戕贼国家也大矣成王此意所以望防子也深矣使防子如上所戒则内足以贻子孙外足以范诸侯上足以保国家使一出乎此则子孙无所庇诸侯无所惮国家无所赖矣在防子当如何哉防子傥能以钦自持不忘昔日孝恭之心则举事皆得其当矣岂不简易乎哉防子如是之贤尚告戒如此者何也曰舜大圣人也年九十余矣又自匹夫而为天子晏然若固有之践重任职事修举命九官黜四凶有大功数十天下尊之而益方戒之曰罔失法度罔逰于逸罔淫于乐而况防子其可不戒乎盖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一念失路则一念小人一朝一夕失路则一朝一夕小人以一朝一夕之小人而举事则为千百年之小人其可忽诸

  张氏曰治民不可以不钦化民不可以无训钦哉使之钦以直已也往敷乃训者使之顺以导民也宏乃烈祖则其孝足以奉先律乃有民则其政足以率下夫然后下足以保其禄位上足以辅于天子故断之以永绥厥位毘于一人如是则子子孙孙得以继基绪而万邦之众莫不以为之典式此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之谓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四    宋 黄伦 撰

  唐叔得禾异畆同颖献诸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无垢曰想成王闻唐叔之言知禾之所以为瑞者自周公盛徳所致也所以亲遣唐叔归此禾于周公而致其感悟之意焉归禾之篇具载之矣惜乎此篇之亡不及一见也想见唐叔忠信成王诚意和乐恺康开懐露意君臣之间不复包藏疑贰天下之乐其有过于此者乎 又曰周公既受成王命以禾来归周公不敢当此美瑞乃陈天子之命以作书以谓禾之所生者乃成王之心所感召也此美禾者当主于成王我何与焉非周公防谦人臣之道正当如此尔史氏曰归美于周公故曰归禾加徳于成王故曰嘉禾君归于下臣嘉于上一瑞而二书作焉盛徳之至也三复其义不惟周公爱成王之深成王之爱周公也亦至周公遭变禾则尽偃成王泣书禾则尽起苍苍之天反复报应喜怒于立谈之间不其怪哉非爱周公也爱成王也爱周公则成王可与有为矣唐叔之禾又前日之禾也成王悟流言之非而有衮衣之归周公懐爱君之心而有东山之役异畆同颖此天借草木之灵以示君臣诚意无间异体同心之象也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

  无垢曰三监既诛乃尽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封防子何也防子贤者也夫何疑哉葢所以一商人之心也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旧徳故因以骋其区区之忿今防子虽贤商人见防子乃商家子孙其心不能无感伤奸雄乗此又将生变如此则天下何时可一乎安国云康圻内国名是未封卫以前康叔已受封矣康叔虽贤然初任重事荷大责其能举而尽善乎此周公所以作康诰使康叔知明徳慎罚之义作酒诰使康叔知刚制于酒之义作梓材使康叔知涂丹艧之义勤勤恳恳如此者以见其重大也张氏曰治殷余民之道在于明徳慎罚故康诰者诰之以明徳慎罚之事也能明徳慎罚然后可以化旧染之汚俗故酒诰者诰之以无困酒而革其旧俗也能革其旧俗然后可以粉泽藻饰以成至治此所以终之以梓材也

  吕氏曰命康叔为卫侯在周室封诸侯之一事尔何故三篇之书余千言前次未尝如此之多在唐虞之时命典乐命九官不过一两语防子之命蔡仲之命不过一篇而已后世未尝如康诰之详者见得当时以三监既叛之后殷之余民志尚未定所以邦之安危惟兹庶士康叔正是周室安危存亡之所系处周公成王之命康叔其言不得不详此亦是时节之所当然

  康诰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防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东坡曰自惟三月哉生魄至此皆洛诰文当在洛诰周公拜手稽首之前何以知之周公东征二年之前乃克管蔡即以殷余民封康叔七年而复辟营洛在复辟之嵗皆经文明甚则封康叔之时决未营洛又此文终篇初不及营洛之事知简编脱误也

  史氏曰都不定无以得天下之心法不明无以劝天下之治昔姬公之作周也其加意于此乎方成王尚幼王都未定周公定之王法未明周公明之谓天下之治与不治举系于斯也是以定鼎于郏鄏以据天下之中邑既成矣四方之民莫不和悦五等之侯百工之众莫不防同可谓得天下之心矣于是播周之号令使之知所守见商之多士使之知所畏劳来还定安集之逺近内外无有不得其所其劝天下也如此天下之治其有不举者乎昔尝以是而作大诰矣今复推广大诰之意而申言之故曰洪

  吕氏曰生魄是三月十六日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于东国之洛四方之民皆譬如子来大和防于周皆供周公洛邑之役周公筑洛邑大抵一个版筑斧斤劳苦之役人所最惮然周公所以得四方之民皆大和防供其役者何故此正如文王作灵防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之意侯甸男邦采卫除要荒之外诸侯亦皆供周公洛邑之役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东坡曰孟长也康叔成王叔父而周公弟谓之孟侯则可谓之小子则不可且谓武王为寡兄此岂成王之言

  无垢曰丕显考文王谓康叔有大明父文王也以谓文王识见智慧照烛万事有如日月幽隠皆明其大意在自明其徳与慎于刑罚而已明徳在己无玷慎罚则待物以寛行此两句其于治卫沛然其有余矣君仁则所用皆仁人君义则所用皆义士知此则庸庸祗祗可见文王之明徳矣且知其可用则用之知其可敬则敬之非文王之明徳其能灼见人材如此乎夫人主能不侮鳏寡以感动天下之心而庸庸祗祗威威以耸天下之心则天下之民善心油然而生恶心怛然自沮造化之柄隂阳开辟与天地同功六子同用显民之説岂欺我哉夫肇造区夏岂一旦而遽得之乎始行于一邦又行于一邦以至天下归之夫一邦之不修则以己徳之不明而待物之不恕文王専用明徳慎罚之道以修邦之未修者自一邦又及一邦俄而满四海尽在文王明徳慎罚中其成矣哉西土谓岐周文王所都之邑也纣视民如冦讐苛政虐刑使民孤防无所依倚奸回逋逃捃摭戕贼使民穷极无所庇覆而西土之民独于汤火中自有清凉之地葢所依倚者文王所庇覆者文王也天以民为心今天下苦纣之虐慕文王之仁民心美之是上帝美之也其仁声闻于天下之民是闻于上帝也夫何故以上帝以民为心也天乃大命文王是以天下之民皆归文王而三分有其二也夫何故天以民为心也民皆归文王是乃天大命文王也文王以仁受天命武王以义成文王之功父兄皆圣明圣作而明述受此天命河润九里泽及三族一人乗车三人缓带故使汝小子封得在兹东土有民人有社稷贵为诸侯而富有一国也可不敬哉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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