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犂老所当亲近者反播弃之罪人所当斥絶者乃昵比之好恶逺近俱相反者纣之心相近与不相近故也犂老者元臣故老有羞恶之心望望然去之如微子去之是也罪人者天下之逋逃纣为之主萃渊薮如水之流湿火之就燥也
  淫酗肆虐臣下化之
  人之陷于为恶而善端犹存则恶力尚浅不至于肆惟私欲丛长若火燎于原故肆而莫知所禁君者民之枢纽君然则臣下化之必然矣此与惟臣钦若惟民从乂不同
  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
  此见小人无党甚明葢公则一致私则万殊君子以道义相期所以越宇宙而同心小人本无公心朋聚则相妬而作仇至于胁权以相贼害然小人自相仇灭何以至于无辜吁天秽德彰闻葢小人既以私而相害则无所复顾必至流毒及民故无辜者呼天也唐李林甫杨国忠初以利相为用后亦以利相倾覆初时不过上面三四小人自如此其祸卒延及无辜社稷颠覆生灵涂炭人民怨忿之极无所告愬是以呼天大抵为善至于极则至治馨香为恶至于极则德亦彰闻矣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
  惟者言爱民者天之本心奉天者君之本职自其源而言也有夏桀弗克若天不顺天之本心不尽君之常职也既不知有天安知有民故流毒下国而不恤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之罪浮于桀矣何以验之下文列数者是也元良微子也微子纣之庶兄纣既无道至于剥害其处兄弟之间可知矣圣贤论人之恶多于根本言之葢于厚者薄无所不薄也
  贼虐谏辅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
  贼虐谏辅者辅弼大臣之能谏者也谓已有天命认为已有便见纣之不知天命天命者天下至公之理安可以为已有乎本原既如此错后都错了故做出下面许多事敬虽天之理谓是擎跽曲拳耳何足行乎祭虽礼之聚谓是虚具耳果何益乎私已既甚视民如草芥自然以暴虐为无伤此四句只是一个道理只縁根本错了大抵既萌已有之心则出辞举足无非私意学者于此当用克已之工为毋我之学已既无方知天命之精微也
  厥监惟不逺在彼夏王
  夏王之监惟武王见其切近而不逺若纣则西伯戡黎纣尚不能知况三四百年之夏王乎
  天其以予乂民
  其者不敢必之辞也有以见武王之识天纣天命絶人心离尚责命于天武王天命已归人心已辅乃不敢断然必天之以予乂民武王造周葢在此语也
  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
  武王之梦非常人之梦武王之卜非常人之卜心与天地通合乎幽明通乎鬼神见之明的无一毫不尽彼此相符袭于休祥方敢言戎商之必克亦以见圣人之举事其图维周旋如此其详也
  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天尊地卑其位素定人君有道天下一心以事上固其冝也惟纣天命去之人心离之夷为独夫虽有亿兆之众若等夷之人君之之理已絶所以离心离德而武王得以伐之也何者臣无伐君之理使纣为君则当以尊卑论既不谓之君则当以众寡论纣一人之身虽有彊力何以当天下离散之心纣于亿兆之中一人耳岂能独存武王之臣虽止三千皆同心同德无毫厘之间其与纣臣不相系属各自为心者不同此周所以兴也纣之所以亡也是时也友冢君西土有众微卢彭濮罔不咸在武王独举十人何邪葢十人者当世之望经纶开济之才去武王不逺为天下之耳目十人心德既同则友冢君以下皆同可知矣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
  周至也此天下离合之实理也当寡助之际虽骨之亲且至于自叛则亲者若亲而实疎当多助之际惟仁人之心皆至于感顺则仁人若疎而实亲纣之亲非不至也无道以固之微子之去亦不能保文武之兴海濵之老一旦归之则仁人反过于周亲之爱也人君本源澄彻见亲与仁之相去其理诚不在形迹非谓亲果不如仁人也徒有亲之名则不可矣宗族盛大交互相错无道以属之犹路人也志士仁人进在朝廷共兴治道则通天下为一体自近及逺由亲及疎一德一心岂非亲之本乎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天之视听自于民也天髙髙而在上民至公之视听天之聦明也
  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百姓向有丽纣之过恶者今皆属于我一人安可不往武王之自任如此当时渴者求饮饥者求食乱者求治皆委身于武王百姓不幸罹纣祸殃之中此过之极也此天命武王端的处武王上畏天下畏民自视以为不得不往
  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惟扬者激厉军士振作其精神也当时八百诸侯与西土之众莫不同心恐其或怠故曰惟扬以奋激之今已侵纣之疆界矣非多杀也其所取者不过凶残此用兵之本意也我武惟扬我伐用张曰扬曰张皆暴显发扬之意则知武王伐纣之心可以对越天地明着暴白无一毫之歉矣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岂敢扬其武张其伐精神之发越如此乎于汤有光深见圣人之公心不独见武王心又见汤心武王视汤如一体不以汤周为两家也以常情观之武王伐汤之子孙覆汤之宗社谓之汤之雠可也然汤之心即武王之心武王之事即汤之事汤黜夏命武王伐纣一也武王能体汤之心所以见其有光于汤也学者能体武王扬武伐张之意则孟子浩然之气曽子之大勇其理明矣何者行有不慊于心则馁此知反者也武王何以扬之张之乎
  勗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
  武王伐纣无一毫之歉则气塞乎天地矣何以复警戒众士不可谓无足畏宁操持我不能敌之心恐惧忧慼若不能胜者此胜敌之法也学者宜通前后两段看则此又当涵飬其积伏刚以柔飬明以晦乃下工夫时也此正曽子大勇之心孟子浩然之气也
  百姓懔懔若崩厥角
  言民害之急也
  呜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誓言将毕复提起一德一心之说欲其用志不分以成无疆之业何者纣之所以亡离心离德也周之所以兴同心同德也前既曰惟一心又曰同心同德此复曰一德一心恐人心无常散失而不知勉也
  泰誓下第三     周书
  汤伐桀止于汤誓一篇武王伐纣泰誓乃至三篇汤伐桀之后止于汤诰一篇武王伐纣之后牧誓武成五诰非武王之德不如汤风气之变也且伊尹之放太甲当时无有疑者至成王之时周公摄政管蔡遂流言世变之日流如此夫
  时厥明王乃大廵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土君子
  厥明廵师而明誓师行之誓也廵而誓之犹提耳而告之也
  天有显道厥惟彰
  天道甚显初无容心但因其而彰之耳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相从也又非作一善天随而降之祥作一不善天随而降之殃声气相感祥自从善殃自从恶天于其上司其道而已顾諟天之明命汤见天之明也天有显道武王见天之明也不知天者见天于恍惚渺茫之中不可致诘葢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
  五常者纲维人心之道也一有慢心则为狎侮武王推纣之恶其本原在于狎侮也夫五常日用不可缺者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森然在天下当尊之畏之心有度事有则玩心一生则灭天理穷人欲为人所不为矣太保作旅獒亦谆谆于狎侮见狎侮为众恶之原也天下之理对立有存必有亡有死必有生五常者人恃以为生以为存者背其所生则入于死失其所存则入于亡矣所以狎侮五常者又原于荒怠弗敬也
  自絶于天结怨于民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竒技淫巧以恱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
  自絶于天自絶者天本不絶人人自絶于天耳结怨于民结者言其非一恶盘结于人心也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纣至此天理已消尽矣人所不敢为者纣皆为之作威杀戮作者作之有力也毒痡四海者其毒逺及于四海也奸回之人非所当崇信纣终日由于小人之路与奸回之人心同气协故崇信之师保者不顺已而相禁制者冝其放黜也典刑者与已异而相束缚者冝其屏弃也正士箕子也箕子有爱君之心又有太师之尊至于囚而为奴隷可见其无忌惮矣郊祭天社祭地宗庙所以报本反始也纣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祖宗心无所用惟知作竒技淫巧以恱妇人葢心既不用于郊社宗庙惟恐技之不竒巧之不淫耳上帝不顺所谓不顺者天之于人君犹父之于子岂有不爱但人君作恶与天道既背不得而顺之也祝降时丧祝者断也天用是断然降是丧亡于纣逆天者亡也公羊言子路死孔子曰天祝予何休注祝断也
  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至于临利害之际又不得不戒临事之时初心易失方纣之为恶夫人将一心以奉天讨茍当彊敌在前有畏怯之心亦是失初心茍见货之多欲有所图亦是失初心见他人首虏之多而肆其杀戮亦是失初心三者虽皆无之茍説是我欲伐纣亦非初心当于孜孜二字及恭字观之孜孜者承续而不间也恭者敛而不散也西土君子与乱臣十人固不至此而八百国之众不得不丁宁也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
  古人有言非武王之言也天尊地卑君臣定位若抚我者即以之为后虐我者即以之为雠则君臣反覆手之间可变古人之言何谓也天佑下民作之君抚我者乃为君之职虐我者则于君职反矣反乎君职则是雠也抚与虐为对后与雠为对古人于君之义指其对立之理而言之非于民之义而发也况抚者后之道虐者雠之事也
  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树德务滋除恶务本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殱乃雠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
  纣天命已絶人心已去一独夫耳方拥虚位大作其威于民乃汝之世雠人君政令或有不善以及于民安可即雠其君君天也天可雠乎世雠之言因独夫而发也自古人有言以下辞防峻厉天地之化隂阳之气和则翔之以风润之以雨霏微霡霂而物无不遂戾则偃之以疾风轰之以迅雷凌厉震动而物无不肃圣人天也树德必务其滋长至于比屋可封之域除恶只务其本殱厥渠魁殄殱乃雠而已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而成其大功祭祀思敬军旅思严众士当勉进其果毅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果毅者军旅之主也如此则可以成乃君
  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
  以赏罚警众士也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叹息而言我周受命之本也文王之德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与尧之光宅天下舜之重华一也但文王未尝中天下而立耳西土者所治之地近而尤显光华所自发也文王之德既如此惟我有周所以大受多方文王盛德之光华武王继之甚难故常有不自坚之心文王仰无愧俯无怍实有克受之道若受胜我非文王德不至乃我不善继耳观此可以知武王之毋必毋我也以武王伐纣尚以纣对言予克受受克予可谓毋必矣以文考为言不敢归之于已可谓毋我矣茍以为可必而萌有我之心即非天心非天心则非天讨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五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六   宋 时澜 撰
  牧誓第四       周书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
  武王戎车三百两周车乗之数也虎贲三百人左右衞士武夫也如周礼虎贲氏掌先后王以趋者武王伐纣八百诸侯实从之止云戎车三百两者记其实也葢八百诸侯虽同伐而牧野之阵受约束而战者惟西土之人独当其危耳
  时甲子昧爽
  纣与武王两军相向之时也甲子昧爽武王之师已先一日而陈何以知之后言癸亥陈于商郊至甲子纣始率如林之众与之战耳
  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
  大抵誓师有誓于军中者有誓于军门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马法曰三王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以交刃而誓也
  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
  所谓黄钺白旄左杖右秉不必深求旧说左手杖钺示无事于杀右手秉旄示有事于敎亦近于过但杖钺秉旄武王自临战阵与士卒同劳苦以钺与旄指麾三军之耳目耳
  逖矣西土之人
  观此言至诚恻怛不敢自安士卒闻之其冒矢石之劳忘霜露之苦必矣春秋时楚庄伐萧军人多寒王廵抚之皆如挟纩楚王岂能飬其诚心于未战之先一时慰劳尚如挟纩况武王至诚恻怛飬之有素西土之人其如何哉
  王曰嗟我友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
  司徒司马司空诸侯三卿也春秋昭公四年叔孙穆子赐路使三官书之季孙为司徒实书名叔孙为司马与工正书服孟孙为司空以书勲用见司徒司马司空为诸侯之三卿明矣武王既受天命行天罚而纣尚拱虚位故不敢行天子之事止用三卿圣人于君臣之分毫厘有所必计汤用牡之意也
  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武王临陈誓不止于西土小大逺近诸国皆誓之也当时归武王者八百国何止言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此序书之法举逺而知近举小而知大举微而知著也
  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言军威各当称其物严整精神以听予一人之誓命也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此天地易位古今之大变也天地之中各有定位君倡而臣和男外而女内夫行而妇随皆不可易者牝鸡至于司晨隂阳缪戾则一家之索可知矣言天本无心纣先自易其位故天从而易之耳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昬弃厥肆祀弗荅
  尊有常尊纣昬弃厥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也
  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
  亲有常亲纣昬弃王父母弟是不能亲其常亲也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皆所谓易位也乃男内而女外妇倡而夫随小人在位君子在野也是以暴虐于百姓奸宄于商邑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恭非拳曲之恭也圣人之恭临事之际义理密察法制森严武王之所谓恭行天罚者军律之严整者是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六步七步坐作进退也四伐五伐攻刺击战也六步七步乃止而齐圣人之师坐作进退纪律如此后世之师有追逐夜行三百里者其纪律安在哉
  夫子勗哉
  勗者勉也
  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不过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而齐所谓齐者非谓刺击至于四五六七又止而齐也如此则动有所碍矣军阵之间形髙下敌情艰险皆不可知拘于止齐亦岂圣人之法乎周礼大司马伍两卒旅各有其长使止齐者使其步伍之长各自止其止自齐其齐故当战亦井然有序不失纪律三军一人百将一指足以见武王之恭行天罚其不妄侵掠可知矣
  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
  桓桓者师直为壮之意不直则馁安能如虎如如熊如罴哉武王无一毫愧心所谓对越在天也
  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尔所弗勗其于尔躬有戮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来奔于我者不当杀之以劳役西土之人但取彼凶残而已勗哉夫子尔所不勗其于尔躬有戮者前篇言誓师繁简见风气之变此又见武王于风气变换之余能还其厚于已薄也当舜之时言罚弗及嗣启伐有扈度德不如于法之外增一言曰予则孥戮汝戮固非尽杀言累及妻孥耳至汤伐桀亦言予则孥戮汝武王伐纣泰誓止言不迪有显戮此言其于尔躬有戮忠厚之象复还于古见圣人于世变风移又能厚其已薄于数百年之下也非汤之德不如武王武王上承太王王季文王积累之深而民心薰蒸之久也
  武成第五       周书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观武成一篇见武王有取商之规模有定商之规模以至公大义取之以明法成理定之后世之君亦有乗机会赴事功而取天下者如秦皇隋文晋武得天下未几或以奢侈亡或以丛脞亡或以委靡亡取之无其义而又无以定之也往伐者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之时归兽者归马放牛之时识其政事者列爵分土之事也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
  旁死魄初二日也明生而魄死旁近也古者以事系日此特纪于魄者古史欲为万世之计日者在天常着之象歴久而必差所以尧典史官以星纪事歴或有差日与星无或差之理此圣贤经逺之虑也大抵出师必先期一日整办军容初三日将往伐商则初二日正整军之日止书一月壬辰其下不书事者见武王素办不待临时所谓师出而人不知也
  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
  翼日壬辰之次日也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其四月初三日也王方自商归镐京见武王数十日之间留于商邑整治规摹抚摩人民凡周家之政皆在于此乃偃武修文者兵端不起于武王应之而已所以平定即偃武也岂如唐太宗辽东之役哉
  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示天下不复事武之意然牛马非尽归放也所谓天子十有二闲与丘甸军赋之法自不可废但归放当时伐纣之役所兴调者耳使武王尽归马放牛则异时四征弗庭以至管蔡之诛将何所用如后世萧俛段文昌销兵一有祸乱遂不可支吾示之一字有意但示不复用兵之意于天下武王至此示生意于天下所谓天地之大德也
  丁未祀于周庙甸侯衞骏奔走执豆笾
  与舜归格于艺祖同意舜廵狩而归茍有一诸侯不顺一土地不治舜之心如何哉武王伐纣茍有一毫不尽岂能对越在天天下诸侯皆骏奔走执豆笾亦与武王同此心也
  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武王伐纣非武王之事乃天地山川有责于我我尽其责至于功成乃大告于天地山川耳又以见武王之心与天地神明为一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诸侯至此皆洗心涤虑于武王而受命然诸侯受命于周其理易见武王之受命于天无声臭之可闻武王于何受之学者所当思也
  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畏其力小懐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武王谓伐纣非已之能自公刘太王王季笃前烈基王迹勤王家建之启之有自来矣太王王季称王者追王之也文王能成其勲大受天命以抚绥方夏大畏其力小懐其德非于大用力而小用德也文王地止百里甲兵不多力亦有限独德为有余固不以力加人亦未尝以德而求人之懐也德之所施各称其冝于大邦自见其德威之可畏于小自见其同仁之可懐而已惟九年大统未集犹曰大勲未集也予小子其承厥志言我小子何所为其承祖父之志耳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圣人心与天地神明为一莫非一理在上则为天在下则为地其流通则为川其停峙则为山其亶聦明则为君实一理耳故黙与天地神明相为賔主相为酬酢
  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发将有大正于商
  武王不敢自居皆归于祖故自称有道曽孙承祖宗之志将以大正商之不正
  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
  辅相天地賛其化育抚摩人民此君职也纣则反是天物当賛育也而暴殄之烝民当抚摩也而害虐之乃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如言天下之恶皆归焉大抵水流湿火就燥纣为恶之主故天下之恶皆于纣而聚
  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命者天地之心也仁人则尽天地之心者惟其既仁人故敢敬承上帝之命以遏絶暴乱之封略谓伐纣也华夏蛮貊罔不率俾俾者使也华夏蛮貊庸蜀羌髳之也恭天成命谓天已成诛纣之命已成之命言天断欲诛纣也
  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武王既以此安士女之心士女亦以此昭武王之心上言祭祀此言民归人君民神之主民归神亦归也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其士女篚厥黄即天休之震动也
  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圣人与神明贯通故临之若在上质之若同体言以济兆民见武王伐纣我无与焉可以见武王之心也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防于牧野
  先时后时皆非俟天休命必甲子昧爽纣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然后往伐所谓俟天休命也若先时而动乃武王私意之动耳
  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所谓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当时止逋逃之人与纣俱生死耳其余人心皆归武王故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纣之兵前自杀其后逋逃之人血流漂杵孟子言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仁人无敌于天下何其血之流杵也孔子定书而存此语圣人于书达观大义不谓有此一语能害天地曰生之大德而当时实事亦不可没也如春阳时和气周徧间有雨雹岂害其为春孟子当杀人盈城杀人盈野之时恐时君或以借口故于其原而止遏之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一衣天下即定矣
  乃反商政政由旧
  武王不别创为周政也止反商之旧政使天下复见六七作之君之政令而已
  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
  此天地重开之意也箕子之贤纣反囚之武王则与之释比干之忠纣反杀之武王则封其墓商容亦贤人也表其闾巷以旌之
  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财在天下本流通之物粟在天下本养人之具下之供上九贡九职自有常数纣私为已有聚之于鹿台积之于钜桥武王散之发之使流通飬人者各复其当然耳先儒或谓武王以此结天下之心是以利心量武王也利者天下之利纣以私意聚之武王以公心散之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自然之理也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也武王建万国亲诸侯使小大相维在外之政也三代以前疆理之政明一夫受田百亩小大贵贱各有定分不可兼并聚敛掊尅止纣一人控天下之枢故其恶炽自阡陌既开彊家大族自相吞夺始田侯田宅侯宅天下不知其几纣矣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
  此在内之政也用人当尽用贤者葢天工人代非贤安可至于位事则各随其能大抵贤人不比圣人事事能之或有能此而不能彼者必因其有是能则任以是职
  重民五敎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五敎者五常之敎也食者衣食足而后知礼节也丧者慎终追逺之义也祭者报本反始之义也惟于此三事敎之者皆良心之所自发也王者之治不过敎飬而已武王至此夫何为哉有信者则惇之有义者则明之有德者则崇之有功者则报之使万物各得其所垂拱而天下自治可以见武王能还唐虞风俗于千载之下夫相去既数百年气象不同矣而终篇一语尧舜无为之治乃恍然而若存耶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七   宋 时澜 撰
  洪范第六       周书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殷之当胜纣之当杀武庚之当立箕子之当以归并行而无心循天命之正由至公之理也上三语所以拨天下之乱下一语所以反天下之正胜殷杀受乃应天顺人为革命之举此至大之事箕子不过区区囚奴以之归作洪范似与上两句轻重不同何以对言之以迹而论固有闲以理而论革命之举固欲除天下之大害箕子之访又欲传天下之大法其事之重一也孔子序书与春秋同笔武王胜殷杀受孔安国曰不杀而放纣自焚也若有所解释掩蔽诚为忠厚然不知孔子之笔自有易直正大之体圣人无心因其所遇春生秋杀各行其时耳以箕子归以之一字不可不深求也箕子与微子比干言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遯是无归周之意矣书以箕子归见箕子之心不归周以箕子归者武王也涵咏武王胜殷杀受一语洪范一篇可以黙谕涵咏以箕子归一语微子一篇可以黙谕自武王言之见其能尊德乐道屈致贤者自箕子言之见其道统在身欲遗百王之范未尝渝其不归周之意而又不得而不言也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十有三祀见箕子不忘商之意商以年为祀箕子言商其沦防我罔为臣仆义不为异代之臣矣道统在身不得不为武王陈洪范故以年为祀又见圣贤于君臣之际毫不忘武王不敢嫌也王访于箕子不敢屈而致也武王之尊徳乐道如孟子所谓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也
  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彞伦攸叙
  乃者武王不敢轻其言又嗟叹以发之惟天所以黙相下民使之和合各得其居上栋下宇夏葛冬裘饥食渇饮者是孰使之然哉人君代天理物辅相裁成之责甚重而我不知彞伦之所由叙茍不知彞伦攸叙辅相裁成何赖焉武王天命已定乃自视君职之缺然如汤既克夏曰俾予一人辑宁尔家朕未知戾于上下辑宁者相协之谓圣人相传之心一也君职在焉曰未知曰不知所以无愧于君职也且武王岂真不知邪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文武周公道统已在况亲得之于文王之正传又有周公为之左右辅相安有不知观其言曰惟天隂隲下民相协厥居茍其习不察行不着以下民为自生自养乌知天之隂隲者哉武王盖灼见圣学之无穷也大抵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道统则一其间节目必有本原所以尧舜禹曰若稽古傅说告髙宗曰学于古训而武王必证于箕子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彞伦攸斁
  乃者有防绎之意盖箕子亦得于遗言大训老师宿儒非能以臆说也武王不敢轻问箕子不敢轻说两云乃言洪范大体可见矣箕子欲言九畴先于根本推之洪水之害正当防通鲧反陻塞之故汨陈其五行水者五行之一水陻而五行皆汨见五行同一源也汨其一则五者皆失其性矣帝乃震怒见帝本无怒鲧自汨陈其五行乃从而震怒之不与洪范九畴彞伦攸斁尧舜之时法度彰礼乐着彞伦未尝斁也止于鲧身言之耳谓鲧自汨一身之五行自斁一身之彞伦如草木发生一枝一叶之闲又自有隂阳也于本根何伤哉
  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殛鲧用禹者舜也今但言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见舜由其理之当然当时所为皆有天下而不与之意
  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彞伦攸叙
  前必先言鲧汨陈五行然后不畀洪范九畴至于言禹但云禹乃嗣兴天即以洪范九畴锡之中闲工夫所以异于汨陈者不复指名何也此所谓天本非在外九畴彞伦自有常叙不可加一毫人为于其闲鲧作为而汨陈之所以攸斁禹行其所无事自然攸叙
  初一曰五行
  太极动而为隂阳隂阳布而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阳隂阳上又有太极何以即言初一曰五行当深究之万物无不有初未尝息也故谓之五行
  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貌言视听思也五者当敬而用之以敬为主曰五事者言人当从事于此也
  次三曰农用八政
  农厚也
  次四曰协用五纪
  协和也八政在人者五纪在天者先八政而后五纪者见君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也
  次五曰建用皇极
  皇者极之体由其大则中可见正其中则大可有谓皇极之道布在天下本无亏欠必有待人君建立其极如论语所谓人能道非道人
  次六曰乂用三徳
  三徳者皇极之用时中之道也出而为治又当以刚柔正直之三徳权其时而用之
  次七曰明用稽疑
  前所言本末已备似已无疑可以稽考至次七复谓之稽疑者见圣人至公之体不敢自信茍泰然以为无疑可稽即非所谓皇极矣明者明白洞达不蓄疑也
  次八曰念用庶征
  证之于天念者此心之不忘也
  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向此者用五福以劝之背此者用六极以威之此善恶殃庆之理而圣人财成辅相之道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以下皆天地之数也五行无物不有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五行本然之性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五行自然之用也不可移易聚于物发于声凝于味皆自然也当思其所以然者
  二五事
  五事形色天性也圣学精防所当从事于此者故谓之五事
  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者人君之动容貌天下视之以向背也言者王言惟作命惟口出好兴戎天下视之以从违也故先之至于视听有物然后能视有言然后能听故次之思则五事之主也孔子告顔渊之目先视聼而此则先貌言盖顔子为已之学举目皆用工之地也故视听为先此乃人君先天下之道故貌言不得不先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聦思曰睿
  此形色天性之美也谓之曰者本然之体非有所待如水曰润下之也有貌则有恭貌本恭不恭则非所谓貌矣余亦然
  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聦作谋睿作圣
  改为曰作用工之地各由其本然而修之以成徳也虽待于用工亦因其自然之理故恭之所作其徳为肃不可以作乂余莫不然其体用与五行一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賔八曰师
  圣人于衣食稍足之时即有以教之所以食货之后继之以祀祀者教之祭祀使之报本反始而敬其所自出古者立国则先宗庙作服则先祭服作噐则先祭器皆此意也司空者度地以居民既得其居设司徒以教之非至此而始教也教祀之时已发其本然之心矣司徒又教以礼乐射御书数委曲纎悉也六曰司寇有不率教者方从而刑治之司寇以上所谓内治七曰賔八曰师所谓外治賔客之好賔则尽之兵伐之事师则尽之外治不过此二者
  四五纪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嵗所以统月月所以统日日者星辰之大厯数则歩占之以敬授人时此五纪之常道也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山谓极其大则中可求正其中则大可有皇极之道固不为尧存而桀亡然非人君有以建之则能者顺之以取福不能者败之以取祸何以各归其极惟人君建其极于上故能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民始均得矣福非外求只皇极之道便是所以敛所以敷不可不详味也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人君万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于中人君之职即有所亏庶民皆归于极乃庶民锡汝人君以保极也锡者上下之通称如师锡帝曰禹锡元圭皆下锡上之谓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
  民言其在下者人言其在上者如臯陶既言知人又言安民也淫朋之恶易见至于比徳茍相比为善何以不可盖比则私也虽为善而亦非皇极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所谓不以一已为亲而以理为亲也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虽不合于中傥不至于罹其凶咎者亦当大受之
  而康而色
  和其顔色所谓载色笑匪怒伊教也
  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民有言我所好在徳者汝即当锡之以福非谓锡之爵禄土田凡使之归极复其固有即锡福之谓也如此则时人斯其惟皇之极然则圣人亦费委曲成就之力邪非圣人之有心皇极之道自当尔也
  无虐茕独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其昌
  茕独之人易以虐之谓懦弱而不能自彊者髙明之人易以畏之谓过中者中庸贤者过之之谓如茕独之人以为不足録髙明之人以为不可教则是迁就退避非皇极之道矣凡人有能有为即使之陈其所行以用于上如此则日至于昌盛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凡纯正之人既道徳纯备方进于充实斯人也汝若不能使有好于而家则时人斯其辜天之生先知先觉盖欲其觉后知后觉也若不置于人上是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正人既不用则时人必受其辜
  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傥无好徳之人君彊锡以福其作汝用咎如后世人君以为君有广大包容之道不别君子小人兼包并容及其后也薰莸杂处贤否混淆非独彼有罪咎亦我自作其咎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三曰遵者用工之地也虽云无偏无陂无作好无作恶又必遵王义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之意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不必分别反覆吟咏皇极尔
  防其有极归其有极
  防如防聚之防皇极之众理惟先有所防然后能有所归归如归宿之归
  曰皇极之敷言是彞是训于帝其训
  自此而下箕子再言皇极之道谓此彞此训非我所自作乃帝之训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
  庶民不可视为空言必当循习践履此训可也
  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不言近皇极而言近天子之光者天子既建极则天子即皇极也复初九不逺复二即言以下仁也盖克已复礼为仁初既能复礼即仁矣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为民所极者皇极之道备于此矣言天子职分如此
  六三徳
  上所言者大中之体至此言大中之用所谓时措之宜观时防通之义也人皆谓刚柔非皇极之徳不知所以用刚柔者乃欲民归于中也正所谓举偏补弊如易之大过理本无过大过者乃所以使之无过也
  一曰正直
  言皇极本体然也
  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言皇极之用然也
  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髙明柔克平康之时则循其自然行其所无事以正直之道治之至于彊弗友谓暴很而不能从者则以刑法治之燮友谓顺从其政治者则以爵赏旌劝之大抵世异道降有彊弗友之人则有顺从政教之人天下之理常对立有逆则有顺有向则有背若平康之时则孰为彊孰为燮也沈潜者深沈重厚之人所少者发蹈厉故当以刚胜髙明者有材之人所少者小心逊志故当以柔胜上二句治之也下二句教之也人君兼治教二事彊弗友之人当以刚治之燮友之人当以柔治之沈潜重厚之人从而教之以刚髙明有材之人从而教之以柔皆欲其归于中也后世不识所谓中者往往于临事之时至于胶固而不知权权者非中之外别有权也未可与权是不中也故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者亦天下之本福威玉食当出于君茍又出于臣是二本也二本则非中亦非权矣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则害于家大而人君则害于国在野之人则侧颇僻以至于植党怀私下而庶民则僭忒而至于心流志荡矣
  七稽疑
  皇极既敷众理皆备人君至此若无疑可稽方且稽之于筮者圣人公天下为一体不以一身之无疑遂谓无事可稽见工夫之无穷也
  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
  必曰择者圣人之占卜与后世异圣人占卜假蓍以寓其神蓍者至公无私之物必择卜筮之人其至公无私与之无间然后可以通乎蓍惟能如此然后乃命卜筮曰雨其兆如雨曰霁其兆如雨之霁曰蒙其兆隂黯曰驿其兆络绎不连属曰克其兆交错曰贞内卦也曰悔外卦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卜则用五者占则用内外二卦衍忒谓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皆有定体至于定体之外有差忒者卜筮人当推衍之
  立时人作卜筮
  谓必立是人作卜筮之官以其处心之公烛理之明故能推详吉凶苟非是人差忒之际安能衍乎
  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有至公无私之人为卜筮之官然后可以从二人之言若非其人言虽同其可从乎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大疑如盘庚之迁都成王之诛管蔡是也
  汝则从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
  天下之理圣人与天地万物为一所谓大同者无一事之不该无一理之不顺无一处之不合也
  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
  自然流庆无穷也
  汝则从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又于下一等言之汝则从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其事亦吉五者之中三从二逆从之理多吉之所在也然于三从之中必筮皆从乃可盖筮无心之物既已皆从它虽有逆卿士庶民或者别有私心未可知也如盘庚迁都心已无疑卜稽如台独卿士庶民怀居而不肯迁何妨于吉
  卿士从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
  此与周公管蔡之事同当时成王未知民亦罔不反曰艰大独在朝大臣与二公及卜筮知之其事终于吉也
  庶民从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人君洗心涤虑假至公无私之物以寓吾之诚惟与筮皆从庶几足以验吾无一毫之未尽若从而筮不从必其尚有未尽者故作内吉如祭祀之事则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则不可
  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谓卿士庶民皆从汝又自从独筮二物不从若不必拘于枯茎朽骨矣古人卜筮不与后世同筮之不同则是揆之于理有所未当人巳虽从终未免于人为守常则吉一有所动作则凶此义此理至精至微天下举以为然不知又有未然者欤
  八庶徴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
  皇极之道可谓完备无偏倚矣又察于至明验于至微自曰雨至曰时天象森列至明可见庶草蕃庑微细之草尚至于茂盛则其它必无差忒一极备凶一极无凶谓一者备极过多一者极无不至皆凶也
  曰休徴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
  肃时雨若者肃谓收敛无散漫故时雨若乂时旸若者乂谓明辨故时旸若哲者不闇昧故时燠若谋者深治故时寒若圣者鼓舞动荡故时风若各以其应也为于此则彼必应人君之气即天地之气若鼔之应桴响之从声也
  曰咎徴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
  狂忒颠倒则恒雨若躁急则恒旸若逸豫则恒燠若廹切则恒寒若蒙闇则恒风若以蒙视圣不啻如千万里之逺何为以蒙对圣盖纯一未发之蒙能养其正即作圣之功故易言蒙以养正圣功也
  曰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嵗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嵗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嵗功有统纪治功亦有统体前所言天之应也此所言人之为也谓王之职如嵗之统十二月王在上为百官之统必当省察其所以与嵗同者卿士惟月各为其属之长师尹惟日又统十二辰嵗月日时无易上下各安其职则百谷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国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嵗时既易上下各逾其位则百谷遂不成治遂不明俊民遂微所谓无道卷而怀之国家遂不宁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庶民陈列在下如众星森布在上星有好风好雨之不同庶民亦有嗜欲之不同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自有统体若不可有所徇而经箕多风离毕多雨汲汲于从星何也然则安可谓治之自有统体而恝然不从民欲乎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皇极至此已备人君垂拱无为而已所谓寿富康宁攸好徳考终命非自外至所谓凶短折疾与忧贫恶弱咸其自取顺天下之理者自与福防拂天下之理者自与极防圣人建极于上如天正一元之气而举世之人自以向背而吉凶者何可齐也五福不言贵者在外之物也弱何以与六极之数盖弱者天下之大害学者之大患人之所以不能自彊为善或牵引入于恶而不能自拔者皆懦而无力者耳故特以弱立于六极之终大抵为善主于刚万恶之源主于弱
  武王既胜殷诸侯班宗彞作分噐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八   宋 时澜 撰
  旅獒第七       周书
  西旅献獒太保作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武王既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舟车所至霜露所坠莫不来王曰通道者王化流行至于无外其道自通非求通之以为逺畧也曰遂者纣在上周之化有所限惟克商故化遂行而道遂通也西旅厎贡厥獒贡其土之所有非以獒为异而特贡也太保即作旅獒召公之意深矣武王固尝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而逺之至此岂为珍禽奇兽所惑太保所以勤勤致戒者恐武王于所已知已能轻忽之心或生大抵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茍不警戒此心必怠则归马放牛与纳獒至相近惟警戒日新则圣徳日进无疆矣况创业之君茍有一毫之失则非所以垂统于后其后世之君即有丘山之害此正谨始之时召公安得不戒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
  明王慎徳旅獒一篇纲目也四夷所以咸賔者正以明王能慎其徳耳慎徳者百圣心传之妙尧之允恭舜之惟帝其难禹之克艰厥后汤之栗栗危惧皆慎徳之功也
  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逺迩供贡帝王一统之分也作贡制贡其义精详逺人来享在所作所制之外者惟服食噐用宗庙朝廷賔客所当用者则受之外此则不受盖谓慎徳所以致其贡若因方物之至而纳玩好之物则生荒怠之心而失始初慎徳之意矣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寳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
  圣人公天下以为心天下之物与天下之人共之非如秦皇以四海独奉一身也然至公大同必文理密察自有差等又非如夷子之二本而为无差等之爱也凡逺方所贡方物王必分赐异姓之但昭徳之致耳如成王赐肃慎矢于陈是也无替厥服者使之因赐之义思所服者何事而敬守王度也寳玉则分于伯父叔父之国时庸展亲亲之意如鲁之寳玉大弓是也亲踈之所以不同盖一视同仁之道也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均是物也徳之存否异焉其义在徳而不在物故不使物易其徳必当有徳以将之使诚意寓于物之中异姓同姓因物以见圣人之徳不为珍异所易故桀纣以是物分人人止见其物尧舜以是物分人人皆见其徳矣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防徳玩物防志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圣贤之言体统具举本末完备非如后世人臣谏一事止于一事言之无力听之不切而意味亦短太保欲言武王受而自狎侮言之大凡狎侮之病必盛徳之至动容周旋中礼之人则无之下是或未必免狎侮之病病有粗有细有难见者有易见者粗者不过固滞于物其理易见细者则下视一世谓天下之事在我来则漫应之此为难见狎侮君子君子岂能为用色斯举矣髙蹈逺引望望然去之矣狎侮小人小人微贱固驱于君上之威不得不从然心之所不悦服岂能尽其力哉不役耳目百度惟贞人之一身心之官为主内不能有所主而狥其外则为耳目所役而百度安得而贞贞者虚心无物之谓也隋帝役于声乐心止在于声乐汉武帝役于宫室心止在于宫室其它无不懈弛人君者万化之本原也本原宅于至正念虑无一毫之失然后不为耳目所役而百度自归于正玩人防徳玩物防志即狎侮之害也动侮人之念者必谓我姑如是心本不然殊不知此心之发敬乎不敬乎彼之所丧甚小我之所防甚大矣夫志者气之帅也玩物则志防志通天地贯金石彻古今茍玩于物安有所谓志尽私意耳志以道寜言以道接此用工存养之地也志以道宁如孟子所谓持其志之意以道宁者非外有所谓道即所谓勿助长也言以道接天下之言散漫如此傥不以道接何以知其淫邪故于志言宁言言接道非自外求而至以此理宁之以此理接之而已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寳惟贤则迩人安
  天下之物有限人之精神亦有限不作于此则作于彼不贵于此则贵于彼无益既不作则必于有益而用工有益者固所以为功也异物既不贵则必于用物而加意用物者固足民之实也盖志既以道宁言既以道接行其无事胷中纯一理之所宜心之所安当为当舍各归其分无益非勉彊于不作异物非有意于不贵揆诸理既背遇诸心自不相契也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人物自然之理也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寳惟贤则迩人安自古中国所以不能服逺者不过贪而已曹丕求明珠而孙权不服周穆求白狼白鹿而方物不至惟不寳逺物则识贤者之门庭趣味乃可寳之真者天下之理固消长也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
  此明王慎徳之工夫也早夜罔或不勤罔或者言不可顷刻之不勤也暂有止息则非慎徳矣茍健而无息原泉混混不舍昼夜耳目之私何由而移玩好之物何间可乘
  不矜细行终累大徳
  不矜细行精密体察之工夫也矜者矜持之矜不矜者甚细终累者甚大不矜者在于行终累者在于徳必也一嚬一笑一动一作至纎至悉精密体察盖行之细者易于忽忽而放过则离心之本体本体既离岂不为大徳之累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圣人之用力无有止时一篑之未至尤易以亏召公之言至此尤切武王受文王之教以圣徳复受天命九夷八蛮皆来賔服王业巍巍如此可谓为山至于九仞矣然天下之事满则必倾武王必常保持此心当此之际一毫不察即亢龙而有悔矣圣人之心常不足常不巳虽至于尧舜犹有不足之意当为之事何时而已一篑未尽之工夫常在非谓止少一篑加之而足愈为而工夫愈有圣人之心常若一篑未尽盖王业则有成圣人之心未尝有成也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观允廸之语见圣贤之言非如后世姑言之而已谓信能行兹生民方保其居而可以世其王业人君万化之原一毫不尽生民即坠于涂炭即非所以创业垂统为可继之道一人之所系而体统之相关如此也以武王之圣召公作书犹警戒如此学者以眇然之身应方来之务可不服膺是训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金縢第八       周书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墠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神
  天命所在寿夭短长皆有定数武王之疾周公圣人也岂不知天命而欲以身代其死谓周公出于一时忠爱不暇顾理者非也于此可以见天命一原之理盖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莫之为而为周公之圣诚意不已亦莫之为而为故其道并行而不相悖二公之欲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岂欺二公而自卜以为已功乎以周公为亲贤惟周公当任此事揆之臣子之义不然谓死生人之所难惟周公能处此而二公不能与本文亦不恊也书文甚明学者不察耳周公之卜但公家自举之礼二公之欲卜将动朝廷之典如王与大夫尽弁之也观公乃自以为功与为三坛同墠则可知矣太王王季文王去武王未逺当在昭穆之数则祷在宗庙何必为坛墠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周公所以特为坛墠者则知不敢祷于宗庙而自祷也如二公之请则动朝廷之礼祷之宗庙惊动上下而武王之病革矣以先王之心体之岂不戚乎珪璧者所以礼神册祝者今祝版之周公诚意尽寓于此元孙某武王也周公对神当称其名此书作于成王之时周人以讳事神故避其名也常人节宣卫养不得其道故疾皆自致圣人道徳充足血气和平节宣卫养皆其冝偶与天地之戾气相遇而成其虐害之疾耳丕子元子也武王为天之元子受天之命而建基业平定天下固武王之责也然三王先受命而武王终之武王之命不延则不能终三王之业是亦三王之责不尽也然则武王之责乃三王之责故欲以身代武王之身周公自思其它皆与武王同惟材之与艺恐犹多于武王可以代其死而事神予仁若考者与圣人同也求其实多者惟材艺耳此公之实言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
  此武王之职也武王既受命于帝庭而能敷佑四方又能定尔子孙于下地至于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可不延其命使终其职乎下地指当世而言自天视之则为下也周公之祷不言武王但言子孙及四方之民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武王命之长短顺受其正何祷之有祷者非武王畏死亦非周公畏武王之死武王一身乃周家社稷人民所系此为天下万世人民祷也
  呜呼无坠天之降寳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非与三王为要约也周公诚意之至自及于此尔之许我则以璧与珪归待尔之命尔不许我则屏璧与珪谓不复事神也盖武王丧则周之基业必坠虽欲事神不可得也
  乃卜三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
  非三卜也三王之前皆有一卜之皆吉三而吉一故曰一习吉卜不习吉与此不同及见其书亦并是吉并者大同之谓也
  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公曰观此体王其罔害命可延矣我小子新受命于三王言再得永其年以图终其业兹可待武王之疾瘳能念予一人矣纳册于匮中国家之常典古者敬神凡卜筮之物皆不敢防既毕则藏之非周公特藏之留为后来自解之计也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国曰公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此已后史官记周公之始末合其流言之本为一篇管蔡及羣弟流言于国非周公待之不至由其资禀卑下以小人之心量圣人实有所不谕也四凶在尧朝不闻其恶至舜时乃露管蔡在武王时不闻其变至周公时乃动盖其资禀卑下遇事则发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见周公之不得已也舜之待象周公之待管蔡其事虽异其心则一何者象欲害舜不过舜之一身耳当成王之防安危之机正决于此事关社稷岂得不诛故舜之不藏怒宿怨与周公用辟一也周公居东二年方是时内而王防外而四国倡乱周公何所恃而敢出征至于二年之久见周之十乱尚有如二公可以委付内事如周公之在左右也古者罗列贤士尊敬旧徳正为此时也况成王童蒙流言方播其心未免疑惑茍无二公则未必不信谗而咎周公公安得二年安然而居东盖二公其间调防之力也后世秉权之臣安敢顷刻而去君侧举足左右事变反覆曽不旋踵其故何哉周公之权至于摄政可谓重矣一旦东征之出畧无迟疑居东二年君与同列无间可开至公之心权势之际本无适莫而流言之变犹不免所居之难盖如此也至于作鸱鸮以贻王而王亦未敢诮公所谓未敢者即改悔之根本也观豳风之诗曰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谓之朝廷则非特成王不知二公亦不知矣二公非不知周公也成王方在未敢之时可以此可以彼使二公一旦迫之从则幸不从则不可继矣大抵人君苟有未敢之意且当培养使厚待其一旦翻然自悔悟可也周大夫之刺亦不为过成王未知周公则二公岂得为知周公哉成王知则二公始为知周公矣此君臣一体之义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防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
  天人之际闲不容发成王之心方将悔悟天即变动王与大夫尽弁将卜以求天变故开金縢之匮偶见周公代武王之説且周公之卜成王固不知二公何为不知或以为二公固知之欲因卜使成王开此书以为公自解之计姑问诸史与百执事是以诈心逆圣人也当时周公既使二公不必与二公即不复与不惟不敢问周公亦不敢问百执事公命勿敢言见周公诚意感人之深至此而犹不言是孰使之然哉
  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成王自悔之辞也当周公之作诗成王非不朝夕观省犹不能无疑此则幡然而悔何也公诗虽切乃公之言天意昭示则王之自悟也我小子当洗濯自新以逆周公亦非加厚国家之礼所当然耳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嵗则大熟
  见天人之验至切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卷十九    宋 时澜 撰
  大诰第九       周书
  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黜殷作大诰武王灭殷而存其后故立武庚禄父于卫使管叔蔡叔霍叔监之谓之三监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三监挟武庚及淮夷同叛于是黜殷命遂作大诰不言武庚乃言三监及淮夷叛者盖武庚之叛生于三监之谋欲间周公孔子灼见其情春秋一字之贬也周公相成王黜殷作大诰者武王初崩成王幼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监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挟灭商之怨摇动王室安危存亡之机在此周公大诰万方明谕厥防以行天讨此大诰所以作也舜杀鲧用禹不闻禹有叛舜之意至武王杀纣立武庚未几乃叛周者舜固天讨武王亦天讨也此无他禹能知天武庚不知天耳亦世变风移不如古也欲见圣人忠厚之心反覆一篇可见
  王若曰猷
  猷道也始语之辞也时虽不同亦有唐虞都俞之象开导天下使听命也
  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
  此周公讨乱之规摹也武庚之叛止三监及淮夷耳何必大诰多方及御事之人盖当时天下初定人情未安革商为周天下亦未必尽晓然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监扇动为变恐乱之牵引不止于此所以大诰多方之诸侯御事之臣开晓其志谕以天意从违之理使之释然晓悟人心有定合一无间则变无由生然后周公得以安焉而东征后世人君一方有乱出师致讨丝牵绳聨乱阶浸长者变端在人心故也唐徳宗时田悦始叛其后朱滔王武俊之徒叛之展转卒无有已周公于此必大诰多方及御事之人使造之意明昭于天下周公诚意孚于告谕之时天下信之有素是以东征三年之乆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镇定之也
  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防冲人嗣无疆大厯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欲伐三监先之以叹所谓痛则呼天也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者谓武王既死三监复叛是天降灾害于我国家更不少待也洪惟我防冲人嗣无疆大厯服者周公代成王自反自克之言大思我防冲之小子乃当此重祸力小而任重既弗能作哲廸导民于康安况其有能知上帝之命者乎造哲如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之哲
  已予惟小子若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
  已者更端之辞言我以防冲小子当此祸如涉深渊之水无有津涯可畏如此予惟往求朕攸济者虽畏之之深终不可不去必往求其济之之道抑畏自彊两者并行方能有济茍不知抑畏以天下为不足平则失之轻忽不足以立事茍徒畏缩而不求所以济之之道乃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言若渉渊水则必求攸济之理所谓知天命也
  敷贲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敷贲谓修明典章法度贲饰前人之业増光润饰之意也大抵守成之君茍徒保守无所増饰使祖宗之业不至光明盛大日新无疆则为不善继矣必贲饰其业大前人所受之命兹乃能不忘所成之大功盖继续不已之意大者创造之实敷贲者继述之工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者谓威既用于三监若不往伐是闭天之威用也
  宁王遗我大寳绍天明即命
  大而天下小而一国必有大以为国镇此一句大诰一篇之纲目也自始至终皆以卜为言谓武王遗我大寳继绍上天之明而就其休美之命也圣人之将天命必有定见何以卜为信盖圣人斋戒神明其徳以验之于而又至神无私与圣人之心相协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如后世技术之卜也
  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
  曰者更端之辞大艰者谓武王死所以致三监之蠢动国有大艰彼得乗之使西土之人亦忧惧惶惑不得宁静上既言今负荷先人之业欲奉天讨卜天命于大寳此却言武庚三监所以作乱之由
  殷小腆诞敢纪其叙
  腆厚也殷纣既灭武王不忍其无后封禄父于卫是武王有大造于商也武庚不知周之徳方小小富厚谓有此土地即欲大敢纪其正统
  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武庚固不量力矣亦天降此乱以警动我周家也天所以降此三监之乱者知我国有丧足以为疵今殷民不安乃曰我当复其旧国反鄙小我周为都邑鄙者如春秋郑子产曰郑鄙邑也之谓
  今蠢今翼日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今蠢动之明日即有十夫来翼辅我以安宁我武王所图之功天意之归以贤人观之足矣我于此必有大休美之事况朕之卜并吉人从卜从故谓之并吉商六七君涵养之厚民闲黎献之多十夫予翼必非小小贤者皆盛徳通幽明之人不然周公亦未敢证之以为信也周公之卜异于后世之卜周公之卜吉乃在十夫予翼之后盖先观于人后观于天此圣人之知本也大抵圣人之观天命于贤愚观之不于众寡观之反鄙我周人若甚众十夫来翼人若甚寡求之贤愚商民虽多皆蚩蚩无知之众知天之命贤人虽止于十天命人心之归已可验矣
  肆予告我友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尔庶于伐殷逋播臣尔庶居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艰大
  此周公叙君御事向者议论之所言也周公知天人之心已归卜又吉矣方敢告尔友君及御事言我已得吉卜尔众当奉我伐逋播之臣尔有之众乃无不谓此事之艰大
  民不静亦惟在王宫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肆予冲人永思艰曰鸣呼允蠢鳏寡哀哉谓民之不静在尔王宫邦君之室所以自修及予小子成王自成其敬尔此事艰大不可往征王何不违其卜君所以有此言者一则守常习故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一则见其艰大退避而畏缩也成王明知君之言为非而必为之永思者人情之难咈而已见之难时也肆予冲人永思艰曰呜呼允蠢鳏寡哀哉谓我闻汝言日夜长思其艰信蠢动鳏寡之民为可哀为民之主既永思鳏寡之受害岂得不往征圣贤无断然阻絶人之意如此禹之征苗益亦賛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使之自反不为周公之必征何也盖苗之为恶不过一人可以修徳待其自化如人小疾调其元气而已至于武王既崩三监淮夷又叛危疑之际不可不伐使益当此时必在十夫之数况益之言至公君之言安常守故畏缩不敢皆私意也
  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越予冲人不卬自恤谓我之所为皆天之所役使而三监之叛乃天遗此重大艰难之事于朕身越予防冲小子不暇自恤其身必当往而伐之也
  义尔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绥予曰无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宁考圗功
  始者君与御事之人皆劝不可至闻人君不可畏避乃复绥成王谓无为忧恤至此不可不成乃武王所图之功成王谓义哉尔君及尔多士尹氏御事之人能反前日之见而绥安于我所谓义者如王义嗣徳答拜之义称之之辞也见成王周公诚意既至训诰既明君御事前日畏避不敢之心皆已洗濯而当然之理明矣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夫天人并应卜并吉邦君之众又已回心则上帝之命明矣我其敢不往哉
  天休于宁王兴我小周宁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谓向者天以休命于武王兴我小邦周是时武王亦惟卜用故能安受此天命
  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
  今天其相我民况亦惟卜用安得不往
  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谓天之明示其威畏者乃欲辅弼我丕丕之基业如孟子谓天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弼之也大抵国家多成于忧患亡于治安天虽降威不可自沮此周公之自彊亦所以畏天命也
  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逺省尔知宁王若勤哉
  周公于君御事之中提出旧人而告之谓在位之旧人逮事武王者尔大能逺察尔当时在朝亦知武王之勤劳矣岂可今日怠惰使武王之业废坏不振乎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
  谓天保庇忧恤我周家成功至此非特武王勤劳天实扶持保防方到得成功地位我岂敢不尽力以终武王所图之事
  肆予大化诱我友君
  遂使我以大化诱我友君谓以前此之言诱其友君使至于同心也
  天棐忱辞其考我民
  天辅以成信之辞于何而见但考之于民则可见矣言民心既归则天辅可知
  予曷其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
  我何敢不于前宁人武王图谋之功以终之
  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宁人攸受休毕
  天亦惟用勤于我民所以有三监及淮夷之事亦如人之有疾大抵人或得一疾因可以得保身养生之理天以三监之叛勤劳我是乃教我以安逸之道我于此何敢不于前宁人所受休命以毕其事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厥父葘厥于乃弗肯播矧肯获周公又以成王之意而言若昔者非古昔之昔前日之言今日举之亦谓之昔谓昔日我往伐时盖非轻动我心与口亦艰难长思之矣若考作室既定其宏大之规摹矣子当用力于基址基址且不肯筑况肯为之立其木而成其堂乎父既菑辟其田子当种植乃有秋成之待若于种植尚不肯况能至于刈获之时乎谓筑基播种之后工夫尚多筑基播种且犹不肯其后之工尚可望哉成王谓止是伐三监一事即有异同后欲相与成就文武基业如之何
  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
  复设喻以言之谓厥子不肯构基播种其父于敬事创业之时见其子如此其肯言我有后子孙弗弃其基业乎必言子之不肖而弃基业矣周公深体武王之心勤劳如此成王或不能平三监之乱武王之心谓何今日之事必任其责可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宁王大命
  故我何敢不以我身往安宁武王所受之大命
  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
  谓三监既戕害百姓汝庶邦之众乃保养之而不伐如人之父兄有僚友伐其子弟民岂有相劝而不救援者以人情体之也
  王曰呜呼肆哉尔庶君越尔御事爽由哲亦惟十人廸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尔亦不知天命不易
  成王先叹而言肆哉谓我铺陈辞防尔庶君及尔御事之人可不听乎爽由哲者通达国体乃曰明哲之人今亦惟十人灼然诚意践履能廸知上帝之命十人即十夫也贤人能尽天地之心十夫归则天意归矣故汤伐桀亦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耳越天棐忱棐辅也当天下平定之时天至诚棐辅我我是时尚不敢变易其法谓不敢违天况今降戾于周尤不敢不从天命也惟此大艰乱之人指三监而言诞相亲邻相胥効以伐其室我不往伐尔亦不知天命不易言天意之决也
  予永念曰天维丧殷若穑夫予曷敢不终朕亩
  谓纣之为恶天本欲无遗其育武王不肯尽絶乃立武庚武庚又叛成王深思长念谓天之丧殷如穑夫之有事于田亩予何敢不终厥亩欤
  天亦惟休于前宁人予曷其极卜敢弗于从率宁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
  谓天降休命于武王也以天命观既归于成王以祖宗观武王复已受天之休又何待于卜自当从天命以东征以率循前人所指画之疆土况今卜又并吉
  肆朕诞以尔东征天命不僭卜陈惟若兹
  今我以尔东征天命更无僭差卜之所陈亦不过如此大诰一篇之意以卜为主然始也先言十夫予翼然后言朕卜并吉中也先言今天相民然后言亦惟卜用其终亦先言天休宁人然后言今卜并吉盖卜筮之本先人而后天此王者举事之意参人以天非专信卜筮也
  微子之命第十     周书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
  成王黜殷命戮武庚封微子皆周公摄政东征二年所为之事也时成王防未与政事孔子叙书归之成王而周公不与者圣人阐明微之理发尊王之意周公虽东征虽摄政其心未尝有一毫之私小心翼翼皆奉王命以行天讨当时天下危疑有无王之心孔子序书所以发尊王之意欲后世知征伐自天子出此经世之大法周公之本心也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賔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猷者发语之辞顺道以命微子也微子者帝乙之长子也成王之命先明正义谓微子本殷之长子而当立也惟稽古者封先代之后自古皆然不特周也崇徳者谓崇夏之后所以尊禹之徳崇商之后所以尊汤之徳也徳盛者流光徳薄者流卑圣人开创基业歉然不自足必尊前世帝王后为天下表以示有所祖述之意也象贤者谓择其后世有象先王之贤者则封之庶使当时之人因其子孙而先王典刑文献昭然可考也此古昔至公之体成王稽法之而已若义止于崇徳而不象贤所立之不当累于其祖祖述先代之意安在哉曰者欲其盛徳之象长存而不可泯灭也统承先生命子孙贤者使继先王之统而修其典章文物也圣人开一代之治各有一代之典礼如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车旗正朔本末度数随世而新周既受命商统絶矣而先王之统复承于宋周命既新商之礼物不可用矣而礼物之旧复修于防子承而不灭修而不废贤存其象形容之如在而耳目之不忘也王家作賔统绪之并立而耳目之不变也可以观三代易世至公之意后世废兴之际诛戮絶灭惟恐影响之存而人心之或不一果何谓哉况夫消息盈虚何常之有殷因于夏周因于殷损益可知其或继周百世可知损益之理如循环茍先王礼物之不修后圣有作扶救之用何所稽考自微子至戴公厯年未逺止得商颂十二篇孔子删诗五篇而已礼物不修之故也圣人通百世于一已其义至矣作賔于王家者圣人尊先代之后不敢以臣礼待之如舜以尧后为賔与国咸休者后世灭人之国芟夷蕴崇惟恐苖裔之存为子孙害成王之命微子抚助爱养与之俱生传之无穷公平广大之象于此可见矣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上言崇徳此乃陈汤之徳齐圣广渊者形容之也克者百圣相传之妙也齐谓端正直方圣谓大而化之广谓太溥博渊谓渊深精粹四徳不可分当于此识汤之全体如于元亨利贞识干也汤之徳盛如此所以皇天眷爱保佑诞受厥命也成王去汤五六百年矣见汤之徳如聚精防神于一堂之上者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成王深入阃域其道既同故不间于世之逺近
  抚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
  后世传记多谓汤尚严商人先罚而后赏皆不知治体者也仲虺称汤曰克寛克仁则汤开创六百年基业正在于寛所谓尚严先罚其亦不考证于经者欤不特汤为然自古人君立一代规摹未有不出于寛其闲有若整齐严肃者亦寛之用耳除其邪虐除桀之邪虐也以盛徳受天命以寛大抚天下其功既加于时其徳又垂于后如日月之明终古而不息苟本原不厚功加于时则有之安得业垂后裔乎王霸之辨其要在此伯者以机巧智术搂诸侯以伐诸侯机巧智术之穷不能以没世王者出于公心其动以天所以徳垂后裔至于亿万斯年以此见智力有限公心无穷
  尔惟践修厥猷旧有令闻
  成汤之道在于猷也微子之贤在于践修厥猷也人惟工夫不实践履不至故与道不相关防子能践而修之所以旧有令闻微子之闻非自外来反求诸身践履所至充实辉光自然彰闻其来旧矣
  恪慎克孝肃恭神人
  即践履之实也克孝者人皆知孝然不过于口体不可谓之克克谓果能尽其道如曽子闵子克于孝也肃恭神人者敬心常存不以幽显二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岂有幽显之异
  予嘉乃徳曰笃不忘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
  微子之徳如此故成王周公嘉美之曰者发语之辞谓微子之恪慎肃恭未尝一日替笃而不忘笃者微子用力之至也心有怠慢则必有涣散惟培养深厚念兹在兹乃谓之笃不忘则日新不已矣今人存心不诚稍有自立岂能勿忘躬行笃实而有光辉又恪慎肃恭无幽明之异所以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天人本无二理以此心对上帝上帝安得不歆以此心对下民下民安得不协恪慎肃恭上当天心下当人心矣庸建尔于上公之位尹此东夏之民所谓东夏者岐周在西今封微子于亳以周视亳则亳为东盖微子至此可使南靣矣
  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乃烈祖律乃有民
  诸侯初立国不可不以正示民故先言往敷乃训谓法度不可废也服命者上公九服之命率由典常者率循常行之典也以蕃王室乃烈祖律乃有民非可外求日用常行大经大法率而由之即所敷之训而可以蕃王室可以大祖业可以防范斯民矣厌常喜新者往往谓蕃王室烈祖律有民必外立法度以求新殊不知愈求愈逺也
  永绥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万作式俾我有周无斁
  微子恪慎肃恭虽已甚至初膺上公之命心栗栗危惧保守此敬心可也少怠则不安厥位矣毗予一人者望微子之切也世世享徳者望其创业垂统训廸子孙世世享微子之徳也如此则万亦观法其侯度使我有周至于无穷矣如河润九里自叶流根也京师者诸夏之本培其本根叶固茂盛灌溉枝叶则本根亦以繁实一体之理也
  呜呼往哉惟休无替朕命
  往哉惟休者保养一心之意也休美也汝往之国当保养此休美无至怠惰而废堕我之命成王戒微子之无替朕命意必恐惧警戒庶几其心有所守今观惟休一辞缓而不迫如在春风和气中者大抵人心之工夫不可迫切微子以恪慎克恭之素成王既戒之以慎乃服命又戒之以钦哉义已森严若不使之培养深厚则必失于迫急故告之惟休从容涵养之意也虽然成王黜殷命杀武庚非小变也王室震动宗社几危以周公东征尚必二年而后罪人斯得其为祸甚至其成功甚艰矣今观微子一篇曽无一语及此怡然气象和平如常时见君子所过者化封微子贤者封之耳杀武庚叛者杀之耳周何心哉周公东征出于天讨杀武庚义气也封微子和气也
  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献诸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九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   宋 时澜 撰
  康诰第十一      周书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
  成王既伐三监以商故地不迁之民封康叔爲卫侯以治之所以作三篇之书夫命康叔爲卫侯封诸侯一事耳而三篇之诰如此之详前此命臣所未有也唐虞之命九官止一二语防子蔡仲之命不过一篇特于康叔而详者葢当三监既叛之后民志未定之安危惟兹殷士国家所繋所以命之不得不详亦时变也所谓余民者三监既伐商之大家世族巳皆迁于洛邑其存而不迁者谓之余民迁于洛邑者使之密迩王室式化厥训周公以圣人躬师保之任重以君陈和其中毕公成其终不迁在商曰余民者命康叔以训诰之至于三篇之书以此知商民难化周公成王爱防保养之详如此也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生魄三月十六日也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之民大和防而来以供洛邑之役夫斧斤版筑之事不免劳民而大和防以赴役如文王作灵台而庶民子来必有以感召之也要荒之外无不供役见作洛事大役重动天下之诸侯然爲诸侯者王室之大兴作供役亦有公也周衰欲城成周尚有仲孙何忌防晋韩不信齐髙张宋仲几卫世叔之徒皆至况成王之时乎百工者百官也播鼓舞使民之情皆和协懽悦着见功绩于周士与事同也周公于是劳来慰抚广敷大命以诏诰之自三月哉生魄至乃洪大诰治说者以爲脱简疑洛诰之文不知其脉络正相闗繋葢所以作新大邑于东国洛者欲迁商民使之迩王室以化厥训也所以命康叔爲卫侯者使之抚养训导不迁之民也两事皆爲商民故也巳迁之民作洛邑以处之又作多士多方之书以告之不迁之民使康叔以治之又作康诰酒诰梓材之书以告之合言于此表里所以相应也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眀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周公奉承王命而作此书其意出于成王其辞则周公之于康叔如相与语也惟其本于成王之意所以谓之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者康叔诸侯之长周公之弟呼而进之先告以文王之事也言尔之大有显徳之文考能明徳慎罚此四字深见文王之心明徳者如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也慎罚者兢业祗畏视民如伤也鳏寡之民常人所易侮者文王以如伤之念持不敢之心而矜怜保养如恐不及仁爱之诚自然着见公所称皆文王之实徳也夫自古为治者亦有明断之君然多于临事恃其明断微细所失不复自知私意之明非克明也文王之克明乃惟天之聪明之明知之曰明哲之明心理洞然无有障蔽克明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尽天之心也庸庸祗祗威威显民合天之徳也是以天下之人髙明茕独如承大祭无一毫分别之心此文王明之至也凡君道人所当为随所寓而契于理当用者则用当敬者则敬当惩者则惩生成肃杀各归其分天何心哉此道显然昭著暴白于民诚之不可掩也所以能肇造区夏而艰难积累修之之功自一二以始文王有至仁至明之徳我西土之人怙之如父冒之如天其视文王如天如父有怙恃覆冒之功徳之昭升闻于上帝帝休美之文王之徳敷达于上帝之时葢与天爲一矣此周公见文王之深也天既休美文王故大命之天之大命本于无心莫之爲而爲者天之命也遂以殪戎殷之责付于文王大勲未集武王成其创始之意终能大受天命万国兆民各安其居而咸有次序终不负于天之责夫文王开创于其始武王克勤于其终原其所本固天命文王而终天命成王业者乃寡兄武王懋勉所致周有天下艰难如此故汝康叔小子得于此东土而爲诸侯此深警康叔使知所自勉也康叔临卫茍以爲分土受封一代常典则此心慢易矣必思夫得爲诸侯之所自来则今日安可不勉一篇之精神尽在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两语提起康叔不敢轻易之心自然感动奋勉厉而不敢忘矣文王三分有其二终身以服事殷后之言肇造者集大命者皆曰文王见天命人心巳在文王武王承之自有不得不然者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徃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康叔闻周公之言固巳悚动周公又叹息而言之使念其告戒之意今商之民在康叔能率行文王之事耳何者民见文王之子来临爲侯必以能祗遹文王之事望之祗遹者敬而述之也商民之望如此爲康叔者当绍其所闻使承续而不间断夫文王爲之父武王周公爲之兄闻父兄道徳之言熟矣一旦出侯所临既新则旧闻不相承续而道德之防日忘矣如人在父兄之侧所闻必正离父兄之侧则异闻或有以害其正者康叔于此当佩服先王之道徳言日夕覆被在身使所闻相绍则足以副民之望此周公告康叔之至切也尔之所徃商之故地也商贤圣之君六七作遗风旧典岂无存者必于其地敷而求之况商民之情素安乎商先哲王之训循而行之必可以保乂商民矣又当求商耉老成人之训商贤圣之君必有老成人爲之辅就而询焉广大深逺而思惟之葢老成之言初若无味思惟至于广大深逺方有所得如武帝忽申公之言申公诚耉成人矣武帝少丕逺惟也宅心知训者人心未宅则一念溃乱虽有老成之言无由知之言之精微听而不悟未造阃域则阃域之中固不知也惟有所宅则有所知虚静而不碍故也康叔所见所闻不爲不至矣既巳承续佩服文王之训又广敷求商先王之典又逺惟商耉老成人之训家之所闻绍之不忘商土之遗风旧典复不失坠可以足矣犹以爲未也复使之别求羲皇尧舜禹汤之法此工夫无穷也后世之人或守其师之一说或信其书之一义自以爲有余与周公告康叔之意广狭大相逺矣周公欲康叔求之先王求之商先哲王求之商耉成人又求之古先哲王凡羣圣心之妙制作之法悉闻而悉见如学者多识前言徃行则有得于无穷之理防古昔康保民之道治民无余蕴矣康叔果能多求徧师众理该通学问精深至于与天同其大自然心逸日休绰绰而有余裕近于圣人之地方免废王命之责夫徧求前圣学问经歴如此既与天同大有心广体胖之効可谓葢世之功业周公谓乃能不废王命仅可免过而巳人臣之职分岂易尽哉必如舜与曾子方能不废父命必如舜与周公方能不废君命则爲诸侯者可安然而在人上乎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巳汝惟小子乃服惟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周公复以王命叹息言之今命尔爲诸侯非欲富贵尔身乃委疾痛于尔身耳以商民累汝不可认以爲富贵之具也葢爲诸侯岂易事哉上有天命之可畏惟至诚者辅之则将奉天者不可有一毫欺伪之心是奉天实难也下有民情显然可见抚我则后虐我则雠而小人之心最爲难保是安民尤难也天心难奉民心难安岂非恫瘝乃身乎尔自此以往当尽其诚心不可安康而好逸豫忧责之重岂暇爲逰畋声色之乐以自娱此心当专一于治民乃其乂民者用志不分之意也此心不分于逸豫则必専于乂民乂民之工既専即所以奉天也我闻自古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但不可有耳当惠所不惠如鳏寡独人所易虐能抚摩之是惠所不惠也懋所不懋纎悉微小人所易忽能力行之是懋所不懋也所以然者正以爲弭怨之道汝能服行其事乃可以光大王室应保商民应者内外相应也葢康叔能保商之余民则商之新民由兹而可保康叔之治与周公之治相应则商土之民情与洛邑之民情相应然则周公之告康叔者即其师保之道也殷民之保则新民自是而作矣作者彼此相视而兴起之谓也如此乃所以辅成我一人宅天命当时王室安危所繋正在商民民得保养则王业巩固而天命可必其定矣新民者所迁之民也新迁之民在洛邑周公既师保之何与于康叔葢商民大家世族虽巳洛其朋友亲属故旧交逰多在故地相去虽逺而人情未尝不相通贯周公虽化导新民而商故地之民或不得其化则洛邑之民亦不能不动其心惟康叔能保商民而使之安定则新邑之民观感于外亦得以自慰则周公之与康叔表里相应内外相济而作之之责反在康叔也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康叔以卫侯爲周室司宼之官司宼刑官也故康诰一篇多言明刑之理敬明乃罚者使之于刑罚之事加钦谨省察之心轻重之际权不可忽也有罪虽甚小而非不幸之过乃故意自作乱常败俗乃不可不杀舜典怙终贼刑刑故无小是也又有罪之大者而非故意爲之不幸至此既称道其罪以着之论定之余乃原情以赦之时乃不可杀舜典宥过无大罪疑惟轻是也虽然宥过无大固无可疑小罪不可不杀岂小罪皆杀之乎葢败常乱俗之人或繋社稷之安危其罪虽小其情乃乱之原不杀则爲害甚大故虽小亦不可不杀曰有者谓小罪之中或有之乃不可不杀若其他小罪不杀固宜至于既曰眚矣又必道极其辜何哉葢大罪过误茍即赦之起人舞法之心蔽罪不可不论法有司不可不奉法临时斟酌圣徳运用不测之权也圣人虑事之周密如此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周公又总言爲治有序汝当大明天下之服服事也惟民其相正勑相劝勉皆协和矣若有疾者治民如有疾者之调防医治民将改心易虑不爲罪咎而迁善逺罪矣若保赤子者保民如赤子之未能言不可以苛法治当衣则衣当食则食用心切至则民其可以康寜安治之矣此爲治之叙不可易之理也非汝封以下慇懃告戒反覆之辞也非汝封刑人杀人刑人杀人皆天讨也岂汝封之权乎无或刑人杀人申戒之辞不可或有刑人之意又言非汝封杀人者总说两句非汝之权也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史官记周公勤勤谆复之意言不特于大罪如此劓刵防罪亦不可时有自用之心周公恐其大罪谨之而小罪轻之也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
  外事康叔本国之事也外对内言内者康叔所掌司寇之职于王朝者也谓汝列是法以司牧有众商之旧刑自有伦次若周室之法天下通用司宼所掌是也国之法从民之便罚之在商而有伦者可从也又申言有囚当断要察其情矣将断之时又思念五六日至于旬时深思洞察毕见其理方可断罪周公恐康叔于本国事有易心所以告之如此其切也
  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巳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凡民自得罪宼攘奸宄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罔弗憝
  前章言康叔治民当用商刑不可轻此章又申其意谓汝当铺陈其法与事两者相当然后用刑断之又必于商家常法之中用其可行之刑与可行之杀何者商法固不可不用其有不合宜者则其法不足以定当时之罪故当用其刑杀之合义者又不可有所迁就以从已意次者次舎之次也用殷以舎于巳之意是舞法也惟克天徳自作元命至公无私此心与天同体方无愧于用刑而治心之工夫当自逊始惟逊顺谦下不萌傲念此心则虚虚则平平则公公则明虽已尽无一毫不顺井井然有条理矣亦不可自居其逊若未有一毫逊顺之事心常不足则虚明公正之体不失巳汝惟小子者言汝固小子我观羣臣之中忠诚爲善未有如汝之心者而我之心徳亦惟汝知康叔既禀本心之善又能知圣人之心徳周公所以付之尽逊之功因其存心先巳有所用力也凡民自得罪以下数句说者以为与上文不恊葢周公举一端以爲证验也岂不见常人自犯罪作孽非人防之也如盗贼奸恶杀夺人财货刚彊勇悍又不畏死人皆恶之刑法加焉岂庸以次汝封乎刑加于自犯之罪也凡所用刑皆然则契公理矣所刑非人所共恶是移法就巳也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戞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巳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用刑之本意葢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所以维持人之大伦也元恶大憝巨奸极恶也五刑之属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况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是人伦颠倒相戕相贼矣夫爲人子者干父之蛊供爲子职不敬顺其事反大忧伤其父之心父又不能爱养其子反疾恶之父子交相怨也弟不思夫天叙至明之理长幼自然之序乃傲狠不恭其兄兄亦不念父母之鞠养大弗友于弟兄弟交相戕也惟吊兹吊至也至于此地岂不爲我正人得罪夫天之立君立师纲维人伦使民知教化父子兄弟各安其分也今戕贼至此则爲之正人如卿大夫者岂不天之责耶天之降衷秉以与民者亦大泯乱矣商民染纣之流风败政人伦废坏至于此极纣率天下以恶其罪既不可免矣今商土余民旧染未忘茍复至此则爲我正者亦必得罪必也昭明整理使三纲五常复其常经犹有违者用文王所行之罚以刑之无赦前言殷罚曰彞此改文王之罚而曰作者殷先王之言罚常行焉耳经纣之恶人伦戕贼文王忧之想于维持纲常之罚加作焉作者创立之谓深救而力惩之也见于周礼司徒不孝不弟之刑岂其所作耶故大畧用殷罚父子兄弟之际则用文王之作罚以殷罚治殷俗因人情之所安也以周罚蔽殷罪拨殷乱之所在也康叔不以身率之则又大难戞者戞戞乎其难之谓也何则文王先自治其在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此文王之所以能作罚也不用文王自治之道徒用文王自作之罚何由致民心之服外庶子者非王朝之人也又况汝国有庶子以尽训导之职者有正人爲官之正者又小臣凡有符节者皆汝所统属当有以爲之表率不然则不体上之意各立门户乃别播敷造民大誉收恩买名自植私党弗念上之意弗用上之命合以病其君君臣上下皆相牵引入于恶地至于此时成王周公乃大不满而惟康叔是恶非所望以治卫之意也爲康叔者当速由兹义率杀曰率者与上率字相应由此义以表率之表率不从然后不得巳而杀之此乃爲君爲长之道茍康叔不能自治其家人及小臣外正左右执事之人徒用威虐以胁其从何以得其诚心之应是大放弃王命纵使民畏而彊服其治巳非用徳故曰乃非徳用乂既先以身率之然后用刑康叔又当无不克敬其典典者常也君臣父子兄弟是也乃由裕民者寛裕之道诚敬之功不可廹蹙也惟文王之敬忌者敬忌之念寛裕之理也文王之刑妻至于家敬忌之念至矣康叔而不深惟焉敬典裕民之道安在哉尔尚心口相语我庶几有及乃常恐不及之意如此则成王与周公方有以自慰其心矣以怿与朕憝相应周公言康叔之治至于引恶则康叔爲成王周公所憝康叔之言至于有及则成王周公因康叔以怿言君臣内外关繋一体之至也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适不迪则罔政在厥
  前既责之民又责之臣又责之康叔自此以下成王所以自责也爽明也我明而思之见得治民必有以开导之而后可以至吉康之地迪者其责在人君也我又思商先哲王之徳用康寜保乂其民作而求之今之民无以开导之何由以至于安稳吉康无以开迪百姓则尔卫国亦爲无政矣终言身率之意也后世人君风俗败坏忿嫉百姓圣人则皆于吾身求之元恶大憝惟我正人得罪虽以文王之罚刑之必正身以表率之至是又以导迪之责归于巳深知人君之职分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迪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
  周公又叙成王之意以命康叔谓我不可不监文王与商先哲王于用刑中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所谓徳之说者即不率大戞文王敬忌之谓也今民未安静其心放荡未知所止戾止也开导至于再三矣尚未翕然大同以从化夫开导再三而民心不同周公不谓民顽乃言我国家开导未至则周公不敢一毫轻伤于民可知矣我显然思惟天其有罚以殛絶我以不能治民之故我何敢怨此成王周公自反以感动康叔也夫开导虽巳再三而民心既未同必诚意未至徳教未修而君职不尽若天罚我实无可怨之理成王周公尚尔则爲康叔者当如何耶巳之有罪亦不在大亦不在多茍有一毫未尽则不足以化民况巳显闻于天乎葢诚之不可掩一念之间天实鉴之而君子之自反茍有一毫之过如上帝之临乎其前也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寜不汝瑕殄教康叔以用工之地也凡民之怨皆上之人有以召之故曰作爲人君者视民如子惟恐伤之凡有一毫致民之怨者皆不可作勿用非谋非彝教康叔明善之理也人之爲善者多爲异端邪说所惑必也非先王之言不从非先王之法不遵久必断之以我之诚葢非谋非彝紫之夺朱郑之乱雅最难辨也若不能断之以诚则是非相去其间不能以寸将有受其欺者矣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进学作圣亦必自彊不息乍出乍入学何所得惟大爲规摹乃能敏徳用安康其心顾省其徳顾者省察自验君子三省九思之道也是以谋虑深长治道寛裕致民于寜葢修巳有余百姓方安使爲君者至诚有敏徳有间心不康徳不顾猷不逺则民无由安一身之中皆瑕疵矣康叔能此则巳至成巳成物合内外之地君方亲爱之何由指其有瑕疵而殄絶之乎自乃汝尽逊以下皆自反之意也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自反既至皇天复何亲哉命之无常固也知天命之无穷念念不忘终始此心兢兢不息以保天命可也不可弃絶我之言享者如享五味八珍之享使味其言也明者使不昏迷其意也服命者所戒全篇之命也又当尊其所闻方可用以康乂其民若不尊所闻则聼之轻慢安能康乂民也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不可替慢所敬之典果能听我告汝之言方可世享其国夫康叔以眇然小子一旦受封闻周公大圣人之告语其敢不听周公之懃恳若恐康叔之不聼何耶期望之切至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宋 时烂 撰
  酒诰第十二      周书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
  酒小事尔周公乃爲之作一篇之书何也葢酒之爲病在后世视之则甚轻当时视之则甚重大抵有一身之病有一世之病或病于彊或病于弱此一身之病东汉之病在矫激西汉之病在虚浮此举世之病商举世之病在酒周公所以大诰之也
  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
  文王于穆在庙所以言穆考文王夫文王自西土肇国所以告戒庶庶士以至于少正御事使毖谨者自朝至夕惟祀方可用酒文王爲西伯何以得告庶多士葢文王乃方伯之长统属庶庶士者也文王所以朝夕告戒顷刻不休者当时纣爲长夜之饮沈酣于酒池肉林纣饮酒之工夫不已故文王告戒之工夫亦不巳畧有间耳则工夫有浅深多者偏胜而沈酣之化行矣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天下之物无一不用于天自然而然非人之所能爲也以酒论之麴糵水火之齐皆天所置有是理则有是事天之降命所以使我民置此酒者以祭祀无酒则无以荐其馨香置酒之本意惟祭祀而巳非以资人酣饮也后人失其本意所以大丧乱其徳者无非由酒大小所以丧灭者亦皆由酒得罪以饮酒致祸而曰天降威者天理不在人心之外民爲酒所用即天之降威也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彞酒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彞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文王之在当时乃众迷中独悟众醉中独醒者所以告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于酒至于庶国惟祭祀方可饮于饮福受胙之时虽饮神之福亦必徳以将之不至于醉中人无所主则爲麴糵所迷夺矣文王言我民当导迪其小子惟土物是爱勤稼穑服田畆其心方善大抵纵酒者多不事家业之人尔小子当听祖考之训祖考者老成之人也歴事既多所以教子孙者必不许之纵酒聪听者欲其用精神以听也聼之不聪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矣越小大徳小子惟一者当时饮酒者必以爲小徳无害于事但于大徳用力足矣殊不知以酒爲小徳正病之根源也以爲小徳而不戒是以至于纵而不巳故文王教之合而爲一不可分彼爲大徳此爲小徳当以一体观之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前举文王之言至此乃成王自告康叔以治本国之事康叔当使妹土之民竭股肱之力四肢所用嗣续而无怠统一而不杂专工于稼穑之事奔走以事其父与其长下民之分竭力耕田供爲子职而巳何暇于纵酒乎安常乐业念不至酒不服田畆心无所用则必向于酒矣其有肇牵车牛逺服贾出而爲商以其所得孝养其父母父母以其逺归而喜躬自洗濯腆厚致酒以慰劳之是时乃可用酒周公前所以禁酒者如此之严至此复教之用酒者葢圣人之教至于断絶人情则不行所以闭其饮酒之门多矣故开其一而使之有节但不可逾此节耳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庶士有职事者以至于百君子爲官长者皆在尔统率之下尔当听我之教尔若大能羞养老成人乃爲君当然之事尔方可饮至于醉食至于饱周公开饮酒之门不过三事祭祀用酒父母庆用酒至于养老用酒三者无非于其良心发处开之祭祀孝养养老皆良心之所发也于此饮酒岂至于纵乃所以养其温厚和气也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徳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周公言康叔果能如此我方大许尔谓尔长永观顾省察动作皆稽中徳大抵言一节一行者易而一饮一啄之际爲难谨康叔若非常永观顾省察一动一作必稽中徳则口腹亦岂易制工夫至于此矣尔庶几能羞馈祀则可以保宗庙矣尔乃可自大用安逸而一身不至放纵矣此乃信爲王者正天下事之臣而天亦顺其元徳周家世世不忘乎不荒于酒躬率一国之民亦爲国君常事尔而其末所以称之如此之重至于天若元徳者葢进徳之验惟于其最难屏者工夫密察则徳进不巳而天亦不能违也酒虽细故玩而难逺康叔达观时省稽考之意不忘于动作之间酒始不得乘间而入而中徳所厚邪虑不入而善日充实至于天若于永观作稽而深求其所用工则知所谓天若元徳者矣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学者爲学必省察其身苟有瑕过因循难去必日消磨荡涤使浸浸迁变乃至天若元德之地夫以酒之一事周公垦切如此欲其深长思省则学者可不知所自省哉又举文王之事以言之我西土能辅助文王自以往君以至于御事小子之臣皆庶几能用文王之教不腆厚于酒故我至今能受商之命而有天下葢酒虽人之所嗜所性不存焉于此既薄则于彼必厚天下之理相爲消长所以能受商之命者乃不厚于酒而厚于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又举商之所以兴者告康叔我闻昔日商王之兴盖以是道而畏天畏民也天有显道小民难保何敢不畏能畏小民是真能畏天也经徳秉哲者商先哲王持养之功也常厥徳保厥位经徳则无失徳矣徳虽本然修之有可继也今天其命哲则哲亦人主本然之明不保持则有时爲物所蔽而昏矣盛徳之主无不尊畏其辅助之臣相与賛成一巳之徳其心克自抑畏君既抑畏凡在位在职者皆肃恭以辅上而体其君之心夫自成汤至于帝乙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成王业在于畏相臣之辅助其君者惟有笃恭君臣之间皆不敢自暇逸矣况敢大饮于酒乎商之所以兴其君之心在畏相臣之心在棐恭上下皆于恭敬用功矧曰其敢崇饮言况有工夫崇尚酒也朝廷君臣既如此在外服者有侯甸男卫邦伯之诸侯在内服者有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至于百姓里居不在位而闲居者皆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之而不敢上下内外举在笃恭中此心岂暇及于酒惟欲助成王德耳又大而爲尹人者亦专以敬君爲事见商之时通天下皆笃恭矣而又独言显越尹人祗辟者葢敬君之事惟观之尹人爲明所以谓之显尹人百官诸侯之长也尹人知敬君则他人可知上下笃恭之中于尹人祗辟尤见笃恭之显也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滛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防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羣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又举商之所以亡者在今后王酣身纣爲长夜之饮置身于酒其命所以颠错昏迷无由得显于民又不恤民之怨其所祗敬保养者专在于怨不能转易先王之兴敬保其徳而不易后世乃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岂当保复不能转易祗保者犹言恶力巳及不可复救也乃大惟纵肆淫泆于非法之中用燕饮以丧其威仪夫一动一作无非天命之流行也纵酒之至威仪悉丧民罔不防伤心君民相亲见君如此动其良心防然伤感伤感重于怨怨之极而无可奈何乃至于伤民伤心矣纣犹不自觉方荒淫自厚于酒其恶渐长无有休止反自以爲安逸人之饮酒今日沈醉明日既醒亦自知其困敝而不安矣纣之酣身不复醒矣所以安之而不自知无有休息酒之所爲暴心日长凶疾很厉死亦不畏闾巷不肖醉酒无借不畏死之状甚明商邑指王家言也当时纵酒之罪止于纣与众逋逃之人耳而无辜之人无不罹其祸使商国靡有孑遗无有徳之馨香寓于祭祀而显闻于天者但大有民之怨气耳风俗既成人皆嗜酒罪合于一腥秽充塞天所以降丧于商其所以不爱于商者惟其以酒爲安天亦岂故欲虐尔民亦惟尔小民自放逸以取罪戾而巳前言殷先哲王上下皆畏敬此言后嗣王通天下风俗皆昏乱两段正相应也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周公以王命告康叔言我之告汝所以若兹之多者尔在文武之侧朝夕所闻不外此事亲见文王之家法森严如此况古人之言水能照妍丑耳不必于水观但于民观之足矣今惟商坠厥命监莫大于此其可不以此大监之有所悚动以抚当时百姓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周公又言我思尔一国之中系尔统率者甚多汝所当坚固谨戒在内则有商献臣汝当尊敬者在外则有侯甸男采卫又况有太史内史朝夕相亲相近者于献臣百宗工及供尔事者服休坐而论道之臣服采起而作事之臣可不谨戒又况有三卿者系君之所定国之存亡系焉安可不坚固尊敬乎圻父司马也顺众人之事故谓之若畴农父司徒也掌教之官格民非心者薄犹言迫也迫去民之非违而使之格故谓之薄违宏父司空也掌土之官顺保民居故谓之若保凡此三卿汝所当劼毖者况汝能刚制于酒刚制者当时酒之爲病甚深茍泛泛悠悠不用力断然制之则安能制也故谓之刚制
  厥或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其有告尔云商民复羣聚而饮酒汝不可纵当尽执拘使归于周我其杀之至此周公之刑甚严矣刑虽甚严曰其者又疑而未定之辞也周公诚意恳恻深思渐染之深导迫之误至于沈湎未可遽杀故谓之勿庸且当教之其有不湎于酒尔必彰明使享禄位以示劝于天下至不听我教辞不蠲洁其事是终不能悛改时则同归于杀言惟至此者方可杀也夫羣饮者杀之周公本意也又以爲勿庸而姑教之从者褒显而用犹不从者始不得巳而杀至诚恳恻之心可见矣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至是又教康叔以反躬汝当常听我之言以谨毖其民若复有湎于酒者汝不可辩说以爲污俗之旧尔实司牧其民民湎于酒谁之过则康叔安得辞其责可不尽心以率民乎
  梓材第十三      周书
  王若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君
  梓材一书周公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辑寜抚摩新造之也康诰言治民之理酒诰去商民之病至于梓材惟欲其并包含容其理固有次序而通一国之情最所当先也葢流言之变正由天下之情沮塞而不通耳情不易通也在下而难通者无如大家在上而难通者无如天子大家彊而难通者也天子尊而难通者也康叔任爲邦之责当通上下之情以一国臣民之情达之于大家大家者彊姓巨室骄傲而难通大家通则一国皆通矣又并以臣民大家之情达之于王自康叔言之有民有臣有大家自王言之则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故止谓之臣康叔之爲君以通上下之情爲纲领当变乱新造之后上下之情不通不于此而通之则再召变乱无从而止此康叔爲之本也
  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
  爲之要务在虚心屈巳不敢自用取诸人以爲善以一国之人爲师常言我有师师则非一人矣官属官长无不师之始尽爲之道大意在虚心也
  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歴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
  既通一国之情矣又取人爲善尽君道矣乃示徳于人葢叛乱征伐之后疮痍未瘳死伤未复必以好生之徳抚摩之此君徳之常体而尤急于治衞也故周公更端提出谓我之意不欲厉杀人此三代得天下之本也孟子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文武之得天下成王之守天下皆本于罔厉杀人康叔当体此意以好生爲徳敬以慰劳斯民谓之敬劳者以尊临卑以贤临不肖以治临乱常若巳髙而彼卑不免有嗟来之意是侮其民必慰劳之以敬使民如承大祭可也非特抚叛乱之后当然凡爲者皆当然肆今也自今巳往凡司徒司马司空尹旅之属亦将如康叔之敬劳康叔有以先之也自今以往昔之爲奸宄者与杀人者歴人者歴人如今干证贼所过歴者也皆宥之而咸与爲新康叔既以好生之徳先之凡爲康叔臣者见其君好生之事有戕贼败害人者亦体康叔之意从而宥之然康叔之所宥及于杀人歴人者臣之所宥止于戕败人者葢大权君之所专小事臣之所职也三节皆有次序先通一国之情使无猜疑间隔次取人爲善以一国之善爲师而后以好生之徳抚摩慰劳之康叔治衞之道备矣
  王启监厥乱爲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周公又言王者所以命诸侯之意监如三监之监自黄帝立左右监之官以监观万国监诸侯之长也周初以管叔蔡叔霍叔爲三监既诛命康叔继之如旄丘之责衞伯则知衞伯亦当时诸侯之长矣王者开立诸侯之监本爲治民非爲它也舜之命十二牧言食哉惟时柔逺能迩成王命度叔爲监亦但言涵养抚摩不可残虐至于鳏寡无告者敬之使得其所至于寡妇无依者聨属之使有所归聚合其民大度以并包而含容之无有平民鳏寡匹妇之分效致也如效马效羊之效王之所以致此命于君以及于御事者果何以哉非如后世爲文具徒挂墙壁而巳必有所以也康叔当深思其意优游涵养待以岁月徐徐使之自至于安养之地治乱国者易于忿嫉急迫求功效之速成引养引恬和缓不迫渐而引之如杜诗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乆病之人骤加药石反以激病安恬以补养之引而至于和平可也监谓康叔也周公告康叔自古王者之抚民皆如此不可以法治之总前三节之意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爲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周公又举物理以谕康叔如稽考田亩既用力整理而陈布修治矣茍不爲疆畎必有水潦之侵牛羊之践又如作室家既筑垣墉矣茍不覆葢必爲风雨所飘摇又如造器既勤于朴斲矣茍不加采饰则朴斵之事亦徒然耳梓材者古人祭器多用梓木爲之故以梓材名篇意谓国家基业自太王王季文武艰难积累周公复爲之定乱十巳七八矣今之所少但欲隄防覆葢粉饰如疆畎塈茨丹雘之类而已康叔茍不抚摩商之遗民复爲变乱则前日之艰难工夫皆废矣言命之之意至切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爲夹庶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巳若兹监
  周公举成王之意申告康叔先王既勤用明徳矣文王徽柔懿恭不遑暇食皆勤用明徳之事也惟先王既勤用明徳以抚绥懐养故诸侯皆来协力以终此事今成王方专以徳安和慰抚先后迷惑之民使之皆归王化用能慰先王之受命葢先王大业十巳七八观皇天既付中国民可见矣所少者迷民未安耳是周家之所欠阙正在康叔也康叔于此苟不同心协力安慰迷民其何以安慰先王所受命乎巳者发语之辞监则呼封康叔以言也
  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成王之意岂苟且一时之安而巳欲爲子孙万年之基业迷民未安康叔可不协力抚摩之不能抚摩则变乱尚未可保何以爲万世计哉见圣人规模之广大后世创业之君苟且一时而巳晋武帝平吴之后何曽諌曰陛下朝夕所论特家人妇子之常事尔武帝固无万世之规摹矣古之王者民众少有不安必抚摩安慰无所不尽者永保之念至于子孙则不静之根一毫不可留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一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宋 时澜 撰
  召诰第十四     周书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丰者旧都宗周之地也洛邑之宅一以道里之均受四方之朝防一以迁有商之民一以定周鼎此国家之大事也成王重其事使召公大臣先徃相宅建作洛之规摹故召公因作诰使成王知艰难之理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
  惟二月既望之后史官以月纪日之法也周公摄政之七年二月十五日越六日二十一日乙未也王自宗周镐京以至于丰丰文武庙在焉于庙中命召公往洛先周公以相宅
  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
  惟三月丙午朏三月初一日也初三日戊申召公乃侵晨至洛卜其所居太保于二十一日受成王命而行初五日至夫自丰至洛不必半月经涉如此者圣贤举事详审顾定故以半月在道审定规摹及至于洛举而行之况道涂顿敝精神未定故三日之后诚敬既存方往洛邑卜宅至则即卜非可以防履之精神临之也卜者古人举事必用稽疑召公见至公之理甚明所以不敢自私自用必往卜之卜之既吉乃经营作洛之事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既得吉卜后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所殷民筑洛之基址工筑之事方兴也又五日甲寅而位成位者社稷宗庙之位也基址既成大纲皆定翼日之朝周公于是来洛徧观召公之经营周公总大体而巳召公既役周公乃观上相之体当然古人爲治之体统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郊天祭地也周公既巳达观新邑乃用工起宫室欲坐明堂以朝诸侯爲无穷之计先祭天地而后用工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祭之七日周公方以书命殷之众诸侯使来助役作洛国家之大事也古者王室有大事诸侯莫不赴役既命殷民殷民皆趋事赴功大抵古人作事规摹自有次序召公二十一日受命初五日至洛何以延半月乍至之初精神未定未可告神明也旣卜之后不即营治必三日庚戌方以殷众作基址者卜旣得吉相视筹度某处可筑某处可造故三日而后工筑兴也既筑之后五日位成又何以能成位于五日之间先王仁恩浃洽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乐事赴功故其功速亦见古之建都邑不穷奢侈上栋下雨以待风雨非若后人规摹广大经年而不成也况古人爲学精粗通贯作洛之事召公谙练精熟计预事果不费疑滞五日即成也规摹既成周公乃观既观之矣三日而祭天明日而祭地又七日而命赴役之民用工周公又何以迁延至十二日也古人举事其事愈大其动愈迟十二日之间反覆经营规摹全备用工之后不愆于素葢不于斤斧纷纭之时始有商议也庶殷丕作者周公命殷庶其至未一庐舎未定乃能欣然而大兴作非圣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何以感其丕作也夫侯甸男伯趋事赴功可也至于雠民丕作乃见周公感人之深史官书此其意深矣
  太保乃以庶冡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章诸儒之说不同一说成王不在洛止告周公谓王不在洛则可谓告周公则一篇无告周公之辞也又一说谓终篇戒成王成王在洛告周公与告成王同使成王果在洛召公以天下诸侯取币来献者何以不即归之成王而归之周公序言成王在丰不闻在洛史官言使太保先相宅本非自来也葢洛邑事毕周公欲归宗周召公乃取天下诸侯贽见币物献之周公使达之王召公欲陈戒于成王故与周公言曰拜手稽首陈于公及王虽与周公言乃欲周公以诸侯之币与召公之戒并达于王也召公谓今洛邑巳成欲归诰告殷民根本乃自于御事皆不敢指成王故谓之御事如今称人爲足下执事之谓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巳上皆告成王之辞因周公以达王也元者长也代天作子乃天之长子也商本天之长子后世失道天即换易而商之命亦转而爲周之命矣皇天之无亲如此今王受命奄有四方葢有无穷之休矣然而遗大投艰天下之责在一身所可忧者葢亦无穷呜呼王其若之何天以元子之责改与成王王何以当之其可不敬乎辞之恳恻感动之至深也
  天既遐终大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以大之殷一失厥道天即弃絶其命堂堂大既爲天所弃絶今当如何且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在天之先哲王可以凭藉扶持者多矣若可世享天命自今观之皆不可凭籍扶持矣则成王安可尽凭藉太王王季文武也商之厥后子孙不称天意多见逺识者则使之藏隐而留于王朝者皆瘝病多害之人以此治民故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皆保抱携持其妇子以号呼于天欲奔亡而避恶政出则爲纣所执以此见商之亡非弱也其威令尚行于国中其法度尚严密出奔者即就拘执民果不能如纣何而纣果能胜天下矣然其所以终于亡者纣之力能胜百姓而不能胜天民之奔亡者纣即执之固在威虐之中至天哀于四方民纣之威虐亦无所用人力岂可以胜天哉今王受天之眷命必当懋勉用力疾速于敬徳可也召公之言至此尤切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我相古先王有夏之于子从而导迪保祐之而夏能保天意而顺若天于夏如此夏先王于天如此非不可爲后世凭藉扶持以今观之既坠其命矣又相有殷天之所以导迪保祐者亦非不尽其至而汤亦能稽顺天意以今观之亦坠其命矣然则前人诚不可也今王以幼冲而继嗣必无遗老成人询以事天治国之理王果能不遗老成人我方谓王能稽古人之徳况谓庶几能稽谋自天言咨询老成方庶几尔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召公前既言先王难恃天命难知能询谋故老方庶几知此恐成王自尊而抑之也圣贤立言本末全备既抑之必又进之故叹息而言王虽冲子巳爲天之元子矣爲天之元子茍大能以至诚包容覆育小民则今即有休美矣此以进成王也前之抑所以虚其心后之进所以彊其志王既爲天之元子即当自此用力亦王其疾敬徳之意何者未爲元子尚可停俟既居元子之位安得不即用力乎碞险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之险当常常顾畏也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来都洛葢将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也土中者洛天下之中也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观此则召诰非告周公明矣旦曰者言周公亦常曰作洛邑非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万民皆自此出称旦曰者君前臣名也王来洛邑果能如周公之言爲此太规摹有此大功业天命至此方有所成以之治民今必休矣古人举事规摹广大洛邑之作上与天同大感神人之和而致天下之治爲此而作洛规摹岂不大哉周至文武天命巳成召公乃言能如此天命方成者恐成王恃天命之巳成欲其以未成居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召公又教成王以治洛之法王今必当先服殷之御事使来比附介助我周家之御事不可以商周二其心要在一视同仁使商之臣与周之臣合而爲一节抑商臣之性渐染陶成日进一日至于日日进新也然又在王以身率之王欲用敬徳之功当爲所不可不敬之徳葢不得不然者非有勉彊如饥食渇饮之常莫之爲而爲者耳至于莫之爲而爲则其动也天自然一视同仁合商周爲一体混新旧爲一致此疾敬徳之工夫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
  召公又再言夏商存亡以告成王恐其听之畧也夏商之所以兴亡所以长短皆非我之所能知惟不敬徳者即亡兴亡长短不观于天惟观于敬此召公见之之的也夏商之天命葢如此今既受此命其可不思夏商之所以长所以短者鉴之以续其事功又况王乃初有基业者又不可以比前也王乃初服者初有基业无他恃其可不敬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今王君天下如人之生子在于初生自初生而保养乃可以全其善哲命者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来也天之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正在今日知今我初服者王知之否王今初服而有天下正天命哲命吉凶命歴年之时也提而省之往都新邑敬徳安可少缓王惟用徳乃可祈天永命言祈天永命无他术止有敬徳爲可耳曰祈者欲成王知天命之未定也
  其惟王勿以小民滛用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君徳在于好生王勿以下民过用非法之故遂敢不以常法治其罪而至于殄戮忿疾一生即损君徳矣何则人君之徳止在好生好生之徳止在于用常法治民以常道而有功则可以非道而有功则不可葢王所处之位在于徳元元者善之长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人君以此徳元覆冒天下安可以小民淫用遂损君徳成王在文武之侧岂不知君徳之根源正在于罔厉杀人召公不巳于告者恐成王于爲治之际因有所违拂而壊其本原也王果能以好生之徳洽于天下小民方尽知君意以王之刑罚用于天下初非动用非法则于王岂不甚显如春气着物无所不徧王所以显也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君臣之间当各尽其休言我欲如夏歴年之久勿欲如商歴年之替召公言我欲王以小民而受天之永命永命在天君之所以受之者乃在于小民耳古人言民召公改言小民者葢国之根本全在小民其兴其亡不在大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止在小民之身故召公原其根本使成王知之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召公既因周公达所言于王末又殷勤至于拜手稽首言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谓商民也百君子谓商臣也友民谓国民也雠民百君子未从化者友民巳从化者以此两等之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既言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合而爲一矣至此又分爲雠民友民者前自心而言后自势而言也自心言之一视同仁合商周而为一自势言之所谓雠民者所谓友民者化犹未纯正将随其宜而抚摩教迪之谓之雠者欲成王知商民尚伺阙失乘间投隙其势可畏警戒之切至此初非分爲二体也我与雠民及友民引领翘足待王之威命明徳而保受之爲成王者何以处此果有威命明徳使之保受王方终有成命王亦显明我非敢自谓勤劳言初无补于国家但能敬奉币帛以供王奉诸侯之常职而巳若夫祈天永命则在王之身王之所当自能也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宋 时澜 撰
  洛诰第十五      周书
  太甲复亳而伊尹告归成王卜洛而周公告归盖伊尹周公处大臣之变者也巳事而亟去所以明吾心而严万世之防也然周公不得遂其去何也伊尹之时国无他变太甲思庸则其责塞矣至于周公虽卜洛以迁商民基业略定然其心犹未服四方之大势犹未集非周公谁与镇安之此所以欲去而复留也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书曰复归于亳著作汤诰之时也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书曰还归在丰著作周官之时也他篇亦莫不然而洛诰之序则独不然告洛邑之卜周公在成周而遣使于成王也作洛诰之书周公归宗周而亲告于成王也若如书序之凡例当云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归于宗周作洛诰今乃于告卜之下即书作洛诰不复着其时何哉盖本周公之志而言之也卜定则都邑定都邑定则受朝防迁商民而周之基业定周之基业定则周公之去志亦定当使人告卜之时告归虽未形于言而精诚至意实与之俱往矣孔子深见于此心故变例而书略作诰之时而发作诰之志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此章首序作洛献卜之意拜手稽首敬其事也朕复子明辟程氏谓如复于王之复周公盖言我以作洛献卜之事反告于汝明君也周公之视成王孺子也成王之视周公叔父也拜手以言之明君以称之盖大卜洛之事而深发其敬也世儒复辟之说盖生于此语抑不知有失然后有复武王崩成王立未甞一日不居王位何复之有哉君幼而百官緫已以听焉是固冢宰之职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前乎此者封康叔伐三监莫不系之于成王则昔固为辟自若也而今何复焉政使如世儒之说则天下之事岂有大于此者何为下文无一语及之而专论营洛献卜之故邪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述作洛之意也营洛大政宜自天子出以成王幼冲新立若不敢及天时建都邑基周家之命而定之予乃不得不嗣太保以往大相东土其庶几为成王始基作民明辟之地中天下而立明四目达四聦并受四海之图籍大哉洛邑是诚作民明辟之基也是诚周公建都之意也萧何作未央宫不过曰非壮丽无以重威耳临之以周公其基作民明辟之言眇乎小哉不啻天渊之闲也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即召诰所谓乙卯周公朝至于洛是也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者卜都之意主于商民先卜河朔黎水者因其所安也顾氏谓近于纣都爲其懐土重故先卜近以恱之其论逺近则然矣若曰先卜近以恱之建都邑至重也质神明至肃也此岂茍以恱众之时况本欲居洛姑先卜黎是命之际其意既不诚一矣茍兆而吉也将屈吾本意而遂居黎乎圣人之举措殆不如是也然则周公何为而先卜黎也意在地近者商民之心意在地中者周公之心众之所向周公亦岂安其独见哉并列二说以听于天而巳卜黎于先者先人后已之心也黎既不吉改卜洛邑乃协从盖周公之心即天心也无间故无违也黎虽不及洛然亦周公并近商郊审择面势可建别都之地若择焉而不详是彊天之合而必之从已岂圣人之心哉始云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者王城也朝防之地也终云我又卜水东亦惟洛食者下都也顽民之居也王城在涧之间下都在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两云惟洛食也食云者史先定墨而灼之兆正食其墨也洛都虽有二城而成周则緫其名杜预孔颖达皆以下都为成周谓敬王继子朝之乱自王城始都之其说不然大可以包小小不可以包大茍成周信为下都之名则凡书之言洛皆谓之成周是以下都之名而包王城其不可信一也左氏未甞有敬王自王城成周之明文第言子朝既逐王入于成周而巳敬王请城成周之辞亦谓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则成周者洛邑之緫名明矣其不可信二也伻来以图及献卜者周公言向者卜洛既定使人来宗周献营缮之图及卜之兆于王盖追述献卜之事言洛都之成以致告归之请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王拜手稽首者敬受周公之言也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者宅土中而作大邑天之休命也周公之来相宅乃敬承天休命非出于已私也曰敬天之休足矣必曰不敢不敬天之休者盖明见天命之当然而不得不然也见之明然后畏之笃周公之于天命也知之深然后言之力成王之于周公也知周公则知天矣成王之学至于知天是殆非前日弗敢及天墓命之成王也其作周匹休者言周公相宅营洛实配宗周其作我周家匹休之地匹者对宗周之辞谓其休美俱无穷也成王复言公既定宅使人来以兆来视予其卜之休祥有常永无穷之吉我与周公二人其共贞固守此基业乎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以者使之之辞也成王自谓保天命与坠天命二者皆不系于已惟系周公使我如何尔公庶几永留辅佐以我小子万亿年敬天之休而不坠乎之者甚重而望之者盖甚长也成王察言观色知周公致告归之请故豫以是留之其于师保事之可谓笃察之可谓精矣是殆非前日未敢诮公之成王也拜手稽首诲言者成王复致敬尽礼以求周公之诲也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厥若彞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成王既尽礼以求诲言于是周公举其大者告之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告以定都之首务也定都之初肇举盛礼大飨羣祀虽祀典之不载者咸秩叙而祭之有告焉有报焉有祈焉始建新都昭假上下告成事也雨旸时若大役以成报神赐也自今以始永奠中土祈鸿休也后世不知祭祀之义神之徳则观周公首以祀于新邑告成王若阔于事情抑不知人主临镇新都之始齐祓一心对越天地达此精明之徳放诸四海无所不准而助祭诸侯下逮胞翟之贱亦皆有孚颙若其放而合其离盖格君心萃天下之道莫要于此故周公以为首务也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周公言我整齐百官使从成王于成周者岂徒然哉予惟曰庶几有事为以大慰天下云尔下文所称记功宗之皆所当为之事也方周公当国之时百官贤否虽或小不齐公固化之有道处之有方于治道未害也今成王亲政之初所从百官岂容有一小人参错其间故公必精察审择使咸出于正无少不齐老臣爱君之心亦笃矣不授之以人而徒责之以事周公必不尔也既授之以人矣成王亦安得辞其责乎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者基业既定则当修创业之功以示天下洛邑既成周之业既定矣论创业之勲不可后也故教成王今即出命曰记録功臣之宗勲劳之最大者以其功作元祀功臣莫不祭于大烝为功臣之宗者居其冠故谓之元祀也汉髙帝次功臣其第一乆之而后定盖功臣之冠天下观瞻所以镇服羣下者实系此举焉论功莫先于宗言宗则凡功臣可得而推矣报功莫重于祀言祀则凡庆赏可得而推矣既发命以报其功惟申命以勉之曰汝功臣其受此褒赏之命以厚辅王室盖示之任之意也临新都而慰荅功臣所以托之心腹共图乆大之业而念旧録功风天下以归之厚此又其枢机也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者周公既告成王以褒赏功臣又戒以当大视功臣之载书茍无不公百工效之亦皆公也苟少有私百工窥之亦皆私也其公其私悉自汝教之所谓乃汝其悉自教工也百工视效如此孺子论功行赏其可少有朋比乎孺子其少有朋比则其自此以往临政出治无不朋比如火始然焰焰之微耳其所焚灼以叙而进自少而多自近而逺遂不可絶矣其可不深戒其初乎论功者成王之初政周公惧其私心之或萌故严厉其辞所以闲之于始而禁之于未发也厥若彞者告成王以其顺典彞也及抚事如予者告成王以抚定天下之事当如我为政之时也及云者周公自谦使成王先顺典彞而因观法我之所为也惟以在周工往新邑者即周公所齐从王于周之百工戒成王之洛当惟以此自从不可以他人间之也周公为成王虑者可谓悉矣示之以典欲其遵也教之以身欲其效也遗之以人欲其用也成王之临洛邑诚能循奉典彞师法周公信任众贤则治道亦无余蕴矣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者复告成王当使百工咸知上意所向聮事分职各就有僚晓然不惑奋兴起咸厎成绩乃所谓明作有功也茍不知上之所向则惑惑则怠怠则绩用弗成矣然则所向果何向也曰惇大者其所向也一代必有所尚以定一代之治体百工皆知所向虽其职之异其功之殊而体皆惇厚寛大共成温裕之风俗则是周家八百年之所尚实定于成王休闻显誉岂有既乎汉文近于惇大成裕而无所谓明作有功汉宣近于明作有功而无所谓惇大成裕周之治体盖非后世之所可及也治体定则治道成故此章亦止于此
  公曰巳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逺用戾
  周公既举治道以诲成王此章复申言之而致告归之请也巳汝惟冲子惟终者周家之治文武周公实始之至于终之则成王之责也故周公叹息而言曰巳乎惟汝幼冲之子而承如是之大基业惟有以终之乃能塞责盖忧其不克荷而勉其不可不荷也前章之诲于内治为详至于统御诸侯教养兆民则未及焉故此章申言之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诲之以统御诸侯之道也王者之统御诸侯必先识其向背不先识其向背则以伪为诚以佞为忠赏罚倒置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识其向背非用智而任术也亦曰敬而巳矣敬则是心常存无憎爱之私故能识百辟忠诚以享王室者亦识其有悖慢而不享王室者所谓不享王室者非必显然负固阻兵也庭实任土之物固与其他诸侯无异第无诚意以将之耳享觐之多仪极其繁缛茍无诚意则其升降俯仰之仪必有不与物相称者是以谓之不享惟其不用志于享则凡其一国之民皆化其恶惟曰不享举无尊奉天子之心推其国之政事其差爽侮隳王度而为叛乱矣固当察之于早治之于微也岂待其贡物不至而始知之乎于升降俯仰之间而识其向背是非心之存者未能察也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诲之以教养兆民之道也周公之于民至矣然治道有先后之序盖亦有不暇为者故属成王颁布我所不暇为者于天下王其听我教汝于辅助斯民教养之常道次第而颁之于民可也蘉勉也民惟本汝乃于是辅民彞不勉行之是基业必不永矣危言以感动之欲其深勉乎此也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者周公复告成王以惇笃次叙武王之事罔不如我前日当国之时则天下不敢废汝之命矣武王没周公如武王天下所以不废周公之命也周公去成王如周公天下所以不废成王之命也茍成王作聪明喜变更武王周公之政皆失其叙则天下安肯用一幼冲孺子之命乎笃叙云者典刑具在诚意不存焉亦徒法而巳故行之贵乎笃也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者告戒既终勉以汝往新邑布政不可不敬我其退休田野惟农事是明不复与闻国事矣彼裕我民无逺用戾者周公既与成王决别以民者国之大本意未能巳复指而言之曰彼寛裕我民之道前所谓棐民彞者是不可须臾离无或少逺之而用致违戾也周公于去之际殷勤反覆不能忘民如此其真知本者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成王留周公故先归重于公答其诲言称其功徳盖所以开挽留之端也公明保予冲子者成王退托言我幼冲孺子蒙然未有所知公之于我正如人之养婴孩寒暑饥渴莫能自辨皆傅养者明以保之使其免于水火归重于公者亦至矣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者答周公之诲言也公所称举以诲我者明着深实皆丕显之徳盖欲以我小子继先烈成天意结民心举祀典我不敢不深为诲也文武之烈要在増光而发之茍止欲持循则漫頽其旧矣上天之眷要在进修而奉荅之茍无以称塞则坠其命矣四方之民要在和调而恒保之茍使之乖离则君位危而不能居师众之上矣惇宗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即前所谓肇称殷礼盖以惇重宗敬大礼之心而举行次叙大祀徧祭百神而大享之也周公前两章之诲大畧不出此矣周公之诲以祀为先者先其原也成王之荅以祀为后者先其实也斋明之心盖出治之原而为治之条理则此心之实也告者视其原受者得其实周公可谓善诲成王可谓善听矣茍周公先言祀成王亦先言祀安知非徒既其文而未既其实乎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者称周公之功徳也周公圣徳之着辉光充塞天地若可以止矣方且勤施治教于四方四方之人虽边陬海隅亦皆旁作穆穆以发诚敬之容徳益向新俗益向美前迓太平其象可见文武勤劳创业垂统以教后世者赖公再明不复迷错我小子拱手仰成徒知为祭主蚤夜谨祀而巳则公之有大功徳于我周家者亦云盛矣天下皆在周公光宅之中识其不巳之心者成王也天下皆向周公日新之化识其迓平之象者成王也周公勤施不巳之心虽圣人所同然征诛四国思兼三王其勤劳特甚焉信乎其为勤施也不曰既平而曰迓平者既平则盈不可乆矣迓则有亹亹方进之意焉周公勤劳如此勲徳如此成王弁冕奉祭其敢忘所自乎其可少逺周公乎挽留之意莫切于是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既称周公之功徳言之不足复言公之功辅养啓迪我小子之笃罔不若是非止前所称而巳盖言语所不能尽也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
  成王留周公之心愈切矣人君有安居而与师保议论者有临朝布政而接诸侯卿大夫者此成王欲退私而临朝也谓我退而即君位于朝命公后伯禽于鲁言公不可去封公之子以治鲁国之民
  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爲四辅
  四方今始开啓其治端耳诸侯尚未知来王来享而举尊王之礼也周公虽巳平殷之乱而宗礼之事未定公之功亦未克敉宁而岂为全备哉公必当开导大我之后为我士师工之监视当时为士师工者固多公当为之表率大保养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为四辅师保之佐此章成王自谓我眇然幼冲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纵公不为已留亦当为天下留为文武留也
  王曰公定予往巳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公定予往巳者王谓公若留我则敢往新邑使天下诸侯钦肃大祗敬欢协公之功公之功亦至此而成矣此语与亦未克敉公功对言也前章就成王之身言之此章又就周公之身言之见其留之愈切也公无困哉者王谓公舎我求去实为困我公前言规摹如此之大所谓遗大投艰于朕身矣而去之何哉公之不去我亦无厌斁其康安天下之事不然焉保其往公为周之仪刑旧矣今勿替之则四方亦世世享我周家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朕恭
  周公为成王而留谓王命予来欲承保乃文祖受命之民及乃光烈考武王受其诞保文武受命民之命也朕恭者周公本有此恭所以欲去者谓上下全备矣王又深以文武为言是所以大我之恭岂得而不留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爲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
  周公谓我既留君臣之间当同用工大立规摹孺子来相视洛邑其大惇厚其法用殷之贤人周召之言多加大者天下之工夫未有小为之而能有成者也是必委一身于其中如人为学学之外无他事乃可若一出一入始勤终怠岂能成徳必大惇其典大用殷之贤人治为四方之新君作周恭敬之君第一人又言其自是洛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万皆休惟王乃有成绩茍一二不休则绩安可谓之成旦者周公自言我以诸侯大夫及御事之人笃厚前人巳成之烈答天下之众作周家诚信之臣第一人子者男子之通称也于王言恭先于已言孚先者盖恭者治之原治原当出于君而臣但作孚信之先者而巳亦归政之指也大抵功成则退臣之道也周公谓制作巳备可以去矣其本心也成王留之则又更立规摹终则有始天行健之意也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徳伻来毖殷乃命宁
  周公谓成王考我告子之言乃尽本于文祖之徳盖文徳之精微皆在此自加考察可也考之一辞甚要如法语之言能无从乎巽与之言能无说乎必改之绎之可也使来毖慎治殷之民其必命之以宁命者如射命中之命命中者必中之谓命宁者至于必宁也
  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
  周公既留即告于文王武王以秬鬯二卣拜手稽首以此心休享不敢宿而禋于文武之前公之一去一留对越文武也亦以坚成王之心谓汝之不可不勉者巳告于文武矣予不敢宿者对成王之时此心此意即对于文武也自是当惠顺笃厚次叙而行无至于遘自疾之地能如此则万年皆厌饫汝之徳殷之民亦日渐月渍而有所成矣殷之民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盖殷民乃雠民能使之承叙然后万年永观朕子怀徳也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賔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史臣记当时事也戊辰十二月戊辰也王在新邑在洛也烝祭常祭歳也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常祭止用骍牛一也因烝祭封伯禽于鲁王賔杀禋于常祭之外又杀牛以祭封伯禽与祭歳对言故曰賔以歳为主此为賔也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史官记周公辅成王保文武受命终始至此凡七年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宋 时澜 撰
  多士第十六      周书
  迁洛之事召诰则经始之也洛诰则考成之也多士则慰安之也亦既慰安之矣而践奄之后复待多方之诰然后人情始定与其再喻之烦曷若一喻之至乎曰圣人之言不过乎物始迁之时如是劳来之足矣茍预忧他日之疑而曲喻之于已则为躁于民则为渎非圣人之言也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
  所谓顽民者盖于商民之中尤负固不悛者非诸侯之权所能震服也非文诰之辞所能统率也惟置之于醇醲泰和之地而后日渐月渍浸以融释此其所以有成周之迁也然既成而后迁则室庐有秩疆埸有经至者莫不忘劳既迁而后告则天命之公王泽之厚听者莫不兴起周公洛邑之政其次第固如此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洛邑始成以周公之衮舄临之初于此而发王命焉光景之新绘画莫陈而史以三语尽之可谓善形容矣序言殷顽民贱之也所以指其实史言商王士贵之也所以开其善序盖孔子之公笔史则周公之恩意也
  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顽民人之所忿嫉也周公以王命诰首呼之曰尔殷遗多士抚摩劳来之意见于言表略无忿嫉之气亦可以见圣人之心矣顽民之来谓周公必以凶徒丑见处不自意得殷遗多士之称训诰未孚而嚣悍暴戾固巳十消其八九矣弗吊之天大降丧于殷者悯其丧乱而慰勉之也丧乱者非他也周实爲之也而慰勉之辞若无与焉者何哉殷得罪于天周奉天讨而未甞有心于其间也讨之者无心故言之者亦若无与也旻天者自其秋杀者言之各有主也我有周佑命天明威致王罚勑殷命终于帝者推本革命之公而开喻之也天既降丧于殷故周受天之明威致王罚之公勑正殷命而革之以终于上帝之事威降于天而成于周盖相为终始者也纣固司王罚者也惟其不王而失天职故职移于周反致王罚于其身焉吁可畏也以天言之则曰明威以人言之则曰王罚所从言者不同而至明至公之理非有二也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者因其所疑而解之也弋犹弋鸟之弋谓有心于取之也周之革殷至明如此圣人何甞以弋取求位为嫌而急于自解哉惟顽民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则疑周之弋殷命也又疑周之求天位也圣人悯之怜之呼而告之曰非我小周敢弋殷命以彊弱小大之势论之小国亦岂能弋殷命然而卒革殷命焉是天也非人也顽民亦可以少悟矣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固其治而不固其乱者天之道也观天之不畀殷益信其不固乱也天既不畀殷故相助辅弼我有周俾作民主我曷甞敢有求位之意哉是乃因其疑以解之而非以自解也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者前既言惟天不畀矣复告之以不畀之理岂在外哉是乃我下民所秉之为善善恶恶然不可易者也下民之为是乃上天之明畏也秉为即秉彞诗言其体此言其用也始言惟天不畀而后言惟帝不畀盖将剖析精微以示之故指其主宰而谓之帝至本其明畏之理则谓之天也言至于此所以迪顽民之性者至矣尽矣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
  桀之亡即纣之亡也汤之兴即武王之兴也鸣条之事凡为商民者莫不知其应乎天而顺乎人矣至于商周之际乃有疑焉观其前则明处其中则蔽也故周公举汤桀之旧闻以告之自其明以达其蔽也上帝引逸者非有形声之接也人心得其所安则亹亹而不能巳斯则上帝引之也是理坦然亦何间于桀第桀丧其良心自不适其所安耳帝实引之桀实避之则其恶升闻而惟帝降格矣天人之际惟极乃通治极则通格于皇天是也乱极亦通惟帝降格是也治乱虽殊极乎下而通于上则一而巳帝既降格谴告灾异以示所向于是夏可以深警矣尚犹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恶播人口至于有辞自絶于天而天亦絶之故惟时天罔念闻也元命者大善之命也出于天而行于君者也桀以淫泆肆于民上举措诛赏无非私意安得有所谓元命哉元命废则降致天罚夏祚亦从而废矣国之元命犹人之元气有则生无则死也夏既废其命故天乃命尔先祖成汤爰革夏正焉俊民甸四方者汤所以尽人君之职分也人君之于四方岂独恃一手一足之力哉明扬俊民分布逺迩使之甸治区画各有攸守而人君之职分尽矣伊尹之称汤曰旁求俊彦孟子之称汤曰立贤无方盖成汤治天下之规模惟伊尹周公孟子则深知之也明徳者治国平天下之本而恤祀则致敬神聚其徳而神明之者也自成汤至于帝乙圣贤之品差亦不一矣谓之罔不明徳恤祀者言大畧不失此心所以世不坠也商之多哲王是岂人力哉亦惟天大建立保治有殷而然也殷之哲王亦皆操存此心罔敢失帝之则无私主则无私施也此布徳行惠所以罔不配天其泽也茍不知操存失其帝则虽欲泽民亦皆私意之为何足以配天乎
  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丧罔非有辞于罚
  积治之后虽有失道之君亦未易动摇也纣袭圣贤之余业而其亡忽焉者积累之虽深戕败之亦大也诞罔显于天者言纣天理昏蔽之极其本既亡矣况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劳家而思所以保之乎先言不明天理次言不念祖宗者盖天理犹有毫髪之存则追惟前人栉风沐雨之艰难必不忍淫泆以荡覆之也善恶吉凶之理天道之甚显民心之共祗者也纣大淫厥泆而皆不顾焉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纣不听念于先王勤家则不畏祖宗矣罔顾于天显则不畏天矣罔顾于民祗则不畏民矣三畏既除举无忌惮穷凶极恶故惟时上帝弗保降若兹大丧也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者推本纣所以为天所絶者不明其徳而巳明徳天之所赋也明其徳者人之尽乎天者也纣虽下愚亦岂无是徳哉惟昏蔽蛊惑不能明其徳人欲日肆故其恶如上所陈也序纣恶而以是终之探其本也凡四方小大丧罔非有辞于罚者言国未甞无故而亡泛观前后亡国者其致罚之由必有可言者况周之奉辞伐纣乎尔顽民亦可以自反矣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前章所叙武王革命之理此章所谓今惟我周王则指当时言之也顽民之所以憾周者徒见东征为周公成王之事尔故明告以是皆帝之事我周王特大善承之而巳周为天子职当奉承帝事帝既有命曰割殷则不得不戡定剪除告其勑正之功于帝也惟我割殷之事未甞容少私意一于从帝而无贰适惟尔有殷王家自不得不惟我之适矣周不贰于帝殷其可贰于周乎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惟我事不贰适之谓也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惟尔王家我适之谓也当是时顽民犹妄意成王周公或可动摇故示以然不可移夺之志以定其心而一其所向云尔然圣贤事不贰适日用饮食莫不皆然盖所以事天也亦岂徒割殷之事哉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者其曰乃审度之辞盖甞审度顽民致讨之由实惟尔大为非度我固不先起兵端以动尔其作孽乃自尔邑非他人也又谁咎乎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者告之以迁洛之意也言予亦念天就殷妹土之地屡降大戾纣既死焉故今邪慝不正要当迁徙舎其旧而新是图夫岂得巳而不巳哉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此章明告以迁洛之意予时惟其迁居西尔者自殷视洛则为西也所以迁尔居于洛者非我一人秉徳不康宁而乐为开阖动摇也是惟天命而巳无违者戒顽民不可违天命也朕不敢有后无我怨者言我畏天命故于迁洛之事不敢有后虽欲少从容而不可得尔其体此意而无我怨也虽然周行天讨者也殷受天讨者也受讨者之惧冝若甚于行讨者今以文意观之周公常惧顽民常肆周公常切顽民常缓是何邪盖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彼诚粗知之喘汗疾趋之不暇亦何待他人敦勉督促邪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者以其父祖之旧闻而开谕之也惟尔平曰所知尔先人典册所载殷革夏命之事歴然可考我周之革商正如是耳以所闻于古而验所见于今废兴之理亦可识矣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盖周以商革夏之事谕顽民顽民复以革夏之事责周其言以谓商革命之初凡夏之士皆啓迪简拔在商王之庭有服列于百僚之间今周之于商士未闻有所简拔也安得而不怨乎此虽顽民责周之语然成汤革夏之政不多见于书因此语而推之则其举民望慰众心合新旧安危疑规摹略可见也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者周公称王命以大义裁之言尔顽民虽有是言予一人所听用者惟徳而巳故予敢以徳而求尔于天邑商尔其修令徳以应我之求不可援前比后而必我之爵也商犹谓之天邑者盖言其地旧为天子之都理当富于贤徳敢求亦敬贤之意重其事而敬其辞裁之者固甚正待之者亦甚厚矣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者复谕以所以迁洛者惟欲相率安肆矜恤尔躬岂可反以我为罪乎前云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此又云非予罪时惟天命夫岂欲借天以自解哉诚以顽民蔽蒙之极故每举天命之公以大警省之使于此而有发焉则知洛邑之迁周盖未甞与也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顽民之所以不安者盖不自知其罪之大迁洛犹为轻典故此章明以告之奄盖与武庚管叔同叛者昔我东征来自奄之时尔三监奄淮夷之众若正名定罪我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尽俘为囚可也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流窜荒裔可也今迁尔洛邑密迩王室是以亲比尔为事俾臣于我宗法成周济济多逊之盛渐染薫陶以成其徳为汝赐不既多矣乎舎殷就洛迁徙之劳顽民所知也舎遐逖而就中都寛宥之恩顽民所不知也故明以告之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告戒既终乃示以恩意勉以安居乐业永乆之计今予惟不尔杀者盖顽民负罪怀慝反侧不安故明许其不死所以洗其危疑也盘庚既迁之后歴告百姓者亦曰罔罪尔众亦是意也胥怨之恶小故告之以罔罪反叛之恶大故告之以不杀辞之轻重因其犯之大小至于与民更始则一而巳予惟时命有申者前章既巳详命之而是章之命复申告之也今朕作大邑于兹洛者盖为四方诸侯罔有所賔礼之地故即土中建都以防朝此营洛之本意也亦惟尔多士所服事奔走臣我周家进于济济多逊之盛非居洛不可此又营洛之意也盖营洛有二说一则以賔诸侯一则以居商士然则待汝商士者亦甚厚矣尔乃尚庶几保有尔土而无怀动摇之思此盖分之以田也尔乃尚庶几安宁各干其所止无起觊觎之望此盖受之以业也尔能敬天惟畀予矜恤尔惟敬则畏天命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祗顺福祥之所集也即天之畀矜也尔不能敬尔不啻不能保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惟不敬则不畏天命不畏圣人之言凡所命诰莫不违悖刑戮之所集也即天之罚也明福威以示之彼安得不知所向背乎今尔惟时宅尔邑继续尔居为长乆之计尔其有干有年于兹洛矣有干则有业有年则有养所以能胥匡其生也尔小子乃兴从尔迁者言尔之迁洛乃建立门戸之祖后世子孙之兴实从迁始岂不甚光荣矣乎自亡国之末裔而为兴国之始祖顽民虽愚其亦知所择矣所以作新之者无大于是也多士多方篇末皆有又曰盖殷勤以续前语然多士王曰之下阙文失其前语故又曰之辞不可尽通然所谓时予乃或言尔攸居者勉以安居之大指则可知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宋 时澜 撰
  无逸第十七      周书
  师长之言尊而不亲族党之言亲而不尊故严厉者少润泽而昵爱者多姑息是篇上自天命精微下至畎亩艰难闾里怨诅无不具载忠爱惓惓尤致意于寿夭之际是合师长族党之论萃为一书入之者深而开之者至信乎其为百代之元也
  周公作无逸
  周公遭变作七月之诗陈王业之艰难而无逸之作亦在于迁洛还政之后其时盖相先后也逸豫者祸乱之源三年东征以定外乱此特治其末耳无逸者治源之书也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无逸者天徳也亦君徳也君子所其无逸者凡人乍勤乍惰盖亦有无逸之时矣然能暂而不能居非所其无逸者也惟君子以无逸为所如鱼之于水兽之于林有不可得而离者焉或利而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无逸其视干健不息之体犹二物也周公之于篇首叹息而言之所以期于成王者不薄矣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非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之论也盖言先备甞稼穑之艰难乃处于安逸则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为生者也未甞知稼穑之艰难而遽处安逸兴一宫室起一力役视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彼本非有意虐民实未甞知民之所恃以为生者乃在于是也成王生于深宫而遽处人上周公深为之惧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终逸释之是干健之体有时而息矣后世渐不克终之患未必非此论啓之也周公既儆成王复引闾里近事明之相视闾里小人其父母勤劳稼穑其子乃生于豢养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者纵逸自恣也乃谚者纵逸则所习者下委巷谣谚常诵于口此流染已深之验也既诞者长恶不悛遂至于诞妄变文曰既谓巳至诞妄之地则无复可救矣恶至于此若非诞妄则必讪侮其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徒自苦耳自以为黠而反以老成为愚也刘裕奋农亩而取江左一再传之后子孙见其服用反曰田舎翁得此亦过矣此正所谓昔之人无闻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贼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刘为田舎翁乎周公之训委曲至此此乃亲戚之情话入人之最深者也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髙宗时旧劳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髙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既论无逸之理复举无逸之君以告成王叹息而谓之我闻盖语有所自来欲成王敬听之也严恭寅畏盖中宗无逸之实严则谨重恭则降下寅则肃荘畏则兢业合而言之则敬而巳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维天之命存于心流行于天下着见于祲象内体道心之微外观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参验省察不违其则所谓以天命自律也因桑谷之变而修省此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惧不敢荒宁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轻下民故祗惧而不敢荒怠宴安盖深知民之可畏而深识治民之果难也中宗之敬则然矣所以享国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寿也主静则悠逺博厚自彊则坚实精明操存则血气循轨而不乱收敛则精神内守而不浮至于俭约克治去戕贼之累又不待言凡此皆敬之力而寿之理也自此而下至于文王其眉寿无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寿仁其体敬其功与无逸互相发也髙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言其未践位之前备甞劳苦亲与小人游处小人之艰难尽知之矣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者盖前日亲见其难故不敢易其发也亮隂之制古之人皆然至于三年不出一语乃髙宗特以自治圣贤之君未必尽然故谓之乃或是或一道也言乃雍嘉靖殷至于小大无时或怨三年不言臣下想望一言之发而得说四海之内咸仰其徳是言发之后人情无不雍和而嘉靖无怨皆可得而见矣嘉靖不徒休息之谓盖礼乐教化蔚然于安居乐业之中也汉髙惠文景与民休息谓之靖则可安得所谓嘉靖乎无时或怨则非特不怨盖无怨之根矣髙宗之所以寿固无异于中宗然享国五十有九年于小大无时或怨之后盖民气大和导迎善气是亦寿考之理又发此意以深劝成王下章论文王之咸和万民亦是意也祖甲即太甲也不义惟王旧为小人者其始不义习与性成是所谓不义惟王也欲败度纵败礼是未居桐宫之前旧为小人之行也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言其思庸而复即王位困心衡虑深知小人之依故能保养惠爱庶民虽鳏寡之微亦不敢侮惩其慢之深故操其敬之力也太甲世次盖在中宗髙宗之前此以享国多寡为次也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无逸之反也惟其生则逸故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使其知之闻之其敢安于耽乐乎耽乐之极伐性丧生无所不至故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又歴数悉陈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深警成王耽乐愈甚则享年愈促也大抵守身之本自天子至于庶人惟先知自爱不失其身然后万事自此次第而举起其敬而收其肆者莫大于是此则周公忠爱拳拳之意也商去周未逺故周公以成王耳目所接者言之独称三君者中宗严恭寅畏不言所因则几于生而知之者也髙宗旧劳于外由经履歴渉而后成徳则学而知之者也祖甲旧为不义则困而知之者也人之品学之等无出此三者举此三君其义巳备不必复广引非有所去取也其论逸王则从其多者而槩言之亦非谓三君之后其君皆逸以意逆志可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惟正之供文王受民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商周犹异世也文王则成王之祖也故复举文王之无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者论文王之无逸先言其渊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气每患于上陵学问之道无他下之而巳矣损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则其用力于无逸者深矣是乃文王无逸之渊源文王则由父祖之抑畏而至于作圣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専意于安养斯民耳卑服盖举一端宫室饮食自奉之薄皆可推也物莫能两大厚于奉巳必薄于恤民文王于衣服自奉之属所性不存漠然未甞留意用力于是也则其力果安所用哉即于康功以安民即于田功以养民而巳力不分于奉已故功全归于恤民也徽柔盖柔之徽美者也懿恭盖恭之渊懿者也始从事于无逸者柔巽恭谨不谓之柔恭则不可其视徽柔懿恭意味光辉则大不同矣非文王之圣莫能与此也文王以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所谓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也于民言小者茍匹夫匹妇未被其泽则其怀保犹未周也于鳏寡而言惠鲜者鳏寡穷民垂首丧气乂王惠绥之莫不鲜有生意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者当是时纣方在上毒痡四海文王处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戞乎有杯水胜火之难推望道未见之心勤且劳自应至是也然亦岂若后世量书传餐代有司之任者立政言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则所谓不遑暇食者其勤劳必有在矣读无逸则见文王之劳读立政则见文王之逸岂相为矛盾者哉于至劳之中有至逸于至逸之中有至劳也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惟正之供者游田国有常制至于盘于游田则以是为耽乐固文王所不为也不曰不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游田之简则可知百用之约既无滥费自无过取所以庶之贡于文王者于正数之外无一毫之加也文王为西伯所统之庶盖有常供其在春秋诸侯贡于霸主者班班可见至唐犹有送使之制则诸侯之供方伯其来旧矣此章论文王之家法故凡无逸之条目如敦俭素重农亩恤困穷勤政事戒佚游防横敛大畧皆备其称文王之寿即前章之意然亦使成王知文王忧勤如此终享百年之寿则导谀之说谓勤政则伤生者亦不足信也以此防民后世犹有妄为文王忧勤损寿之说以啓人主放逸如郑者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
  无逸虽戒成王实欲后世子孙共守此训故以继自今嗣王言之观览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游豫以省风俗田猎以习武备为人君者所不能无也特不可过而巳过则人欲肆而骎骎入于乱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无观逸游田而使之无淫于观逸游田淫谓过也茍必欲絶之使无则迫蹙拘制郁而不伸非所以养徳也前称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简游田而继以惟正之供盖欲禁横敛必先絶横敛之源观逸游田者横敛之源也淫于四者侈费无度其不得不横敛四者既省用有常经自应以万民惟正之供也九贡九赋什一之制皆名正义顺天下之中制过是则害于理财正辞之义矣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者塞其逸乐之源也人之始耽乐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放逸所害几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而至于二日自二日或至于终身不反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无敢遑暇曰今日耽乐当此之时既巳尽失天人之心下无以示民而非民攸训上无以顺天而非天攸若是人也可谓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乐周公禁之如此其严盖人主不可使知耽乐之味苟开其一日之乐以为无伤逮其既甞此味则浸深浸溺矣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者纣之大恶数千载之后匹夫匹妇犹羞比之况当时夷灭尚新恶之尤甚故举其甚恶者以警之以谓茍不戒一日之耽乐顺长不巳则必至于为纣之徒也无皇曰今日耽乐盖原逸乐之始使之深絶其微无若殷王受之迷乱盖要逸乐之终使知必至此极始终备矣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爲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训告者以格言训迪之也保惠者以善道保养之也教诲者教戒诲语谆谆恳恻非特训告而巳也训告教诲皆见于言语保惠则极其调防于日用饮食之间功用盖相表里也古之人其徳业巳巍巍乎其大矣臣犹相与训告保惠教诲焉况成王幼冲之孺子岂可少此乎此无逸之书所为作也邪正相为消长左右前后无非正人训诲保养正气充实邪说何自而投隙乎故民无或敢相诪张诡诞为幻惑以乱主听也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者言人主此时不听君子之训则小人乃乗隙以邪说训之变乱先王之正法无小无大莫不扫除使人主未厌君子之言则小人岂敢遽进其说乎彼固有所窥而动也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者先王之正刑甚便于民甚不便于小人略而言之如严名分所以和民则而小人之陵者则甚不乐也省刑罚所以重民命而小人之残酷者则甚不乐也薄赋敛所以厚民生而小人之贪侈者则甚不乐也故小人得志必尽殄灭之而后慊于志民始无所措手足心口交怨矣为人上者至使其民心口交怨则其国亦曰殆哉此盖消长存亡之机故周公恳恳言之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知而弗去所以为智之实不蹈其哲则去之者也非智之实也故周公称三宗文王之哲必以迪哲言之谓允蹈其知而弗去也曷为而知三宗文王允蹈其知而弗去也凡人平居无事之时孰不知自反不责人之理哉及谤讟入于耳激于心则平日所谓自反不责人者忽然忘之肆其忿戾无所不至是非能蹈其平日所知者也惟文王三宗则不然厥或告曰小人怨汝詈汝则大自敬徳益修其所未至其所诬毁之愆过安而受之曰我之愆信若是欣然不怒不止于不敢藏怒而巳盖初无怒之可藏也如上所陈方未遇怨詈未见诬毁之时岂不知此为美哉至于身当怨詈诬毁之际能蹈其所知者惟三宗文王为然斯所以为迪哲也深味三宗文王之闻怨詈其功益新其心益平圣学之缉熈君道之广大断可识矣成王与后嗣王若此其不听不思三宗文王之迪哲人乃或诪张为幻造飞语以惑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不能不信之则以为果若是不永念其为君徧覆包含之道不寛绰洪裕其心以其诪张无根之说罗织疑似乱罚无罪杀无辜逺近小大万有不同而其怨则有同皆丛集于一人之身其何以当之哉两章皆言此厥不听盖不听君子之言乃国家存亡之决也虽幽厉之主岂不知眇然一身不能胜亿兆人之怨哉惟其不听君子之言故小人诪张幻惑百端千绪使之不得不信信则自至于怒怒则自至于虐终之普天同怨无所避之盍亦谨之于听受之初乎周公教戒既毕复叹息而使嗣王监于兹者盖一篇之训深切至到欲其永监于此也无逸之篇七更端每以呜呼发之盖深嗟永叹其意在于言语之外也始以逸豫为戒终则以弃忠言惑邪说坏法度治诽谤结之惟无逸然后能去其病而所以保无逸者亦不过是数者之戒也茍不幸而有是病其趋于逸豫如水之就下而逸豫者亦所以生是病也故以是而终无逸之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五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宋 时澜 撰
  君奭第十八      周书
  召公不疑周公前辈辨之悉矣于其盛满而欲去周公反覆留之不遗余力后世权位相轧之际排之使去则多有之挽之使留盖亦鲜矣周公固不可以后世论也然大臣之秉心公则深恐无助私则惟恐不专公私之间世主所当深察也
  召公爲保周公爲师相成王爲左右召公不说周公作君奭
  成功不可居也洛邑成而周公告归盖与召公同心也巳而成王尽礼以留之周公既幡然而改矣而召公犹守前日欲退之心未改也故于师保左右辅相之任则不说焉周公乃作此书反覆开谕挽留之于是始为周公留周公圣人也视周公以为去就可以不差也召公于吾心之未谕未甞以周公留而我亦留不茍于随如此及其既谕也非特暂留于一时相成王又相康王身任托孤命之责而不辞葢有味于周公之言矣惟其重于随所以笃于信也呜呼斯其所以为召公欤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呜呼君巳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歴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以名相命周初葢犹质也殷之丧乱自后世之私言之则殷之祸周之福也多士告殷民而曰弗吊则悯劳之辞耳今周公之告召公周家大臣自相与语亦首曰弗吊葢圣贤以天下为心不幸而遇丧乱又不幸而任此责岂其所乐哉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之矣其何以承之乎我不敢知曰其基业永可保信期于休盛惟顺天则庶乎辅成我之诚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而自弃于不可为也人之于天或恃而不自修或惧而不自彊谓厥基永孚于休恃而不修者也意天之必福已者也谓其终出于不祥惧而不自彊者也意天之必祸已者也天无必必非天也必之者非知天也周公谓吾之于天岂敢计祸福必之哉惟尽在我之诚以顺天而巳复叹息引召公前日之言而质之召公巳甞曰是在我矣我亦如召公之意不敢自惰而安于上帝之命盍相与悉心而奉天曷为遽忘前日之言而欲去也召诰言天屡云我不敢知与周公若合符节则召公前日之言可推矣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防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者周公告召公茍弗永逺念天威之可畏于今日我民无怨尤违戾之时遂谓天命巳固民心巳安可以退身而它日之事则惟它日之人在我后嗣子孙之侧者自任其责召公之意虽若此如万一后嗣大不能恭敬上下骄慢侈肆遏絶佚坠祖宗之光明则宗臣之义可云我在家而不知乎固不得以既退而逃其责也曷若今相与勉留而扶持之乎天命不易天难谌者不易盖天命之理天命至公不可攀援不可着古先圣王所以兢兢栗栗若陨深渊者也验吾心操舎之际则知之矣自天言之则曰不易自人观天言之则曰难谌易而信之则未甞知所谓不易者也乃其坠天之命则其亡忽焉不能少经歴歳时斯其所以为不易难谌也其可谓天命既固而不扶持之乎嗣前人恭明徳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者既言天命难保又言保祖宗之业者责实在于周公前人文武也恭明徳恭承文武之明徳也是责虽在我我岂能自有所为哉不过啓迪开导前人文武之光明施于我幼冲之成王而巳明徳者光之体光者明徳之发由恭承则言其体由施用则言其发也玩非克有正之辞则周公退托求助于召公之意在其中矣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者凡分章皆更端又曰则纪其语之既终复续形容议论之起伏并与精神而写之者也天命不易固不可信在我之道惟思文王之徳则可以延世天必不用释于文王所受之命也徒信天而不知反求则以天为在外信文王所以得天者是则信天之实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作孚求天者莫亲于文王也言此者所以绎迪前人光之意而终之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章序商六臣之烈盖勉召公以匹休于前人也伊尹之佐汤以圣辅圣其治化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言其通于天也伊陟臣扈之佐太戊以贤辅贤其治化克厌帝心故曰格于上帝言其通于帝也自其徧覆包含言之则谓之天自其主宰言之则谓之帝天譬则性帝譬则心初非二也凡书之或称天或称帝各随所指非有所轻重至于此章对言之则见圣贤之分焉格于上帝犹以存主者言之也至于格于皇天则浑然天体不可以存主言矣虽然太甲之保衡即前日之伊尹也佐汤则格于天佐太甲则格于帝何也非伊尹之治化不若前日太甲则不若汤也伊尹之于太甲亦未尝以其不若汤降一等而自贬也咸有一徳之篇固以汤期太甲其未入圣域未格皇天盖太甲之责也巫咸亦太戊之辅相也不置之伊陟臣扈之列止言其乂王家何也咸之为治功在王室而精微之蕴犹有愧于二臣也祖乙之有巫贤武丁之有甘盘不言其治功髙下者盖周公之论本非为方人而发成汤与太甲太戊致治有圣贤之异其辞不得而同伊尹扵成汤太甲所事有前后之异其辞不得而同巫咸与伊陟臣扈并时有优劣之异其辞不得而同若巫贤甘盘各着声烈于一朝无所疑混固不必铢铢而较之也巫咸之事不见于经矣武丁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而四海仰徳实传说之力舍说而举盘者盖盘源也说委也先河后海之意也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歴年所者言是六臣率循深惟此道而勲名各有陈列布在天下故殷家之礼升而配天多歴歳序惟天子祀以祖配天而冕服鼎爼莫不配天之数然则配天之礼盖天子之礼也自汤以诸侯升而用天子之礼乆而不坠实六臣之力也六臣所率惟者皆此道而心之所至则有差焉孟子论伯夷伊尹孔子而终之以是则同亦此意也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者命而曰纯言其眷命之甚笃也眷命之甚笃则以商家富实百姓厚于民故天亦厚之也是盖六臣深知根本之所在而祈天永命也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者王人王也六臣格其君心其王罔不秉君徳于上明恤犹显比之谓盖显然以至公拊恤天下在内则逮卑贱之小臣在外则逮于藩屏之侯甸内言小臣极其目也外言侯甸举其纲也恩意浃洽于内外公平周溥斯乃所秉之君徳也后世之君私昵小臣优伶仆隷光宠赫弈而偏爱一国如平王之贰于虢者防之非不深可以谓之明恤乎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者言君固秉徳况凡奔走在列者惟此之故惟徳之称以用乂其君君徳成就彰信兆民凡有所为于四方安得不如卜筮之神民罔不信乎乂云者规諌箴诲以治之也六臣下实其民上格其君又号召天下之贤俊使朝夕以道徳之言涵浸薫陶以厎于罔不是孚之盛此真大臣之职业也大臣之职业如此召公不景行行止而遽言退乎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坦然无私之谓平格者通彻三极而无间者也天无私寿惟其至平通格于天者则寿之平则常永悠乆有寿之道寿其当寿无所加损斯其所以为天也斯其所以保乂安治而寿有殷之祚者也前章序成汤伊尹而下君臣各尽其职不亏不偏盖平格之实也天之保乂有殷如此至于殷纣亦嗣天位乃骤罹灭亡之威曽不赖前人而免焉益见天之无私寿也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者周公言天命之无常而归重于召公商家先哲王之多也基业之厚也一旦失道而灭天曽不以私寿之况我新造之周天命未固者乎汝召公勉留而为周家永乆之念则有固命矣国命之固不固惟繋于召公念之永不永其忍不为此而留哉召公而永念则天命必固其治效亦赫然明着于我新造之邦而身与国俱显否则身与国俱辱矣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顚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彞教文王蔑徳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商与周接其兴亡既可见矣若文武之朝则召公回翔其间而身履者也故周公复举其亲见者以警之割裁也申重也劝勉也上帝之相文王裁割其偏申重劝勉以日新其徳以集大命于其躬徳成则命集徳者命之实命者徳之致也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盖所以割文王之徳而致其密察之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闻不巳盖所以申劝文王之徳而进其缉熈之学文王之密察缉熈是乃上帝之割申劝非复有诏之者也文王既集大命则任天下之责故其心庶几能修和于诸夏以尽其职分太和虽贯古今盈宇宙而不息然纣为天下宗主穷凶极虐戾气充塞而和则愆矣修而复之实文王责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则修和之实也所谓修和盖本于割申劝以修己之和推而放之于诸夏也尚克者望道未之见之心也如曰巳克则岂所谓纯亦不巳乎文王之所以内进厥徳外和有夏合内外之道者盖亦有贤哲之辅焉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顚南宫括是五臣者皆胥附先后以辅文王可谓盛矣文王犹歉然未足复曰人材之少无能往来君民之间以迪导常教于下者故文王自视蔑有少徳降于国人贤巳众而视之若寡徳巳盛而视之若无此乃纯亦不巳之心也想召公闻此言反视已之功业眇然一羽之在太空敢自谓成而欲去乎文王既不巳如此亦惟五臣者纯一佐佑秉徳不移蹈履至到实知天威以显其君而受殷命故曰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迪见者蹈履而实见非小知之窥测也冒闻者覆冒而徧闻非一事之感格也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孔氏谓虢叔先没意其或有所传欤武王继世文王五臣虽一人先没惟此四人者尚蹈有禄位盖言赖故老之犹存也后暨武王诞天威咸刘厥敌者言四人后与武王大天讨防刘其敌盖言其集大勲也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者既集大勲遂显其君惟覆冒之所及大尽称武王之徳盖言其达声教于四海也造端于文王故论其原成终于武王故论其效固相为终始也师尚父之事文武烈莫盛焉不预五臣之列盖一时议论或详或畧随意而言主于留召公而非欲为人物之评也文武君臣于天人之际佑曰纯佑知曰迪知见曰迪见闻曰冒闻将曰诞将称曰单称凡皆致其一知其至大其用极其效非若后世乍出乍入安于小成者之为也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者周公言今两圣五贤之责皆在我之一身惧不能胜若游大川罔知津涯岂能独济哉予往与汝召公其共济可也求助之切也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者此小子乃指成王言成王虽巳亲政然幼冲小子未知艰难政当同未在位之时而尽瘁扶持之不可以成王既在位而大责我以当去也收罔勗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者言召公若收敛退藏罔勗勉成王之所不逮以耉老为徳髙视逺引不降心而屈留则周家之治可忧矣鸣鸟盖是时周方盛隆鸣凤在郊卷阿鸣于髙冈者乃咏其实周公谓召公若收敛以老成自居不屑国事则我岂能独保今日之盛在郊之凤藏而不复闻其鸣况敢言进此而有所感格乎自后世观之天下可无召公不可无周公而周公于召公之去反惴惴然惟恐其不留焉斯周公之所以为周公也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周公歴陈文武股肱之盛复叹息告召公肆其监于兹勉其视此而自彊也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者周公深思王业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文武之受命其休则无疆也迹夫后稷公刘以来积累缔造盖亦艰难之大者也思其休岂不可喜固当有以承之思其艰岂不可惧固当有以保之苟欲洁其身而不为社稷深长之虑则亦硁硁然狭隘之甚矣告君乃猷裕者告召公勿狭隘欲去盍谋所以寛裕者可也郑氏谓召公不说似隘急故令谋于寛裕是也盖大臣之位百责所萃震撼击撞欲其镇定辛甘燥湿欲其调齐盘错棼结欲其解纾黮闇汚浊欲其茹纳自非旷度洪量与夫患失干没者未甞无翩然舎去之意况召公亲遭大变破斧缺斨之时屈折调防心劳力瘁又非平时大臣之比顾以成王未亲政不敢乞身耳一旦政柄有归方欲偿前日之志而反不得遂焉此所以鞅鞅不恱也是则然矣盍谋所以寛裕者乎诚寛裕其心逺思文武王业之艰难展布四体为乆大之规摹则向来勌厌急狭之病自融释于平寛之域矣我不以后人迷者周公言我终不独善而使后人迷乱此盖自言其所以不去者而亦以勉召公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
  此章举文武所以命召公者以感动之也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兹大命者前人文武也文武布宣其心乃悉倾倒以命汝召公置之辅佐仪刑具瞻俾作汝民之根极其命之辞则曰汝明明勉励以配偶辅佐王者命之大如此为召公者在至诚服乗此大命不可失坠今而遽去则是坠此命而非乗此命矣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者又追文王之殊遇以感之召公纵不为成王留不为周公留盍亦惟念文王前日眷遇之厚徳为我周家大受无穷之忧责乎想召公闻斯言必竦然动于中矣洛诰周公之复留实以文武之故今召公欲去周公复举文武以感之非惟周召一心而文武所以使人惓惓于再世之后周公父子兄弟间固不待论而召公之为此身老而不敢言归则其待大臣者亦可得而推矣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譲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告汝朕允周公言凡所以告召公皆我所信允当而不可易者非苟言之也保奭呼其官而告之也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者深勉召公之畏天也是心不存则虽前日天降祸于殷覆辙未逺犹不知省其用力于敬为我监观殷亡之大乱以此之故念我天威之可畏而于时保之是心存则天威盖凛然矣监殷召公所自监而谓之以我者以周公之重而敦勉之也召公成徳之彦其操存者熟矣牧野之事宁有遗落而忽忘之乎盖心不可有所当其欲退之心重则心于退矣于此则遗于彼此周公所以大儆之以操存之功也然召公所谓不存者岂若常人然哉亦毫厘之间耳惟周公能见之惟周公能治之当其相与语微有不寛随以告君乃猷裕开之微有不存随以其汝克敬敛之开敛于眇忽形之际是以洙泗鑪锤之妙而用于丰镐鼎铉之间何其盛也周公复言予不信惟今日若此告谕予固每惟曰所以念天威而保之实因我二人岂可舎去盖甞问汝汝之见有合于此哉其不合于此哉汝则言曰诚在是二人但天休滋至功业日盛福禄日増惟是我二人不能胜盍相与避满盈乎其汝克自敬徳益加抑畏明扬俊民布于列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啓滋至之天休毋徒惴惴欲去也若他日天下廓然无事则在汝推让后人于大盛之时超然肥遯吾不汝禁今岂辞位之时乎周公复叹息而言笃于辅弼者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休盛功绪既见要当终之故我欲咸成文王功业于不怠孜孜勉勉必至大冒海隅出日之地无不率服惟上所使然后始厌吾心始不负大臣之职业始可谓之丕时可以让于后人而去也其后召公歴成康而犹未释大政岂非念海隅率俾之语而自视常歉然乎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惠顺也周公告召公我所以不顺汝欲去之意乃若此多诰谆复而留汝者予惟用闵于天之于民欲生养之盖甚艰难今方有端绪召公乃舎去而不肯成就之是诚大可悯也天地之大徳曰生周公深见于此故见贤者欲去民不得遂其生则为天悯之也前以文武留召公今以天留召公意益切矣召公其敢不留乎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召公之欲去也见民之罔尤违谓民心巳安而所可保也此其欲去之根故卒章复深言民情难保以警之叹息而谓召公惟乃践歴谙练之乆固知民之徳亦罔不能厥初今日之罔尤违盖亦易事惟念其终则难保而可畏耳其祗顺此诰思保民之难往矣敬用其治不可易也此召公巳留而周公饬遣就职之辞也然洛诰周公之留则有酬荅载于简册此篇乃无召公肯留之语盖召公之于周公犹顔子之于孔子之不违如愚其领受之意固见于眉睫之间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宋 时澜 撰
  蔡仲之命第十九    周书
  文王之隆而蔡叔以囚蔡叔之囚而蔡仲以封安或生危危或生安二相召也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
  呜呼孔子序书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周公之囚蔡叔岂得巳哉叔未死之前周公之心所谓庶几改之予日望之者也岂忍遽必叔之不能改哉叔既没矣此望絶矣于是以平日友爱之至情不得施之于叔者并施之于仲命诸王以封之蔡焉书曰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呜呼何其深见周公之心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乗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爲卿士叔卒乃命诸王之蔡冢宰首六卿而緫百官天子之相也周公以三公而下行相事者也周制每以三公兼六卿抑有深意焉三公无职六卿则分职矣三公论道六卿则行道矣以三公兼六卿同精粗源委于一体可离非道也史先书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继以羣叔流言所以结正三叔之罪主少国疑之时冢宰之位乃社稷生民之根柢也是位一摇则天下岌岌乎殆矣今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而三叔乃流言倡乱以摇之岂周公一身之利害哉是乃欲倾覆文武之社稷涂炭四海之生灵得罪上天得罪宗庙天讨所加非周公所得而私也象之欲杀舜舜在侧微其害止于一身耳故舜得遂其友爱之心周公之位则系天下之安危矣虽欲遂友爱之心于三叔不可得也心一而位殊也乃致辟管叔于商者始祸造乱不得而赦致云者有重之难之意所以深着周公之不得巳也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乗者蔡叔之罪次于管叔故不杀而囚犹从之以七乗之车则异乎凡民之缧绁者亲亲之恩也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者霍叔之罪又次于蔡叔故不囚而降编于民伍甫及三年而复其国也于蔡叔霍叔每求其轻是以知周公之于管叔亦欲求其生而不可得也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者周公蹙然于三叔之刑友爱之情郁然不舒幸而蔡仲能用敬于徳则亟擢之虽为官择人亦以少释此恨也叔卒乃命诸王之蔡者蔡叔迷复不反虽命其子于王还其旧封而吾心终不满也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愼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彞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命书之辞虽称成王之命实周公之意也率徳率文王之徳也改行改蔡叔之行也于善云徳言其实然于恶云行言特所行之过而非中之实然也蔡仲生于忧患监祖惩父是能慎其道而涂辙不差也审所择者也肆故也以其能慎厥猷故予命尔侯于东土戒以往即乃封敬哉者欲其毋失此心也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者周公以兄弟为体不忍蔡叔叛乱之愆播于天下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欲亟掩覆之而不可得故望蔡仲庶几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不忠不孝乃蔡叔之愆茍其子能反其道子之新善着则父之旧愆庶乎其掩矣仲之勉于忠孝岂特盖叔之愆亦以解周公之愧恻怛之意见于言外也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者蔡叔之恶既无以贻厥子孙仲乃一国始封之祖创业垂统之责实繋焉盍进其歩武自我作古克勤不怠以垂法于后斯须之怠则流弊或在于数百年之外不可不谨其源也率乃祖文王之彞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者文王之常训固仲所当率也蔡叔之违王命仲克庸祗徳若不必戒也而犹戒者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周公视兄弟子孙薫然慈爱惟恐有毫发之伤不幸三叔连叛伤公之心多矣兄弟子孙之间岂堪有再违王命者以重伤公之心乎故仲虽不必戒而必戒是乃周公哀痛创艾之至也
  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
  处安乐者病于肆处忧患者病于拘不幸而过宁拘无肆然拘者要不可不开广之也蔡仲生长于叛乱幽囚之中虽动心忍性克庸祗徳岂无或过于拘者乎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此言天人无适无莫之理以开广之也天无私亲所辅者徳民无常主所懐者惠仲其无以父之恶得罪于天人迫蹙而不敢骋也进尔之徳布尔之惠斯得天人之助矣不徳不惠则叔以文王之子而不得保其身有徳有惠则仲以蔡叔之子而不得辞其国天人无亲无常至公之理于斯可见仲盍鉴此而日新其功乎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此言善恶殊涂同归之理以开广之也凡曰为善质文异尚而归治则同凡曰为恶彊弱异态而归乱则同仲之率文王之徳改蔡叔之行兢兢乎其甚谨矣故使之大其心而广之博观万善随其时乂奚独率于文王并戒万恶絶其本根奚独改于蔡叔所以进之者洪矣
  尔其戒哉愼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建国之始图事揆防必审其始而思其终终始具举然后可乆可大而不至于困徒慎初而不思厥终则终至于困穷虽葸然忧惧犹无益也有始斯有终理本相对实未始在于始之外所以不见者特思之未尽耳惟云者思之之谓也语以慎始而复授以虑终竭两端之教也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者告之以诸侯之职也勉其所当为之绩欲其无邀功生事也睦其四邻之国欲其无结怨起隙也是二者乃所以蕃屏王室和协兄弟也茍邀功结怨社稷倾况能翼卫王室而不失兄弟之懽乎康济小民者民惟本康济之政必下逮于至微至弱然后可也上奉天子旁睦友下安民庶是乃所当懋之功绩诸侯之职毕矣观防戒蔡仲之辞则周家所以示徳意于诸侯安静鎭定之规摹可槩见矣
  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奉王室待诸侯抚小民随时随事莫不有中率皆自于中则无过不及之失也旧章盖文武典宪布在侯者所当谨守而巳不可作其聦明而变乱之也大抵旧章平实乆大例不与新进喜事者合故作聦明者尤欲乱之焉不作聦明则天之徳也巳作之则非天之聦明特沾沾之小知耳作与不作而天人判焉曰率自中无作聦明乱旧章所以戒其出于己者也听览不贵于速而贵于详迎刃立决顾盼生风似若可喜然忽畧踈快动皆愆尤凡谗说奸言曷甞不乗其匆遽之时而入乎惟详其视听则定而后应安徐审订表里毕陈侧媚之言将望洋而不敢进故详者乃听览之大法也茍惟不详岂能不以侧言而改其法度乎规矩法度未至于乐循理则常若维絷而侧言乃解其絷而纵之逸乐之场故从之也经曰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所以戒其临于人也两者交尽则不负分茅胙土之意而为天子所嘉矣复叹息而饬其往申之无荒弃朕命之戒以蔡仲恂恂祗畏岂荒弃王命者盖地之逺也时之乆也敬或有时而衰焉行而复戒之所以俾其着之于心也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王政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
  淮夷与奄成王之时盖皆再叛大诰周公东征固巳序淮夷之叛矣此序复云成王东伐淮夷是再叛也多士固言昔朕来自奄矣此序复云成王遂践奄是亦再叛也践灭之之谓也复迁其君于蒲姑者按孟子周公相成王诛纣伐奄则奄实济纣之恶武王之时既用师矣至是盖三加兵于奄也长恶不悛故不得不迁以变移之迁而先告召公有以见周公于军国大议未尝敢专非惟善处同列盖股肱心膂自应一体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宋 时澜 撰
  多方第二十      周书
  自大诰讫于多方所以经理殷民者何其劳也盖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徳泽在民者深而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奔播窜匿幸灾伺变者尚多有之不幸而武王崩成王幼管蔡造祸以喜乱之徒因思旧之情乗内难之隙三者参防故其为衅鸱张蟠结而不可解当斯时也非周公之忠圣勤劳亦曰殆哉虽然是固周之不造而实则天之大扶持保佑有周者也人之稚齿百疾先见则必过加调护凡伤生伐性者一不敢萌焉所以培固眞源克登上寿者盖以少年多疾之力也成周八百年之基业可于此占之
  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作多方
  多方与多士辞指相出入多士既迁殷民而独诰新民者也故其辞视多方为略多方既践奄而徧诰庶者也故其辞视多士为详宗周谓镐京王者之定都天下之所宗也东迁之后定都于洛则洛亦谓之宗周卫孔悝之鼎铭曰随难于汉阳即宫于宗周是时镐巳封秦宗周盖指洛也然则宗周初无定名随王者所都而名耳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
  多方周公以王命诰者也史之记载先曰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何也示有所统君臣之大义也先曰周公曰而复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周公之命诰终于此篇故发例于终以见大诰康诰多士诸篇凡称王曰者无非周公成王之命也汉儒乃谓周公尝居摄称王以啓王莽之乱其亦未尝深考于此邪猷告尔四国多方而继之以殷侯尹民者虽以道徧告四方而意则主于殷民故复挈尝为殷侯长民者而告之也殷侯谓武庚前此则殷称王后此则殷为宋迁洛之众不能悉至镐故呼尝为武庚长民者使致告于其众也主于殷民而徧告四方何也三监之叛淮夷与奄相顾而起则其驱扇者广矣今虽平殄然余邪遗疾犹或在人肺腑恐其有时而发也于是涣汗大号歴叙天命之公古今之变征诛安集之本末俾四国多方咸与闻之大破其疑而深絶其根者盖在于是兵寝四十余年之盛其亦训诰之助欤
  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周之革殷乃奉天命之公非私取之也我惟大降黜尔殷命公天之罚明白正直未尝有纎芥覆藏蔽匿之意尔多方殷民盖罔不知之矣天命至公至明如此尔武庚尔顽民尚迷不悟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谓大肆其图度校计以求天之命自厎灭亡不深长敬念于保宗祀之道也天命可受而不可图图则人为之私而非天命矣此盖深示以天命不可妄干乃多方一篇之纲领也于是上引厯代所以失天命受天命之明证以示之桀之恶上通于天惟帝降监感于有夏谴告而警动之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言天谴愈甚桀恶愈长方且大其逸豫虽忧民之言尚不肯出诸口况忧民之实乎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者言桀逸豫顺长乃至于大纵淫昏天理曾无暂开之时凡视聴动息日用之间洋洋乎皆上帝所以啓迪开导斯人者劝则孳孳勉勉欲罢不能之谓也虽闾巷之人岂无人欲少醒耳目清明之顷乎此即所谓劝于帝之迪惟其介然之蹊旋即湮塞所以冺然众人也至于桀则终日昏酣未尝发见天理或防乎息矣乃尔攸闻者警之以桀之自絶于天汝所素闻欲其因桀而知纣也厥图帝之命谓不顺受帝命而以私意图度之是逆天也盖与武庚顽民同病也帝命在民承帝之命惟有爱民更无他法桀外图帝之命反抑塞民之生理何异却行求前乎丽民之所依盖其生理也若依于仁依于贤依于土依于衣食之纣一皆抑塞遏絶之所谓不克开于民之丽也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者原其乱因盖始于内乱甲始也妹喜之嬖是也蛊其心败其家然后流毒于国于天下探其根而言之也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者言桀之心既蛊惑自应悖虐不能善承有众自应不能大进于恭而大进其舒慢以侮虐斯民自应专择夏民贪叨忿懫者钦崇尊尚之同恶相济以戕虐邦邑生于其心其流必极于此也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爲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愼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桀既暴虐失君徳而不能主民矣故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曰求曰降岂眞有求之降之哉天下无统涣散漫流不得不归其所聚而汤之一徳乃所谓显休命之实合众离而聚之者也民不得不聚于汤汤不得不受斯民之聚是岂人为之私哉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者天命汤代夏刑灭其国天之不畀于桀者大矣然非天大絶之也桀之絶天者大故天之絶桀者亦大有是形则有是影影之小大随其形未尝有毫之加损也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者义民知义之民也桀之世四方其少君子哉顾其三宅无义民则所任者皆不义之人矣义民在下素志不伸虽多何补故周公慨叹桀以尔多方之义民蔼然辅世长民之具混混同流相随覆亡不能永受众多之服享犹负米而饥载泉而渴盖深哀之也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者言桀既有义民不能用则所谓夏之恭多士盖皆叨懫之人前章所云日钦者也彼既以奸恶为桀所尊用岂复能明达不惑保养斯民乃相胥専播其虐于民民被其虐甚至于凡有所为欲耕则害其耕欲贾则害其贾无一能达四向皆穷如抵墙壁所谓至于百为大不克开也民穷如此安得而不变乎凶徳相济所以益速桀之亡也言虽指桀尔殷侯尹民尝逮事纣者宁不怵然内愧其颡有泚何周之敢怨乎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者简择也当是时民方择君故也汤所以能以尔多方简代夏主民者其道岂有它哉谨其所依而巳前章不克开于民之丽者言民之所依也此章愼厥丽乃劝者君之所依也汤深谨其君之所依所以为劝民之本徒善其外而不谨其中心之所厎丽依止盖未有能动者厥民所以仪刑观法者亦用此而竞劝感之非自外也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愼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者言商传世之多要皆不失其所依明徳愼罚正指君之所依也明徳徳之实也愼罚仁之发也君道依于明依于仁而巳商传世之君徳固有浅深然大畧不失所依亦皆能用以教化劝导斯民其刑其赦亦皆能用以劝民赦而民劝之犹可也刑使民畏耳亦克用劝则有黙行于刑赦之间者矣盖所谓明徳愼罚之本而君之所依者也每语结之以劝者天下非可驱以智力束以法制惟劝化其民使常有欣欣不巳之意乃维持长乆之道也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者多方虽诰四国而主于商民则尔辟谓纣也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如此今一旦至于汝君乃以尔全盛之多方不克坐享天之成命而亡之是诚可悯惜也天命至公操则存舎则亡以商先王之多基业之大纣曽不得席其余防其亡忽焉危微操舎之几周公所以示天下深矣岂徒曰慰解之而巳哉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序呜呼于王若曰之上盖周公先自叹息而始宣布成王之诰告又所以见周公未尝称王也又此篇之始周公曰王若曰复语相承书无此体也至于此章先呜呼而后王若曰书亦无此体也周公居圣人之变史官预忧来世传疑袭误盖有窃之为口实者矣故于周公诰命之终篇发新例二着周公实未尝称王所以别嫌明微而谨万世之防也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者言天未尝用意弃夏商乃二国自絶耳教之以自反而不怨天也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者言孽非天作乃纣自作此章论夏商二国乃惟皆指其自作之孽也纣以尔多方之众惟意所适大肆淫泆不顺天命而妄图度焉凡人欲之作天理之逆皆是也恶之播于人口者谓之辞方恶之未熟也大者则传道之至于琐屑者犹未暇举焉至于肆欲逆天其恶既熟则民不堪其虐无复讳避虽琐屑之恶极口歴数一一有辞是民既弃之矣天固不得而不弃之也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间之者集乃积集之集享乃享国之享治世之政聚其所以兴所谓集于享也乱世之政积其所以灭所谓不集于享也桀图其政既不集于享而集于亡故天降是丧乱而俾有代之岂非桀之所自取乎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者商亲代夏为纣者可以永鉴矣反于桀之淫逸而又加其逸焉所谓逸厥逸也言罪浮于桀也不蠲不洁也纣图其政无非秽浊不蠲日进长恶既极故天降是丧乱焉又岂非纣之所自取乎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者言纣虽当亡天尚以先哲王之故未忍遽絶而待其改也纣固无能改之事而有可改之理圣狂罔念克念之机所谓可改之理也圣者通明之称周官列六徳以教民而圣居一焉则非大而化之之圣矣若大而化之宁有罔念又岂狂者一克念而遽可至哉然大而化之之圣亦通明之极而化之者也狂而克念亦大而化之之基也斯所以皆谓之圣也虽曰通明不念则狂虽曰狂惑能念则通其机惟在于念与不念之间纣虽狂惑如其能念则作圣孰御哉惟有可改之理故天以商先哲王之故徘徊五年须而待之暇而寛之依依于其子孙而觊其改焉纣乃大为民主肆于民上曽无少善可念可听然则天絶纣乎纣絶天乎周公知天未遽絶纣可也何所见而能数其年也我之未忍民之未厌斯则天也民由之而不知圣人与天为一动静乆速极于着察故明数其年谓之五焉此盖武王周公之所独知说者乃牵合嵗月以附其数亦舛矣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纣之改终不可待也天于是求民主于多方大警动以祲祥谴告之威开发其能受眷顾于上天者而尔多方之众皆不足以堪眷顾独我文武克享天心故眷命集于周焉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者言其所以受上天眷顾之实也得民者得天之实故前章论夏之亡必本于不克灵承于旅而文武所以得天者亦惟曰灵承于旅而巳民承君者也君于民众亦谓之承者民可近而不可下也承而谓之灵者文武之于众承接拊循融融乎其善也克堪者能胜之谓也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徳之为重举者莫能胜也文武之于徳能胜而用之则其力过孟贲逺矣汉唐贤主岂无欲布徳于天下者惟力薄而夺于私欲故驳而不纯是知徳者非有眞力则莫能胜莫能用也文武温然承其民毅然举其徳是诚可以主大众膺大任而典神天之祀矣故天之所助有加无巳式教我用休简择而畀以殷命尹尔多方焉天盖不言所谓式教我用休者如之何而教也文武既得乎天天理日新左右逢原其思也若或起之其行也若或翼之是乃天之所以教而用以昌大休明者也非谆谆然而教之也此章盖深谕天下以向者天命未定眷求民主之时能者则得之孰有遏汝者哉乃无一能当天之眷顾者今天既命我有周而定于一矣犹汹汹然不靖欲何为也明指天命而詟服四海奸雄之情者莫切于是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寜乃惟尔自速辜
  由大诰而至于是篇周公之诰亦既多矣忧其渎而玩也故明告以自今我不敢复多诰惟大降黜尔四国民命而殄灭之言告谕不可多得而威罚将行亦以大警之也既曰不敢多诰矣自是而下训诰犹绎络而不絶焉于是见周公之惓惓斯民也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者教之以诚实寛裕各安于其国也惟诈故迫惟忱故裕险诈者躁扰而不安其位斯其所以迫也诚忱者平寛而不愿乎外斯其所以裕也使三监淮奄之属诚知所谓忱裕者则于尔多方自有乐地岂至于行险徼幸哉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者介犹賔介之介相助之谓也天之所废不可辅天之所兴不可毁相扇而扶持巳灭之商逆天之命者也夹辅而助治方兴之周享天之命者也其别如此曷为而不知所择乎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者言尔前日之叛乱据法定罪则潴其宅收其田乆矣今尔犹且得居尔宅耕尔田尔曷不思我周家之大造顺我王室各祗天职以共广天之命乃相啓迪教诱以屡为不静乎反覆背恩一至于是使他人论之殆将裂眦切齿不胜其怒矣周公乃从容而曰尔心未爱盖伤顽民累于灭亡之祸必其心未知自爱而然是深可悯恻而巳渊乎天地父母之心也复叙其前日不自爱者尔乃不大宅天命谓其不安天命而妄动也尔乃屑播天命谓戕灭天理虽琐屑之仅存者皆播弃而无孑遗也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谓既自作不法乃图见信于正甚言其不自反也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如大诰多士之训如东征践奄之师既至于再至于三矣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者降尔命谓前日黜殷迁奄之命若犹不循省悍然不用我降尔之命则固将大罚殛之不可望如前日之恩贷也此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寜而欲荡摇尔民人乃惟尔自作孽以速辜而巳秉徳不康寜多士多方皆言之盖顽民不自省已之屡叛屡起乃不康寜之大者反咎周之迁徙讨伐为不康寜不自责而责人此其所以为恶也故每提耳而告之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曁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开谕既备故此章勉长治商民者以劳来安集之事焉始告多方而复云殷者虽诞告万方而所主则殷也次告多方而不云殷者例巳见前而不必重出也盖皆歴叙天命废兴古今成败是冝天下共闻之也此章专论劳来安集商民之事告殷多士可矣而有方多士何与焉复两出之何也盖告天下以安集商民之本末使知其甚厚不薄也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者监盖王命监成周之新民者乃周公君陈毕公之职也犹诸侯之分民有君道焉所以谓之臣我监也不曰臣我周而曰臣我监者举其亲于民者也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为名胥伯小大众多之正盖凡殷多士有职于成周共长治新民者也迁商民之时就拔其隽豪以长治之用其素所服习则不至于惊扰乃安集新附之要领也周公告新民尔奔走服从臣于我监今既五年不为不乆矣于惟胥伯多正之属亦可各相体悉展布四体而竭力于事矣罔或尚懐危疑偷惰而不能事也臬事也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新民自作不和与其室不睦者尔惟悉心而和调之再言尔惟和哉者勉之以劳来不怠也尔新邑既皆和调驩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教化能明则尔始不负其职而可以谓之克勤乃事矣前既戒以罔不克臬故继之以克勤乃事之实也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者复告胥伯多正以旧染汚俗凶徳实多诛之则不可胜诛化之则不言而化尔其庶几寛绰厥心不忌疾于凶徳反循其本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尔位以临之则有孚颙若凶徳盖濳消于观感之际矣人情未定衅端乱隙每藏于微必能阅视周览于尔新邑谋于其细以絶萌芽忧悔吝者存乎介盖细微之谓言各有主与此篇介赉不相袭也穆穆在位俨然无为而防虑如此其密体用盖不偏也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者既教之以长治新邑终勉之以自是洛邑尚为永乆力田之计安土乐业无它觊觎则天将畀与哀矜于尔我有周亦将大介助赉锡于尔啓迪简拔置之王朝矣其庶几勉尔乃事大官大职吾何爱哉有服列于大僚不难至也多士序商民怨周之辞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继以大义裁之此篇复以迪简在王庭有服在大僚为劝何也爵位者上之所命非下之可干因其怨望而许之姑息之政也示以好恶而劝之磨厉之具也二篇予夺不同可以见周公御商民阖辟之大用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逺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前章既劝之以赏此章复董之以威尔多士茍不能相劝信我之诰命尔亦则惟不能享上凡尔之民亦惟相告以不享汝矣已则不忠于君而望民之忠于已可乎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下之奉上谓之享见于洛诰详矣天之明威凛然在上未尝求人而加之也尔乃放逸颇僻大弃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而自取之我职为天吏将致天之罚播流荡析俾尔离逖尔土盖不得而私也后世或以刑赏为霸政而非王者之事今观周公之待多方先之以介赉之赏后之以离逖之刑申勑明着炳如丹青周公岂亦霸者乎然则果何以为王霸之辨也曰周公之所介赉天之所畀矜也周公之所离逖天之所罚也而周公何与于其间哉其视霸者区区小信邀民以利驱民以善者大不侔矣然则王者之赏罚天也霸者之赏罚人也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周公前既告多方以今我曷敢多诰矣怀不能巳犹复谆谆故于诰之毕以王命诰之曰我不惟多诰惟祗告尔命言我岂独专为烦言赘语者惟敬告尔以今日之命诰而巳自今以往此诰眞不可复得矣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者盖教诰巳终复呼而语之史官特书又曰二字所以形容周公之惓惓斯民防巳毕而犹有余情诰巳终而犹有余语顾盼之光犹晔然而溢于简册也时惟尔初言前日愆尤一皆洗涤咸与惟新是乃汝之初自此可以洗心为善矣茍不能敬于辑睦和平之道犹复乖乱则自厎诛罚无我怨也其意亦恳切矣商之顽民与纣同恶武王克纣反商政之时是其一初也不能自此更始而为三监之乱则既失此初矣周公迁顽民于洛式化厥训是又其一初也复不能自此更始而迪屡未静则又失此初矣今多方之诰反覆详尽明谕以时惟尔初复与之作始是又其一初也若又失此初则眞无可言者彼虽防顽茍非木石宁有不动者哉

  增修东莱书说卷二十八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宋 时澜 撰
  立政第二十一     周书
  无逸立政二篇相为经纬者也以无逸之心明立政之体君道备矣无是心则虽具举政体不过在方防而巳故先之以无逸有是心矣而不知所统则与汉宣隋文相去盖无几也故继之以立政
  周公作立政
  自立政而后周公不复有书矣在百篇中则是篇乃周公絶笔也为治体统固臻其极至于反覆申重之意忠厚惇笃之诚深长逺大之虑学者当于言外体之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成王之为王乆矣周公方拜手稽首而告之何也盖成王前此幼冲素成于周公虽居王位习而不察犹未知其难居也故周公致敬尽礼告而警之曰嗣天子今为王矣其可不弃尔幼志而深思天位之艰乎既警之以为君之难彼方震悚而未知攸济乃悉数治道纲领以咸戒之则入之者深而听之者不敢易矣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所谓为治之纲领也常伯常任准人议政而在左右者也缀衣虎贲共役而在左右者也尊卑虽甚有间然职重者有安危之职亲者有染习之移其系天下之本一也常伯常任准人即下章所谓三宅之事也以文意考固知其任大体重然于三代之书它无所见意者公卿辅相之别名欤官之有别名者其来巳乆相也而或谓之阿衡保衡卿也而或谓之祈父农父然则常伯常任准人者是三代辅政之别名耳说者乃配合之俾各有攸司则皆意为之也缀衣虎贲特于侍御仆从之中错举二者以见其余耳缀衣盖常张帷幄者也周公既言复叹息自古为天下者果能休嘉此数职知忧恤审择之者盖甚鲜焉先言休兹而继以知恤者必知建官置职之美意然后能深以为恤也常伯常任准人之官岂髙位重禄而巳乎弥纶康济其职盖甚休也缀衣虎贲凡仆御之官岂頥指气使而巳乎薫陶移养其职盖甚休也其职之休如是其敢恬不加恤使非其人处之乎惟深识建官之美意故深叹其休而使成王深绎之也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周公既叹知恤者鲜矣复歴举知恤者以告成王夏也成汤也文武也皆知恤乎此者也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者求贤任官世主曷尝不诵此语哉貌敬而情则踈也声善而中则不然也凡此皆名为之而非实蹈之也若有夏先后则既允蹈之矣迪云者蹈之之谓也乃其国家所以大彊者以能吁召贤俊知尊上帝之实而巳子克家则父尊言其干父之蛊也贤在位则上帝尊言其代天之工也吁召贤俊固所以彊国必引之至于尊上帝者葢夏后氏之号召贤俊本以共代天工发于公心非欲私彊其国家也大竞之效犹响应声而匪求之也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者虽既号召贤俊茍工于招纳而拙于采择犹无益也统名之则曰俊而其所以为俊者或直而温或寛而栗岂一涂所可识哉不能实知笃信于九徳之行虽随其鉴裁各有所获然得之于此遗之于彼必不能尽入彀中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知之深则信之笃也自臯陶以九徳授禹夏之先后盖世守之以为知人之法矣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者夏之羣臣见其君于贤实知笃信如此乃敢告教以图任之要也茍此意未孚于下则臣亦岂敢遽进其言哉坤道固不当先倡也噫人臣之难进言固矣人君之得闻忠言抑甚难也始焉拜手稽首而曰后矣敬告以为君之难也终焉歴叙事牧准而曰兹惟后矣申告之以为君之职也乃事乃牧乃准即前所谓常伯常任准人为治之体统系焉宅是三者人君之分毕矣当吁俊之后羣贤四集天下惟观三宅之举以为向背政柄有归则庶官列位随材授任葢有司存非人主之职也周公之戒成王自缀衣虎贲之外其礼其辞与夏略同然则以图任三宅为人君之职者三代告君之常法也表亲近之职使人君不敢轻者周公养源之精意也谋面用丕训徳者夏之羣臣既以宅三宅为戒其君于是谋以博询之面以亲验之用其大顺于徳者焉则乃宅人者必如是乃可谓之能宅人葢大任不可轻付大徳不可小知必参人已然后尽也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后者方夏之盛任三宅者如是之详及其衰也遂至于曽无义民言皆不义之人而无一君子也兹乃云者此乃三宅之位非它位也犹无义民则余可知矣然非人材果劣于往日也桀之恶徳弗作往日任用而巳往惟俊徳是任效见于有室大竞桀惟暴徳是任效见于絶世无后信乎存亡在所任也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凡典礼命讨昭著于天下者皆上帝之光明也成汤之升大治之使章条炳蔚所谓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也然汤所以大治之者岂一手足之力哉亦曰图任三宅三俊而巳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言知之之明也所用之三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其职所称之三俊实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未即宅未即俊之前知之者独汤既即宅既即俊之后则夫人而信之也三俊说者谓它日次补三宅者观夫宅以位言俊以徳言意其储养待用或如说者之所谓欤髙帝储参陵平勃于身后迄能定再世之乱诸葛亮储琬袆允维于身后亦能持循数十年况三代所以为社稷长虑者股肱心腹之任固冝预求其继也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言待之之恭也严事贤者一话言一举措惟大则效之而罔有疑贰然后能用三宅三俊而俾自竭所谓学于伊尹然后臣之斯其一证也后世始有驾驭臣下之论抑不知可得而驾驭者奸雄狙诈耳茍操是心贤者其肯委身乎成汤所以克用三宅三俊者特严惟丕式以极其恭不闻其驾驭也知之既明待之既恭贤俊奋庸登于至治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近者察之详其情未易齐畿甸之协则纯之至也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逺者及之难其徳未易徧观法之同则大之至也至纯至大治道无余蕴矣周公既述成汤乃慨然发叹于纣徳之昏所与共国者惟羞刑暴徳之人羞刑者冝进刑戮者也所与共政者惟庶习逸徳之人也庶习者备谙众丑者也庶习逸徳之恶甚于羞刑暴徳故共政之任亦亲于共国焉举贤者拔其萃嗜恶者从其尤皆用其极者也纣淫昏不钦天职故帝钦罚之使我周集有华夏复用商所受之命同治万姓焉钦者天之理纣之干罚背此理者也周之有夏顺此理者也非有罚之者而罚至亡国非有使之者而使其有夏是所谓天理也冠之以钦而继之以罚以伻言其背此理也以至于所谓式商受命亦非外此理而复有命也合周公论夏商之兴亡不出于任用得失之间立政之体统其在兹乎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论成汤文武皆以亦越发语端葢与上文相参也桀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成汤而遽如是焉纣之时若不可为矣亦于文武而遽如是焉是非有两天下也治乱同机而异发圣狂同心而异念贤材同世而异用人君盍于此而深省乎三宅共政者也知其心者犹未尽则不能无间惟文武眞能知其心也成王反风之后不可谓不知周公之心矣其知之也亦成王之知而巳其视文武之知周公则犹大有径庭也三俊待用者也未与事遇则厎蕴不外见惟文武灼然见其心也它人则或疑信相半矣文武之知三宅三俊皆曰心者葢君臣之相与万化之原也茍貌亲口惠相期于肝膈之外则既无其本矣文武既克知灼见三宅三俊之心以是而敬事上帝则天职修而上有所承以是而为民长伯则体统立而下有所浩然无愧于俯仰之际矣夏曰尊上帝商曰陟丕厘上帝之耿命周曰敬事上帝然则事天以人三代所共也既论文武之大纲复条陈而歴数之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者所谓三宅葢立政之本也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百司庶府者盖在内侍卫与凡职掌也周制马有十二匹立趣马一人则下比于圉牧者也小尹虎贲缀衣趣马皆奉御小职尹则其长也左右仆持共用之物服役左右者也庶府葢府史之府庶言众也大都小伯者大都小都之长也大都言都不言伯小伯言伯不言都互见之也艺人者卜祝巫匠执艺以事其上者也表臣百司者在外之百司也表对里之辞上文百司葢内百司若内府内司服之属所谓里臣也此百司葢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属所谓表臣也太史者史官也尹伯者有司之长也如庖人尹庖内饔尹饔膳夫则是数尹之伯也钟师尹钟磬师尹磬大师司乐则是数尹之伯也凡所谓官吏莫不在内外百司之中至于特见其名者则皆有意焉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仆以扈衞亲近而见庶府以冗贱人所易忽而见艺人以恐其或淫巧机诈荡上心而见太史以奉讳恶公天下后世之是非而见尹伯以大小相维体统所系而见若大都小伯则分治郊畿不预百司之数者也既条陈歴数文武之众职而緫结之曰庶常吉士庶众也言在文武之廷无非吉士也常乆也言终文武之世无非吉士也人之相去何啻千百等用之者小大亦各有方今合而谓之吉士葢长短虽不齐要皆慈祥良善之人而不容一惨刻倾险者投足其间此文武用人之大法所以立周家忠厚之治体也序书既备复论诸侯之官与夫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焉司徒司马司空亚旅诸侯之三卿与其副也侯国之官独此是举其名位通于天子者欤先儒以三卿为文武未伐纣前官制如果皆文武在廷之官何繇重出于庶常吉士之后乎此章葢通叙文武之官文王虽不有天下武王克商官制实达乎四海其为侯国之官无疑也夷微卢烝三亳阪尹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也夷也微也卢也葢皆蛮夷牧誓常见其二焉烝先儒以为众或者亦蛮夷之名而失其地欤三亳说者谓为北亳谷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阪则未详也古者险危之地封疆之守或不以封而使王官治之参错于五服之间是之谓尹王制载王官所治非一此特举其重者耳自诸侯三卿以降惟列官名而无它语葢承上庶常吉士之文以内见外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前章敷叙文武众职既巳详复恐成王览其目不识其纲故极本原以示之心者万事之纲也放而不宅则憧憧扰扰自流于一物尚何以纲万事乎君心既宅安厥攸居则经世事业皆此心之建立也举世人才皆此心之应感也首章所叙文王之事文王之官若不胜其繁矣然文王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于外哉惟能宅心而巳是心之宅乃能立兹常事而体统咸举常事葢有国常行而不可废者前章百官所掌皆是也司牧人亦能观感之故罔不秉徳司牧人葢举其长以见其属徳虽司牧之所自有然所以俊敏日新者实由于文王圣心造化之中而不自知故曰以克言以文王而能非其所自能也昔之教者葢有示以制度文为使之自造上达之妙者矣亦有微发端倪使之推于事物之际者矣本末虽未尝相离然语之各有其方惟周公之于成王博之以庶官而物无所遗约之以一心而它无所事博约具举体用毕陈呜呼父师之心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愼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愼文王罔敢知于兹
  治道原有体宅心其原也罔攸兼于庶狱庶慎其体也凡奏请词讼所谓庶言也凡刑辟讯鞫所谓庶狱也凡事莫不系利害皆当谨戒所谓庶慎也国家之事不出于此三者矣文王既宅心而司牧人克俊有徳则典之者各有司存岂文王之所当兼哉惟付之有司之牧长顺其用违葢可否听其裁决而巳不复兼也君当一于为君臣当一于为臣君茍兼臣之职非惟二其君道而臣亦不得专其职也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者申言之也置庶言而不论者事之未施行则谓之言既施行则狱与慎可包之矣不曰罔知于兹而曰罔敢知于兹者徒言罔知则是老庄之无为也惟言罔敢知然后见文王之敬忌思不出位之意毫厘之辨学者宜精察之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亦越继前之辞也论文王以心以体自其本原言之也论武王以功以业自其发用言之也观其本原可以知其发用观其发用可以知其本原两章葢交相见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民者所谓敉寜之功一怒则所谓义徳也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所以率惟不敢替者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之容徳也不泄迩不忘逺逺迩并包所以率循思惟谋度而从之者也文武神武大度如此宜其并受丕丕之基建八百年盛大之业也于义徳曰不敢替于容徳曰率惟谋从者生育肃杀一阖一辟固非二气而生者天地圣人之心也故容徳率惟谋从而义徳则廹于不得巳而不敢替焉先论心次论体终论功业言之序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愼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周公既述文武基业之大叹息言孺子今既为王承如是之基业矣其何以居之乎其可不精思图任之要乎一篇之间所谓王矣者盖屡言之而屡叹之深恐成王平日委重视成今犹不自知身当职分之大故警之者不一而足也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者授之以知人之法也继自今谓继此以往自成王而下后嗣王皆欲其世守之周公惓惓之意则无穷也我者主君而言周公以君为体者也政事有小大纲目之判曰立政则既举其纲矣复曰立事者挈持固有其要综理欲其周也所以立政立事者岂人主亲为之哉要在图任准人牧夫而巳三宅遗其一葢略举其二以包其余无他意也图任三宅不可无知人之法灼知厥若所谓知人之法也若顺也物莫不有所顺水顺于下火顺于上葢有堙之而不下郁之而不上者矣然终非其所顺也人之于善岂无饰其外而勉为之者哉茍能明知其所顺则君子小人心之所安不得而遁矣夏后氏宅人之法亦曰谋面用丕训徳训亦顺也观人以其顺葢有所传矣既灼知其所顺果正而不它然后推心而委付之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者言用之之专也疑则不用用则不疑夫既深知之矣则当大畀付之使之为治以相助辅翼我所受之民以和调均齐我庶狱庶慎之事岂容复使异意者间之哉民而言受者言受命于天于祖宗而非成王之所自有也知人不可不尽任人不可不专周公所以竭两端而告之也成王既莅政矣周公忧其或自用而无所畏也故复戒以自一话一言之间我则终惟我成徳之彦是咨是访不敢自用以治我所受之民苟造次顚沛或忘师保则民有不得其死者而负上天祖宗之畀付矣人主尊无二上必常使之上畏师保下畏民庶然后兢业而不敢肆周公之训所以维持其敬心葢作圣之功也呜呼予旦巳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者复深感切之也周公叹息而言予巳受人之美言皆告我以孺子既王矣汝其何以称塞此言哉茍无以称塞则今日之誉它日之毁也可不惧乎誉子弟者多于父兄之前茍无其实则父兄每代之踧踖也其感切成王可谓深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者前既言择人以和狱慎惟以正道是治之简畀正人付之狱慎使之以正法断刑以正理揆事所谓正道也茍不知正道虽惴惴然欲其勿误安能勿误乎勿误者言其敬之之心正者言其治之之体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徳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
  前代图任之得失其明效大验既条列之矣曷为于此洊言之也忠爱之意源源不穷故纳诲者亦谆谆不巳也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所以立政立事而图任牧夫准人者既能识其内而知其可以宅是官矣复能由其外而深绎其中焉由其言而绎其心也由其材而绎其徳也由其发舒于当时者而绎其持乆于歳晏者果何如也绎之者葢不一端而足也则克宅之则人与位相称克由绎之则表与里相符其审如是然后俾之为治既俾之为治则一听其所为矣惟难于未任之先故易于既任之后茍先而遽易则小人得以投隙后而方难则君子无以尽心先后诚不可错施也既举图任之得以为法复举图任之失以为戒国既罔有立政无复纲纪所用乃憸利轻巧之人不顺于徳者是冝晻昩微灭罔显在厥世君子阳故用则升其国于明昌小人隂故用则降其国于晻灭隂阳升降亦各从其也前后用君子小人之得失章章如此继自今立政者其勿用憸人其专择吉士以劢勉相助我国家戒之者葢甚力矣人主无它职惟以别白君子小人为职国家之存亡常必由之立政之书反复于君子小人之际者其有防哉文武百官既庶常吉士而周公复以其惟吉士望后之人同时召公进戒之诗歌蔼蔼王多吉士者亦至再焉穆王之世周道既衰矣其命伯冏吉士犹在口也是则周家父祖所传师保所训子孙所守唯在于吉士其一代之治体葢可识矣小人而谓之憸人者形容其沾沾便捷之情状使人主知之也斯盖吉士之反周家家法所严恶者也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者复呼成王而警以狱事之重也继自今文子文孙者自成王以至于后嗣也今文子文孙者专指成王也始云庶言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一止曰庶狱庶慎巳而去其二独曰庶狱葢挈其重者独举之使成王深知狱之不可少误而致严于典狱牧夫之选耳狱曷为其独重也民命所系亦国命所系也导迎善气祈天永命者狱也并告无辜无世在下者亦狱也冝周公独言而独戒之哉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兵者刑之大也故既言庶狱而继以治兵之戒焉继世之主多湛于逸乐不出戸庭弛备忘战以堕祖宗之业故戒其必能诘治戎兵徧登大禹九州之旧迹有截其师严正方整行于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震耀文武之光烈是役也葢奋张其气而不使惰偷操握其众而不使扞格摧压其奸而不使觊觎保位之良图也成王抚万廵侯甸四征不庭绥厥兆民则既克践此语矣虽然周公之训稽其所敝得无或启后世好大喜功之患乎曰周公诘戎兵之训继勿误于庶狱之后者也庶狱之间尚恐一刑之误况六师万众之命其敢不审而误举乎以前明后推勿误庶狱之心而奉克诘戎兵之戒必非得巳不巳而轻用民命者也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常人有徳之人与吉士异名而同实者也其于国也葢食之谷粟衣之布帛得之则生不得则死者也然每多重迟木讷例不能与小慧新进者争长于颊舌之间故世主惑于取舎而治乱分焉噫此周公所以慨叹而深致意于卒章欤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愼以列用中罚
  立政之篇终矣周公复告太史以苏公之事何也立政所甚重者狱而苏公者治狱之师也苏忿生之为武王司防每用法敬其所由之狱未尝敢易小大之狱莫不由于司冦式敬尔由狱葢言无所不用其敬也故能封殖基本以长养我王国茍治狱者以此为法而有慎焉斯能各以轻重之条列用其中罚而无过差矣慎者敬之形所以传苏公之心者也周公既戒后嗣王以择司狱之牧夫恐其未知取人之准则故命太史书苏公之事于简以示后王曰此万世司狱牧夫之式也合此则用戾此则斥岂不易乎周公之为庶狱虑者悉矣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   宋 时澜 撰
  周官第二十二     周书
  金縢成王初年之书也洛诰周公还政之书也无逸立政周公教戒成王之书也周官成王亲政开物成务之书也合是数篇以观成王可以见其本质焉可以见其昏明疑信之变焉可以见其讲贯启发之深焉可以见其知通逹离师傅而不反焉过此而有君陈乃周公既没之后又过此而有顾命乃其身将没之时成王进徳终始之序备矣周公格君造化之功着矣
  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
  内修外攘治之序也而成王黜殷命灭淮夷乃始归丰作周官何也境外之寇乡邻之鬭者也先修而后攘可也境内之冦同室之鬭者也苟不先治其鬭室可得而治乎武庚三监之叛近在肘腋实系王室安危而淮夷亦在封域之中声相者也二患既除海内清晏然后创制立法之事可兴矣是固治之序也
  惟周王抚万廵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天下大物也非绵力小材所能运转非薄物细故所能维持向也成王不出闺闼之孱王耳今焉抚万廵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干开坤辟秋杀春生四海皆随其运转功成治定归于宗周董正治官训督裁正品式备具本末内外体统相承万世皆入其维持是其进不可以阶级数而其大不可以尺度量也呜呼不如是何以觐文王之耿光而武王之大烈乎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建官分职固自古制治保之大道也曰制治于未乱保于未危岌岌乎若危乱踵其后一何迫也是岂成王之过虑哉成王深观乎古而深见乎此也阖辟非二气屈伸非二体而治乱安危非二机也反治即乱去安即危其间本不容髪也若昔帝王建其长立其贰设其参傅其伍者岂茍云乎哉皆所以制其未乱而保其未危也非曰文其治而饰其安也大官大职固所当谨同舟济海一事不牢则俱受其败盖虽贱有司亦不敢忽也后世之主或舛逆体统而失其建官之意或简畀庸谫而违其任官之材彼惟以为爵出于口而视之若不甚急耳呜呼舜发畎亩禹躬胼胝相与戚嗟官人之难备尝险阻固诚知其急也成王长于周家十六王积累平富之余而亲发未乱未危之论学之于人大矣哉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庻政惟和万国咸寜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
  成王既原自古建官之道复序自古建官之法唐虞建官惟百而谓之稽古则官之有百盖前于唐虞矣上古官制于此可推也百揆无所不总者也四岳兼总方岳者也州牧各总其州者也侯伯逮春秋犹袭以霸者之称在唐虞则必次州牧而总诸侯者也若曰五等之侯伯则奚独置其三者而举二也治道之达自百揆而受之以四岳自四岳而受之以州牧自州牧而受之以侯伯本自一源于万渎庶政惟和万国咸寜唐虞之治纲可识矣唐虞之官见于书者犹多成王独举其四惟识其大故能挈其纲也夏商之官倍也观其防通而制其繁简也百焉而治倍焉而亦能用治则夏商之于唐虞不期于同而期于治也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官者位也非其人则虚位也然位之布列其法岂真可轻哉首尾倒置承受参错虽得其人亦何所施成王既序唐虞夏商建官之法矣复恐人得其徒法而不循其本也故抑其辞而使识之也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成王实用力于此而眞知其不足所以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而共治之也德君德也祗勤于徳则止其所而非丛脞也训迪厥官训导之俾各知所职下文所序是也
  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隂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立始辞也三公非始于此立以为周家之定制则始于此也经而下皆训迪之辞也三公位皆上公所论之道即以经燮理隂阳者也经者经纶之谓也燮理者和调之谓也明则邦国幽则隂阳幽明之所以然乃所谓道也经纶之用藏于无迹和调之妙闲不容声亦何待于论乎论云者拟议以成其变化讲明启沃而精一之者也非经纶天下之大经参天地之化育者不足以与此故官不必备惟其人也三孤位皆孤卿贰三公而大其化寅敬也亮明也敬明天地之理以辅予一人也隂阳以气言也天地以形言也燮理运之者也寅亮承之者也公孤之分于此着矣然弼予一人乃格君心之任独于孤言之而公之职反不与言何耶论道经燮理隂阳未有不自君心者特成王尊三公之至若不敢以身烦之盖曰斯人也乃造物之友非予一人之弼也尊之至也考之成王之序公孤慨然有感于周之人材焉成王所序三公之职在后世盖旷千百年而不见者也成王不曰不必有而曰不必备盖亦有之特不备耳三孤之职者亦后世旷千百年而不见者也成王乃不论偹与不备是可以常备矣何其盛也
  冢宰掌治统百官均四海司徒掌教敷五典扰兆民宗伯掌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政统六师平邦国司寇掌禁诘奸慝刑暴乱司空掌土居四民时地利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三公三孤天子所与共调化育之源而无所治者也统万事而分治之则六卿之职焉六卿者万事之纲也治官之长是为冢宰内统百官外均四海盖天子之相也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是之谓统四海异宜调齐之使咸得其平是之谓均所以管摄之者非官官而控制之也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所以调齐之者非人人而称量之也大者与之为大小者与之为小所居者至易也明乎易简之理则相业无余蕴矣教官之长是为司徒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五典自唐虞以来司徒既职之矣天下之达道惟是五者故古今之达教亦不能改是五者也敷典敎民而谓之扰盖驯习而熟之之谓也拊摩而入之之谓也蓄养而寛之之谓也深味乎扰之一言则司徒之教思过半矣礼官之长是为宗伯坛坎昭穆之等聘飨射御之节贯本末而等文质者所谓礼也神人之所以治上下之所以和者也一失其礼则僭乱謟妄而渎乎神陵犯乖争而悖乎人上下皆失其分安得而和乎成周合礼乐于一官和云者盖亦包乐于其间也后世礼乐废壊所以治人者不过期防簿书之末至于祀典尤为不经间有一二仅存者不过曰使先王之文物不废于吾世而巳所谓治神者漫不知其何语矣又一说云礼官之长是为宗伯坛坎昭穆之等聘飨乡射之节莫非天秩察乎幽明之故然后能极其蕴也后世视以为仪章之末意宗伯治神人和上下必有妙于此者焉抑不知工师之所辨祝嘏之所诏宗伯岂能加毫末于此哉然治神人和上下者非工师祝嘏所能与而独归于宗伯于同而识其异于异而识其同则宗伯之职庶乎其可思矣政官之长是为司马自夏后氏命侯掌六师举政典以誓众则政之掌于司马旧矣国之大事何莫非政独戎政谓之政何也天下无事寓兵于农然后赋役百为始有所施是固政之所从出也天下有事举兵讨乱之存亡安危系焉其为政之大又不待论矣此戎政所以独谓之政也统六师而谓之平国则王者用师之本防特欲乎国之不平者耳非有它求也非济贪忿而夸武功也所谓天讨也司寇掌禁凡之刑辟皆总焉奸慝隐而难知故谓之诘盖推鞫穷诘而求其情也暴乱显而易见直刑之而巳天下之罪恶虽万状要不出于隠显之两端曰诘曰刑既皆有以待之矣司空掌土凡之土地皆緫焉居四民者士农工商各居其所不见异物之迁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管仲行之于齐者乃其遗法也地利者陂泽之灌溉土壤之膏腴皆是也不曰兴利而曰时地利者江河之徙移固有昔瘠而今沃者矣陵谷之迁变固有昔下而今髙者矣随时而权其兴废然后地利可尽焉为天下者始于立纲纪故一曰邦治纪纲既立首敎之以人道之大故二曰敎人道立则必有节文之者矣故三曰礼敎立礼行而犹有干纪乱常者则将帅之事焉故四曰政大罪陈之原野降此则有司之法在故五曰邦禁民迁善逺罪然后可以求奠其居故六曰土终焉六卿分职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自内而达之外九州之牧各率其州之诸侯以应六卿之令自外而受之于内内倡外应周浃天下兆民之众阜厚化成其治无以复加矣此成周治天下之体统也冢宰相天子统百官则司徒以下无非冢宰之所统乃均列一职而并数之为六卿何也纲在网之中而首亦岂处身之外哉乾坤之与六子并列于八方也冢宰之与五卿并居于六职也一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成王既训廸厥官以立为治之纲矣继之以朝觐廵守之制所以振其纲也内焉六卿外焉九牧表里倡和固有彛伦然多厯嵗序非时有以振之岂无壅滞而不达者乎六年五服一朝所以达其壅也岂无废壊而不修者乎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所以修其废也诸侯既亲承徳意于天子天子复亲考制度于诸侯礼乐刑政斯四达而不悖矣是制也尝一见于虞书后千余年始复出于此验其疏数而世之升降事之繁简舆衞之多寡用度之丰约与夫成王观防通而行典礼者皆可得而推矣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建官之体统前章既训迪之矣此章则所以居官守职者莫不咸在曰凡我有官君子者合尊卑小大而同训之也首之以钦乃攸司为训者盖当是时体统既定各司其局一或不钦左不恭于左右不恭于右则纲条陵夺而定制紊矣大而侵小不明其体者也小而侵大不用其极者也虽意在于善然思出其位纷然无度非所谓钦也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者戒之以审令于未出之前也令出则惟行而不可反矣不可不熟之复之也令出而误固当迁令然所伤则既多矣曰惟行弗惟反者所以深戒出令之不可轻非谓其真不可反以意逆志读之可也令出于君今戒凡有官君子而谓之慎乃出令岂在官者皆可出令乎盖令之大者固无异统而百司庶府自下条敎于其属亦何莫非令随其轻重皆有休戚固不可易也以公灭私民其允懐者民之从违视公私之消长私意侵克则民怀寖深至于允怀则心诚怀之无有余蕴非以公尽灭其私者不能也上尽其公则下尽其情也不曰至公无私而曰以公灭私者盖私者古今在官者之实病故成王示之消长之理使知所用力也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者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今必使之学古而后入官何也盖渊源必考其自来轨辙必观其巳试三代君臣相与建事入官一以稽古为本至荀卿始开法后王之论李斯得之荡灭古学令吏以法令为师卒以亡秦然则三代所以严守古学者是诚有意也既入官而议事则必断之以制制者即前日所学之成法也古今之变亦不齐矣能斟酌权量不胶不滞是可谓能用其学者也始而不能学学而不能用则将何以应事政安得不迷乎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者学古前代之法也典常当代之法也周家之典常皆文武周公之所讲画至精至备凡莅官者谨师之而已茍喋喋利口妄欲改更以纷乱职业则动摇一代之治体岂细故哉自古变乱祖宗之法度未有不始于利口之人成王所以欲深絶其萌也蓄疑败谋者有疑即辨可否立决蓄而不辨一前一却谋之所以不成也怠忽荒政者怠则失于不及忽则失于过或过或不及荒其政则均也不学墙面莅事惟烦者既歴数莅官之病复申勉之以学之不可巳学者应事以理不学者应事以材力学者以理应事虽万变而不劳不学者于理不通懵然面墙遇事之至始一二以材力营之未至什伯固巳不胜其烦矣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者人之居官患在因循茍且趣过目前不以功业自期故更端而警之欲其注于心也功者业之成也业者功之积也所谓功业者非欲经营分表而求新竒凡一官一职莫不有无穷之事业也崇其功者存乎志广其业者存乎勤勤由志而生志待勤而遂虽有二者当几而不能果断则志与勤虚用而终蹈后艰矣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徳无载尔伪作徳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者居移气飬移体位禄之移养入于骄侈而不自知处此而欲恭俭非声音笑貎所能为也必实有是徳不容毫髪之伪于其闲然后可也载者容之之谓也声利之攻人也微而无间苟有毫髪之未实安得不为所引取乎因是而推言诚伪之辨从事于诚则心广体胖日以休泰从事于伪虽殚其智虑左蔽右隐人之视巳如见其肺肝日彰其拙矣天下之至逸而无忧者莫如德天下之至劳而无益者莫如伪使小人作伪者共知劳而无益亦何苦为此乎此两途凡人皆当知所择在官守者怵于权利怀谖行诈以覆家其害为尤甚成王别白示之其惕后世深矣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者心在事外然后能当宠而虑其危周视环顾无非可畏此心稍而不畏即入于忧危祸患之中矣后之患失者与思危若相似然思危者以宠为忧患失者以宠为乐所存大不同也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者人情相下然后能相入后世聚讼纷争人各有心东曹所与西或夺之左台所建右或毁之政事厖杂莫知所适从者正坐不相下故耳茍在列者推贤让能彼此相下安得不和政亦安得而厖乎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成王既勉庶官以推贤让能于此复以举人之实终焉观庻官之能否者不观诸它惟观诸所举之得失人主既专以人物为向背则百官亦专以人物为风俗此风既成更相汲引人材将源源而不穷成周之治亦将新新而不已此成王遗后世不斩之泽也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惟无斁
  成王训戒既终复叹息而总告之敬尔有官者各敬其官乱尔有政者各治其政即始所谓钦乃攸司也由三公而至于下士尊尊卑卑各止其所而天下定矣成王之训所以始乎由是而终乎由是也其官其政固各止其所统而言之为上为徳为下为民而已矣曰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惟无斁欲其尽心于君民永永不替庻乎万之治无有厌斁也成王期庶官以任重道逺者亦可以见其规摹之久大矣
  成王既伐东夷肃慎来贺王俾荣伯作贿肃慎之命周公在丰将没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于毕告周公作亳姑
  成王之世其征伐可见者三监也淮夷也奄也东夷也经营四方勤亦至矣至肃慎来贺则威徳畅而逺人来治功于是乎极贿之之命意其必有警戒不自满假之辞惜乎其逸也周公终老于丰盖成王拳拳不可一日逺周公故不容之鲁观洛诰所以反覆挽留者则可见矣公羊氏乃谓欲天下之一乎周此盖以利害言不足与论三代君臣之际也将没而欲葬于成周盖宗臣垂老忧国之心以之安危惟兹殷士致其不忘之意耳以葬警成王而意不在葬也成王识之故领其意而不从其葬葬于毕者祔于文武从周家之兆域也亳姑之名其书既逸其义不可知先儒谓并告还奄之事义或然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三十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一  宋 时澜 撰
  君陈第二十三     周书
  周官一篇固可见成王离师傅而不反者然周公犹在焉涵濡渐渍盖有不知之润也君陈之命周公则既没矣成王真得实造之学当于是篇求之
  周公既没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作君陈
  周公之没也庞臣硕辅昭文王武王者尚多立于朝而分正东郊之重任成王独以属诸君陈玩其戒饬之辞与毕命轻重大不则盖新进者也是独何哉斯时也东郊之治体所宜尽循周公之典使付之旧臣则诸老固非作聦明乱旧章者然平日与周公同功一体虑其兢业循守者或未専固苟微有作意于其间则于治体已有害矣不若畀之新进纯慤之人则洞洞属属一意奉承不敢毫发増损成王微指盖在乎此也至于成终之任开阖变化非四世大老莫能故康王必付之毕公焉成康之于治体其观时义者精矣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徳徃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令德即孝恭也令者所以形容孝恭之粹羙孝恭者所以指其徳之实也惟孝友于兄弟自父母而达之兄弟也克施有政自家而达之官也本立而生成章而达其序则然也政曰克施者难辞也举斯心而加诸彼曷为其难乎心则无间然位移而事易非久且熟者盖未能不少龃龉也君陈之徳如此则既成而可施于用矣成王所以举东郊之任命之也东郊何地也周公之居也今焉命汝临长之如何其不敬也昔周公之在东郊师保万民有师之尊焉有保之亲焉化育之徳洽于民心君陈徃而继之其可不慎乃司而率循其常乎盖民深懐周公之徳茍君陈一事少异周公之初一法少变周公之旧则观听疑骇怨谤交萃民不可得而治矣惟勉昭周公之训则其民从乂民方饥渇周公之训得君陈发明而复示之恍若神明再还旧观宜其翕然顺听也
  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稷非馨明徳惟馨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成王既勉君陈昭周公之训矣故复举周公精微之训以告之至治馨香以下四语所谓周公之训也既言此而揭之以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则是四言其为周公之训明矣物之精粗固无二体然形质止而气臭升止者有方升者无间则馨香者精华之上达者也至治之极馨香发闻感格神明不疾而凡昭荐黍稷之苾芬是岂黍稷之馨哉所以苾芬者实明徳之馨也至治举其成明德循其本非有二馨香也周公之训固为精微而举以告君陈尤当其可自殷余顽民言之欲其感格非可刑驱而廹所谓洞达无间者盖当深省也自周公法度言之典章虽具茍无前人之徳则索然萎薾徒为陈迹也故勉之以用是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焉是训也至精至微非日新不已深致笃敬之功孰能与于斯既告以孜孜周公之训慨然有感于周公而言曰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成王谓周公之圣向使闻其名而未得见其思慕向望之心惟恐不得一见也及亲与周公游处反玩以为常不能遵奉真所谓既见圣亦不克由圣也今周公没矣不可复见矣前日不克由圣之悔其可追哉是岂特以警君陈成王慨然与君陈共此恨也然成王岂真不克由圣者特思周公之切而自视若不足尔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者告之以既居人上民之东西惟吾所向不可不戒也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者民既惟吾所向则其尤不可不审也凡谋虑政事若小若大无一可忽有所废兴当出入反覆与众共虞度之众论既同当防绎而深思之所以深谨其所发也废兴云者非谓更革周公之法盖政事举措之间斟酌权量以求其当而巳夫上守周公之法下资众人之论非私之已者所能成王举以属君陈其知之也有素矣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举其前日之善而明其可以当是任也君陈平昔凡有谋猷亟入告君及既施行则澹然不有顺承之于外谓此谋此猷皆吾君之徳焉为人臣者公已奉上果咸能若是岂不甚良显哉盖叹君陈之不可多得而变古废众自立名誉之事固可保其必无也前日尚忘巳之善而皆归于君今日岂忌人之善而欲出于已乎
  王曰君陈尔惟周公丕训无依作威无倚法以削寛而有制从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周公之训既极其大矣成王犹欲君陈扩而之者非以周公之训为未也继前人之政者茍止以持循因袭为心其所成必降前人数等惟奋然开拓期以光大前业然后仅能不替盖造始之与继成其力大不同也无依作威无法以削粗言之则君陈岂假宠利行私者若不必戒也精言之则是二病者虽贤者犹惧不能免焉势者东郊之势也法者东郊之法也而我何与哉虽然者我之所居也法者我之所用也朝夕居之用之巳岂能不与其间一有与焉则为依作威矣法以削矣作者非其自然削者侵其当然也是二病者藏于眇忽几防之间岂可不精察哉寛而有制从容以和者方克和厥中之时大体固当寛茍无制焉则流荡放侈乖争陵犯之所由起安能从容以和乎驯扰调剂于品节之中游息化养于范围之内斯其所以和也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者君陈笃厚之人也惧其持守者或不足故告之以殷民之丽于罪无徇上之意惟观法之中也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者言用刑之际必惩一可以止百然后刑焉盖用刑当于其要防而不可泛施也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者长恶不悛气焰足以扇惑风俗之人所犯虽细积至于三足以见其不悛之实于是刑之勿宥所谓刑之要防也非此族也亦岂记其微过而诛之乎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者居上之道也敏者举而巳传顽者提耳而未喻以敏对顽不期于忿嫉而自至于忿嫉坐而出令者常易行而奉令者常难以易责难不期于求备而自至于求备惟居之以寛而体之以恕庶乎其免是累也易动而轻发者常败事故必有忍然后能济忍固可以有济然犹有坚制力蓄之意焉至于有容则洪裕寛绰恢恢乎有余地矣徳之所以大也忍言事容言德浅深固有间进乎此者亦有序也忍与容凡人莫不当然而居上者据事物之防忤逆激排者交至尤当深致力也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者善众而恶寡治之始乎恶恶众而善寡治之始乎善皆从其尤者而先之也君陈之时顽民为恶者众不可胜诛也简拔其修者而示之乃所以简其不修进用其良者而劝之乃所以率其不良善举而恶自劝此东郊当时之治体也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尔克敬典在徳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
  商民之薄如此成王乃本其生而谓之厚者不观其流而观其源也其所以浇薄者以居淫湎暴虐之地而为物之所迁耳本厚者既可迁而为薄既薄者岂不可反而归厚乎将欲迁而归厚是非声音笑貌所能为也违上所命从厥攸好民之于上固不从其文而从其实也虽知敬典而不在徳则典与我为二物是犹既其文而未既其实也何足以动人哉惟敬典而在徳则所敬之典无非实有诸巳实之感人防于桴鼓所以时乃罔不变而信升于大道也如是则君臣俱受福而名传于永世矣化之博也福之厚也名之长也所以致之者皆出于敬典在徳而巳东郊之命君陈始以令徳孝恭得之成王终以敬典在德勉之取之以实期之以实始终一实也
  顾命第二十四     周书
  尧舜禹汤文武无顾命而成王独有顾命始终授受之际国有常典矣成王之初经三监之变王室几危故于此正其终始特详焉顾命成王所以正其终康王之诰康王所以正其始
  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作顾命
  天子天下之共主也成王力疾临广朝而命之二公受遗率诸侯而辅之所以公天位而严大寳也世称汉武防霍光于宿卫托以防孤为知人抑不知所谓大臣者非可以安危而属存亡者不在此位如周之召毕内则总众职外则统诸侯君存则辅政君没则托孤所谓受遗者盖其一职也武帝垂没始拔一人而付之平时大臣果安用乎其无具甚矣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
  成王甲子之命去崩才一日耳犹盥洗以致其洁冠服以致其严顾托之言渊奥精明盖临众之敬不以困惫废而素定之理虽垂没固烱然也惟善治气者为能歴疾病而不惰惟善养心者为能临死生而不昏此岂一朝一夕之积哉太保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六卿也师氏虎臣宿卫之臣也百尹御事百司之长与凡庶僚治事者也召公以太保领冢宰固无可疑毕公与召公一体而班在四者盖司马兵权在其掌握非元老重臣未易付也六卿百官既咸造王庭然后发命焉疾大渐惟几以下皆述顾命之意也统言之则云疾甚言之则云病疾大进而濒于死病日加而愈留恐不得誓言以嗣续我志此所以审度为训而出命焉誓言则发之力审训则思之熟不易其言欲羣臣之不苟于听也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敎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济于艰难柔逺能迩安劝小大庶
  尧舜君臣而并故谓之重华文武父子而处故谓之重光自古圣人相继之盛惟此两时为然奠丽者定民之所附丽如居之丽于栋宇食之丽于畎亩之盖言养之也陈教则敎之也人君之职不过敎飬二端而巳曰肄者敎养之事业不可未试而骤施于民故必先肄习肄习之久理事贯彻举无所违然后能推而达之代殷而集大命文武生知之圣若不待学而于教养之事业肄习之勤经歴之久其不敢轻如此则为治者可易言哉非成王自防习闻王业之艰难亦不能为此论也在后之侗而下成王自叙平日用力之实也敬迓天威者凛然如在其上敬以承之而非心之有所将迎也天威者理也文武大训述此理者也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言操存之功也敬则不昏昏则不存矣少昏即逾君子所以毋不敬也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言疾之既殆后将不复有言欲羣臣明听是言也然弗兴弗悟血气之病耳若志气则无敢昏逾者初未尝病也用敬保元子钊济于艰难属二公羣臣保傅康王大济于艰难曰元子者正其统也柔逺能迩安劝小大庶者略举君道之大纲以示之也懐柔安慰劝导皆居上之道合逺迩小大而言之者周徧不遗乃所谓君道也
  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斯言也盖成王平日至亲至切之学至死始发其秘也周公精微之成王得之将终方以示羣臣孔子精微之传曽子得之将终方以示孟敬子皆近在于威仪容貌顔色辞气之际然则周孔岂惟同道其用工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动作威仪之则盖莫非天命也躁轻纵缓或逾其则特人自乱之耳其天秩本何尝乱哉曰思夫人自乱于威仪遡其语意之深长可见其观之逺也威仪失则岂特形于事见于行然后当戒一俯一仰毫有间即非天命已冒进于非之几矣曰尔无以钊冒贡于非防味其诰戒之严密可见其察之精也有用力于圣学者其可不请事斯语乎
  兹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
  正死生之变而审安危之防于此章见之缀衣帷幄也羣臣既退而彻幄所谓疾病内外皆埽盖静以俟终也顺之至也王既崩矣召公以冢宰摄政命仲桓南宫毛使于齐侯吕伋之所取干戈虎贲迎王世子于南门之外桓也毛也皆朝臣之贤者也伋盖太公之子以诸侯入仕王朝而典宿衞者也成王之军政统六师者则毕公焉典宿衞者则太公之子焉兵柄之所属亦不轻矣国有大丧呼吸安危徴宿衞以逆嗣君事莫重焉发命者冢宰传命者两朝臣承命者勲戚显诸侯体统尊严枢机周密折冲销萌之意则深矣桓毛非不可独任者将立君之命并遣而徃所以为万世虑也入自端门万姓咸覩与天下共之也延入翼室为忧居之宗示天下不可一日无统也唐穆敬文武以降阉寺执国命易主于宫掖而外廷犹不闻然后知周家之制曲尽备豫虽一条一节亦不可废也丁卯命作册度盖召公命作命康王之册曰度者简册小大长短之式也自乙丑至癸酉王崩九日矣天子七日而殡伯相命士须材盖既殡而致百祀之材共丧之百用也召公以西伯为相变文曰伯相者见其总内外之任也自成王既崩之后讫康王受册之前命皆出于召公而它人不与焉故始终以太保伯相言之所以一号令而无二门也
  狄设黼扆缀衣牖间南向敷重篾席黼纯华玉仍几西序东向敷重防席缀纯文贝仍几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纷纯漆仍几越玉五重陈寳赤刀大训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兊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东房大辂在賔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
  此皆陈仪物而传顾命也狄贱有司也丧之复狄人设阶则共丧役而典设张之事者也黼扆屏也缀衣幄也天子所以临朝者也牖间两序西夹其席有四先儒所谓朝觐听事养老燕私之坐虽经无明文然牖戸之间谓之扆天子负扆朝诸侯则牖间南向之席坐之正也而三席者则一时之仪也是四席者平居随事而设各有所主至传顾命则并陈之所以备国容而徧象其平生之居处也牖序夹房阶塾皆指路寝言之谓之牖东西厢谓之序厢之夹室谓之夹又谓之房西谓之賔阶东谓之阼阶门侧之堂谓之塾或谓路寝如明堂遂疑东西序不应五室之制至迁就其说谓镐京宫室尚仍诸侯之旧不知取正于经而曲生骈赘适足以溺心丧志而已敷重者敷设重席所谓天子之席五重者也篾席孔安国以为桃枝竹郑之时孔传未出其释周礼亦以次席为此竹盖一物也底席谓蒲席也丰席即筦席也笋席则缉竹箨而爲之者也縁谓之纯盖席之縁曰黼曰缀曰画曰纷皆席縁之餙也司几筵之五席筦缫次蒲熊此得其三焉吉事变几凶事仍几华玉者饰以色玉所谓玉几也文贝者饰以贝也雕玉者则所谓雕几也漆则所谓漆几也司几筵之五几玉雕彤漆素此亦得其三焉陈寳之名物西序所陈不惟赤刀璧而大训防之东序所陈不惟天球夷玉而河图防之则所寳者断可识矣之舞衣大贝鼖鼓兊戈垂矢之属错然并列四海之巨丽千载之典刑盖聚见于此也四辂在庭所以严容衞或以五辂置革不陈或以缀次为金玉之副未知其所以定也凡此非独盛弥文而章备物天位峻极幄坐靓深寳镇晖华车辂峙列入其庭将肃然起敬惧不克承委重投艰之意不言而已传矣
  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戺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
  弁士服也冕大夫服也惠戈刘钺戣瞿锐其制不尽见于书传然皆执威械以衞殿陛者也毕门路寝之门也两阶戺阼賔阶之棱也东堂西堂路寝东西厢之前堂也东垂西垂路寝东西阶之上也侧阶未知其方亦侧阶之上也士皆立于堂下大夫皆立于堂上逺近亲踈之序也古者执戈防以宿衞王宫皆士大夫之职无事而奉燕私则从容养徳有膏泽之润有事而司御侮则坚明守义无腹心之虞下及秦汉陛楯执防尚余一二此制既废人主接士大夫者仅有视朝数刻而周庐陛楯或环以椎埋嚚悍之徒有志于复古者当深绎也
  王麻冕黼裳由賔阶隮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隮太史秉书由賔阶隮御王册命曰皇后凭玉几道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训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飨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哜宅受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诸侯出庙门俟
  仪物既备然后延康王受顾命焉自是而始称王盖受册而践位也麻冕黼裳王祭服也将奠于成王而受册命故变麻而冕也由賔阶升犹以子道自居不敢自为主也卿士君麻冕蚁裳祭服之裳皆纁今变其裳者盖无事于奠祝不可纯用祭服有位于班列不可纯用凶服酌吉凶之间示礼之变也序卿士于君之上内京师而外诸夏名分之大者也召公受遗太史奉册宗伯相礼故皆服祭服彤裳则纁裳也介圭天子之守也瑁所以合诸侯之圭璧天子之权也同则酌酒而告先王者也召公宗伯以先王之命奉符寳以传嗣君有主道焉故升自阼阶太史奉册以賛王故与王接武而升自賔阶皇后慿玉几以下册命之辞也言大君力疾亲慿几而末命所以深发其哀敬也不曰嗣位而曰嗣训训所以守位循其本也临君周邦位之大也率循大卞法之大也爕和天下和之大也居大位必由大法致大和然后可以对文武之明训岂小知小惠所能称塞哉册辞典正严重如此后世读之犹竦然形神俱肃亲承之者盖可知也王再拜受册兴答退托眇末不敢自必能治四方而祗畏天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康王之退托即用九之无首也天之则也文武成王之心所以得其传也王既受册然后受同执瑁而奠告于成王焉宿进爵也祭祭酒也咤奠爵也上宗与大宗皆指宗伯曰飨者传神命而以神之飨告也召公受王之同以降复自盥洗更用它同秉璋以酢酢报祭也祭礼君执圭瓉祼尸大宗执璋瓉亚祼报祭亦亚祼之所以秉璋也祭必有报诚意之无巳也以同授宗人拜告王以将祭王答拜者敬神之享也宗人宗伯之属相召公者也召公复受同以祭然后饮福哜者至齿方在丧疚故歆神之惠而不甘其味也王为丧主则非徒不甘味虽饮福亦废也召公居其所以同授宗人拜告王以既祭王答拜者敬礼之成也观升降奠飨之际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所以质此心于神明也太保降收者盖百官总已以听召公公退则有司收彻矣视其进退以为莭也诸侯出庙门俟者庙门即路寝之门成王之殡在焉故名之以庙也俟见康王于门外下篇康王亦出外朝而告诸侯盖入庙门则子道也出庙门则君道也新天子之尊固屈于门内而伸于门外也父子君臣之义着矣

  增修东莱书説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二  宋 时澜 撰
  康王之诰第二十五   周书
  舜除尧之丧格庙而咨岳牧成王除武王之丧朝庙而访羣臣皆百代之正礼然成汤方没伊尹遽偕羣后侯甸训太甲焉礼固有时而变矣说者不疑太甲受伊尹羣后之训于居忧之时乃疑康王受召毕诸侯之戒于宅防之日甚者或以晋辞诸侯为证然则隆周之元老反不若衰晋之陪臣邪
  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
  此孔子之书法也遂继事之辞也既宅尊位继即诰诸侯其辞之廹则其必有不容巳者四国流言之变未逺亟颁新天子之号令所以镇浮议而折奸萌茍其不然哀恫不言之际康王二公岂得已而不已者乎序辞之亟所以发明康王二公不获已之本心也
  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乗黄朱賔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衞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徳答拜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
  周之朝仪略见于此孔安国谓王出毕门立应门内南面郑众周礼谓王有五门一曰臯门二曰雉门三曰库门四曰应门五曰路门路门一曰毕门外朝在路门外则应门之内盖外朝所在也周中分天下诸侯主以二伯自陜以东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召公率西方诸侯盖仍西伯之旧职毕公率东方诸侯则继周公为东伯矣诸侯入应门列于左右此朝防分班仪也布乗者陈四马黄朱若匪厥黄之皆庭实也賔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衞敢执壤奠者王朝谓诸侯为賔谓诸侯之孤卿为客诸侯致辞贡其圭币一二臣卫犹言二三臣壤奠犹言川奠泽物之奠谓土产也皆再拜稽首盖拜而献其币也王义嗣徳答拜者言非常礼新履尊位义诸侯之嗣徳不忘故答拜而特受其币也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者此朝防合班仪也始而分班则诸侯两列西伯与东伯之位相对今而合班则六卿前列冢宰与司徒之位相次故太保与芮伯咸进相揖移位少前与在位者皆再拜稽首而进戒也乃若周官外朝之法左九孤卿大夫位焉右九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此常朝之仪尔非新天子朝诸侯羣臣之仪也
  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髙祖寡命
  此进戒之辞也堂堂大邦之殷而皇天改其命先儆之以天命不易也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者复告以文武之所成就盖自忧患艰难得之也羑里之囚厄莫甚焉于此能顺则天下之理无乎不顺天所以畀付文王而进徳作圣者庶其在此而武王则亲传之于文王也故谓之诞受羑若文武得之于忧患艰难故能视民如伤轸恤西土盖身常履之推己以及人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者时成王未諡故谓之新陟王赏罚谓之毕协盖无不合于理所以人心恱服故能戡定天下业垂后嗣也成王缉熈光明之学与夫礼乐敎化可举以告康王者固多今独举赏罚之末以戒似非责难之义盖康王自为太子齿胄保傅之敎固已识其体矣今而嗣服见于用者方自此始赏罚学之见于用者也尽已之性然后能尽人之性一毫未尽则物不能徧察而赏罚不能无差成王赏罚之毕协是乃其学之缉熈光明者也张皇六师无壊我髙祖寡命岂导康王以穷兵黩武哉守成之主多溺于宴安而无立志故告之以奋振自彊大戒戎备无弛惰而隳壊祖宗艰难寡徳之基命也不知畏天不知忧患不习世故不自振起乃继世者之所共病故召公必精言之
  王若曰庻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钊报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厎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
  康王之论文武非深达君徳而明仁体者不足以与此丕平富者覆载溥博均平富养至仁无外之体也茍志于仁矣无恶也况文武之仁溥博如天何由复务咎虐乎不务咎若不待言所以必言之者盖形容文武天地发生之心粹然专以爱育长养为事犹孟子不嗜杀人之论也是心也有毫髪之未尽则不得谓之厎止其至有毫髪之未实则不得谓之齐壹于信曰厎至齐信者又所以形容是心之尽而实也笃实则辉光用昭明于天下表里之符也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者非一人也使在庭之臣犹有未竭其忠力者固为吾心之未孚若曰圣而无待于助则狭隘私吝愈非是心之体矣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则谓之端命文武君臣尽道以正理而受正命于上帝端直相当无少囬曲也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训顺也顺其道而付畀四方天非有加损于其间也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者言文武既得天下均天施而分天职与天下共守之乃所以顾存后之人彼罢侯置守以私其子孙盖不知天者也胥相也暨与也言一二诸侯当相与顾先王建侯树屏之意绥抚尔先公所遗之臣民以服事于先王先王徃矣今所事者康王而犹谓之服于先王者天下非康王之天下乃文武之天下亦犹臣非诸侯之臣乃先公之臣皆不可认为已有也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心者身之纲王室者诸侯之纲诸侯而不在王室则既失其纲涣散悖乱无所厎丽矣此乃君臣相勑戒之至意初非欲其向已以自利然藩屏拥衞之意亦在其中特不可以私观之耳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总戒之以敬奉忧恤所当顺者顺理则一而时位则殊厥若者诸侯之所当顺也人孰不欲顺理时位之不识则其顺或非所顺焉惟止其所者斯知之矣康王以天子临诸侯有征伐焉有刑罚焉今悉置不言独戒以无遗我稚子之羞退托谦冲不以威力要束天下感人心之至者也
  羣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王释冕反丧服
  吉凶异容发大命而告诸侯故服不得巳而变羣公既出即反其初亦足以见康王之冕服在事而不在己也
  毕命第二十六     周书
  武成归兽之后既垂拱而天下治矣终武王之世未闻以商民为虑也管蔡武庚一摇之后惩治化养更三纪而始复平何哉盖新善未固固为易夺而旧恶之再动者蔓延连缀尤难乎其剪除也噫岂独商民为然哉
  康王命作册毕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周公之始迁商民也命之宅尔宅畋尔田而戒长治之者不忌于凶徳包以大度善恶并育所以安反侧而平危疑也至于君陈则商民寖服周之化矣于是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始表其善者而出之使恶者知愧而自劝犹未大区别之也至于康王则世既变而风既移矣所谓固而未移者盖犹稊米之在太仓尔茍兼蓄而并容之则余孽不尽将复为良民之害于是册命毕公分别居里不惟恶不能染善而为恶者无以自容不得不入于善矣此周郊之政所以成也盖惟此时然后可以举此政为治之序固如此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歩自宗周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厘东郊
  册命之日盖康王十二年六月六日也王朝歩自宗周至于丰即文武之庙而发命重其事也保者飬也厘者治也曰保厘则所谓旌别淑慝表厥宅里之盖有恩意行乎其间非斩然割裂无复润泽也观保厘二字而一篇治体可举矣
  王若曰呜呼父师惟文王武王敷大徳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歴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寜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以文武之敷大徳始能受殷命言得之难也以周公之左右辅相始能绥定厥家言安之难也所谓殷之顽民则尤其难安者周公尤谨之而不敢忽迁于洛邑密迩王室亲与之居朝夕浸渍入于典训既歴三纪世已变而风方移言敎飬浃洽之难也今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寜矣前人积累艰难至此而我一朝享之甚可惧也况道有升降一泰一否囬复无穷可不思所以维持者乎所以维持之政要必由风俗变革而后可法制以束之智力以持之可暂而不可乆也既曰世变风移矣而犹欲其俗革者风移虽靡然从善未若俗革则旧染之习无毫发存至是而治始可保也不臧厥臧民罔攸劝革俗之道也君道当识其大者商民之余俗欲事事而革之顾不劳哉善其善者以率之则民斯劝矣命毕公以保厘臧厥臧之大者也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师言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毕公天下之大老也康王不称其成徳而称其懋徳不称其緫大体而称其勤小物者盖以成徳自居则止矣于小物而忽焉亦非所谓造次颠沛必于是者也惟勉于徳者贯稚耄而不息故勤于物者一小大而无闲康王此言不特善形容毕公之徳亦见其拳拳于师保观之详而察之精也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师言言毕公辅导四世风采凝峻表仪朝着若小若大罔不祗服父师之训徳容之威重众望之孚信飬之者盖非一日之积也休嘉之绩在于先王之世者固不可一二数矣康王于此复何疑哉惟知委心以听而巳极叙毕公之功徳所以归重毕公而将付以保厘之也
  王曰呜呼父师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徃哉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商俗靡靡利口惟贤余风未殄公其念哉
  康王不敢以它烦元老保厘东郊者乃周公之事是以敢劳公一行言之敬而待之尊体貌重臣当如是也自旌别淑慝而下皆告以东郊之政也旌别善恶表其宅里此为友民之族彼为顽民之闾则善者盖益彰而恶者亦甚病矣荣辱不止于一时而流芳遗传将百年而未泯所谓立之风声也人存则政举人亡则政息惟风声所传虽事徃迹陈而兴起如新此先王所以维持后世者也所以科择不率训典之徒而殊其井疆者岂真欲絶之而置于人之外哉乃欲使其能畏慕卒归于善而已是则旌别淑慝之本心也五阳一隂然后可以夬决庭不知时义而错施之或以召乱康王之后要必论其世也因区别井闾遂并与郊圻封守而整齐之郊遂之制建都之始固巳画矣曰申画者复治之也沟封之险建都之始固有守矣曰慎固者谨备之也疆域障塞嵗久则易堙世平则易玩时缉屡省乃所以尊严王畿王畿安则四海安矣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者政事安重辞令省实深惩作聦明趋浮末之异好凡论治体者固皆然在商俗言之尤为对病之药盖其俗靡靡利口是贤余风未殄政当以浑厚敦朴镇之毕公所当深念也
  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徳实悖天道敝化奢丽万世同流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怙侈灭义服羙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德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此论商民之病源也故先取古人之论世族者证之世禄之家不可槩谓之无礼法也逸乐豢飬之所移其能由礼则鲜矣旣不由礼则心无所制肆其骄荡陵蔑有徳不知忌惮天道亏盈而益谦则悖天道也甚矣兴门之俗俭衰门之俗侈家之衰敝其化未有不侈丽盖万世而同流也古人论世俗之病必举而归之骄侈此乃商民受病之源也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慿借光宠助其私欲者有自来矣私欲公义相为消长故怙侈则灭义义灭则无复羞恶之端徒以服饰之羙夸于人而身之不羙则莫之耻也流而不反骄滛矜侉百邪并见殆将以恶终矣頼洛邑之迁式化厥训拯其将亡而敎育之盖再生之赐也敎育之乆虽已收其放心所以闲其邪则甚难此毕公所当讲也资富而能训所以使民之永年徒资以富而不能敎将不能永厎民之生矣毕公治商民承三纪富庶涵飬之余训廸而闲其邪者盖不可后也惟徳惟义时乃大训夫岂外立其敎以训之哉心之实然者谓之徳心之当然者谓之义体用具举此尽心之学训莫大于是也不由古训于何其训者善无证则民不从然亦不出其心之所同然也古之敎者不陵节当是时商民既收放心矣故可以徳义之训示之
  王曰呜呼父师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刚不柔厥徳允修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厎于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頼予小子永膺多福公其惟时成周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子孙训其成式惟乂
  康王之时四方既无虞矣犹曰之安危惟兹商士盖保治兢业之心也保治固当不忘兢业茍惴惴然惧其变乱加意而治之非过则不及矣秦始皇以安危系于匈奴而急之以刚唐徳宗以安危系于藩镇而缓之以柔皆反致大患加意之害也故康王命毕公治商民惟使之不刚不柔然后许以徳之允修盖偏刚偏柔皆私意之为而非所谓徳也惟周公克慎厥始迁商民之初造端正始不可少差也惟君陈克和厥中继周公之后保飬抚摩以和为贵也惟公克成厥终有周公君陈而无毕公以成之是耕而不获前人之勤劳皆虚弃矣终之之责为尤重也曰慎曰和曰成义虽不同心之协而厎于道则同盖皆不得不然之理无二本也圣贤相继理事周浃则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康王亦坐享其成而永膺多福矣三后所治者洛邑而施及四夷无它焉王畿四方之本自源及流推而放之也康王复勉毕公以于此成周建无穷之基则亦有无穷之闻子孙顺其成法得以为治毕公四世大老岂有意于立后世名而勲徳之隆亦岂少此康王所以望之者盖相期以无穷之事业乃尊之之至孰敢以名誉诱公哉
  呜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钦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毕命之篇前颂而后规毕公非待规者也三代君臣相与警戒无时而不存未尝以盛徳废也人之于事不视之太重而畏其难则视之太轻而忽其易大抵不出此两病罔曰弗克惟既厥心无徒惮其难惟当尽其心也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无遽谓之易惟当敬其事也钦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又终勉之焉东郊之前政君陈犹可休也周公岂易休乎康王之望毕公者矣

  增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三  宋 时澜 撰
  君牙第二十七     周书
  穆王之书存者三篇君牙冏命初年之书也吕刑末年之书也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固有明文君牙之篇曰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冏命之篇曰惟予弗克于徳嗣先人宅丕后则皆初嗣歴服之言也与吕刑所谓仲叔季弟防子童孙其辞气新陈稚耄大有迳庭先后之次盖无可疑者穆王中虽放逸不克保其始之祗畏然暮年哀矜初心复还谓之全徳则驳犹不失为周之令主也
  穆王命君牙为周大司徒作君牙
  舜命契穆王命君牙皆司徒也所受者才一语而君牙之賛书至一篇甚矣世降而文胜也然周家之典刑文献多在焉学者所宜尽心也
  王若曰呜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贞服劳王家厥有成绩纪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乱四方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缵乃旧服无忝祖考世臣与国升降者也重光奕休之世必有世笃忠贞之族同休共戚功名隐然为社稷之镇其后嗣王亦再三叹颂之而不忘是非隆门阀而进膏粱也念旧记功忠厚之泽所以长茍喜新厌故则典刑坠地而国从之矣此栾郤胥原降为皂叔向所以忧晋之将亡也观穆王惓惓君牙乃祖乃父之意周之歴其未艾乎穆王嗣守文武成康遗绪顾瞻先王之臣左右厥辟以治四方今无其继独当重责此所以心之忧危若蹈将噬之虎尾欲泮之春冰也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纉乃旧服无忝祖考庶防君牙之象贤命之辅翼而使践其世职也穆王守文武成康之绪而君牙亦守其乃祖父之绪者也穆王方自忧危惧不克承故亦勉君牙无忝祖考各欲保其世业相语益亲臣主盖一体也
  敷五典式和民则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此告以司徒之职也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五者司徒之所以敎也自设敎言之谓之典自秉彞言之谓之则皆是物也敷者大为之防而范围之也式和者从容以和而化飬之也凡此皆敎也敎之本则君牙之身是也正也中也所谓民之则也民莫不有则流动迁变而莫或察焉正頼夫君牙之身敎而为之作则也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盖勉君牙之为民作则也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寜
  司徒敷五典扰兆民兼敎养之职故又以养民之难告之暑雨祁寒之怨咨此穆王深知小民之艰难也时方暑雨小民之沾体涂足者殆其怨咨乎不以处广厦而忘之也时方祁寒小民之裂面堕指者殆其怨咨乎不以处温室而忘之也穆王一遇寒暑深恤民瘼如闻其愁叹思欲人人而济戞乎其难举以告君牙盖欲其共此心也君牙体此而笃于飬民深思其艰以圗其易民庶几其寜乎思之既艰易将自见先难之义也
  呜呼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穆王叹文谟武烈正大周密如此前人之为子孙计者既无所遗所患者后之君臣不克负荷而已故勉君牙以敬明其训奉顺先王答文武之显命以匹休于乃祖乃父焉敬明云者以君牙生长典训之内惧其或玩故欲其提振而发挥之也后世之治随失随救所立之法鲜有能终其身由文王武王而至穆王盖百余年矣而其谟烈无偏之可指无隙之可乘创业垂统信非三代以下所可及也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旧典时式民之治乱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乃惟由先正旧典时式复告之以守家法也君牙位公卿矣家法之守兴废岂特一家之事民之治乱在兹也信能守家法而率循其祖考所行斯能显其君而有致治之功矣克左右乱四方是固其祖考之所行也穆王谆谆告君牙守家法夫岂狭之以专门之学乎盖名臣之后要必先识其祖考之规摹风烈由是而推之其学固将有次第也近而祖考有可法者焉犹不之省于其逺者何有
  冏命第二十八      周书
  陪仆御之臣后世视为贱品而不之择也曽不知人主朝夕与居气体移飬常必由之潜消默夺于防防之中而明争显諌于昭昭之际抑末矣穆王之命其知本哉
  穆王命伯冏为周大仆正作冏命
  自周公作立政而叹缀衣虎贲知恤者鲜则君徳之所系前此知之者亦罕矣周公表而出之其选始重穆王之用大仆正特作命书至与君牙大司徒略等流风犹未逺也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徳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
  创业多忧勤守成多逸豫使守成而察之也则忧勤宜甚于创业何也泛扫区宇请命上天有以受之则固有以居之也承平继成之主免于阿保而坐享前人之天下果何以得此哉惟予弗克于徳而嗣先人宅丕后是以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而求左右之助也穆王其习而察者哉
  昔在文武聦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仆从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万邦咸休惟予一人无良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绳愆纠缪格其非心俾克绍先烈
  文武君臣之际盛矣主圣臣直合而言之固咸懐忠良也别而言之地愈近而选愈精曰罔匪正人盖髪栉而苗耨之不容一未坚正者厠乎其间也文武动容周旋何尝不中礼今必先言侍御仆从旦夕承弼而后继以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盖左右交修近臣之常职而内外交相养亦圣人不已之功也后世固有欲善其号令者矣曽不知本诸身出入起居漫不加省徒区区欲谨之于议令之时所谓咸其辅颊舌感人之末者也下民祗若万邦咸休岂口舌所能办哉穆王既述文武之圣犹頼左右之承弼退然反顾益觉其质之无良益知不可无左右前后之助绳愆紏缪格其非心俾克绍前烈此其求助之力也从容浸灌渐以入之在人臣自论辅廸之法则可若君求助于臣而亦使之姑徐徐云尔则意先不笃忠言亦无由而进矣故穆王必望其臣深绳其愆痛纠其缪无一毫假贷变移感格其非心以继文武之盛烈言之力求之切如此庶防其臣展布四体而无所隐也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羣仆侍御之臣懋乃后徳交修不逮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徳惟臣不徳惟臣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若时瘝厥官惟尔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
  治有体统羣仆侍御之臣众矣穆王虽急于左右之助茍徧告而亲择之则元首丛脞非君道也故命一伯冏作大正羣仆侍御之臣皆统焉使伯冏正率其僚则其僚莫不勉进君徳交相修辅以补衮职之阙矣固无待穆王之徧告也使伯冏精择其僚则其僚莫不质厚敦朴便佞屏迹蔼蔼王多吉士矣固不待穆王之亲择也此为治之体统也陆贽在唐使诸司长官各举其属亦庶防有见于此者乎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徳惟臣不徳惟臣此申言君徳所系惟在左右而欲伯冏精择之也自古小人之败君徳为昏为虐为侈为纵曷其有极至于自圣犹若浅之为害穆王独以是蔽之者盖小人之蛊其君必使之虚羙薫心傲然自圣则谓人莫已若而欲予言莫之违然后法家拂士日逺而快意肆情之事亦莫或龃龉其间矣自圣之证既见则百疾从之昏虐侈纵皆其枝叶而不足论也穆王既告百冏慎简乃僚而严便辟侧媚之戒矣至此又戒以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者盖自量其执徳之未固恐左右以异端进而荡其心也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者汉唐之嬖习更相表里靡不以利合则舎人才而论货贿近习之通病也伯冏而有一于斯则下负职业上负委属而刑之所当加矣穆王命伯冏固选择而任之乃防其昵憸人又防其嗜货贿又防之以旷职慢上之刑殆非所谓任贤勿贰者盖以所系至切忧之深而防之过非谓伯冏真有是也然自盘庚总于货寳之戒至此篇又复见之成汤文武之隆未闻数数以货饬其臣也噫其商周之衰乎
  王曰呜呼钦哉永弼乃后于宪
  穆王卒章之命望于伯冏者深且长矣此心不继造父为御周游天下将必有车辙马迹导其侈者果出于仆御之间抑不知伯冏犹在职乎否也穆王豫知所戒忧思深长犹不免躬自蹈之人心操舍之无常可惧哉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四  宋 时澜 撰
  吕刑第二十九     周书
  世衰则情伪繁人老则经歴熟穆王之时文武成康之泽寖防奸宄日胜其作书于既耄阅世故而察物情者亦熟矣故古今犴狱言之略尽用刑者所冝尽心焉
  吕命穆王训夏赎刑作吕刑
  此书之作盖命吕侯以司宼因而训告诸夏以赎刑之制也刑之有赎始见于虞书不过有金作赎刑一语而已盖臯陶作士斟酌出入舜一以付之固不预立条目之多也今吕侯既受命而犹烦穆王训夏赎刑至三千之多焉视舜臯陶之际则有间矣是书哀矜明练固夫子存以示后世而微见其意者亦不可不察也
  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
  百年耄荒乃倦于万防之时也哀矜之意犹不能已方且度刑以诘四方穆王之于民厚矣尝论穆王之气质禀赋盖有甚絶人者血气方盛驭八骏而略四方虽曰失道要非龌龊者所能为及其改过于血气既衰期颐笃老之际训告四方上引邃古下极民情琅然精明亦加于人数等受于天者如此使有周召之徒养成之岂易量其所至哉
  王曰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防贼鸱义奸宄夺攘矫防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民兴胥渐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徳刑发闻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絶苗民无世在下
  序书断自尧典盖文献不足无所考证东迁之前大训河图之类尚藏王府故三皇五帝之事尚见此书不可不详玩也鸿荒之世浑厚敦厐开暴乱之端者蚩尤其先也故曰蚩尤惟始作乱恶力既盛驱扇薫炙延及平民无不化于为恶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防极叙其恶之情状也鸱义者以鸱张跋扈为义指恶为善也矫防者矫伪防刘之谓也惟蚩尤恶力之盛民皆化之故虽剪絶于涿鹿而余毒遗孽复为苖民覆出为恶弗用灵善所以圣人不得已制刑法以治之此穆王推原其刑之所由起也元者善之长开辟之元有善而无恶有徳而无刑反善而有恶惩恶而有刑用刑之端初不始于圣人也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滛为劓刵椓黥此言非特刑之端不始于圣人至于刑之事亦非始于圣人盖苖民先创作五虐之刑自号为法杀戮无辜始过为劓刵椓黥之制故圣人不得已用其所自为者还以治之于是刑辟兴焉使苖民未创为五虐之法非惟圣人不忍开此端断割屠剥之惨泰和生育中亦不容有此端也丽者施也言苗民于此施刑不分轻重并为一制随意戕杀罔复差别枉直之辞暴虐愈甚则奸宄愈不胜恶气所动民皆悍然兴起更相渐染泯泯棼棼颠倒错乱略无毫髪诚信曰罔中于信者不与信相当也以覆诅盟者无所聊赖肆为欺诞幽显两无所畏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徳刑发闻惟腥形于声嗟穷之反也动于气臭恶之熟也民心之反天意之还也恶运之极治原之开也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絶苖民无世在下胜复之理然也报虐以威者因黥之虐报之以墨因椓之虐报之以宫犹空谷之报声咸其自召而我无心焉所谓天讨也无世在下者遏絶之使无世绪在天下也皇帝说者以为尧以书考之治苗民命伯夷禹稷臯陶皆舜也非尧也
  乃命重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葢
  治世公道昭明为善得福为恶得祸民晓然知其所由不求之茫防昩之间当蚩尤三苗之昏虐民之得罪者莫知其端无所控诉相与听于神祭非其鬼天地人神之典杂揉渎乱此妖诞之所以兴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在舜当务之急莫先于正人心首命重修明祀典天子然后祭天地诸侯然后祭山川髙卑上下各有分限絶不相通焄蒿妖诞之说举皆屏息然此非专重之力亦朝之羣后及在下之众臣精白一心辅助常道卒善而得福恶而得祸虽鳏寡之微亦无敢盖蔽而不得自伸者民心坦然无疑不复求之于神此重黎之所以得举其职也
  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谷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敎祗徳
  清问者明目达聦无纎毫壅蔽之谓也苖民既遏絶矣鳏寡犹有辞于苖者盖苖在舜世合散靡常前章所谓遏絶苖民者讨其元恶大憝也此章所谓有辞于苖者言其遗孽余种也考于虞书或伐之以大禹徂征之师或治之以臯陶象刑之叙大小非一端先后非一时也惟苖民尚有遗孽余种为鳏寡之患故舜于此益加自治焉曰威曰明皆系以徳反本自治之谓也不求威明于外而反修其徳盛徳之至不怒而威无思不服不察而明无隐不照惟畏惟明云者此威方可畏此明方可谓之明也威明并用君道立矣然后分命大臣授以为治之纲焉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正其心也禹平水土主名山川定其居也稷降播种农殖嘉谷厚其生也是三者皆致力于民之大者故谓之功恤功于民心诚恤之而戮力于此也伯夷所降之典天地人之三礼也当是时承蚩尤三苖之敝妖诞怪神深溺人心重之絶地天通固为之区别其大分矣然蛊惑之久未易遽胜也故伯夷于此降天地人之祀典以折民之邪妄使知天地之性鬼神之徳森然各有明法向之蛊惑摧败销落荡乎其不留矣是所谓折民惟刑也主名山川者因九州之所主山镇川渎以名其州奠六域而使民各有攸处也农殖嘉谷者班播种之法而为农者始知耕殖之方也自不知本者观之平水土降播种当在所急而伯夷之降典若缓而不切然抑不知人心不正将相胥而入于夷狄禽兽虽有土安得而居虽有谷安得而食诸穆王首述伯夷之典先其本也后之知道者亦谓除神祠然后人为善其旨微矣正其心定其居厚其生三者之功既成而殷盛则所以防闲儆惧之者不可废于是乎臯陶作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敎祗徳焉约饬限制斯民于刑辟之中非使之畏刑也所以检其心敎之祗徳也心之祗敬徳之所以存也后世或谓臯陶不与三后之列盖未尝考吕刑之篇以刑为主故歴叙本末而归之于臯陶之刑势不得与伯夷禹稷杂然并列也言固有賔主也三后云者犹曰三人云尔岂若后世特立标榜如三君八俊之谓哉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
  穆穆者和敬之容也明明者精白之容也灼于四方者穆穆明明之合辉光发越而四达也罔不惟徳之勤者观感动荡而不能自已也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者民既知徳矣故士师所明之刑无过无不及率皆治民辅廸其秉彝而保其徳所谓刑罚之精华也自伯夷之典迄臯陶之刑制度文为之具也自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精神心术之运也茍其无本则前数条不过卜祝工役农圃胥史之事耳
  典狱非讫于威惟讫于富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穆王既论臯陶之刑矣此所以戒当时典狱之官也典狱不得行其公者非为威胁即为利诱不过两端而已讫者不行之谓也威不能屈富不能滛岂无道乎敬忌罔有择言在身示之以进乎此者之目也一日敬忌岂遽能罔有择言在身惟敬忌之笃参贯积累驯致其道至于言行无择之地然后能造乎天徳矣不言行者举一以包之也元命天之休命也刑辟之命而曰元指用刑之本心也曰自作者既造天徳则轻重上下无非天理而天不在外也用刑至是则祈天永命功在王室祭于大烝配于无穷在下者对天之辞也穆王将使典狱者免于威富之两患必极言之至于天徳则岂易乎哉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辞于罚乃絶厥世狱重事也不察者或视以为刀笔吏之事故穆王明告司政典狱使知其职分之大焉五刑五用是谓天讨虽君不得而与焉司是柄者非君之臣乃天之牧也故曰非尔惟作天牧盖呼而警之使知其任之重如此将何以居之哉要必前有所法后有所戒遵夷轨而避覆辙庶几不为天位之辱也伯夷之监告之以所当法也苖民之惩告之以所当戒也伯夷播刑以啓迪斯民特刑之理耳自典狱者言之未若臯陶明刑之切近舎臯陶而使之监伯夷者盖三居五服彼固朝夕之所从事监于伯夷则所以探其原也苖民匪察于狱之丽狱情之轻重所当施者既漫不加省矣至于断狱亦未尝择吉人俾观五刑之中狱既不得其情断狱又不得其人是人与法俱弊也则所谓庶威者初无定法夺于货利相与为市而巳断制五刑无非私意以乱虐无辜逆天悖理此上帝之所不蠲而咎之所以降也苖民无辞于罚乃絶厥世罪大而不可解也职刑者天牧也苖民擅为已有而断制之其殄灭也冝哉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防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庆兆民頼之其寜惟永
  穆王享国百年矣视其臣民者者犹兄弟少者犹子孙呼之来前庶其感格以从命不敢必人之已从意笃情亲厚之至也切意之参错讯鞫之变迁极天下之劳莫若狱茍有须防厌怠之心则民或不得其死矣故必告之以勤今尔罔不由慰日勤所以安行而自慰止在乎无日不勤也慰者非得其情而喜盖以不弛其职自慰也尔罔或戒不勤者必尝惰然后戒虽曰知悔方其惰时安知无失其平者乎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者申告之以不可不日勤也刑者天之所以整齐斯民而典狱者特承天意以终其事者也使我一日旷职不能终天之事则是柄将改而在它人矣自君言之纣之炮烙不能终天之事而终之者武王也自臣言之苖之庶戮不能终天之事而终之者臯陶也其可不惧乎其可不日勤乎其可不祗敬迎天命以承之乎穆王以奉天为心者也司政典狱能奉天命则为能奉穆王矣虽人之所畏者勿畏也虽人之所休者勿休也心不外用惟敬五刑轻重出入皆所以成刚柔正直之三徳是乃敬逆天命之纲条也天子以天下为体者也天下典狱者皆若是则一人有庆矣兆民之命寄焉则固頼之者也导迎善气培养根本国夀其有不延者乎狱之所系盖如此
  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孚有众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
  前数章反覆告戒至此始颁赎刑之令言之讱而不敢易也刑而谓之祥好生之徳既见于发语之端矣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三者之审民之所以安也何所当择岂非典狱之人乎何所当敬岂非用刑之际乎何所当度岂非狱辞之所逮及者乎不择典狱之人则有邦有土者虽有哀敬之心亦无所施矣既择其人然后居敬行简以临之先后固有序也狱辞之连逮古今之通病酷吏以多杀为功贪吏以鬻狱为利惟恐株连枝蔓之不广汉世诏狱之所逮盖有至于十余万者矣茍于追逮之时审度其必当逮者然后逮之刑之所以简也两造具备两争者皆造于庭非偏听也师听五辞羣有司同听其辞非偏见也狱辞所及既欲审度而两造复欲其具备盖所不当逮者不可扰一人所当逮者不可阙一人也五辞简孚正于五刑狱辞虽众丽于刑者不过五故谓之五辞羣有司同听其辞简核孚信随其轻重而正其刑此情法相当者也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以是辞而求是刑参差而不可简核则罪之疑者于是正五赎之罚以待之此情法不相当者也至于罚之犹不服察其果无辜则正于五过宥过无大盖直贷之而已古者因情以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后世移情而合法故无不可加之罪此古今之异也刑降而为罚罚降而为过每降愈轻矣刑固欲轻以私而故纵则非天讨此所以严责典狱者五过之疵而待以惟均之刑也故纵而宥以五过其疵病大率有五官者权势也反者报德也内者女谒也货者贿赂也来者干请也既使之与所纵者同罪复勉以其审克之审者察之之谓尽其心也克者治之之谓竭其力也尽其心竭其力则私不能夺而防防别嫌者亦无所不至矣夫然后可免于五过之疵也自此每条多系之以审克皆丁寜之使尽心力而为之也五刑之疑有赦即所谓正于五罚五罚之疑有赦即所谓正于五过观下文五辟疑赦而为罚则五罚疑赦而为过从可知也皆欲其审克者当赦而不赦不当赦而赦所害皆不轻也简孚有众即所谓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惟貌有稽敎之以简孚之法也辞或可伪而貌不可揜不正则眊有愧则泚推此而稽之盖有所不得遁者矣无简不听具严天威者不经众人之简核则狱虽成而上有所不听所以如是求详而致严者盖刑乃天之威非君之私权也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众之所简孚即天威之所在也
  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
  此赎刑之令也载于法谓之刑加于人谓之辟六两曰锾自百至千称其辟之轻重而为金之多寡也五辟之疑既赦而从赎矣每条必继之以阅实其罪言之屡辞之复者出死入生轻重固大不等毁支体之与捐财货轻重亦大不等也死生刑赎定于俄顷安得不皆阅其实乎司刑所掌五刑之属二千五百穆王之三千虽増于旧然枚数之则墨劓所増者各五百皆轻刑也宫所损者二百大辟所损者三百皆重刑也剕不増不损居轻重之间者也轻罪则多于前重罪则损于旧观其目则哀矜之意固可见观其凡则文胜俗弊亦可推矣
  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从惟从哀敬折狱明啓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并两刑
  刑者律也比者例也罪无正律举轻以明重举重以明轻所谓上下比罪也三千之刑可谓众矣犹不能尽天下之罪不免于上下以求其比以是知天下之情无穷而法不可独任也无僣乱辞者既无正律所恃以为依据者独其狱辞耳茍又僣差而乱其辞既无定法复无定辞将何所依据乎此例固有昔尝有之而今不行者矣故戒之以勿用不行也惟察惟法其审克之盖以既无正律察其法尤不可不致详也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者法重情轻法轻情重斟酌升降要必有以权之也是权也一毫私意未尽犹不能皆得其平惟克天徳然后能与乎此也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者有一人之轻重前所谓轻重诸罚有权是也有一代之轻重此所谓刑罚世轻世重是也刑乱国者欲齐乎新国之轻则非齐也刑新国者欲齐乎平国之中则非齐也惟通其伦类识其要防然后知不齐之齐也罚惩非死人极于病者赎罚之所惩虽非死伤然殚其资财人固已极于病矣此穆王哀矜之无穷也此心不厚者必谓免汝之死始取汝之财为惠已多方为徳色寜有犹忧其病民者邪穆王于人之输财悯之犹若此况于真用五刑此心又可知矣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者穆王悯斯民之笃故于治狱者独识其真佞口才者世俗所谓能折狱者也穆王乃舍之而属意于温良长者盖深知区区辩慧之不足任惟温良长者视民如伤心诚求之不中不逺故其所折之狱无不在中也察辞于差非从惟从者虽得长者以折狱而治狱之法不可偏废理事要当并举非如后世以頺然土木为长者也辞之实者屡讯屡鞫前后如一欺罔文饰者虽巧于对狱其辞要必有差因其差而察之不从其伪辞乃所以从其真情也哀敬折狱明啓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者以哀敬之心折狱既有其本至于议法之时必澄定其精神澡雪其耳目然后啓法律与众占度裁其轻重则咸庶几协乎中正当啓刑书之际民命所系岂容有少昏惰亦岂容不博尽众议乎盖过此则其刑之矣过此则其辟之矣于此时固不可不审克也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并两刑者论刑既终申之以奏狱之戒也狱辞之成既得其孚信输之于上不可变易情实必如其本辞然后谓之孚也一人而有数罪一罪而有数法奏其刑于上必皆备载而上之人断狱则并两刑而从其一重者以断之焉陈其数者有司也制其义者人主也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寳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履之而后难及之而后知穆王临御之久饱于世故此其言所以多惧也朕敬于刑有徳惟刑盖真知刑之所当敬非有徳者诚不可以付此责也五刑天所以左右斯民而司刑者代天行罚作配在下奈何其不敬哉明清于单辞以下告之以敬天之实也狱辞有单有两无证佐者谓之单辞听之为尤难曰明而复曰清盖笃敬之至澄之又澄表里洞彻然后能不待证佐而坐照其情也单辞固难听然不常值凡日之所听者无非两辞也故复戒之民之所以治罔不由中听讼之两辞而有偏仄是将无所措手足矣其可用私意而家于狱之两辞乎家云者出没变化于两辞之中以为囊槖窟穴者也其所以如此者盖必有所利而然故戒之以狱货非寳惟府辜功报以庶尤使之知狱货非所以为寳货积而罪亦积乃所以聚汝辜罪之功状终有时而偿取货之时固欲其多至报以庶尤之时众罪交至岂汝所能胜乎受货为富若可喜计货为罪诚可惧也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人之于用罚固有时而知惧矣然或警或肆非所以为永畏也固有时而偶合矣然臆度揣摩非所谓天徳也未至乎永畏未造乎天徳我有须防之间而民已有死生之差矣惟人在命畏若之何而不永徳若之何而不天也茍用刑失中不协于极则干天之罚播于庶民者亦略无令善可称之政于天下流恶为无穷矣穆王此章告官伯族姓髙则望之以天卑则防之以货其语若不伦者盖克念罔念特一息之间耳
  王曰呜呼嗣孙今徃何监非徳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中者吕刑之纲领也苖民罔是中者也臯陶明是中者也穆王之告司政典狱勉是中者也至于末章之所训迪自中之外亦无它说焉今尔何所当监岂非徳于民之中乎用刑者有意干誉或上或下欲以徳名而实不足以为徳所以为徳者必于民之中而后可也其施无心其行无事本非作徳而徳莫加焉此所谓徳于民之中典狱者之大法也哲人惟刑待之尊也无疆之辞期之逺也属于五极咸中有庆教之以密察之工也属者系属之谓以罪繋法各协其极然后谓之咸中有庆九中而一偏则犹有所憾不得为庆矣又总而结之曰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言汝诸侯汝司政典狱受我嘉羙之众蔼然郁然无一损缺当共防养其可不监于此祥刑而忍轻戕虐之乎呜呼穆王之心千载犹可见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五  宋 时澜 撰
  文侯之命第三十    周书
  风气之推移治道之开塞必于其防而观之此篇作于东迁之初由此而上则为成康为文武由此而下则为春秋为战国乃消长升降之交防也故法语旧典尚有一二未泯而陵迟頽堕之意亦己见于辞命之间学者所当审择而明辨
  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
  周书之所载以秬鬯锡其臣者凡两见周公勤劳王家治定功成而成王始有二卣之锡东迁之时视卜洛之时相去果如何也平王之锡文侯之受曽是以为足乎书曰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瓉盖贬之而且伤之也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惟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懐在位
  文武之精蕴平王何足以知之其言乃若知本原者盖生长保傅之间闻见之所熟虽习矣而不察犹能举其语也惟天聦明明徳者天徳也克慎者维持保养天徳所以存也徳聚则升形则着矣昭升敷闻逹于上下而无间帝命之所以集也二帝三王之书其始篇曰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其终篇曰丕显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闻在下帝王之学天人之际老师宿儒之传无毫发差也平王则徒举其语而不能察者也降是则异端并作言帝王者始支矣文武之明德如是故先正之臣始克左右昭事厥辟盖君徳不明其臣虽欲展四体布心腹有不可得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此非至明者不能自古从諌者随其分量固有多寡轻重之间至于小大谋猷罔不率从非明白洞达兼忘人已者不足以与于此肆先祖懐在位者文武之德明着深厚故成康以降懐而不忘传世袭位之多意味初未尝断也
  呜呼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呜呼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父义和汝克昭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防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艰若汝予嘉
  犬戎之祸西周之亡实幽王之愆也而平王乃曰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过则称已犹有周家忠厚之遗也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推本祸乱之所由也百围之木膏液内涸然后风得而拔之未有斯民资泽未殄而戎狄能乗之者也纯大也戎狄之祸所以如是之大者以吾民之膏泽殄尽而无余故也使尚有一毫未殄则戎狄亦必犹有一毫忌惮矣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则罔克平王当丧乱之时环顾在位者皆新进晚出略无重徳宿望可分忧寄又内顾已之才不足以胜拨乱兴衰之责傍徨不知所为所望者四方诸侯而已诸侯之惟祖惟父服享王室其谁念此而忧恤朕躬乎又叹息而思诸侯其谁有宣力于我一人不替此心而永安我位者乎方想望之时得文侯者左右而扶持之故喜之深称之屡而不能已也昭显祖追文武防绍乃辟追孝前人文侯未必真能践此语也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许之不知其过也防者合之而使不离绍者继之而使不絶也汝多修扞我于艰文侯周旋扞卫其功固多平王不自意得之视之则尤多也若汝予嘉因褒文侯而有感于诸侯之不至者也平王之失大抵所求于人者重而所自任者轻延颈企踵以望诸侯之拯救而不思自反以进彊君徳燕昭王小国之君也慨然有复雠之心而士争趋燕乐毅自魏徃剧辛自赵往燕始未尝有一士也茍有是心则千里之外应之平王岂可以罔或耆夀俊在厥服而但已哉
  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寜尔邦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寜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徳
  呜呼周之所以终于东周者盖于此章见之平王东迁之初大雠未报王略未复正君臣卧薪尝胆之时也奔亡之余仅得茍安乃君臣释然遽自以为足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寜尔邦兵已罢矣曰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功已报矣曰父往哉柔逺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寜敎之以平世之政军旅不复讲矣曰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徳勉之以本邦之治王室无复事矣呜呼周之君臣如此周其终于东乎
  费誓第三十一     周书
  禹之家学见于甘誓周公之家学见于费誓啓初嗣位而骤当有扈之变伯禽初就封而骤当徐夷之变一旦誓师左右攻伐之节戈矛马牛之利病曲折纎悉若老于行阵者孰谓其长于深宫之中而豢于膏粱之养邪是以知大禹周公之家学盖本末具举而无所遗也
  鲁侯伯禽宅曲阜徐夷并兴东郊不开作费誓
  徐戎淮夷世为周患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载于大诰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载于江汉匪绍匪游徐方绎骚载于常武自成王至于宣王其叛其服繋国之兴衰每有一变朝廷为之摇动殆非小宼也曲阜之地与二宼邻周公当国而伯禽就封焉谓不自处危地以率天下固量周公之浅者然不择安以遗子孙亦足以见圣人大公无适无莫之心也
  公曰嗟人无哗听命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善敹乃甲胄敿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
  戎狄之于中国每观衅而动伯禽免于保傅而抚封于鲁淮夷徐戎固妄意其未更事所以并起而欲乗其新造之隙也伯禽应之者乃甚整暇而有序先治戎备次之以除道路又次之以严部伍又次之以立期防先后之序皆不可紊自敹甲胄至砺锋刃皆治戎备之事也而于一事之中又自有序焉甲所以衞身胄所以衞首干楯亦所以捍蔽皆自衞者也长兵则用弓矢短兵则用戈矛锋刃亦所以击刺皆攻人者也治戎备之际先自衞而后攻人所谓一事之中又自有序
  今惟淫舍牿牛马杜乃擭敜乃穽无敢伤牿牿之伤汝则有常刑
  戎备既修则师可以出矣此所以继之以除道路之事也滛大也牿闲牧也师既出牛马所舍之闲牧大布于郊野郊野之民皆当修治其地窒塞其擭穽一或不谨而伤闲牧之牛马则有常刑举此一条以例之凡川梁薮泽险阻屏翳有害于师屯者除治之功盖无所不施矣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复之我商赉汝乃越逐不复汝则有常刑无敢寇攘逾垣墙窃马牛诱臣妾汝则有常刑
  师既出则部伍不可不严自此皆严部伍之事也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师行之变也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斾之左旃盖师行遇风瞀乱奔逸虽非所常遇然众散兵溃常必由之乃军中之深忌不得不预戒也当此之时惟宜镇之以静故戒其本部安堵不动无敢越逐若纵之越逐则奔者未及逐者先乱军律不可复整矣惟严之以越逐之刑使之森然各守部伍则溃乱者将徐而自止此出师镇定变乱之法也又戒其它部见马牛臣妾奔逸而至者无敢保藏敬而归之随其多寡商度行赏人诱于祗复之赏而惮于不复之刑则流散者将不召而自集此出师招集散亡之法也本部不敢离局它部不敢匿奸部伍条达绳引碁布何变乱之足忧哉至于师旅所经又申以寇攘窃诱之法此不惟欲田野不扰自古丧师者每因剽掠失部伍为敌所乗故不得不戒也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鲁人三郊三遂峙乃桢榦甲戌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余刑非杀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
  戎备既治道路既除部伍既严行师之道备而兵可用矣故于此而立期防焉甲戌用兵之期也徐戎淮夷并兴今所攻者独徐戎盖量其敌之坚瑕缓急而攻之也声势相倚徐戎败则淮夷将不攻而自溃矣军事以期防为本刍粮为命失期而服大刑冝也鲁人三郊三遂国外曰郊郊外曰遂郊之兵其正也在天子则六郷之军也遂之兵其副也在天子则六遂之军也两寇并至其势甚重故悉起正副之兵以应之东郊则其受兵之地故所起者三郊三遂而已攻以甲戌筑以甲戌攻筑同日者彼方御我之攻势不得扰我之筑也无余刑非杀者所以刑之者无余但非杀尔降死一等之刑也糗粮刍茭之不给加以死刑桢榦之不供加以降死一等之刑何也糗粮人食也刍茭马食也人马不可一日无食桢榦虽版筑之所须视二者则犹稍缓也然则古人之于杀非甚不得已肯轻用之哉
  秦誓第三十二     周书
  二帝三王之泽至文侯之命竭矣受之以费誓者以法制之在故国犹可因也受之以秦誓者以理义之在人心犹可复也充穆公之心而因伯禽之法驯致其道帝王何逺之有观书之终而后知帝王之道初无所终也
  秦穆公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还归作秦誓
  秦穆因杞子之间潜师袭郑书法冝曰袭不冝曰伐师未加郑移兵灭滑书法冝曰滑不冝曰郑正其出师之名曰伐发其谋也正其受兵之国曰郑诛其心也兵端发于郑而加于滑晋何预焉晋襄公帅师败诸崤乗人之隙者人亦乗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还归作秦誓伤于外者反于家动心忍性将以进于二帝三王之治者此其阶也始终予夺立义之精如此书之序春秋之防其同一笔乎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
  讫之为言尽也盘之为言乐也顺理而行无非盘乐使人尽自知是理则天下无复事矣惟不能使人人皆然此忧患之所由生而古人之所深叹也是言也穆公畴昔固闻之于此而谓之羣言之首盖歴事变而始知其有味也前日秦固无事之国也无故冒利兴师自取祸败郷师而哭之际忧沮困辱果安从生乎于此时而味此言信乎其为羣言之首也责人斯无难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曰俾曰艰非真从事于自克者不能为此言也责人则固无难矣至于受人之责茍私意犹有毫毛之未尽则闻规听諌亦必有毫毛之龃龉虽弗违之迹不见于外隐之吾心盖莫能掩也湔除涤治俾略无扞格沛如顺流其为力岂易乎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自怨自艾忧歳月之逝若无复有来日然思之切而进之勇也
  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
  此穆公自叙受病之源也古之谋人老成之士也今之谋人新进之士也忌语辞也如抑鬯弓忌之类非不知其老成徒以其不能委曲就已而违之非不知其为新进姑乐其顺而亲之此正平日受病之源也自今观之虽则私情云然要必稽谋黄发始无所失盖经事歴变知老成之真可信而益知私情之不可狥也尚云者庶几乎此而不敢必乎此此用力之难者之言也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穆公之心一复则向背好恶从而一变旅力既愆之良士前日所诋墓木既拱者也今乃以庶几有之自多射御不违之勇夫前日所夸过门超乗者也今乃以庶几能不欲自喜截截巧辩能移人之辞者亦前日求之惟恐其少者也今乃谓其徒实繁而厌恶其多方寸既改羣动皆新举秦之朝自此将廓然无事乎曰尊老贵徳之心欲其保飬之而不复替也喜功生事之习欲其防闲之而不复萌也憸邪防佞之徒虽已知厌恶又欲其去之不疑絶其根本而不复殖也所当从事者方自此始
  昧昩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昧昧之思深潜笃至非浮轻略游意于肤革之间者也惟潜心之笃故见君子小人之情状甚真而言治乱之效甚决小知者大受之贼也断断专慤而无他技则贼之者寡矣故其心广大易直休休然其如有容固心之本体也所以廹隘忌克者小知贼之也曰其如有容者莫测其限量而难乎其形容也论君子之乐善终之以不啻如自其口出好之笃也论小人之忌善终之以俾不达恶之遂也小人之于君子不惟疾之恶之违之而已必左右沮遏千虑百图非使君子不能自达则其心终不厌恶之未遂虽欲自已有所不能思其反则可知君子之于善矣当穆公作誓之时百里奚蹇叔盖立于其朝而犹曰如有一介臣岂非善端初复略见二帝三王之规模思得大受之士以共此而于二三臣者意有所未足乎呜呼当是时安得真儒大人迎其善端而充之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懐亦尚一人之庆
  穆公誓众之终慨然兴叹以谓邦之杌陧咎有所归吾一人不得辞其责邦之荣懐亦庶几一人之庆非它人事也休戚利害切吾一身所以勤勤恳恳者岂徒为观羙哉盖无非诚心实语也汉唐之君怠于为治反待其臣挽引督趣而犹不知勉者其亦未尝味穆公此语邪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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