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梁武帝演义
清·天花藏主人
萧元帅兵分两路柳参谋法演六丁
词云:
解悬拯溺须星火。岂可许,敌人窥我?明向右扬兵,悄悄移师左。
龙行尚被云包裹,事急矣,倩谁开锁。好借鬼神机,迸出石中火。
右调《海棠春》
话说萧衍領了二十万大军救援太和江北一带地方,连夜进兵,才到盱胎,早有人来报说:“颍水,穎上、亳州俱被魏兵践破,今已进攻钟离。”萧衍闻报,即集诸将商议破敌之计。早有参谋柳庆远说道:“大凡救援之兵,须观其缓急。今魏兵攻围太和月余而不能破者,是城内有沈文季等智谋设备,所以守至如今,他虽善守,然城小兵少,其危甚急。若我先救钟离,而后援太和,则太和力不能支,必被魏所得。魏得太和,则攻钟离之势愈盛。为今之计,元帅莫若将兵马分作两队,明救钟离,暗袭太和。其中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则魏不能久持而终可袭也。”萧衍听了大喜,遂传王茂,附耳授计道:“你领一支人马,由水路暗往太和,如此这般,方算汝功。”王茂领计自引兵而去。萧衍一面统了大军,望钟离进发。
且说太和城中被魏兵日夜攻打,王广之等百般守御,已有一月,城中粮草将尽,几次遣将冲出往别处附近州郡求救,皆被魏将杀回,一时音信不通,正在危急。一日,沈文季正在城上防守,忽见远远的尘土飞扬,一彪军马杀来,魏兵纷纷去迎敌,原来是王茂兵到,先依计分了一支兵在剑山埋伏了,然后奋勇望魏阵杀来。早有魏将彭标接住,王茂并不答话,举起铁槊照头打来,彭标急用方天戟架住。二人战到三十余合,王茂杀得性起,喊叫如雷,觑空处早一铁槊打着彭标的脑袋,一时脑浆迸流,撞下马来。魏将宇文福、汤隆看见,两骑马一齐冲出夹攻,众魏将见伤了彭标,要与他报仇,便一齐裹住王茂不放。王茂力敌数将,全无畏怯。杀到间深之际,用着铁槊两边一连几晃,早将众将的兵器逼开,喊叫一声,格马一夹,望空处冲出,拨转马头泼刺刺的望着剑山而走,魏将见王茂战败,遂招呼后军一齐往前追赶,将及赶上,王茂走入剑山,只听见山左边一声连珠炮响,拥出三千铁骑,将魏兵冲做两截,王茂复引兵杀来。宇文福、汤隆等见中了齐兵之计,无心接战,连忙退入山口,退不及者,俱被齐兵截住,早杀的杀,降的降。此时太和城上沈文季看见城外喊杀连天,晓的是救兵到了交战,便同王广之即领军士杀出城来,两下夹攻,直杀得魏兵人人丧胆,个个寒心。宇文福等早杀得大败,弃下辐重,引着残军望颖上去了。王茂紧紧追杀,大获全胜,引军入城。众将俱向王茂称呼,贺道:“非将军神威,太和孤城将属魏矣,我等不能无罪。”王茂逊谢道:“此皆诸将之福,与萧元帅妙计,末将何功之有。”遂晓谕安民,犒赏士卒。王茂又与沈文季等说道:“目今钟离被困,望救如渴。今我之来是出其不意,幸尔成功,我今要乘胜去救钟离矣。城中之事,乞将军在意。”众皆领诺。王茂遂带了原来军马望钟离而去。正是:
来如自九天,去疑入九地。
来去不人知,方得兵家秘。
却说魏主连得齐地数郡,乘胜进攻,直逼钟离。钟离守将许英闻知大惊,遂点了十万人马在城外二十里安营,日日与魏将交锋。怎奈魏兵强勇,连战不利,正在危急,将要退入城去死守。忽流星探马来报,道:“朝廷已遣萧衍为元帅,领兵二十万、战将百员来救援钟离了。”许英见报大喜,准备接待。不日萧衍军到,许英接入营中,相见过,萧衍就问道:“将军近日与魏交持,魏兵虚实如何?”许英道:“魏军中拓跋勰足智多谋,更兼人强马壮,粮草俱足。今又连得齐地,附近州郡俱望风瓦解,实在危急之时。今得元帅到此,社稷苍生之幸也。”萧衍又问道:“将军在此苦持,城中光景若何?”许英道:“小将虽在此与魏兵接战,竭尽平生,不放魏兵一卒过界,城中实是空虚,只留得数千老弱兵与百姓互相死守耳。”萧衍听了,说道:“城中根本重大,将军只守外营苦战,倘被魏主探知消息,使人明诱外战,暗袭城中,岂不急也。今魏将拓跋勰足智参谋,岂不知城中虚实?彼不进攻者,欲留此城作一孤注,以系齐之兵将,却暗暗去先剪定远、五河、天长、泗洲之手足,手足既剪,则本不摇而自毙矣。然此计算坚城則可,算危城则不可,依我测之,实魏之失算。今将军宜速移兵去料理城内,城外之事吾自有人破之。”许英拜谢,遂引军进城守护去了。
萧衍即将兵马安营立寨,密排鹿角,高垒深沟,又遣人传令与淝、睢州二郡守将,使其互相犄角。魏兵见齐兵有备,亦不敢出。在营寨一连数日,萧衍只按兵不动。忽王茂引了得胜之兵回见萧衍,道:“末将遵元帅军令往救太和,依计杀败魏兵已逃归颖上,太和之围已解,特引还原军缴令。”萧衍听了大喜,着军政司纪功,因说道:“目今我与魏相持,尚未对敌,你可仍领先锋之职。”王茂拜谢,自回本队。到了次日,萧衍差人去下战书。魏主正虑齐兵不战,与众将商议,忽见萧衍有书讨战,即批了明日准战,众军各各准备。
到了次日平明,两边三声炮响,画角频吹,早见魏阵上宝纛旗下盖着魏主亲自压阵。这边萧衍全身披挂,骑在马上,按剑直出阵前,对魏主施礼,说道:“齐魏久已和好,各守边疆,陛下何故亲临矢石屠戮齐民,上违天意,下失民心,窃为陛下不取也。”拓跋魏主笑道:“尔主以臣弒君,不立其子而自立,犯分乱名,人人得而诛之。朕今统甲兵百万,谋将千员,席卷建康,诛灭无道,以正君臣之大分,不致后世效尤。汝若知机,幡然悔悟,投戈归顺,不失尔封侯之位。”萧衍正欲回答,只见魏阵上于烈早飞马挺枪望着萧衍劈胸就刺,王茂看见,亦飞马而出,两人接住,枪槊各举,大逞威风,一住一来斗有四十余合,于烈渐渐力怯,只左右遮拦。魏将卢渊看见,恐于烈有失,忙一马冲出。齐将陈刚见了,急轮动宣花斧敌住户渊,魏主见不能取胜,忙催兵混战。果然利害,怎见得,但见:
两家混战,士卒奔腾,冲开队伍势如龙,砍倒旗幡雄似虎。兵对兵,将对将,各分头目使深机,枪迎槊,斧劈刀,两下交锋乘不意。你往我来,瞻前顾后,只杀得征云暗淡,尘土弥漫。日落銜山,方才罢战。
两家各自收兵,互有损伤。萧衍见了这番大战,不能取胜,便闷坐在帐中寻思。柳庆远探知其意,因说道:“今日之战,岂云大敌,是接战以观彼虚实耳。明日当坚守勿战,吾自定计,破之易如反掌。明公何必忧疑也!”萧衍听了点头,心下甚是沉吟。
到了次日,见柳参谋有令不战,因悄悄出寨上马去潜看魏寨。只见魏营中队伍严整,刁斗分明,粮草如山,众军士沿河饮马,大小营寨相连鼓里。萧衍看完,惊讶道:“魏主兵马如此精强,营垒如此坚固,急切如何退敌!柳参谋如何说得这等容易?”正在马上踌躇,不期早被魏兵哨马窥见,报知魏主。魏主大喜,即潜卢渊、潘成引了五百铁骑如飞云掣电的追来。萧衍看完正要回寨,忽见后面尘土飞扬,五百铁骑一个撒网圈儿将萧衍围住。卢渊、潘成两将杀至面前,大喝道:“好大胆的匹夫,偷看营寨,早早纳下头颅,与我请赏!”萧衍见了大惊,忙拍着紫色骅骝马,仗着七尺双宝剑敌住二人的枪戟,在围中一来一往的厮杀。萧衍力敌二将,虽无畏怯,怎当得这五百铁骑见主将不能擒拿,渐渐的逼将拢来,各执钩镰枪,要将萧衍拖下马来。此时萧衍又要防顾卢渊、潘成的枪戟,又要防两边魏卒的挠钩,只得仗着平生本领将双宝剑飞舞得上下盘旋,左右遮护,却要顾人顾马。正在十分危急,忽山坡后突出一员勇将,在马上见魏兵团团围绕,他也不分皂白,轮动宣花大斧砍入围中。果见卢渊、潘成一枪一戟攒住萧衍不放。陈刚见了大怒,便大吼一声道:“我来也!”提起宣花斧照着卢渊、潘成的脑袋上横砍过来。二人见他来得凶恶,只得撒了萧衍,一齐架住宣花斧。萧衍正杀得汗流气喘万分难敌之际,忽见陈刚杀到面前敌住了二人,便十分大喜,急欲冲突出围,却被魏兵裹得如铁桶一般。萧衍见冲不出去,只得又来助着陈刚厮杀。
却说柳庆远调不及众将,见陈刚去后,自己也骑马赶来。到了山坡,却见陈刚杀入围去,便勒马走上山坡,见萧衍不能出围,即拔剑在手,口中念念有词。一霎时乌云陡合,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又空中现出六丁六甲神将,一道金光领着萧衍、陈刚冲开铁骑,夺路而走。魏兵正要下手擒住二人,忽见天翻地覆,空中神兵神将拥护着二人,尽唬得个个抱头而奔,那里还敢拿人,被萧衍、陈刚冲出而走。不一时,依旧现出一轮红日当头,风止沙息。卢渊、潘成再一看时,已不见萧衍、陈刚去向。兵卒方细说有神兵救护而去。二人听了,吓得惊讶吐舌,只得收兵回去报知魏主。正是:
诸葛八门阵,九天玄女旗。
兵书原自有,莫诧作神奇。
却说萧衍、陈刚在围中正然苦战,霎时间阴云陡合,日色无光,面前搞得黄沙滚滚,一时对面不见人影,心下着忙,便东西乱寻出路,忽面前現出一道金光,二人便随着这金光而走,冲出围来,方见天日依旧,不胜骇异。不敢停留,忙忙望本寨而走。只见山岗上一骑马直冲下来。二人只说是魏将来追,忙要上前迎敌,只听见高叫道:“元帅受惊,我之罪也。”萧衍忙定睛一看,却是柳庆远,方才大喜。三人遂并马而行。萧衍因说道:“我因一时私窥魏寨,不期被他知觉,赶来围裹。若非陈将军来救,已不免矣。”
陈刚忙说道:“末将如何晓得元帅来此被围,只因本部下造箭司少了羽毛,来禀元帅取用,正欲入帐,忽见柳参谋急慌走出,说元帅今日今时有难星过度,可速往东南解救。小将无暇细问,便一径赶来,不期恰正遇着元帅受围。适在围中,天神引路方能冲出。实元帅之福,参谋之功也。”萧衍听了大喜,因同柳庆远道:“参谋今日知我难星过度,今已解矣。只不知异日还有难星么?可为我一言。”柳庆远道:“五行妙用,随时而现,安可预知。今日我在帐中定计,忽见元帅帐中突然卷出飞镰钩绞,恶煞从东南而上,忙入帐来告知元帅趋避,却寻不见,只得随此恶煞而走。适见陈将军,故使其来。因一时仓卒,不及指挥别将,自亦随来。元帅致惊,虽有定数,然三军之主岂可轻出,乞明公以后慎之,自成多福。”萧衍听了,连连点首道:“参谋之言有理。”因又问道:“适才这些神将,还是凶神?还是吉将?果从何来?”柳庆远道:“吉现凶消,非真有神,不过是遁甲之玄机耳。”萧衍听了大喜,方回入本寨。
柳庆远便传令诸将入帐受计,因唤过陈刚,分付道:“此去西南十五里有一座八公山,你领三千人马往山中埋伏,见我有兵退入,你便出击魏兵。须如此这般。”陈刚领计去了。又唤过吕豹,分付道:“魏军粮草在于岷山西北,你今夜领五百军士到彼,如此这般。”吕豹得令去了,又分付右将军王佑道:“你可引一支人马,等我明日与魏将接战时,你可潜绕出魏寨之后,只鸣金擂鼓,以乱其心。”王佑得令去了。柳庆远又使人掘下陷坑数十余处,上面用土填平,各认了暗号。分拨已定,各人自去料理不题。
且说吕豹回到本寨,点了五百军士,各带硫磺、焰硝、芦苇等物,人尽衔枚,马皆摘铃,守至更深,暗暗带领着,望魏营粮草之处埋伏。这魏营总理粮草的是江阳王拓跋健,有重兵看守。此时已是三更,人皆困倦,不甚提防。吕豹却引着五百名军士将硫磺、芦苇、火箭、火球只望着粮草堆上一齐发作,不一时延烧了十余处,火光照得如同白日。拓跋健急引兵扑救,怎奈那火凑着硫磺、芦苇,这边息了,那边又着起来。吕豹见烧得兴头,便引兵退走。魏主见报,说齐兵放火烧了许多粮草,十分恼怒,即着人追赶,那里还赶得上。大家闹至天明,已烧去了十分之三。魏主不胜气恼,早报说:“萧衍带领将士在阵前挑战。”魏主大怒,出阵前骂道:“练儿孺子,怎敢用计,黑夜烧我粮草。誓必手杀此贼!何人与朕擒来?”说声未绝,卢渊即一马当先,直杀过阵来。萧衍走入门旗之下。柳庆远将蓝旗招动,早有王茂一骑突出,两马相交,并不搭话,杀够多时,王茂便望着斜刺里拍马而走,卢渊不知是计,同了于烈,招呼了随身兵卒,一直追赶下去。
却说魏主见齐将败逃,满心欢喜,大叫道:“此时不拿萧衍更待何时!”忙将鞭梢乱指。魏兵见了,不敢不遵,早有的杀入齐阵,齐兵转分为两翼,让他杀入,魏主亦在后追来。拓跋勰忽在马上看见,忙大叫道:“吾主不可轻入,齐人有诈!”魏主忽然听见,连忙退出阵来,刘得胜、俞猷、王捷一班战将早已带着五千余人杀入齐阵矣。三人不知利害,只在齐阵中耀武扬威,见人便砍。不期柳庆远见魏兵将入阵,将手中小旗左招右展,要时变作八门,八门紧守。
三将初入阵时,但见齐兵围裹,各各恃勇,前后冲突。冲突了一会,齐兵一时皆散,只剩了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三将见了,惊疑道:“四面齐兵皆往那里去了?”正惊疑不了,忽又乌云陡合,狂风大作,飞土扬沙。魏兵将俱立身不住,已吓得魂魄全无。不一时,四面齐兵又鸣锣击鼓圈拢杀来。将魏兵直逼到有陷坑的所在。魏将不知,早连人带马都跌下坑去,自相蹂踏,死的不计其数。不一时,天色复明,齐兵俱用长枪挠钩乱搠乱杀,早把三将捉住,用绳缚了,解送元帅去了,余下魏卒尽俱投降。
且说魏主亏了拓跋勰说齐兵用计,便忙忙退回本营,指挥诸将厮杀。萧衍亦遣将截住,两下混战。魏主亲自擂鼓。忽有后寨军士来报道:“齐兵袭我后寨,甚是难敌,望皇爷分兵接应。”魏主听了大惊,忙分左右骁将去接应,正分付未完,早见齐阵上有人挑着三将的首级,高叫道:“三将进阵,已被我萧元帅用计杀了,将士皆降,汝等若不投降,照此为例。”魏兵听了,个个寒心。萧衍在门旗下见魏阵上阵脚已乱,忙挥军士一齐掩杀过来。魏兵见前后受敌,一时惊慌起来。魏主再三镇定,当不得兵不由将,将不由主,东西乱窜,各自逃生。魏主见不是势头,也忙去保护后寨。齐兵乘胜直杀得魏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器械粮草堆弃如山。一时间投降了五万余人。萧衍率领大兵紧紧追杀。魏将不敢交锋,只保护着魏主奔逃。齐兵趁势追赶了一日一夜,所失州郡尽复归齐。只见魏兵去远,方才收兵。
魏主逃至符离,见齐兵不来追赶,方才入城安息,收拾败残人马,折去数万。魏主对众将大恸,说道:“朕行兵数年,未曾有此大败。今一败至此,是天亡我也,何颜归国。”众文武齐劝道:“胜败兵家常事,陛下不必过伤,再图雪耻,未为晚也。”且按下不题。
且说卢渊、于烈见王茂败逃,遂招呼本部军士紧紧追来,王茂望着八公山而奔。卢渊、于烈赶来,见山中路径逶折,卢渊对于烈说道:“山势险恶,莫非齐兵有计,不必追了。”遂引兵欲退。王茂见他退走,即拨转马头杀来,大喝道:“该死懦夫,往那里走!”卢渊、于烈听了大怒,骂道:“你这杀不怕的狂贼,已经在我手中杀败,怎敢复来!”二人便低头赶来。王茂复回马杀了数合,又往前逃。卢渊、于烈拼力追来。手下军士见是得胜,也随后呐喊跟来。不期王茂转过山坡,已不见了。二人在马上东西观望,心下惊疑。忽听一声轰天炮响,震动山谷,闪出一彪军马,当头一员大将,兽盔狮带,金甲黑袍,大喝道:“你二人难逃我柳参谋神算,我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快下马受缚,免我动手!”卢渊、于烈见中了埋伏之计,只得也将手下兵卒一字儿摆开,大怒出马,道:“我天朝正直,焉用诡计算人,就是诡计我何畏哉!”遂点开手中枪,两马冲来。陈刚力敌二人,在山坡前大战。只见王茂又回马杀来。于烈看见,大喝道:“败军之将,快来送死!”王茂笑道:“俺要不走,你们怎肯来受死,今中参谋之计。莫想生还!”说罢,举槊就劈。于烈忙举枪抵敌。正在苦战,忽前面军士乱嚷起来道:“不好了,山口俱被齐兵塞断,无路可出。”二人听了大惊,只得死了。四人杀做一团。王茂见于烈枪法已乱,一铁槊将于烈的手中枪逼开,轻舒猿臂,早将于烈一把抓过马来,跑回本阵,在地下一摔,叫军士绑了,又一马冲来,夹攻卢渊。卢渊正用死力苦战,忽见于烈被擒,便不敢恋战,将枪虚晃了一晃,也顾不得兵卒,早望着山上小路飞马而逃。王茂、陈刚见他逃去,便不追赶,只回到阵前招抚魏兵道:“愿降者免死。”一时魏兵俱抛戈弃甲,悉皆投降。王茂、陈刚遂传令叫军士将山口木石搬开。
早有报马来报道:“魏兵大败,元帅已追杀去了。”二人听了大喜,便一路随来。早已会在一处,忙将于烈解进中军帐来。萧衍见了,说道:“你今被擒,难逃一死,有何理说?”于烈道:“偶尔被擒,死则死耳,更有何说。”萧衍道:“吾今释汝回去,传与汝主,齐魏久已和好,不如宁息干戈,以免苍生涂炭。汝可能尽言否?”于烈道:“若蒙贤公不杀,于烈奏知我主,各守边疆,必使和好如初。”萧衍听了大喜,道:“若得将军肯尽言,以救生灵,百姓之福矣。”慌忙走下阶来,亲解其缚,赐以酒食,又与他鞍马归魏。于烈见萧衍如此施仁,再三拜谢。萧衍道:“望将军万勿食言。”于烈点头出营去了。王茂、陈刚入见道:“我二人费尽力气捉来,元帅为何轻轻放去?”萧衍道:“二将军立功已录簿矣。我今非轻轻放去,但念魏主一国之君,帝有西北,非小敌可尽图,今领雄师连得齐地,势不可遏。赖参军之谋,诸将之力,能观其动静之机,故先用轻兵挑之,次用火焚粮草乱之,而夺其气,故一战而成功。成功之后必恩威并济,兵戈方得宁息。若徒恃一朝之胜,只有杀戳,须知魏主虽败,所损无多,若过于骄矜,是激其有图复之念,则齐民未为受福。我今释一败将,导以和好之言,使他抱无故侵人之愧,则其心自屈,我再用谋以应之,当不战而自退矣。此释一人而济万人,变通伸缩之理,诸君不可不察也。”众将深服其言。
钟离守将许英见魏兵败走,萧衍成功,便出城迎接。萧衍入城,抚恤士卒。开仓赈济,民心大悦。又差人移会太和等郡,进兵合击魏主不题。
却说王珍国当日在阵上见主将李全已死,见城中兵将其心不一,知他不能固守,便不入城,只得从小路连夜逃奔。欲投钟离,不期魏兵进攻,钟离城下日日厮杀,军民不敢乱走。王珍国见不得过去,只得将马弃了,潜匿在山中等待消息。便日寻野兽捋毛生吃,夜宿山岩草木之内。忽一日腹中甚馁,正然寻食,见草中窜出一个野猪。王珍国见了大喜,道:“只此也够我吃一顿饱餐。”忙取弓搭箭,飕的射去,正中那野猪的后腿。那野猪负痛没命的望前乱奔,窜过山崖去了,王珍国便将弓箭插入袋内,曳枪大踏步赶来,却不见了野猪,便东张西望四下找寻。魆地里突然跳出一个蓝脸身长的牧童,双手使一条扁担,拦着路口,大喝道:“甚么强人,在此乱撞?往那里走,且吃我一下!”说罢,便上前照头打来。王珍国正然找寻,三不知被他截出打来,也就吃了一惊,忙用枪架住,道:“小子不得无礼!我是亳州大将王珍国,今被魏兵用计攻破亳州,我今投奔钟离,只因两下交兵,道路阻塞,不得过去,只得潜匿山中,候平静入城。今因直中饥馁,山中寻食,适才射中野猪,特来寻找。我非歹人,你为何阻我?”那牧童听了,大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个丧师辱国败军之将,却还有何颜见人!不如待我打杀了你,往魏国去献功罢。”王珍国听了大怒,喝道:“你这村牧乳臭,有甚本事,敢出言无状?”牧童又大笑道:“有本事没本事,你只赢得我手中这条扁担,我便放你去寻野猪。若赢不得,休想过去!”王珍国勃然大怒,心内一似烈火添油,大吼一声,摇开丈二点钢枪直刺过来。只见那牧童笑嘻嘻的不慌不忙将这根黑漆镔铁打成的一条扁担上前隔开,只使得呼呼的风响。二人在山坡前一往一来,斗经八十余合,王珍国不能讨得他半点便宜,只暗暗喝采。又杀了一会,便将枪架住了他的扁担,说道:“你的本事我也尽知,但我远来腹中甚饥,你今逼我穷寇,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为也。”那牧童便收回铁扁担,笑说道:“我逼你做什么,因见你是个武将,想试试你的本事,又要试试我的本事,故此激你与我赌斗,看我两人的本事何如。今杀了这半日,你的枪法固好,我的扁担却也不丑,正是一对好汉。你的腹中既馁,快同我到家中去吃饭。”王珍国听了,满心欢喜,道:“如此多感盛情,且寻了野猪去。”二人便一路找来,只听见深草内不断哼响,忙入草中,只见这野猪着箭跑得力乏,一堆儿跌倒,只是乱哼。那牧童用扁担一下结果了,用手提着后腿,便领了王珍国到家,入了草堂作揖毕,忙入内与母亲说知,随即收拾出便饭来同吃。
吃完,王珍国便问道:“请问大哥尊姓大名,如何学得有这般武艺?”那牧童笑着说道:“我姓昌名义之,祖籍是乌江人,移居于此,今年十八岁了。自幼亡过父亲,家中只有老母。因家道贫寒,无事可做,只日在此山中牧牛砍柴,养活他。我一日在山中草地上睡觉,忽梦见一人教我武艺,又将水一碗与我吃了。醒来却一一记得明白,就在山中将一株大松树拔起折做两截,学梦中所授之法,将松木转动,一毫不差,自此力气日增。因这松木传动不便,积凑了银子,在铁铺中打成这条浑镔铁扁担,长有一丈,重有一百二十斤,又可挑柴去卖。只这两条大水牛每日出工见他走得慢,我将粗麻绳前后套络,用这条扁担只一肩挑向山中,他自去吃草,我便在山中使扁担耍子。不期今日遇见将军,得罪,得罪。”王珍国听了大喜,因说道:“你既有这般武艺,有此大力,只合去寻些事业,图个出身,方不埋没。今我闻得朝廷已差了萧衍提兵来救援钟离,久闻得此人英雄盖世,何不去投他寻些机会,岂不强似在此淹蹇。”昌义之道:“我心下也是这等想,只恨一时没个机会,怎好便去投入?”王珍国道:“我今被魏兵袭破了亳州,主将已死,无处可以立身,正要去投他,以图恢复,何不同我去走走,倘在阵前立得寸功,显名于世,也不枉了你我一生。”昌义之听了大喜,道:“若得你肯挈带我同去,我与你结为弟兄何如?”王珍国大喜道:“如此甚好!”二人即立起身,当天同拜了四拜,王珍国长昌义之三岁,便叫王珍国是大哥,王珍国请昌义之的母亲拜见,俱吝欢喜,因他二人俱有宿根,故一见即结为兄弟,你道他二人是甚宿因,原来是:
天英火宿降主昌,得志垂名在建康。
天辅木星珍国是,自然契合共勤王。
自此昌义之留王珍国在家,待如亲兄,不知不觉一住月余。一日,昌义之从外面走入,对珍国说道:“我今日闻得萧衍杀败魏兵,魏主已退走符离,钟离已得平复。”王珍国听了大喜,道:“既是如此,兄弟快同我见萧衍去。”昌义之道:“我与你若只如此去见他,便使他看轻了你我二人。莫若乘魏主退守符离,我和你去寻些机会,相见时面上方觉有些光彩。”王珍国大喜道:“吾弟言之有理,快些同去。”因这一去有分教:下海屠龙,入山寻虎。不知二人此去果是如何见萧衍,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