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孙膑接母留齐国 田英痛父击秦师

  话说齐襄王,见孙膑允意留齐,差孙燕接母,心中大喜。吩咐排宴,与孙燕饯行。又差一百御林军,预备凤辇,同上赵国。孙膑又嘱咐孙燕,到赵不可泄漏易州的消息。孙燕一一领命,饮了御酒,即别了襄王与叔父孙膑,带领御林军上邯郸而去不题。

  且说那日始皇驾设早朝,文武朝贺已毕,始皇便问金子陵道:“国师,孤兵至易州,正三年零三个月,费了多少钱粮与无数的人马才平得一国。还有五国,不知几时才得平静。”子陵奏道:“龙意万安,这易州因有孙膑违天而行,才费这许久时日,别国没有孙膑,自是不同。易州乃六国之根本,本既破,五国自然胆落心寒。吾主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万无一失了。”始皇道:“依国师所奏,如今兵伐那一个国好呢?”子陵道:“宜先伐临淄。”始皇闻言,连连摇手道:“临淄乃孙膑的本国,有全山众将,本领高强,好汉最多,未得易攻,不如往别国去了。”子陵道:“龙意万安,孙膑遵三教之言,上天台去了,他今不在临淄。全山诸将,岂足为惧。且在易州死了袁达等手足六七名,好汉已没了。若攻破临淄,大事成功。”始皇见金子陵之言有理,传旨晓谕三军,九月十五日起兵,东伐临淄,不可违旨,暂且不表。

  单说襄王驾设早朝,有黄门官启奏道:“孙燕上邯郸接取贵人,已至临淄东门,请旨定夺。”齐王大喜,忙令内侍进丹凤阁,请亚父上殿。孙膑跟旨上殿,朝见已毕,襄王笑道:“贺喜亚父,老贵人的凤辇已到来。”孙膑闻言大喜,忙即谢襄王,辞驾出郭迎接。御林军一对对的,满朝文武穿吉服。孙燕见了御仪,知是襄王的御驾来迎,忙即至辇前禀明了燕丹公主。公主闻言,吩咐住辇,孙燕扶着,慢慢而行。齐王一见老贵人在远远的下辇,忙传旨道:“贵人年高,步履艰难,请回辇至銮仪前下辇。”内侍忙宣圣旨,燕丹公主立住了足,复又上辇,至銮仪前方下。襄王御步,同孙膑众文武一同上前,燕丹一见忙跪下道:“臣妾怎敢劳动圣驾优礼相待。”齐王即命内侍扶助,不许跪下。答道:“孤蒙亚父累次搭救,有回生之德,老贵人即孤之祖母也。”传旨抬过板舆,请老贵人先入城。燕丹苦辞,襄王不准。燕丹只得先上板舆,襄王与众文武然后上马入城。襄王坐了大殿,燕丹上前行礼,襄王传免。

  孙膑也上前朝见已毕,燕丹在旁坐下。孙膑整顿袍服,至老贵人座前跪下,叩头道:“不孝男孙膑,谨请母亲大人金安。”燕丹抉起道:“我儿起来,你在易州为何撤兵回国,难道秦兵退了,还是克破了易州,你实话与为娘知道。”孙膑闻言,心下为难。欲言不说,久后有走漏消息,我有不孝之名。欲言说明,又恐惊他老人家,不得妥当。是以低头,一时不能回答。贵人连问道:“我儿不应,是何原故?”孙膑无奈,把雷炮攻破易州之话,说了一遍。贵人未待说完,往后一仰,几乎跌倒。有在赵国伏侍贵人的八名宫女,在背后并立扶住贵人。把孙膑吓得面目更色,承奉官忙上汤药,灌下去半晌方醒。痛哭了一场。襄王同孙膑等苦苦劝住,燕丹只觉得精神恍惚,身体不安。襄王忙宣旨正宫娘娘,率领宫娥上殿,将贵人扶入宫内调养,拨医官调治。龚国母亲奉汤药,孙膑、孙燕俱在丹凤阁,每日进宫问安,调养贵人的病症。襄王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敬奉孙膑,这且不言。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觉到了九月十五日。秦始皇在易州发兵,浩浩荡荡,望东齐进发。不一日,到了临淄的边城。东齐早有准备,探得秦兵将到,忙预备擂石炮火,谨守城池,一面差人上朝启奏,襄王览表大惊,忙请孙膑上殿道:“秦皇兵伐东齐,已到边城关了。孤国将老兵衰,如何是好?亚父有何高见退得秦师?”孙膑道:“万事皆由天定,看吾主的洪福。”襄王见孙膑说些宽皮大话,心中着急道:“听亚父所言,是打撒手了,亚父岂可坐视。”正说间,临淄西门的总兵,差官来奏:“秦兵已攻克边关,兵在临淄西门外十里安营,请旨定夺。”襄王闻言,吓得面目失色。忙下龙位,至孙膑跟前一躬道:“亚父看社稷为重。”孙膑忙跪下道:“臣非不竭力,一可以报知遇之恩,二可以报父兄之仇,但我若先出阵,只怕秦兵退去,就难成事了。吾主不若先差勇将出去见阵,看胜负如何,再定计策未迟。”襄王闻言大喜。只见黄门官又跪奏道:“西门总兵周逢启奏吾主,现在有王翦在城外讨战,特差人来奏明。”襄王一点头,黄门官归班。忽见班部中闪出三王田忌启奏道:“臣不才愿出马与王翦见过高下。”襄王不悦道:“皇叔祖年纪老迈,非是壮年可比。朕闻王翦勇冠三军,此去倘有疏处,临淄锐气丧尽。”田忌只是不依,襄王无奈,只得准行。田忌辞了圣驾,回府披挂,带领八百家丁,出城外迎敌,暂且按下。

  且说秦营王翦,在始皇驾前,请令来到临淄,要见头阵。在城外正要射敌,只见城头炮响,知有敌将临阵,忙举目往对面观看。阵门开处,飞出一彪军马,越过吊桥。只见一将当先,白盔白马白甲,颔下白须,年纪已有七旬之外,也似觉威风杀气。王翦却认不得田忌,便用大声呼喝道:“来的老将,休催坐马,侯爷在此久等多时了,快通名来受死。”田忌正催马上前,见前面那将招呼,问他姓名,就把白龙马勒住,见对面一员大将,犹如半截黑塔一般,真是巨灵下降鬼神惊,心中暗想:“好一员勇将,此番必要小心留意。”遂开言道:“秦将问孤家姓名么?孤乃东齐三王爷田忌是也。你秦国为何无故兴兵犯界,若知时务,速速退兵,以免两国成仇,军民涂炭。”王翦闻言,在马上抱枪陪笑道:“末将王翦,不知老王爷临阵,多有得罪。”田忌才知是王翦,也抱枪躬身:“殿西侯有礼,孤素闻殿西侯英雄,今日相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秦齐平日和好,今无故相犯,非先王和好之意,祈殿西侯将孤之言,传达始皇,得两国罢兵,真天地人民之庆也!”王翦道:“王爷此言差矣。六国失政,上天有意于秦,今如不取,是逆天也。易州孙膑,仗术逆天,犹不保易州炮轰之苦,天心可见矣。老王爷素明大理,依末将愚见,不如回城面奏襄王,纳表称臣。既不失封土之分,且免刀兵之苦,王爷尊意若何?”田忌大怒道:“王翦,孤屡伐霸业,犹不敢寻食诸侯,你赢秦何得借天妄言。孤亦知你的本领,今日特来会一会你,不必多言,招枪罢。”便一枪剌来。王翦忙用蛇矛托开道:“王爷住手,末将金石良言相劝,何不量力如此。主爷比孙膑的武艺如何?他且不能取胜,何必自取败名。”田忌愈发大怒,又是一枪刺来。王翦拨开枪杆道:“末将连让二枪,乃爱情英雄之意,不敢还手。你老王爷少年英雄,名扬四海,今日王翦若仗血气之勇,纵然取胜,也为人耻笑。”几句话,把个田忌气得怪叫如雷道:“好小辈,敢藐视于我。”又是一枪,王翦用枪架过,心中大怒道:“田忌,你不知进退,连刺某三枪,你道某惧你不成。你快快的回去,还可得生老命。”

  话犹未完,田忌又一枪杀来,王翦磕开手中枪,催开乌骓马,冲将过来。兜回马一串蛇矛,叫声:“田忌,也试试侯爷的手段。”便一枪刺来,田忌忙用枪架开,二人在战场上大战六七十合,不分胜负。西门总兵周达、周清兄弟二人,见田忌大战王翦,恐防有失,一齐领兵出城掠阵。只见二人战有八十余合,渐渐不显田忌的手段了,到底年老之人,血气已衰,不能耐战。王翦见田忌马上来得慢,便把枪漏个破绽,引田忌一枪刺来,便把身上一闪,田忌的枪就刺一个空,王翦一踹蛇矛,望心窝里刺来,田忌招架不及,喊声不好,前胸中了无情铁,早刺一个透心凉。王翦用阴阳手一翻,死尸挑下白龙马。

  周达兄弟一见,吓得飞魂走魄,大喊:“秦贼休走!”王翦正要回马割取首级,见周清来得已近,忙上前迎战。那里周达把田忌的尸首抢了,飞奔进城,报襄王去了。这里王翦与周清,大战四五十合,一枪刺周清于马下,赶杀齐兵,然后打得胜鼓回营去了。城内襄王闻知王爷阵亡,痛哭一场,传旨将尸首抬回王府,用王礼收硷,满朝文武,尽皆挂孝。早有人报进王府,邢氏王妃闻报,直哭得死了过去。左右侍女救了半天,方才苏醒,痛哭了一场。那田忌尸首已进王府,邢氏王妃接灵,又哭了一场,方才收殓。在殿正中停下,合府挂孝,星夜差人去南郊,请世子回府不题。

  且说三王田忌之子田荚,年方二十岁,官拜南奉王之职,素喜习武艺,臂力过人,在临淄算第一条好汉。十日前与保国侯袁刚、定围侯独孤蛟二人带一名家将,在南郊打围。那日南奉王正在帐房,只觉身体不安,心惊肉跳,遂对袁刚、独孤蛟二人道:“孤今日觉得心上不安,莫非朝上有事不成?”袁刚道:“世子此来,原为开心、今既不安,何不回朝去罢。”独孤蛟道:“我们来打围,今已日久了,或者秦兵犯境,也未可知。”遂一齐传令,拔营回国。呼哨一声,收回军器,望临淄南门而回。行上不过二日,前队来报说:“王府中王妃差家将来接,身穿孝服,不知何故?”南奉王大惊道:“快叫他来。”不多时,只见那家将身穿重孝,至马前跪下,放声大哭,南奉王急得手打足顿道:“为着何事,你且说明,再哭未迟。”家将闻言,住了哭声,就把秦兵围临淄西门,王爷出阵,命丧秦将王翦之手的话,说了一遍。南奉王不听犹可,一听此言,就马上大叫一声,跌落尘埃。袁刚等忙下马扶救,半晌醒了过来,放声大哭。大骂:“秦贼杀我父王,孤誓生啖汝肉,以报此恨。”哭罢,不顾家将与禽兽等物,一磕白龙马,飞奔临淄而来。此马乃龙驹,日行八百里,霎时间已到南门。只见城门紧闭,忙催马至濠边大叫:“快快开城,孤回来了。”城上的兵在垛口上看得明白,认得是南奉王,忙放下吊桥,抬闩开锁。田英便一马飞进城中,也不去上朝,直奔府内。只见府门大开,层层挂孝。家将一见世子回府,忙飞报进府中。王妃闻言,愈觉悲痛起来。忽见田英跪在跟前,大哭道:“不孝男,因贪快乐,至不能保父王出阵,命丧秦人之手,罪该万死。”邢氏王妃见世子哭得惨切,便止住悲声道:“王儿不必过伤,既死不能复生,王儿还要商议报仇大事。”

  田英道:“母亲放心,孩儿若不生擒王翦给父王报仇,誓不为人。”说罢,辞了邢氏王妃,忙上朝见驾。此时袁刚等已在午门,同南奉王迈步上殿。其见襄王通身挂素,田英便俯伏金阶大哭道:“臣田英,不当因贪游乐,致父王驾毙,臣该万死,乞圣主宽宥。”襄王闻言道:“皇祖雷霆大怒,亲自临阵。孤再三拦阻不住,至有惊驾,龙归沧海,使孤心胆俱碎。誓不与秦两立。”田英叩头道:“老王爷命丧黄泉,折了栋梁,臣愿领兵出城,生擒王翦,以雪齐国之耻。”襄王准奏,传旨:“保国侯袁刚,辅国侯田横同领兵五千,与南奉王临阵,须要小心。”一齐领旨,齐下金殿,披挂停当。三声炮响,直抵秦营,指名要王翦见阵。秦营蓝旗飞报进帐,说有齐国指名要殿西侯见阵,请旨定夺。始皇闻言,一摆手,蓝旗归位。王翦正欲请令出阵,只见一员大将出班奏道:“臣不才,愿出营生擒齐将。”始皇视之,乃亲王吕贞,心中大喜道:“御弟出敌,须要小心。”吕贞领旨,正要下帐,忽见一将奏道:“臣吕洁愿与王兄一齐出阵。”始皇许之,兄弟下帐。带兵五百出营,把兵一字摆开。吕贞就一马当先,见那员齐将年纪不过二十,只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诗为证:

  风流少年喜习武,  枭枭身躯力如虎,

  白银盔锁烟雪飞,

  英名如雷振万古。

  吕贞看去,一声吆喝道:“齐将你通名受死。”南奉王听说:“你问孤的名么?孤乃三王世子,官拜南奉王之职,你王爷唤田英。知孤的利害,速速回营,叫王翦出来见阵,免你一死。”吕贞闻言大怒,挺枪来取田英,田英也举枪相迎。战有十余合,吕洁见兄长不是田英的对手,忙催马前来助战。袁刚一见,慌忙催开浑红马,大叫:“秦贼慢来,有吾在此。”这一声,如打了一个焦雷,吕洁吃了一惊。袁刚举斧早到,那斧照头打将下来,吕洁只得举枪招架。袁刚逞起雄威,不一合,把吕洁劈于马下,便来双战吕贞。吕贞连一个田英且敌不住,哪里还加得起又一个,心中着忙,手中枪慢了一慢,被田英一个对心,阳阴手一翻,尸骸挑开有百余步之外,秦兵上前抢了尸首,飞进秦营,始皇大怒,即连命三将,左军副将卢焕,右军魏豹,前军副将甘茂,三员大将出营迎敌。田英在营外见三员秦将一齐飞闪出来,便对保国侯道:“贤弟你且坚守在此,不必相帮,看我独擒三将。”一催马,也不通名,便交起手来。  三员大将,被田英一杆枪,迫得如走马灯一般,并不放在心上,魏豹见田英凶勇,虚点一枪,败将下来。田英凶勇,紧紧追赶,卢焕与甘茂反在后,把田英赶来,那魏豹见将近赶到,忙暗暗取弓搭箭,扭头对准田英一箭射来。田英眼快,见魏豹用暗箭射来,把身往后一仰,闪在马上,躲过了这一箭,卢焕刚刚在后,不提防,反中了魏豹的雕翎,翻身落马。甘茂不敢追赶,抢了卢焕的尸首,回马望秦营而逃。魏豹见田英仰卧马上,只道是中箭,飞马回来,想取首级,田英反大喊一声,挺身而起,顺势一枪刺来。魏豹一见大惊,把马一兜,往后便退,那一枪却刺不着。田英使个空身,往前一扑,魏豹便一枪刺来。田英躲过枪头,一手抓着枪杆,往怀里一拉,说声:“过来罢。”魏豹见田英力大,便把手一松,田英往后一仰,魏豹赤手空拳,奔逃而去。田英一见,说:“好滑贼,孤也不来追赶,你回营快叫王翦来会我。”魏豹也不回言,飞马而逃,同甘茂一齐进营,启奏始皇。

  王翦在旁奏道:“齐将连胜三阵,的确是一员勇将,微臣愿出马会一会他。”始皇吩咐小心,王翦领命下帐,披挂整齐,出至营前,见那一员齐将,年纪虽小,堆垛着威风腾绕,便大喝一声:“齐将休得猖獗,某来也。”田英举目见一员将飞临阵前,皂罗袍,黑塔一般,与别人不同,便用枪一指道:“来的黑贼通名受死。”王翦见他问,道:“吾乃始皇驾下官拜正先行殿西侯王翦是也,你可知某的利害,早早下马受缚,免得侯爷动手。”田英听得是王翦,不由他的二目通红,怪叫:“王翦,你前日在阵上枪挑孤的父王,孤正要擒你回城,碎尸万段,休要走。”一枪刺来。王翦用枪架开,方知是三王之子田英,在秦国时就知田英是少年英雄,今日相逢,自然要费一番精神了。二人大战五六十合,不分胜负。王翦看田英枪法纯熟,自知不能取胜,便欲用法宝伤他,又虚战两个回合,打马往下败走。田英一见,把白龙马加上两鞭。这马快能追风,早把乌骓马赶得嘴尾相连。王翦想祭宝剑,也来不及了。此时田英若用枪挑,莫说一个王翦,就是十个王翦也丧命。只是南奉王想要活擒,便一伸虎手,把勒甲丝绦抓住,叫一声:“过来罢。”往上一提,王翦吓得魂不附体,忙伸手把鞍轿抱住,两腿夹紧。马往前一跳,两下里用力太过,把丝绦扯断,王翦此时得了性命,那里还顾得祭宝剑,飞马望大队而逃。这里田英拉断丝绦,用力太过,坠下马来,一翻身方才坐住。王翦的马已开有十余步,只气得腮边冒火,怪叫王翦。未知田英往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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