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第九十八回拘使臣擅开外衅畏权奸惨杀宫嫔邪正不并立,左相吴潜是正士,似道既操政柄,即拟将他排去。听得吴潜尝言皇子禥难胜嗣君之任,似道就趁贺捷的时候,密请理宗立禥为太子。理宗询问吴潜,潜答道:“臣无弥远之才,忠王无陛下之福,还请慎重为宜。”似道便令侍御史劾潜,谓群臣都请册立忠王,惟潜独持异议,居心不可问了。

  于是下诏罢潜相位,即日册立忠王禥为皇太子。相传禥的生母黄氏,与似道生母胡氏都是德清县人,两氏同出贫家,均生贵子,可称得无独有偶。

  话休烦絮。且说忽必烈北还,行抵开平,宗室诸王来会,推戴为大汗。忽必烈推却不过,遂登大位,建元中统。命刘秉忠等改定官制,大致和宋廷稍有异同,不遑细表。不料阿里不哥也在和林称帝。忽必烈汗就三路进兵,平定了内乱,然后遣郝经为国信使,至宋修好,通告即位,并促践鄂州所订的和约。  那时似道正在大权独揽,志得意满的时候,忽接宿州来报,谓蒙古遣使郝经南来,请示入国日期。似道心想:若许郝经入都,以前的私订和约,捏词报捷,都要败露,这事哪里使得。马上遣使止住郝经。郝经便贻书三省及枢密院,且告淮东制置使李庭芝,请示期入都。似道接阅经书,竟想以一手掩尽天下人的耳目,密令真州忠勇军营,拘住郝经。蒙古遣官访问郝经所在,且以稽留信使诘问宋吏。宋吏惟有藉词延宕。似道仍然把和议瞒住,尚恐有人漏泄,便借着会计边费为名,构陷异己诸将。

  赵葵、史嵩之等,均算不如额,罢官索偿。似道因吕文德媚己,倍作干城,命为四川宣抚使。理宗一味宠任似道,赐第建家庙,并赐钱百万,宠眷之隆,堪推南宋一人。忽然蒙古大都督李璮举京东地来归,似道奏请理宗封璮为齐郡王兼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路军马。璮忠心事宋,潜通蒙古宰相王文统引为外援。

  不料被忽必烈觉察,先拿文统正法,次令哈必赤总领诸道兵击璮。璮被困济南城中,向宋乞援,久候不至,粮食早尽,遂手刃妻妾,乘舟入大明湖,卒被蒙古兵擒住,一刀杀死,把尸骸支解,号令军中。忽必烈汗因宋先败盟,决意南侵,命阿术为征南都元帅,调集大兵南下。似道尚不为意,只是作威作福,有意敛财。刘良贵、吴势卿等,希承意旨,献一条买公田计策。似道遂疏请颁行有田二百亩,出卖三分之二,每亩定官价四十缗,不分肥硗。当时浙西田亩,好的要值数百缗或千缗,如此抑价勒买,民间大哗。似道不恤人言,只管派员收买。且浙西诸路开收以外,又创行推排法,并造银关,仍然用票代银。理宗老昏颠倒,只要似道说如何,便如何施行。  至景定五年十月,理宗驾崩。太子禥受遗诏即位,尊皇后谢氏为皇太后,改元咸淳,是为度宗皇帝。计理宗在位四十年,改元六次,享寿六十二岁。

  度宗以自己得登大宝,全赖似道请立己为太子而来,授似道为太师,晋封魏国公,称为师臣,每遇似道入朝,必离座答礼。似道得此异数的宠眷,格外恣横了。

  次年正月,度宗册立全氏为皇后。后籍隶会稽,是理宗生母慈宪夫人的侄孙女。

  宝祐中,后父昭孙殁于王事。理宗以后为生母面上亲,后父又死于国事,尝召后入中宫居住。一日,向后问道:“你父殁于王事,每一念及,很觉可哀!”后随口答道:“妾父可念,淮、湖间的被难百姓,更可念咧!”理宗很为惊异,心想她年纪尚轻,竟已能识大体,颇加怜爱,偶语丞相道:“全氏女出语能知大体,宜配冢嗣,以承宗祀。”遂纳为太子妃。本来理宗从右相丁大全密请,已为太子禥聘定知临安府顾岩女,因年未及笄;未曾入宫。等到大全被斥,顾岩亦连带罢职。台臣咸称宜别选名族,以配皇储。理宗采纳台臣言,拟为皇子另聘,忆及母族昭孙女,曾随父至兵州任所,秋满还朝,道出潭州,适遇蒙古将兀良合台率兵围潭,后与父都避难入城,援兵不至,焦急万分。忽然兀良合台接到蒙哥汗讣告,连夜解围而去。

  于是潭人咸谓全氏女有神人护卫,合城百姓赖以保全。昭孙挈女至临安,曾在理宗前提及潭人语。至是理宗忽然想及,遂召后入宫。这也是全后的福泽,现在果然册立中宫。并封杨氏为淑妃。  册后礼毕,加封贵戚勋臣。似道已知蒙古兴师问罪,一再上疏乞归。偏偏度宗不许,遣内诗日夜交守似道赐宅外,只恐他潜逃,一面特授平章军国事,三日一朝,又赐第西湖边的葛岭。

  似道遂鸠工庀材,建筑楼阁。宅中建一大堂,取名半闲堂,供着自己的肖像,召集锱衣在堂内做预修功德。他却征歌选舞,日访丽姝,命仆役带入赐第,供他取乐。宫中有一叶宫女,艳丽非常,也被他逼出宫去,收作小星。每到秋天,广收蟋蟀,在半闲堂斗蟋蟀赌彩,且召集博徒,作樗蒲戏。男女杂坐,无所不为。每间五日,乘湖船入朝,并不赴都堂治事,命吏抱文书至葛岭赐第呈阅。大小朝政,都决于馆客廖莹中及堂吏翁应龙之手。不过似道虽则终日嬉游,凡台谏弹劾,诸司荐辟,及京尹畿漕等一切大事,不先关白不敢行。正人端士罢斥殆尽,滑吏争献贿赂求美职,一时贪风大兴。兵败于外,匿不上闻;民怨于下,诛责无算。国事已弄得不可收拾。度宗正在壮年,何得会一无所闻呢?要知度宗为太子时,就以好色著称,所以吴潜说他不及理宗。等到即位以后,益复沉湎酒色,以军国大事尽委诸似道,他却只管纵情色欲。宋宫定例,妃嫔召幸后,次日例须诣阁门谢恩,由知阁事书明月日,将来如果产生皇子便有稽考。度宗朝每日至阁门谢恩的妃嫔,多至二三十人。

  你想他还有什么工夫处理朝政呢?君臣既如此荒淫,哪知蒙古的忽必烈汗,因宋廷收纳李璮,不践和约,反将郝经拘住,就命阿术为征南都元帅,带同降将刘整等南下攻襄阳。兵抵马头山,阿璮登山察看形势,就命进抵白河口,筑城断绝宋兵粮道。

  知襄阳府吕文焕得报,很是着慌,飞报乃兄宣抚使吕文德。偏偏文德并不着急,反责文焕妄言邀功,道:“就使白河口有了敌城,襄、樊城池坚固,储粟可支十年,有何足虑?”文焕只好缮城练兵,为固守计。那阿璮在白河口造战船五千艘,编练水军七万,然后命史天泽围攻襄阳,又分兵袭击樊城。文德命都统制张世杰往援樊城。行抵赤滩圃,被蒙古兵遮杀一阵,世杰大败而退。文德只好飞章向朝廷告急求援。那时似道忽欲顺从众望,特召素有令誉的叶梦鼎为右丞相。梦鼎初尚坚辞,经似道再三劝驾,始入都就职。不料不满一月,因梦鼎擅准转运使王玠的儿子给荫,似道怒他未曾禀白,即罢斥部吏数人,梦鼎愤而辞职。适为似道母胡氏所闻,面责似道:“叶丞相就是你强他出山的,又复牵制他;照你所为,后必得祸,我宁可马上绝食而死,免得和你一同遭害!”似道素来畏惮其母,即出留梦鼎。梦鼎适闻襄阳告急,连夜遁去。度宗至是始闻襄、樊警信,即使夏贵为沿江制置使,往援襄、樊。时值汉水涨溢,贵即率舟师,袭攻敌兵所筑的新城。阿术早作整备,分两路杀出,混杀一阵,贵军溺水而死的无算。统制范文虎率舟师援贵,也被蒙古兵杀得大败。吕文德闻援师失利,忧闷非常,竟发生背疽而死。似道就调两淮制置使李庭芝督师援襄、樊。范文虎是文德的女婿,贻书似道,愿提兵援襄,一战可干,惟不愿受李节制,幸得成功,愿归恩相。似道允许,提出文虎一军归枢府节制。因是李庭芝约文虎进兵,文虎只是观望不前。

  似道在都,日益傲慢,往往累月不朝。只管与妓妾取乐。

  一日正与群妾斗蟋蟀,拍手欢呼的当儿,忽报有钦使到来。似道答道:“大惊小怪什么,就使御驾亲来,也要使他等一会咧。”说着只管斗蟋蟀,隔了良久,方才出见。钦使传度宗命,请师王入朝。似道允于次日入朝,钦使告别而去。次晨,似道入朝,度宗先加慰问,后说襄阳被围日久,危在旦夕,如之奈何?

  似道佯作惊异状说道:“北兵已退,陛下从何得此不实的消息?”度宗答道:“是女嫔告朕,特召师相商议。”似道冷笑道:“陛下岂可听妇人的说话,难道满朝大臣,都是无耳目的木偶,反使深居宫中的妇人先晓得呢?”度宗不敢多言。似道含怒而退,就命心腹内侍,入宫查明报告军情的女嫔,方知是新承幸的林氏,竟诬她与外人有暖昧事,强逼度宗将她赐死。

  度宗不敢不依,只好令林氏勒帛自缢。可怜一个好女子,为了关心国事,无端送了性命,就此吓得无人敢在度宗前说及军国事咧。似道明知襄阳危在旦夕,就促范文虎统诸军往援。文虎就带领卫卒,及两班舟师十万,进至会丹滩,与蒙古兵会战。

  蒙古兵鼓噪突阵,顺流冲击。文虎早已吓得心慌意乱,略一交战,就弃甲倒戈,向东逃去。幸得李庭芝部将张顺、张贵智勇兼全,统辖民兵,屡与敌兵交战。先则互有胜负,后来二张俱战死。庭芝收得两人尸骸,合葬于襄阳城外,立双庙以祀二忠。  话休烦絮。那襄阳被围五年,樊城被围四年。被困城垣坚固,粮道未绝,兼之吕文焕植木江中,上造浮桥,藉通援兵,与樊城互相策应。蒙古兵虽勇,一时竟不得下。都元帅阿术遂亲出督兵,将江中植木锯断,烧毁浮桥,先绝援兵之路,然后四面进兵薄樊城,猛攻一日,城始陷落。守将范天顺自缢殉难,部将牛宫、王福也赴火尽忠。樊城既失,襄阳益觉危急。守将吕文焕日望援军不至。蒙古兵以精锐来攻,并用西域所献新式大炮,轰毁谯楼,士卒多越城出降。蒙古将阿里海涯在城下力劝文焕顾全满城百姓,早日出降,定加迁擢,这是我主的诏令,决不相欺。文焕允许出降,先纳管钥。次日,迎阿术入城,交出图籍,即同阿里海涯赴燕京。

  原来蒙古主已迁都燕京,改国号为大元,以后小子也改口称为元朝。文焕入觐元主忽必烈汗,元主即授他为襄汉大都督。

  文焕遂上呈攻郢策略,并愿前驱。元主命他暂且休息,再图大举。宋廷得报襄、樊已失,似道自请行边。度宗初尚不许,后闻鄂州已失,蒙古兵将东下赴临安,三学生及朝臣上疏,都言非师相亲出不可,度宗不许。似道乃奏设立机连房,藉革枢密院泄漏军情弊病。隔不多时,似道母胡氏死,诏命用天子卤簿送葬,并令百官襄办丧事,筑墓准仿山陵。葬事毕,似道就起复入朝。他本奏请守制百日,不料度宗忽然也患病,召御医诊察,都知他自少好色,伐性过甚,体质已亏得不可救药,犹未便直说,但称病症不轻,所以内旨立召似道入朝。隔了几天,度宗竟然崩逝。计共在位十年,寿只有三十五岁。遗诏命皇子显即位。显系全皇后所出,年仅四岁。

  尚有长兄名昰,年令较长,为杨淑妃所生。群臣都说:“当此外患迫于眉睫,宜立长君,方能决断朝政,立嫡不如立长为宜。臣等为宗社计安危,还望师相徇众议以作主张。”似道悻悻然答道:“有嫡不立,便是内乱的历阶,难道诸公嫌外患不足,尚思助长内乱么?”  群臣听了,都面面相觑,谁还敢发言呢。在似道,以为幼君嗣位,他可独揽大权,立了长君,与己大为不利,故尔执意请皇子显嗣位。奉谢太后临朝称制,尊为太皇太后,尊全皇后为皇太后,封兄昰为吉王,弟昺为信王,命似道独班起居。不料帝显嗣位,尚未及改元,消息传到元朝。元主忽必烈闻得度宗去世,嗣君只有四岁,心想这是统一中国的好机会,岂容错过。

  就任命两个大元帅,一是伯颜,一是史天泽,调集诸道兵马二十万,用降将刘整、吕文焕为向导,渡河南下,随城檄示贾似道拘使败盟的罪状。檄中有云:自太祖皇帝以来,与宋使介交通。宪宗之世,朕以藩职,奉命南征,被贾似道遣宋京诣我军前,恳请罢兵息民。朕即位之后,追忆是言,命郝经奉书往聘,盖为生灵计也。

  而乃执之,以致师出连年,死伤枕藉,系累相属,皆彼宋自祸其民也。襄阳既降之后,冀宋悔祸,或启令图;而乃执迷,罔有悛心,所以问罪之师,有不能已者。今遣汝等水陆并进,布告遐迩,使咸知之。无辜之民,初无与焉,将士毋得妄加杀掠。

  有去逆效顺,别立奇功者,验等第迁赏,其或固拒不从,及逆敌者,俘戮何疑。

  宋廷上面,小儿为帝,晓得什么。似道还在那里朝欢暮乐,歌舞太平湖山,哪得不要亡国呢!正是:设计有心欺幼主,背盟无术退雄兵。

  欲知似道如何拒敌,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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