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吴县王鏊济之 撰
■母,蜀之蚕丛人,后徙於湖。自洪荒时,孕月精而生。生凡二种,其一曰禾公,宅於土,负谷,泊泊然,自长自化,人拾而吞者充饥。日三四进,不能舍,至倚为命,后稷氏主之,一宅於树,■■然,有头目,嘴微黝,多足而肉身,上下浑圆,邻於长桑,因食其叶,号曰■母,黄帝氏主之。方生时,纤细而裸,数甚繁,亦随人意,听其多寡,性不喜风,坐密室加暖则滋蕃育。旬日间三觉三眠,觉则食湪叶,细细环转至尽,昼夜不少停,薨薨有声,独避其梗,久之肥白,状如水晶。
一日,自请於帝曰:“妾素有经纶之志,北玄冥氏,岁岁挟大风示威。妾虽孱,能御之。彼以栗,吾以温;彼以劲,吾以软。差足相胜,况久食大官,乘鄣自效,此其时矣。”帝曰:“相从久,未忍舍汝投荒也。”然母性时急时懒,不自持,悒悒请老。帝曰:“凡养者必有以用,日来遇汝厚,皇后亲率六宫,保汝长汝,寝不得安,食不得下咽。上林之树尽秃,而遽舍朕辞去。可乎?”曰:“固也,必有以报。然非独辞而已,将丐陛下一枝之稳,自相结聚,以基太平之业。且陛下血战数十年,涿鹿之功最大,及今制黼黻文章,光运中天,而妾亦得与禾公并耀功烈,不亦可乎?”帝曰:“然则,何计而可?”因进曰:“陛下柴望之馀,尽有馀束,愿断之,长尺有咫,置妾於颠,重累可三可四,妾愿尽吐胸中所有,团为雪宫,投之沸汤中,看有细而浮者,引之挂于轴,轴转不休,以尽为止。惟陛下所用,而妾残躯,或委粪土,或饲鸟兽,皆无所惜。”帝怃然从之。而皇后深念:“宫中充下陈者甚多,如母静而不喧,婉而不嬺,盘旋不噬,且互枕籍,不苦凌压,即好嚼,祗木叶树芽,无腥膻滋味之奉。一旦尽族糜烂,大可怜。”乃留十之一,置楮上。次日,生子累累,不知其数,又挟二翼,栩栩然飞。或曰:“此蛾眉也。行且惑人。”后疑之。然见其臃肿烟粉零落,度非帝所喜,置不与较而收其子藏之。曰:“此又来岁上林之蠹也。”於是洒扫宫内外,置酒酣宴行赏。
而帝一日视朝,取轴,示群臣。大史院进奏:“夜来文星见,一经一纬,牵牛织女,指日渡河。”帝喟然曰:“昔■母常有此言,恨不留之,听其虞渊以殁也。”语未几,轴上发白光,贯斗,长经天,殿门外馨然有声,一神人冉冉而下,自称曰:“丝襄”。俯伏,衣皆浑锦无痕。奏状,请轴而观。曰:“此臣母家所毓也,以莹洁无颣为体,五色变化为用,衣被万方,包裹万彙为功业,而又归本於素。素者,质也。天,体也。君,道也。臣,道也。今陛下应昌期,开大素,臣请得受而络之,绪之。勤以杼,贯以梭,提以玉甲,覆以晴云,七日毕工以献。”
如期,帝大集廷臣召入,捧几而上,时西域贡昆吾之翦,囗海进冰绢之助,女娲氏方炼补天之石。即以命之,随手而成。太阳在左,太阴在右,山龙华虫,各以次列。会南郊,帝斋宿,五鼓,起披之,上衣下裳,露冕执大圭肃拜,香气凝霭,洋洋临格。礼成,还宫肆赦,尽发余轴,赐丞相以下各有差。
次日,两厢父老进,请分余缫祀为神,世世修职贡,许之。於是与后稷氏大会,议封爵。禾公曰“谷城君”,赐姓米。■母曰“锦城君”,赐姓文,秩比上公,禄万石。禾之弟曰“黍、麦、豆、稷、粟。”■之弟曰:“绵、葛、褐、苎、麻”,爵次之,禄五千石。其族散处四方皆遍,民得依倚出入。通祀於家,曰“司仓之神”,以多为贵,陈陈相因。而不者,一粒一丝无所著。议者或有不均之叹,乃二人实无趋避意。曰:“我为勤者所得,又其若惰者何?”於是众协然趋之。每岁大丰。而冠带衣履,独江南甲天下。
禾公■母遍天下,自古及今缺一不可。古诗云:“粒粒皆辛苦。”又云:“多少工夫织得成。”世之暴殄天物者,当细读此文。
【附录】
王鏊,(1450~1524)明官员、藏书家。字济之。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成化间会试第一,官授编修。弘治时为侍讲学士,充讲官。正德初进户部尚书,迁文渊阁大学士。当时刘瑾专权,欲害韩文、刘大夏、刘健、谢迁等人,他力救得勉,后辞官而去。其文章典雅,议论明畅。家富藏书。曾自称“家世藏书,分散于数处,以防散佚、水火之虞也。清人姜绍书论他为明一代藏书家之一。著有《姑苏志》、《震仲长语》、《春秋词命》、《震泽集》、《史余》等。
〖注解■,忄+蠡,luǒ。■(亻蠡)字之譌。王鏊有■母傳,註蠶也,出荀子。按荀子賦論,有物於此■(亻蠡)■(亻蠡)兮,其狀屢化如神。从亻,不从心。王文誤。讀如倮,謂蠶也。〗
■母传
香艳丛书
(清)虫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