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无常形以诡诈为道,若息侯诱蔡楚子谋宋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言已实能,用师外示之怯也。若孙膑示弱而制庞涓。)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欲进而理去道也,言多疑设其近,诳曜敌军示之以远,本从其近,若韩信之袭安邑,陈舟临晋而渡夏阳。)
又曰:古人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後不相及,众寡不相待,贵贱不相求,上下不相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多设诈变,出东见西,攻南引北,敌之使彼张惶离乱而不集聚也。)合於利而动,(暴之使离,乱之使不齐,动兵而战之。)不合於利而止。
《左传》曰:蔡声子谓楚令尹屈建曰:“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苗贲皇奔晋,以为谋主。及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阵。苗贲皇曰:”楚师之良,在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阵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栾书时将中军,范燮佐之。易行谓简兵备,欲令楚贪已而不复顾二穆之兵。易,以鼓反。行,胡郎反。)中行、二必克二穆。(时将上军,中行偃佐之。至佐新军,令此三人分二以攻二穆之兵。楚子重、子辛皆出穆王,故曰二穆。)吾乃四萃於王族,必大败之。”(四萃,四面集之也。)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夷,伤也。吴楚之间谓灭为,子廉切。)子反死之。郑叛吴兴,则苗贲皇之为也。
《战国策》曰:赵将李牧,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于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趣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谓牧为怯。赵王让牧,牧如故。王怒,使人代将。岁馀,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复遣牧,牧至,如故约。匈奴数来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於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弓弩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众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喜,率众来入。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大破之,煞匈奴十馀万骑。单于奔走,十馀岁不敢近边也。
又曰:韩魏相攻,齐将田忌率兵伐魏,魏将庞涓闻之,去韩而归。孙膑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蹶,犹挫也。)五十里走者半至。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故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兵,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下。”於是令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读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军大乱。庞涓乃自刎,曰:“遂成竖子之名!”
《汉书》曰:韩王信反,帝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击汉,帝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徒见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易击。帝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见,示也。)今臣往,徒见羸老弱,(,音渍,一说读曰瘠。瘠,瘦也。)此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三十馀万众兵已业行。帝怒,以为敬妄言阻吾军,(阻,谓止坏也。)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于白登,七日然後得解。
《先贤行状》曰:孙策遣攻陈登於匡琦城。贼初到,旌甲覆水郡下,众寡不敌。登乃闭门自守,示弱不战,将士衔声,寂若无人。登乘城观形势,知其可击。乃申命士众,宿整兵器,昧爽,开门引军指贼营,步骑抄其後。贼周章方结阵,不得还船。登纵兵乘之,贼遂大败。
《晋书》曰:李矩守荥阳城,前赵刘聪将刘畅步骑三万讨矩,屯於韩王故垒,相去七里,遣使招矩。时畅卒至,矩未暇为备,遣使奉牛酒诈降於畅,潜匿精勇,见其老弱。畅不以为虞,大飨渠帅,人皆醉饱。矩谋夜袭之,畅仅以身免。
又《慕容宝载记》曰:魏伐并州,骠骑李农逆战,败绩。宝引群臣於东堂议之,尚书封懿曰:“今魏师十万,天下之劲敌也,示之以弱,关拒战,计之上也。”
《陈书》曰:武帝东讨杜龛,侯安都军守,北齐军入据石头,游骑至於阙下。安都闭门偃旗帜,示之以弱。且令城中曰:“有登陴看贼者斩。”及夕,贼收军还石头。安都夜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明辰,贼又至,安都率甲士三百人开东西掖门与战,大败之。贼乃退还石头,不敢复逼台城。
《後周书》曰:隋文帝作相之初,尉迟迥拒命,遣将崔仲文率兵定关东,军次蓼堤。迥将檀让拥众数万,仲文以羸师战,让悉众来拒,仲文伪北,让军颇骄。於是遣精兵左右翼击之,大败让军,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子宽弃城遁走。
《隋书》曰:炀帝大业中,彭城贼张大彪、宋世模等众至数万,作保悬薄山,寇掠徐、兖。隋将董纯讨之。纯初闭营不与战,贼屡挑之不出,贼以纯为怯,不设备,纵兵大掠。纯选精锐击贼,合战於昌虑,大破之,斩首万馀级,筑为京观。
又曰:隋末山贼孟让,众号十万,屯盱眙。炀帝遣王充保都梁山以拒之,久不与战。乃宣言士卒亡叛,使贼中闻之。让果大笑曰:“王充文法吏,何能为将!吾当生缚之。”於是进攻其栅。充与战,佯不胜,让益轻之,乃分兵虏掠。充知其可击,令军中移灶撤幕设方阵,四面而出战,大破之,虏男女十万馀口,让仅以身免。
《六韬》曰:武王问太公曰:“敌人先至,已据便地,形势又强,则如之何?”对曰:“当示以怯弱,设伏佯走,自投死地。敌见之必疾而赴,扰乱失次,必离固所,入我伏兵,伏兵齐起,急击前後,冲其两旁。”
示强
《左传》曰:楚将子元以车六百乘伐郑,师入桔礻失之门。(桔礻失,郑远郊之门也。)又入自纯门及逵市。(纯门,郑外郭门也。逵市,郭内道上市也。)悬门不发,楚言而出。子元曰:“郑有人焉。”(悬门施于内城门,郑示楚以间城,故不闭城门,出兵而效楚言,故子元畏,不敢进也。)诸侯救郑,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言曰:“楚幕(楚国。)有乌。”乃止。(幕,帐也。)
又曰:楚大饥,戎伐其西南。(戎,山夷也。)庸人帅群蛮以叛楚。(庸,楚属之小国。)麋人率百濮,将伐楚,(百濮,夷也。)於是申、息之北门不启。(备中国也。)楚人谋徙於阪高。(楚险地也。)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不如伐庸。夫麋与百濮,谓我饥不能师,故伐我。我若出师,必惧而归。百濮离居,将各走其邑,谁暇谋人?”乃出师。旬有五日,百濮乃罢。自庐以往,振廪同食。(往,往伐庸也。振,发也。廪,仓也。同食,上下无异馔也。)
又曰:晋文公率诸候伐楚,楚将子玉从晋师。晋退三舍,楚师不止。又次於城濮。楚师背崔而舍,(阝,丘陵险阻名也。阝,音携。)文公患之,听舆人之诵,(恐众畏险,故听其歌诵也。)曰:“原田莓莓,舍其旧而新是谋。”(高平曰:原喻晋军美盛若原田草也,莓然可以谋立新功,不足念旧惠也。)晋大夫狐偃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晋国外河而内山也。)晋车七百乘显引鞅半。(五万二千五百人也。在背曰靼,在胸曰引,在腹曰鞅,在后日半。言驾乘修备,半,呼见切。引,与进切。)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有莘,故国名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伐木以益攻战之具,盖亦示强也。)终败楚师。
又曰:晋侯伐齐,齐侯登巫山以观。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旆而疏阵之。(斥,候也。疏建旌旗以为阵示众也。)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旆先,(伪以衣物为人形也。建旌以先驱。)舆曳柴而从之。(以扬尘。)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脱,不张旌帜也。)
又曰:蔡声子聘楚,谓令尹屈建曰:“子仪之乱,析公奔晋,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析公曰:“楚师轻佻,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均,同其声。)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诸华,则析公之为也。
《汉书》曰:景帝时,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李广,(中官之幸贵也。)勒习兵击匈奴。贵人将数十骑出猎,见匈奴三人,与战。被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曰:“是必匈奴射雕者也。”(雕善飞,故使善射者射之。)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令骑左右翼,而广身射彼三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射雕者也。遥见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惊上山阵。广之百骑皆大恐,还驰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若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诱之,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到匈奴阵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於是广上马,与十馀骑奔射杀之,而复还至其百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幕,胡兵终怪之,卒不敢击。向半夜时,胡兵以为汉有伏军於旁,欲夜取之,皆引兵去。诘朝,广乃归其军。
《後汉书》曰:廉范为□中太守,会匈奴大入塞,范自率士卒拒之。虏众盛,不敌。会日暮,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燃火。虏遥见火多,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朝,将退,范乃令军中蓐食,晨往击之,斩首数百级。虏自此不敢复向□中。
又曰:虞诩为武郡太守,以讨叛羌。羌乃率众数千,遮诩於陈仓、崤谷,诩即停车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抄旁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馀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或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多众,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先用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於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明日悉陈其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换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於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奔,因掩击;大破之。
《通典》曰:後汉末陈登为广陵守,孙策遣军攻登於匡琦城,登使人求救於曹公。而密去城十里理军营处所,令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从横成行,令俱起火,火燃其聚。城上称庆,若大军到。贼睹火惊溃,登勒兵追奔,斩首万级也。
又曰:蜀大将诸葛亮,屯於阳平,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魏将司马宣王率二十万众拒亮,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王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将士失色。亮是时意气自若,敕军皆卧旗息鼓,不得辄出卷幔,开四门,扫地却洒。宣王疑是甚有伏,於是引军北趣山。亮谓参佐曰:“司马懿谓吾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亮所言。宣王後知,深以为恨。
又曰:西晋将杜元凯伐吴,陈兵於江陵,遣牙门管定、周旨、伍巢等率奇兵八百泛舟夜度,以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夺贼心。吴都督孙歆震恐,与吴将伍延书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皆破之。
又曰:东晋末,宋武帝为将,讨海贼孙恩。恩在扈渎,海盐令鲍陋遣子嗣之以吴兵一千,请为前驱。宋武曰:“贼兵甚精,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後为声援。”不从。是夜,宋武多设伏兵,兼置旗鼓,然一处不过数人。明日,贼率众乃万馀迎战。前驱既交,诸伏皆举旗鸣鼓。贼谓四面有军,乃引退。嗣之追奔,为贼所没。宋武且战且退,贼既盛,所领死伤且尽。宋武虑不免,至向伏兵处,乃止,令左右脱取死人衣。贼谓当走反停,疑犹有伏。宋武因呼更战,气色甚猛,贼以为然,乃引军去。宋武徐归,然後散兵稍集。
又曰:东晋末,桓玄篡晋,宋武帝起义兵讨玄,使将桓谦、何湛之屯覆舟山。武帝使羸弱登蒋山,多张旗帜。玄不之测,大惧。武帝与刘毅等分为数队进突,谦阵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东北风急,义军放火,烟尘涨天,鼓噪之音震骇京邑。谦等诸军,一时奔散。
又曰:萧齐将冯道根守阜陵城戍。初到阜陵,理城隍,远斥堠,有如敌将至者,众颇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理城未毕,会魏将党法宗、傅竖眼率众二万,奄至城下,道根堑垒未固,城中众少,失色。道根命广开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军战,败之。魏人见意闲,且战又不利,因退走。
又曰:後魏将宇文测行绥州事,每岁河冰合後,突厥即来寇。先是,常遣居人入城堡以避之,测至,皆令安堵如旧。乃於要路数百处,并多积柴,仍远遣斥候,知其动静。是年十二月,突厥从连谷入寇,去界数十里,测命积柴之处一时纵火。突厥谓有大军至,惧而遁走,自相蹂践,委弃杂畜及辎重不可胜数。测徐率所部收之,分给百姓。自是突厥不敢复至。
又曰: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虽称藩附於西魏,而尚有贰心。西魏将杨忠自樊城观兵於汉滨,易旗递进。实骑二千,登楼睹之。以为三万也,惧而伏焉。
崔鸿《十六国春秋》曰:後赵石勒荆州监军郭敬寇晋襄阳,勒驰令敬退守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帜,寂若无人,彼若使人观察,则告之曰:“自爱,坚守,後七八日大骑将至,相禁不复得走矣。”敬使人浴马於津,周而复始,昼夜不绝。侦谍还告晋南中郎将周抚,抚以为勒军大至,惧而奔於武昌。敬遂入襄阳焉。
又曰:前凉张重华以谢艾为军师将军,率骑三万,进军临河。後赵石勒将麻秋以三万众拒之。艾乘轺车,冠白忄舀,(忄舀,苦洽切。)鸣鼓而行。秋遥睹而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令黑槊龙腾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或劝乘马,艾不从,乃下车,踞胡床指麾分处。贼以为伏兵发也,惧不敢进。艾又遣将缘河截其後,秋军乃退。艾乘击,遂大败之,斩秋将杜勋,及虏俘斩首三千级。秋匹马奔大厦。
卷二百九十四 兵部二十五
太平御览
宋·李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