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实录卷之十五
崇祯实录
明·佚名
怀宗端皇帝(十五)
崇祯十五年春正月辛未朔,上朝毕,召延儒、贺逢圣、谢陞入殿,曰:『古圣帝明王皆崇师道,卿等乃朕之师,宗社奠安,允惟诸先生是赖』。命东向立,上降座西向揖之;各媿谢。
先是,辽东宁前道副使石凤台以清意许和,驰书询守将得报,凤台遽以闻;上〔以〕私遣辱国,下凤台刑部狱。至是,谢陞语同列曰:『我力竭矣!凤台言良是』。同列亦然之;乃属兵部尚书陈新甲微言于上,谓『两城久困,兵不足援;非用间不可』。上曰:『城围且半载,一言不达,何间之乘!可款则款,卿其便宜行事』。上以问阁臣,谢陞独曰:『彼果许款,款亦可恃』。新甲遂荐赞画主事马绍愉可遣;从之。加绍愉职方郎中,赐二品服;上深秘之,外廷不知也。丁丑,绍愉偕参将李御兰、周维墉至宁远,闻于清,请敕为信;乃复请于朝,敕曰:『朕闻渖阳有罢兵息民之意,向来沿边督、抚未经奏闻;既承讲款,朕不难开诚怀远——如我祖宗朝旧约,恩义联络,永为和好』。清得之,以为边吏伪作,并怒敕中语;绍愉闻之。
乙亥,上南郊省牲。
丙子,太庙(?)。
山东盗平,擒李青山入京。青山,本屠人,乘机啸聚数万人;战败,逃山谷中,迹捕得之。
庚辰,上祈榖大享殿。
辛巳,李自成益攻开封。开封城,宋人所筑也;土坚而刚。寇穴城,土陨,数千骑歼焉;寇骇而徙,南屠陈州。
壬午,召郑三俊为刑部尚书。
平贼将军左良玉率兵援开封,寇退。
乙酉,户部请核户口、田亩;从之。
丁亥,闻钱塘、浮梁、鄱阳遏籴,命抚、按禁之。
己丑,上躬耕耤田。
辛卯,召还孙传庭,仍以兵部右侍郎总督京营,提兵剿寇兼理粮饷。
御史杨仁愿上言:『臣读敕谕申交结内待之律,因稽高皇帝初无所谓「缉事」之令,臣工不法,止于明纠,无阴讦也。臣待罪南城,所见词讼,多假番役,妄称东厂;饵人以陷祸、择人以肆喙,惟恐其不为恶,又惟恐其不罹于法。揆之皇上泣罪解网之心,岂不伤哉!伏愿先宽东厂事件,而后比较可缓;比较缓而后买事件与卖事件者亦息。抑臣复有请焉,如臣子获罪,但敕抚、按以槛车送诣阙下,未为不可;若一遣缇骑,有赀者家门破散、无赀者地方敛馈,为害非浅』!上是之。谕东厂所缉,止于谋逆、乱伦;其作奸犯科,自〔有〕有司存。并戒锦衣卫校尉奉使需扰。
罢提督京营内臣。
乙未,蕲、黄贼为禁兵截杀,走合李自成,盗魁贺一龙、马守应、贺锦并属之;惟一龙、守应各领所部听令而于罗汝才甚厚,自成深忌之。
庚子,蠲各省直崇祯十二年以前蜡、茶等税。
是月,上斋于南城。
革、左寇自霍山、六安分道出掠。
二月丙午,命周延儒清狱。
戊申,发二万金振山东就抚百姓。
庚戌,御经筵。
论免崇祯十二年以上赃罚,豁罪——从刑部左侍郎惠世扬之请也。
诏免省直十二年以前税粮,不许有司混征;百姓相率欢呼称庆。
壬子,总督汪乔年至襄城。乔年在镇,发李自成先塚,得小蛇,斩蛇以徇,登坛誓师。闻自成围左良玉于偃师,乃兼程进兵;留步卒火器营,以轻骑万余抵郏县。闻贼新破襄城,疑不敢进。会襄城贡士张永祺避难河北,还经郏县;力请先之,以告襄城人。襄城人争出迎乔年于八里营,乔年屯兵城下;营未成,自成兵已薄汝水上。方接刃,有二将先逃,兵大溃;乔年以数百人入城居守。襄城坚守五昼夜而陷,乔年自刎未殊,被执,见杀;知县谢三元死之。自成恨诸生,遂劓刖百九十余人;又购永祺。永祺匿时,梦黄姓者救免之;果一贼出之,则黄姓也。贼屠永祺族人九家,以泄其忿;又堕城而去。
癸丑,定王出阁就学。
命移京营总督孙传庭总理陕西三边军务。
戊午,上南郊。
三月庚午朔,恤锦州阵殁战士。
刑科左给事中沈胤培言:『松江知府方岳贡治郡十二年,清执素着。前王陛彦以私怨诬诋,乞下法司公勘』。
辛未,张献忠陷舒城。
甲戌,赐范志完尚方剑,命总督陕西孙传庭、凤阳总督史可法俱听志完期会协剿。
丁丑,大学士魏照乘罢。
丁亥,松山城陷;巡抚辽东右副都御史丘民仰、总督曹变蛟、王廷臣、副总兵江翥、饶勳等俱被执,不屈死。总兵祖大寿守锦州年余,力竭,城亦陷;为标下舁降。两城俱没,遂克杏山城。报至,京师大震。
庚寅,以沈惟炳为通政司使。
封皇子慈□为永王。
乙未(原文误己未),李自成围彰德,陷之。
己亥,谕省直抚、按令司道守令各招贫民,给牛种粮食,俾各归农。
夏四月庚子朔,改称宋儒六子曰「先贤」,位列汉、唐诸儒上;左丘明亦称「先贤」。命纂「六子格言」。
礼科给事中倪仁桢上言:『臣等初拜官,例候阁臣谢陞;言及兵饷事,谢陞忽曰:「皇上惟自用聪明,察察为务,天下俱坏」。陞位极人臣,敢归罪天子』!吏科给事中朱徽、户科给事中廖国遴亦劾之。上怒,命议处。丙午,大学士谢陞削藉。
周延儒奏议词臣一员佐兵部;从之,着为令。
免四川贡扇三年。
发三万金给关、宁之师。
礼科都给事中沈胤培上言:『欲求事功之臣,不若先求节义之士。如傅宗龙巳恤,而卢象升优典未沾、汪乔年忠魂莫问;事同恩义,何以使诸臣不为巧避也!杨嗣昌死有余戮、陈新甲负罪,不遑饰其功劳,邀恤其录廕。虽恩威出自朝廷,乃议罪则若局外,论功则有局中;有是礼乎!又仪制郎中,典礼攸寄,宜定久任课最之规得陞京秩,庶精心讨论,不徒故事相蒙矣』。上是之。
御史沈向劾监军兵部郎中张若麒贪功丧师,复逃宁远,宜正其罪;报闻。
李自成复围开封。
癸丑,给巡抚山东王永吉二万金。
己未,命祭松山阵亡吏卒。
壬戌,南京御史米寿图请诛张若麒以谢天下;又上「练兵十害」曰:『今天下练兵,奉行三年矣。寇至而城辄陷,兵增而饷日縻;利益不闻,扰累日甚。目今不罢,害将日深!祖制,卫所官军又有弓兵、民壮,岁有常食;若实行清核以教练之,可无逃溃奸细之忧!此外,如保甲人自为守、家自为战,本属良法;但在有司推诚厉精训练之耳』。是秋,张若麒下狱,论死。
癸亥,谕各部诸司:『凡利民救时裨助政治、攻补缺失者,汇奏采行之;不得以浮言泛陈。至中外大小群臣,当痛猛省;服官担爵,各有职业,何无匡济!任兵食之交穷、忍军民之并困,终未有确然良画,力任底绩;非朕之所倚望于诸臣也』。
清兵袭塔山,破之。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驻塔山,候朝命;城将陷,绍愉出,清兵共卫之。城中兵民自焚,无一降者。
五月癸酉,中书舍人陈龙正上言:『剿寇不在兵多,期于简练;歼渠非专将勇,藉于善谋。而所云招抚之道,又更有说:曰解散、曰安插。解散之法,仍属良将;安插之道,端委有司。今者寇祸,中州最甚。贼初淫杀,人犹苦贼,而望矣兵;兵既无律,民反畏兵而安贼,若喜其至而迎之:诚中原之大忧也。边地受侮,唯在防御有道。督、抚固在得人,而尤当择有兵略者为知府;用我所长,制彼所能。我所长,在扼险、在车营、在大器;彼所能,特骑射奔突耳。良将在奇谋、在用间,今之塘报,亦间之一端也』。上是之。
甲戌,南京提学御史徐之垣入庐州。见城守疏虞,召北关副总兵唐应登入城;未入,忽西门、德胜各火起,官兵俱溃——则革贼计陷之也,之垣及知府郑履祥、合肥知县汤登贵俱遁走。夜,革贼陷无为州。
丁丑,谕释轻囚。
戊寅,宥马士英,起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凤阳军务兼督湖广、安庆合剿。初,周延儒再召,前太常寺少卿阮大铖等合馈之万金;以大铖「逆案」难之,故用士英。
兵部司务朱济賫敕同职方郎中马绍愉往渖阳议和,还至宁远,以议和副书上兵部。
上问周延儒至再,终不对;上慨然起。时言路方以讲好攻陈新甲,故延儒缄口不敢异同;又以脱后罪也。上始悔之。
癸未,李自成陷开、亳。
丁亥,命礼部考「乐律志」。
六月庚子,礼科都给事中沈胤培请广科额;上命省直各加解额有差。
发帑金五万、户部金十万及银牌、布币犒左良玉军。
丙午,孙传庭奏请练兵二万;上以『原议练兵五千,可以破贼;何为取盈二万?且二万之饷,安能即济!但得饷一月,便当卷甲出关,共图歼荡;不得过执取咎』!
戊申,大学士贺逢圣致仕。
己酉,上不豫。
庚戌,崇明盗平;兵备道程峋散其党二千余人,藉其兵四百四十人。
辛亥,免开封、河南、归德、汝州去年田租。
癸丑,大学士张四知致仕。
谕各省直停刑五年。
丁巳,召新入阁诸臣礼部尚书林欲楫等于中极殿;至则赐馔,上先御观殿试炮。时贺逢圣致仕,特赐宴饯别,异数也。
戊午,以礼部右侍郎蒋德璟、詹事黄景昉、兵部右侍郎吴甡并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直文渊阁;且责吏部『会推大典,自当勿滥勿遗。今乃称诩徇情,如房可壮、宋玫、张三谟并与推举,此岂大臣矢公矢慎之道』!
辛酉,召廷臣于中左门,赐馔;上青袍,东宫及定王、永王绯衣侍。上诘李日宣曰:『朕两年前,曾谕诸臣有「宁背君父、不背私交,宁隳职业、不破情面」两语;今犹如故。昨尔等枚卜,徇情滥誉;大事如此,况其他乎』!日宣奏辨。上又责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煊;阁臣力为救解曰:『房可壮峻节有识、宋玫邃学习事、张三谟风裁持正,原不媿枚卜』。上不听。明日,下日宣等六人于刑部狱,夺职。
恤赠故巡抚丘民仰、故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各予祭六坛;命礼臣议諡,合祠京师。谕:『近日死事文武大臣立坛,朕观致祭』。
戊辰,以姜镶为征西将军总兵官,镇守大同。
御史吴履中奏言:『皇上之失有二,曰大奸之罪状未彰,而身受过;图治之纲领未挈,而用志多分。临御之初,天下犹未大坏也;特用温体仁,托严正之义,行媢嫉之私:使朝廷不得任人以治事。酿成祸源,体仁之罪也。专任杨嗣昌恃款抚、加练饷,致民怨天怒,水旱盗贼。结成大乱之势,杨嗣昌之罪也。皇上信任二人,二人恃其信任,售其奸欺,辄曰「皇上自为之」;皇上亦曰「彼实未尝专擅也」。是皇上为二奸所误,而反代二奸受过也。至于图治自有纲领;圣人抚世酬物,因时制宜。向者是以生乱,今欲塞其乱源,急宜求治兵之人。先办此两大事,而治功可次第举矣』。
秋七月辛未,叙东省功,进周延儒少师、中极殿大学士,廕中书舍人;陈演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乙亥,谪李日宣、章正宸、张煊戍边,房可壮、宋玫、张三谟削籍。初,大学士陈演以所亲御史廖惟一者托可壮考核时为之地,不纳;煊亦峻拒之。惟一竟外调,演衔之。适上游西苑,召周延儒、陈演;延儒辞足疾。演入侍舟中,因陈枚卜大典,日宣等徇私滥举;上怒,欲重谴之。日宣词气不挠,始消霁。
停河南乡试——时开封久围不解也。李自成围开封日久,开封守告急求救;遂命许定国渡河,孙传庭以秦师出右、侯恂以晋师出左互援之。
户部尚书傅永淳奏言屯田八事:『曰军屯。军买官屯、民占军地,不必问矣;但就册报征,即以折色改征本色。曰民屯。凡荒闲可耕之地,召募军民商贾有捐赀开垦者,给为永业;其愿耕无力者,照佃发给赀,待二年后起科。曰兵屯。有事用兵以战,无事用兵以耕;宜以七分戍守、三分屯田。曰商屯。依垦田多寡,颁给职衔以旌异之。曰水屯。招募南人习水利者度其原隰,使地无旷土、水无遗利。曰陆屯。择不毛之地,树以桑枣,杂植榆柳诸木;随其所便给业,永不起科。曰罪废开屯。能垦千亩准开戍、垦五百亩准杂流、垦三百亩准配,俱认地三百亩,三年而止,照例察叙。曰设官。特遣大臣专理屯务,设屯官分理;宽以吏议、迟以岁月,俾便宜行事』。上是之。
皇贵妃田氐薨,辍朝三日。妃最为上所宠,能书,有机警;居承干宫。丁丑,旱;上斋宿武英殿半月;俄欲还宫,妃遣人辞之。太监曹化淳进江南歌姬数人,甚得嬖;妃上疏切谏。及薨,上痛悼,恤礼加等。
甲申,吏部左侍郎王锡衮谏上事佛,言甚婉切;上纳之,加服、俸一级。
甲午,户部以流寇充斥,输挽可虑;请就海运。上谓海运从权,非经久计;不许。
以郑三俊为吏部尚书。
丁酉,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以张国维为兵部尚书。
是月,李自成陷陈州,杀睢陈道佥事关永杰。
八月戊戌朔,祭大社、大稷。
御史刘熙祚奏言:『故庶吉士张溥力学砥行,着述甚多;其所著书足备一夜之览』。从之,即命进呈。
甲辰,命侯恂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恂奏:『寇患积十五年而始大,非可一朝图也。贼中情形,臣已具悉。大约饥则聚掠,饱则弃余。且多久逋思归,中霄雨泣;其强易散,非持久之贼也。贼中联营各部,如曹操一支尝以李自成有兼并之心,阴相猜贰;而袁时中有步卒二、三十万,则已去而显与为敌矣。惟是秉钺者避款贼之嫌,而台省言兵事之臣章疏日上,畏首畏尾,岂能有济者!故必省朝中议论、行阃外军法,厚集兵力,养威畜重;伺隙设间,溃其腹心:贼必变自内生而贼可渐次平矣。又左良玉为臣旧部,每怀报效之心。诚使臣得驰赴其军,鼓以忠义,用三楚之粮、养全镇之兵,臣不就度支关饷。陛下亦不必下军令状,责取战期;机有可乘,即东出与孙传庭合,群贼腹背受敌,驰突无所,不相屠灭,必自降散:此皆灭贼之策。唯陛下裁而断之』。
丁未,上谕礼部,以祧庙赠后三岁不祭、别庙继后亦三忌辰不祭,欲以本恩殿改建二殿供祧庙帝后。礼科都给事中沈胤培上言:『礼有万世之经,有一时之权。经者,太庙一帝、一后,奉先殿亦一帝、一后是也;权者,别殿之端享,奉先之列祔是也。自神祖来,继后、赠后皆以祔享为成例。今欲建祧殿二而又不在奉先殿之后,将以奉先祧殿名乎?抑以何名乎?在圣母可极尊荣,而不必同于列后;在列后宜申孝享,而未免抑于祖宗。如鲁立武宫、炀宫、「春秋」皆大书特书。见其毁已久,不宜立辄立焉;非即远有终之义也,必欲追罔极而事如存。请立别殿专事圣母,揆之閟宫之文、奉慈之建,犹为合理』。上是之。遂谕礼臣:『祧殿不宜创建;欲立奉亲殿奉安御容,先帝贞皇后居中,孝和左之、圣母右之,荐享如仪』。沈胤培又上言:『贞皇帝后,太庙有时享、奉先有常仪。复立奉亲殿,亡论于宗庙有重你之嫌;且帝后皆以合享祖宗为尊,至降从别殿,恐先帝圣母之心未安!臣愚,莫若修复孝宗奉慈殿为安。奉慈之建,本为孝肃、孝穆而设,世宗以孝惠祔焉:正今日祧庙之三后也。一整饬奉安而大礼毕矣』。
安庆兵变,杀都指挥徐良宪。先是,副总兵廖应登领三千人,汪正国、李自春各领千人,素骚扰贾怨;巡抚徐世廕新至,民怵兵曰:『尔将诛矣』!遂劫良宪爇杀之,四出焚掠。给事中光时亨疏论应登宜申司马法;邸抄先传,遂致难作。世廕亟自南京谕解叛卒,斩七千,徙应登兵太湖、正国兵桐城。
张献忠陷六安。
癸丑,以范景文为刑部尚书,以刘宗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谕民屯田。先发御前十万金收贮谷种,以备子粒;并设屯官。
癸亥,蠲济南、兖、东昌及濮州等逋租。
乙丑,召还黄道周,赦其罪;仍任少詹事。时周延儒能谈言微中;先是,道周在狱,人谓必不可救,延儒以微词挽之,得减放。至是,上偶言及岳飞事,叹曰:『安得将如岳飞者而用之』!延儒曰:『岳飞自是名将;即黄道周之为人,传之史册,不免曰「其不用也,天下惜之」』!上默然。甫还宫,即传旨复官。
刑科右给事中陈启新匿丧被劾,下抚、按讯之;寻遁。
是月,开封围久食匮,人相食。刘泽清以朱家寨距城八里,若提五千兵渡河,依河为营,列水环之,达于大堤,筑甬道以运粮,则救援可济;遂先后立营。寇攻三日夜,诸兵不至,泽清遂引去。先是,开封城北十里枕黄河,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等议凿渠通运,且引河水环濠以自固,更决堤灌贼可立走;渠遂成。既而河水溢,自渠决城,贼以营高得免。
李自成陷归德,杀推官王世琇;贡士徐作霖死之。
九月甲戌,命备十五骑于西华门,候急传。
复刘同升、赵士春原职。
戊子,命采良家女充九嫔;给事中光时亨请俟寇平举行,上即令已之。
诛前兵部尚书陈新甲。初,周延儒入其贿,营解甚力;因奏:『国法,大司马兵不临城,不斩』。上曰:『他边疆,即勿论;戮辱我亲藩七,焉不甚于薄城乎』!延儒语塞。既而刑部署事右侍郎徐石麒奏其酿寇私款;立奏上,竟弃市。
日闻陈司马甚辨有口,自矜谙疆事、羽书。
庚寅,浙江海道副使卢若腾奏:『臣八月抵临清,见内臣田国兴联舟二十四艘、所役九百余人,扰驿阻闸』。上命司礼监核其邮符。
河决开封,城陷。先五日,决朱家寨,溢城北;至是,水大至灌城,周王恭枵及诸王走磁州,以巡按御史王汉舟迎之也。巡抚高名衡等俱北渡,文武吏卒各奔避,士民湮溺死者数十万人;城俱圯,官私官府庐舍一朝成巨浸。贼所屯地高,独全。盖黄河秋时尝涨,开封推官黄澍凿渠导之,忽横溢水,大半入泗、入淮与故河分流,邳、亳皆灾。前太常寺少卿鄢陵梁克从,亦举家溺死。
都督佥事黄得功败流贼于潜山之小市。
冬十月己亥,张献忠攻襄阳,左良玉仓皇夜乘舟去,抚治郧阳王永祚、监军佥事熊俱■〈氵飞〉遁。
甲辰,命纂修历法。
戊申,惠王出奔,巡抚偏沅陈睿谟以护藩行。
庚戌,赐贫民米、布。
寇陷安庆。诈为盐客,聚艘泊河下;突入城,陷之。
以范景文为工部尚书。
乙卯,刑部右侍郎徐石麒奏:清狱,令各抚、按造册呈览;从之。
戊午,诛司礼太监刘元斌。
驸马都尉巩永图请追尊建文君諡号;下廷臣议之,不果行。
增明年会试额六十人。
十一月丁卯朔,赠故大学士文震孟、故少詹事姚希孟各廕子入国子监,更予震孟祭葬。
永城前总兵刘超叛。超历贵州总兵官,家居;所收家丁,故群盗也。同里前御史魏景琦苍头与家丁争,超诣景琦家谢过;语次,家丁抽刃直前杀景琦,屠其全家。势不自制,并杀贡士乔明楷,据城反。
戊辰,召开封府推官黄澍。澍对上言:『臣等守甚力;贼忿城不下,凿渠决河,以致不守』。遂授江西道御史,齎金巡按河南,赈济难民。命黄希宪治河,塞决口。庚午,□十万金,即命澍赐周王三万金,余赈宗室兵民。
右都御史刘宗周上言六事:『曰建道揆。京师首善之地,先臣冯从吾立「首善书院」;臣请亟复之,以昭圣明兴道致治之意。曰贞法守。请一切狱词专听法司,不必下于锦衣,庶朝廷享清宁宽和之福。曰崇国体。请今大臣自三品而上犯罪者,九卿科道会详之后,乃付司寇;司寇议定坐诛,始得收系。于此戮辱之中,不忘礼遇之意。曰清伏奸。请凡禁地匿名文书,一切立毁。曰惩官邪。京师士大夫与外官交际,愈多愈巧;臣必为风闻弹劾之,唯祈严断。曰饬吏治。今日吏治之败,无如催科;而火耗、词讼赎锾巳复为常例矣。至于营陞、谢荐,巡方御史尤甚。臣请以风宪受赃之律,为回道考察第一义』。上是之。
清兵大举入塞,分入墙之路界岭、青山。癸酉,破辽安三河。时分道大入,一趋通州、一自柳树涧趋天津。甲戌,屯永平之台头;乙亥,攻通州。京师戒严,勳臣分守九门,以太监王承恩提督城守。
以徐石麒为刑部尚书。
宁武总兵许定国下狱,论死。前以千人援河南,兵溃道掠也。
谕廷臣条上措饷、城守事宜。
己卯,檄各省直勤王兵入援。
张献忠陷黄梅。
庚辰,募运张家湾各关委积,以一石入京者给四斗,余倍之;听营军家人代运。
清兵入蓟州,分往真定、河间、香河。
甲申,发帑金十万资饷
周延儒劝上召前大学士王应熊。延儒知外渐有异议,故以自代,盖资之为援也。上从之,命召应熊。
丁亥,令蓟州东、西两协唐通等合兵策应蓟州,山东总兵刘泽清入援,太监卢九德防护凤、泗。
张献忠陷无为州。
削兵部职方主事马绍愉职。
是月,曹县妇产儿两头,项上有眼、角,手过膝。
闰月庚子,发帑金二十万市粟。
诏曰:『比者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兴思祸变,宵旰靡宁;实皆朕不德所致也。罪在朕躬,弗敢自宽。自今日为始,朕敬于宫中默告上帝修省,戴罪视事,以赎罪戾。惟二祖旧制,令每日朝毕,勳戚文武诸司等奏事者赴弘政门报名候召』。
总督保定侯恂、巡抚保定杨进免;罢总督不设。
壬寅,清兵攻河间。明日,分向临清、入霸州,兵备佥事赵辉死之。乙巳,入文安;丙午,自青县趋长芦;戊申,入临清;壬子,入阜城,又入景州;甲寅,入河间,参议赵珽、知府颜胤绍、知县陈三接死之。戊午,攻东昌,刘泽清御之;遂西攻冠县。
李自成陷荆州;惠王先遁,石首居民望风逃溃。自成令马守应据夷陵以犯澧,令贺一龙趋德安以窥黄、麻。一龙在黄陂阻水不前,止收左良玉残兵八百人而回,先谒罗汝才;自成大恨之。
下礼科给事中姜埰于镇抚司狱。先是,上戒谕言官;既而匿名书书列二十四气,隐诋朝士。埰言:『皇上修省罪己,又致诫言官;惟视言官独重,故望之独切。至谕云「代人规卸,为人出脱」;臣独展转不得其故,皇上何所闻而云然乎!如蜚语腾播,必大奸巨慝恶言官而思中之;谓不重其罪,不能激皇上之怒!箝言官之口,后将争效寒蝉,壅闭天听;谁为皇上言之哉』!上大怒,立召下狱。
庚申,亥刻,拱极城刀伏,有火光二寸许。
辛酉,清兵自临清分五道;壬戌,攻宝丰;癸亥,攻张秋。其两路至大名,不之攻。
甲子,召廷臣于中左门,问〔守〕御及用督、抚之宜;刘宗周曰:『使贪、使诈,此最误事。为督、抚者,先贵极廉』。上曰:『亦须论才』。宗周退。御史周灿请逮行间诸臣不用命者。御史杨若桥举西洋人汤若望演习火器;宗周进曰:『唐、宗以前,用兵未闻火器;自有火器,辄依为劲:误专在此』。上曰:『火器,终为中国长技』。宗周曰:『汤若望一西洋人,有何才技!据首善书院为历局,非「春秋」尊中国之义;乞令还国,毋使诳惑』。上曰:『彼远人,无斥遣之礼』!上不怿,命宗周退。群臣以次奏对,上色解。宗周又进,请释姜埰、熊开元;且云:『厂卫不可轻信,是朝廷有私刑也』。上色怒,仰视殿梁,曰:『东厂锦衣卫俱为朝廷问刑,何公何私』!宗周抗论,不屈。左都御史金光宸言:『宗周无他意』;上益怒责,宗周免冠谢,徐起退。上素严厉,对既不称,声色□异,举朝失色;宗周从容辨奏,未尝失度。光宸申救,音节宏壮;汗流交颐,意气不挠。廷臣皆窃叹,以为两臣皆不可及。先是,行人司副熊开元求独召对,入德政殿,请屏阁臣;周延儒求退,不许。开元所奏,大抵摘延儒之失;上命补牍。明日,奏劾『延儒以释累囚、蠲宿逋,奉行圣意,自谓上有裨于圣德、下有功于人才。贤人君子,皆其引用;孰敢起而攻之!顾延儒黩货无厌,营私忘公;皇上遍召廷臣,问延儒贤否?即以所论贤否,定其人之贤否。若更不加体察,一时将吏狃于贿赂,虽失地丧师,皆得无罪;谁复为皇上捐躯报国者』!上怒,下镇抚司,诘主使;周延儒引退,手敕慰留。初,开元出朝,奉命具疏;礼部仪制司主事吴昌时力阻之,开元不听。入狱,复以疏仓卒未尽,复列款具奏;镇抚司格不以闻。寻廷杖姜埰、开元,仍下镇抚司。
给事中陈燕翼上言:『兵饷缺乏之极,由于朝廷无刚正之臣;利口获进,重赂求荐。陛下设厂卫,即因厂卫为介绍;托近侍,即因近侍为援引。陛下筹兵措饷,不遗余力。岂知此辈平日所辇输以得官者,皆陛下之兵;所满载而候代者,即陛下之饷也。陛下深居法宫,亦曾憬然悟此;与左右大臣发愤改图,庶几可以挽此积习耳』。
翰林院修撰魏藻德上言兵事;上善之。
十二月丁卯,清兵自长垣趋曹、濮;别将抵青州、入临淄县,知县文昌时阖室自焚死。戊辰,破阳信;辛未,破滨州。癸酉,入兖州,执鲁王寿镛,自经;兵备王维新、知府邓锡藩、副总兵丁文明、吏科左给事中范淑泰等死之。己丑,破滕县;甲午,破峄县;乙未,破剡县。
李自成陷襄阳,唐王、襄王俱走免。左良玉拔营南走承天;寻渡江,入武昌,恣杀掠。
甲戌,谕群臣戴罪修省。
清兵入沭阳;乙亥,入沂州,又入丰县,杀知县刘光先。
丁丑,李自成、袁时平攻汝宁,陷之;分巡抚佥事王世琮被执,不屈死。世琮,达州人;授河南推官,屡却贼。射矢贯耳,不动;号「王铁耳」。
张献忠陷太湖,杀知县杨春芳。
戊寅,左都御史刘宗周削籍,左副都御史金光宸降调;郑三俊、徐石麒各疏救,不听。贡士祝渊奏宽宗周,下渊于刑部狱。渊,海宁人。
清兵破蒙阴、泗水、邹县。
乙酉,孙传庭请入援,因防河南;不许。
甲午,山东武德道佥事雷演祚奏督师范志完纵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