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据范书及袁纪上文补。
十月,上幸东海、沛国。省五原郡,徙其吏民于河东。
十二月,伏波将军马援出定襄。上以援勤劳,赐缣千疋援谓黄门窦固、太仆梁松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公等贵,欲不可贱,居高益坚,愿思吾言。”有识闻援言,无不叹息。
大司马吴汉薨〔一〕,谥曰忠侯,葬如霍光故事。汉性彊力,每从征伐,上未安,汉不敢息。军有利钝,诸将或失其度,汉常自属吏士,益治兵器。上时 令人视之,曰:“吴公方修战攻具。”上尝曰:“吴公如此,隐若一敌国矣〔二〕。”及在朝廷,唯公。天下尝旱,公卿请雨不得,汉乃悉出其僮仆,一时免之。汉 又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安业。汉还,让妻子曰:“军师在外〔三〕,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付昆弟、外家。其忠自天性,故能常任〔职〕(礼) 〔四〕,以功名终。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五月辛亥薨。
〔二〕 史记游侠列传曰:“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 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又李贤曰:“隐,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敌国。”
〔三〕 “师”原作“帅”,乃避晋讳,今正之。
〔四〕 据东观记及范书改。
是时上欲以卫尉阴兴为大司马,兴叩头曰:“臣不敢惜身,诚恐亏损圣德。”辞让至切,上以此听之。乃以扶乐侯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二十一年(乙已、四五)
秋八月,马援以三千骑出高柳,失道还。
匈奴、鲜卑寇辽东,太守祭彤率吏士击之,斩首二千余级。遂穷追出塞,复斩首千余级,收其兵器,得马数千匹。由是匈奴、鲜卑震服,不敢窥塞。彤乃思所以离间二寇,以分其势,招呼鲜卑,示以财利。鲜卑后不款塞,彤之计也。
冬十月,匈奴入上谷、中山,杀掠吏民。
西域鄯善王安、莎车王贤等十六国遣使奉献,咸愿请都护。上以中国初定,未遑外事,厚加赏赐,遣之。
大司空窦融以疾策罢,岁余行卫尉事。融数称疾乞骸骨,赐钱帛,大官致珍奇。弟显亲侯友薨。上愍融年衰,遣中常侍即其卧内,彊进酒食。
是时郡国皆大水,百姓饥馑。光禄勋杜林上疏曰:“臣闻先王之道,明圣用而治同也。其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勿使能殖〔一〕,防其渐 也。狼子野心,奔马善惊。成王深知其患,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七族分康叔,怀姓九族分唐叔,〔检〕(收)其奸轨〔二〕,又迁其余众于成周,所以挫其彊御之 力,黜其骄恣之志。及汉初兴,上稽旧章,同符在昔,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之后,以削弱六国彊宗。故邑里无见利之家,山泽无兼并之民,万 里一统,海内赖安。其后辄因衰粗之痛,胁以送终之义,故遂相率而陪园陵,无反顾之心。追观往政,皆神道设教,彊干〔弱枝〕,百世之要也〔三〕。是以永享康 宁之福,而无●惕之忧,继嗣承业,恭己而治,盖此之助也。今被灾之民轻薄无重者,可徙于饶谷之郡,所以〔消〕(清)散其凶〔四〕,全其性命也。昔鲁隐有贤 行,将致国于桓,犹留连贪位,不能早退。况草创豪帅,本无业徒,因攘扰之时,擅有山川之利,虽遇灾,然其狃泰之意〔五〕,徼幸之望,蔓延无足,不可不察 也。” 上察林材堪任宰相,会司空□,乃以林为司空。
〔一〕 隐公六年左传“君子曰”引周任之语。“蕴”或作“□”。蕴崇,积聚也。堆积杂草,使发酵以肥田。
〔二〕 据黄本及续汉五行志注引东观记改。
〔三〕 据续汉五行志注引东观记补。
〔四〕 消、清形近而讹。
〔五〕 “狃泰”,东观记作“狙猱 ”。
〔六〕 续汉五行志三注引东观记作建武八年时事。又范书本传言林任光禄勋在二十二年,亦异。未详孰是。
林自为九卿至三公,辄每上封事及与朝廷之议,常依经附古,不苟随于众。为任职相,上亦雅善之。虽在公卿,讲授不倦,学者朝夕满堂,士以此慕之。
初,林荐杜陵人申屠刚,抗直之士,尝慕史鱼、汲黯之为人〔一〕。避乱西州,每谏争隗嚣,义形于色。上以刚为侍御史,迁尚书,謇謇多直言,无所屈 挠。是时陇蜀未平,上尝欲近出,刚谏,上不听,刚以头轫乘舆车轮〔二〕,不得前乃止。刚数犯严颜,由是出为阴平令,征为大中大夫,以病去,终于家。
〔一〕 李贤曰:“史记曰:‘史□ 字子鱼,卫大夫也。’论语孔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前书:汲黯字长孺,武帝时为主爵都尉,好直谏,时人谓之‘汲直’。”
〔二〕 说文曰:“轫,碍车也,从车,刃声。”
后汉光武皇帝纪八卷第八
二十二年(丙午、四六)
春闰月丙戌,上幸长安,祠园陵〔一〕。
〔一〕 陵原作“邑”,据黄本改。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蚀之。
六月,伏波将军马援还京师。
是时梁松贵幸,百僚惮之。援尝小病,松来候援,独拜床下,援安然受之。松意不平。诸子曰:“梁伯孙贵重〔一〕,将军宜为之礼。”援曰:“我乃其父友也,虽贵,何得失礼?”由是不为权贵所爱。
〔一〕 伯孙,梁松之字。
援外坦薄而内备礼,事寡嫂,不衣冠不入闺。其于人泛爱多容。然见爵位而无实者,笑曰:“刀不应齿,士不闻耳,何足畜乎?”有奇异于众者,虽在少贱,必异待之。援有筹策,世祖曰:“伏波论兵,常与吾合。”
初,援交址还书戒其兄子严、敦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如论议人长短是非,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 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欲汝曹不忘之尔。龙伯高敦厚周慎〔一〕,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重之爱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 义,忧人之急,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之。效龙伯高之正不就,犹为谨敕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二〕。效杜季良而不成,陷为天下 轻薄子,所谓画虎不就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以为言,吾常为之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为越骑司马。保怨家上书 言保 “所在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戒孤兄子,今在京师,与梁松、窦固等交”。上召责松,松叩头流血。乃召问援,因取所与严、敦书,即日免保官。时龙伯高为山 都长,擢为零陵太守。
〔一〕 伯高,龙述之字。
〔二〕 李贤曰:“鹜,鸭也。”胡三省曰:“毛晃曰:舒凫,俗谓之鸭,可畜而不能高飞曰鸭,野生而高飞者曰鹜。”
秋九月,地震。诏南阳郡勿输今年田租,南阳系囚减死罪一等。
是岁匈奴国中乱,诸将皆言可击者。上以问朗陵侯臧宫,宫曰:“愿得五千骑,足以立功!”上笑曰: “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遂不出师。
匈奴之族由来尚矣,其在殷、周,则有山戎、猃狁之难。逮于秦、汉,而有匈奴,彊弱之势,中国征之事详矣。王莽时欲分匈奴,匈奴大怒,纵兵犯塞, 伤杀吏民。莽乃盛兵以击匈奴,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也。当周宣王时,猃 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征之,尽境而还,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武帝选将练兵,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 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疲耗,匈奴亦困,而天下弊。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 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也。”莽不从,匈奴遂叛,北边大扰。世祖之初,方忧中国,未遑外事也。初匈奴右日逐王比,单于知牙斯之长子也〔一〕。自呼韩邪单于死 后,更令兄弟相传。知牙斯死,传弟臧咸〔二〕;臧咸死,传弟舆。舆立,欲传其子,然其弟知牙师以次当为单于者也〔三〕。比曰〔四〕:“以兄弟言之,知牙师 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也。”舆疑之。舆死,子焉鞮立〔五〕;鞮死,弟汉奴立〔六〕。比遂失次怨恨。而匈奴国中旱、蝗连年,草木皆尽,人畜死者过 半。比乃遣人奉匈奴图诣西河,求和亲,尽〔收〕(牧)南边诸部呼衍、日逐等叛匈奴〔七〕。匈奴遣万余骑击比,不胜,呼衍、日逐等共立比为呼韩邪单于。孝宣 时,其大父呼韩邪归汉得成,故袭其号,于是有南、北单于〔八〕。
〔一〕 汉书匈奴传作“囊知牙斯” 。
〔二〕 汉书匈奴传作“咸”。
〔三〕 “师以”原误作“帅川”,据范书改。
〔四〕 “比曰”原误作“皆”。
〔五〕 范书南匈奴传作“乌达鞮侯 ”。
〔六〕 范书南匈奴传作“蒲奴”。
〔七〕 收、牧形近而讹,范书作“ 敛”。
〔八〕 正式立南单于,东观记、范书均作建武二十四年,袁纪恐别有所据。
二十三年(丁未、四七)
春正月,南郡蛮夷反,武威将军刘尚击破之,置江夏郡。
三月,南单于遣使称藩,愿修旧约。天子议于 公卿,咸以为蛮夷猾夏,情伪难知,不可许。大司农耿国以为〔一〕:“今天下初定,尤宜受之。令东抚乌桓,北拒匈奴,边陲永息干戈之役,万世之策也。”上善 而从之。使中郎将段柳使匈奴〔二〕,于是单于拜伏受诏,遣弟左贤王将兵击北单于,连破之。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里。单于既称臣,入居塞内,上书遣子贡献。汉 赐单于冠带、衣裳、黄龟金玺、什物各有数。单于乃分部诸帅,以鄣北边。北单于惶恐,愿还所略汉人,数遣使诣武威,求使者。皇太子以为南单于新立,今若遣 使,恐阻南单于意,故但报其书,不遣使者。
〔一〕 东观记、续汉书均曰:国为大司农,晓边事,能论议,数上便宜事,天子器之。然皆不详任期。而范书耿国传曰国建武二十七年代冯勤为大司农,时任五官中郎将,且此事系建武二十四年。
〔二〕 范书南匈奴传作“段郴”。
冬十二月,武〔陵五〕溪蛮夷反〔一〕,遣刘尚击之〔二〕,尚军没。
〔一〕 据东观记、范书补。李贤曰:“郦元注水经云: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悉是蛮夷所居,故谓五溪蛮。”
〔二〕 东观记马援传作“武威将军刘禹”,当误。
骠骑大将军杜茂、鬲侯朱佑、祝阿侯陈俊薨。
朱佑贵儒学,论议常依古法。为将帅受降,追奔逐北,以破敌为功,不问斩首多少。军吏以不得卤掠,故或有怨者,徙封鬲侯,食邑七千余户,自陈功薄 而赏大,愿受南阳五百户足矣。上不许。初,上学长安,尝过佑。佑方讲,留上,须讲竟乃共宴语。及上幸佑第,语及平生,上曰:“主人得无舍我讲乎?”
二十四年(戊申、四八)
春正月乙亥,大赦天下。
大司空杜林薨,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林字伯山,右扶风茂陵人。父业以文章显〔一〕。林少有俊才,好学问,沈深好古,家既多书,又外家张竦父子善文章,林从竦受书,渐渍内外,为当世 通儒〔二〕。王莽败,盗贼并起,林与弟成,俱至河西。隗嚣闻林名,故深敬待之,以为治书。后以病去。嚣欲超用之,遂称痼疾。嚣心恨林,曰:“杜伯山天子所 不能臣,诸侯所不能友〔三〕,盖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也。今且从师友之位,以从其志焉。”林虽困乏,终为不屈。林尝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独宝爱之,每遭困 阨,自以不能济于众也,犹握抱此经,独叹息曰:“古文之学将绝于此邪?”至建武初,弟成死,故林持丧东归。嚣既遣林,后悔,令刺客杨贤于陇遮刺林。贤见林 自推车,载弟丧,叹曰:“当今之世,谁能行义者?我虽小人,何忍杀义士!”亡去。
〔一〕 范书“业”作“邺”。李贤曰:“邺字子夏,祖父皆至郡守。邺少孤,其母张敞女也。邺从敞子吉学,得其家书。”
〔二〕 李贤曰:“竦即吉之子也,博学文雅过于敞,见前书。”惠栋曰:“书断云:林尤工古文,过于邺也,故世言小学由杜公。”又李贤注引风俗通曰: “儒者,区也,言其区别古今,居则玩圣哲之词,动则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纳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讲诵而已,无能往来, 此俗儒也。”
〔三〕 典出礼记儒行。
上闻林已还,乃征林,拜侍御史。引见问经书、故旧及西州事,上甚悦,赐车马衣被。岁余,迁司〔徒〕(马)〔司〕直〔一〕。百僚知林以名德用,甚 敬惮之。林既至京师,与英俊集会,咸敬林之博雅洽闻。河南郑兴、东海卫宏等皆长于古学,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定三统历,及见林,皆推服焉。济南徐兆始事卫宏 〔二〕,后皆更受林。以前所得一卷古文尚书示宏曰:“林危阨西州时,常以为此道将绝也。何意东海卫宏、济南徐生复得之邪?是道不坠于地矣。
〔一〕 范书杜林传作“代王良为大司徒司直”,东观记亦然。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曰:“袁宏后汉纪第八卷作‘迁司马直’,脱去下‘司’字,固属显然,而司徒之作司马,亦传写之误无疑。王良传亦作‘
大司徒司直’。盖司直乃司徒掾属,见司马彪百官志,司马无之。”王说是,故据以正之。
〔二〕 范书杜林传“徐兆”作“徐巡”。惠栋曰:“案说文引徐巡说。又书断所载皆作‘ 巡’,袁氏误也。”惠说是。
二十五年(己酉、四九)
春正月,乌桓大人郝且等率众贡献〔一〕,封其渠帅为侯、王。
〔一〕 郝且,范书作“郝旦”。三国志乌丸传注引魏书与袁纪同,而标点本从范书迳改,未出校记。且旦形近易误,恐当依陈、袁二书作“且” 为是。
乌桓者,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伐其国,余类保乌桓山,因以为号焉。其俗善骑射,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刻木为信,无文字,而众不敢违犯。其先为〔一〕……匈奴中乱,乌桓始盛,钞击匈奴,匈奴为之转徙数千里,汉南遂空。
〔一〕 袁纪下有佚文。三国志乌丸传注引魏书曰:“自其先为匈奴所破之后,人众孤弱,为匈奴臣服,常岁输牛马羊,过时不具,辄虏其妻子。至匈奴壹衍 鞮单于时,乌丸转彊。”范书曰:“乌桓自为冒顿所破,众遂孤弱,常臣伏匈奴,岁输牛马羊皮,过时不具,辄没其妻子。”则袁纪下文当脱去为匈奴所破,臣伏匈 奴,岁输牛马羊等句。
戊申晦〔一〕,日有食之。
〔一〕 按正月己酉晦,三月乃戊申晦,疑袁纪此上脱“三月”二字。
初,刘尚军没,议复遣将帅。时马援年六十二矣,上悯其老,方内选择,未有所定。援自请曰:“臣尚能披铠上马。”上试焉,援既据鞍,左右顾乃下,遂遣之。
冬十月,伏波将军马援、杨虚侯马武、东牟侯耿舒击武溪〔一〕。援谓所亲杜愔曰:“吾受恩深厚,常恐不得死国事也,今得所,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共事,殊难得调,独恶是尔〔二〕。”
〔一〕 当是“五溪”或“武陵五溪 ”之误,详见前注。
〔二〕 李贤曰:“长者家儿,谓权要子弟等。”又胡三省曰:“余谓调,和也。援固已虑耿舒之难与共事,梁松、窦固之迩言矣。”
南乡侯邓晨薨。初,晨为常山、汝南太守,皆有名迹,为吏民所爱。在汝南,起鸿〔郤〕陂〔一〕,溉灌田数千顷。百姓于今利之。征为光禄大夫,数与 宴见,陈说平生。晨从容白上曰:“仆竟办之。”〔二〕上大笑。晨疾病,天子手书慰问,中宫及宁平公主皆为垂泣。既薨,使谒者招新野主魂,备官属,合葬于北 邙山,上与皇后亲临送葬,赏赐甚厚,谥曰惠侯。
〔一〕 据东观记、范书补。
〔二〕 指当年笑议蔡少公“刘秀当为天子”之谶事,详见卷一。
二十六年(庚戌、五〇)
春正月,增吏俸,自三公至于佐吏各有差。
二月,马援至临乡,大破蛮军,斩首千余级。
蛮有二道:一曰壶头,二曰充(中)〔一〕。壶头径近而多险,充(中)远而运粮难。初,上与诸将议所先击,因以疑而未决。军至长沙,中郎将耿舒上 言先击充(中)贼,援以为延日费粮,不如进攻壶头。贼乘高守隘,船不得进。会夏暑热,吏士疫死者多。援亦病困,穿岸为室,以避暑气。贼每乘高鼓噪,援辄扶 人观之,左右壮其意,皆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言:“舒前上言击充(中)贼,粮虽难致,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奋击。今壶头竟不得上,又大军疾 疫,皆如舒言。”弇奏舒书,上遣梁松驿责问援,因代监军。松未至而援已死,松与马武等毁恶援于上。上大怒,收援将军、侯印绶。
〔一〕 范书马援传及续汉志均作“ 充”,袁纪“中”字衍,故删。下同。
是时军士死者太半,谒者宋均〔虑〕军不得返〔一〕,与诸将议,欲承制降贼,诸将莫敢应。均曰:“ 夫忠臣出境,有可安国家,专之可也。”均勒兵成列,称诏降之。蛮夷震怖,即共斩其大帅降均。均为置长吏而还。均自请矫制罪,天子嘉其功,赐以金帛。其后每 有四方异议,数访问焉。
〔一〕 “虑”字据范书补。又胡三省曰:“‘宗均’,列传作‘宋均’。赵明诚金石录有汉司空宗俱碑。按后汉宋均传:均族子意,意孙俱,灵帝时为司 空。余尝得宗资墓前碑龟膊上刻字,因以后汉帝纪及姓苑、姓纂诸书参考,以谓自均以下,其姓皆作 ‘宗’,而列传转写为‘宋’,误也。后得此碑,益知前言之不缪。”王先谦亦曰:党锢传注引谢承书,正作谒者宗均。又曰:广韵:宗姓,周卿宗伯之后,出南 阳。论衡程才篇:东海宗叔犀。即此宗叔庠也。胡、王二说是。今按袁纪卷十二亦作“宗意”,此作“宋”,误。今存其异文。
于是援家属惶怖,不敢归旧墓,买城西数亩地,葬其中,宾客故人不敢送葬。故云阳令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功〔一〕,采其策,不求备于众〔二〕。故高祖赦蒯通,以王礼葬田横〔三〕,令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 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诛而奔楚〔四〕,燕将据聊而不下〔五〕,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
〔一〕 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也。”
〔二〕 论语微子曰:“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三〕 初蒯通曾说韩信据彊齐,存项羽,参分天下,待机而动。后信族夷灭,高祖诏捕通而释不诛。又田横初自立为齐王,汉定天下,横与其徒属五百余人避居海岛中。高祖强征横,横行至尸乡自杀。高祖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之。事并见史记。
〔四〕 章邯败于钜鹿,使人至咸阳,赵高拒而不见,有不信之心。邯畏高惧诛,遂降项羽。事见史记。
〔五〕 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久不下,鲁仲连为书射城中,燕将泣而自杀。事见史记。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以四年冬始归正朔。当此之时,虏述矫号于益州,隗嚣拥兵于陇、冀,豪杰盱睢〔一〕,且自为政。援拔自西州,慕德 效死,孤立贵人之间,曾无一言之佐,自知当要十郡之使〔二〕,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征,众议狐疑,援深建西州可破之策,隗嚣克定,援有力焉。及陇右 未清,羌虏扰边,援奉使陇西,奋不顾身,行间关山谷之中,挥戈先零之野,兵动有功,师进辄克。征在虎贲,则忠策嘉谋,于国用之。南征交址,克平一州,使王 府纳越裳之贡,边境无兵革之忧。间者使南,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卒,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没师,深入未必为是,不退未必 为非,人情岂乐久在远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征出塞,再南渡江,触冒害气,僵尸军中,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不闻其罪,卒 遇三夫之言〔三〕,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攻,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一〕 盱,音虚,作张目解。睢,音虽,作张目仰视貌。盱睢,即、跋扈骄恣之状貌也。
〔二〕 陈澧以为“自知”上脱“宁 ”字。范书马援传有“宁”字,且“十”作“七”。
〔三〕 战国策魏策曰:“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 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王曰:“寡人信之矣。’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葱”,韩非子作“恭 ”,诸类书所引作“共”。朱勃奏疏之“三夫”,实源出于此,而以喻耿舒、马武、梁松等之诬罔毁恶援也。
夫操孤危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义士之所悲也。惟陛下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于黄泉也。
书奏,不报,归田里〔一〕。
〔一〕 范书马援传作“报,归田里 ”。通鉴作“帝意稍解”。王补以为范书本传“报”上夺“不”字。黄山曰:“案袁纪‘不’字,必系误衍。果不报,则但书不报,文意已足,归田里不必书也。又 罢归田里,乃汉制废斥名词,因不报而自归,亦不必言归田里。当时帝方盛怒,勃固无不待报而擅归之理。勃书本自陈年已六十,当伏田里,故帝报许 之,不以其讼伏波为罪,即意稍解也。”联系下文,黄说是。
时梁松、窦固等在中,上问:“知朱勃乎?”对曰:“故云阳令也。”以所上章使读之,松、固惊相谓曰:“如是,陛下不甚罪伏波也!”
袁宏曰:马援才气志略,足为风云之器,跃马委质,编名功臣之录,遇其时矣。天下既定,偃然休息,犹复垂白,据鞍慷慨,不亦过乎!
尝试言之:所以保才者,智也。才智之用,通物为贵。苟才大者济,智小者独善,则涉乎通济者,其智弥广矣。夫观云梯之功,则知班匠之巧;睹太 平之业,则悟圣人之明。降斯以还,参差百品,虽智效一官,功覆一篑,亦才力之所会也。古之君子,遇有为之时,不能默然而止,击节驱驰,有事四方者,盖为斯 也。然自非贤达,不能量也。遭命世之君,傍日月余光,废兴指授,禀其规略,故功名保全,身有余地。若不值其主而独任其心,得一旅而志一邑〔一〕,得一邑而 图一国,故事捷而攻之者众,勋立而日就于难,又况颠沛险巇不测之虑哉!夫才智有余,功名不足者有矣;事业未半,而勋过者有矣;所乘之势异,而难易之功殊 也。而有为之人,幸而要之,虽徼一时之功,暴居视听之右,外有骇物之患,内怀思虑之忧尔。中路怅然,欲退无途,其势然也。善为功者则不然,不遇其主,则弗 为也。及其不得已,必量力而后处。力止于一战,则事易而功全;劳足于一邑,则虑少而身安。推斯以往,焉有毁败之祸哉?马援亲遇明主,动应衔辔,然身死之 后,怨谤并兴,岂非过其才,为之不已者乎?
〔一〕 哀公元年左传曰:“夏少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杜注曰:“五百人为旅。”
夏四月,初营寿陵。依孝文故事,务从有约,使迭兴之后〔一〕,与丘陇同体。凡帝即位,必营寿陵,具终器,汉之制也。
〔一〕 胡三省曰:“迭兴,谓易姓而王者。”
上常听朝至于日昃,讲经至于夜分。或与群臣论政事,或说古今言行,乡党旧故,及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侍对之臣,莫不凄怆激扬,欣然自得。虽非大 政,进止之宜,必遣问焉,所以劝群能也。皇太子从容言曰: “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道。今天下乂安,愿省思虑,养精神,优游以自宽。”上答曰:“吾自以为乐矣。”
二十七年(辛亥、五一)
夏,太仆赵喜为太尉〔一〕。
〔一〕 东观记亦作“喜”,而范书作“□”,故四库馆臣改东观记“喜”作 “□”。又续汉书作“熹”。惠栋曰:“喜与熹,古字通。小颜匡谬正俗曰:‘熹,炽盛也,音与僖同。’故赵熹字伯阳,取此义耳。末世传写误为喜字。”按徐灏 说文段注笺曰:“□、喜古今字。”则三字均可通。
是时南单于新称藩,乌桓始入朝,上命喜思安边之策,为长久之计。喜乃议复代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郡,遣诸王之国。
喜字伯阳,宛人也。喜从兄为人所杀,无子,喜年十五,结客为报雠。更始初,舞阴大姓李氏拥兵自守,更始遣将降之,不下,曰:“闻赵氏有孤孙喜, 信义着闻,愿降之。”更始乃征喜。时未二十,更始笑曰: “茧栗犊能服重致远乎?”〔一〕即以为偏将军,诣舞阴,降李氏。因入颍川,转击诸未下者。更始大喜曰: “卿名家驹也,努力勉之!”昆阳之战,喜颇有功,拜为中郎将,封勇功侯。更始败,喜归乡里。
〔一〕 惠栋曰:“叶氏爱日斋丛钞曰:记王祭之牛茧栗。左氏外传:楚观射父曰:‘郊禘不过茧栗。’汉书志:天地牲角茧栗。颜师古注:‘牛角之形,或如茧,或如栗,言其小。’西京杂记:惠庄闻朱云折五鹿充宗之角,叹曰:‘茧栗犊能尔耶?’栗谓小而不谓其角。”
初,喜与邓奉善。奉之叛也,喜数与书切责之。时有言喜为邓奉计策,以毁恶之者。诏喜属建威将军〔一〕,以功自赎,喜不自言。奉死后,上得书,惊 曰: “赵喜真长者也!”即征喜,待公车。时江南未通,以喜守简阳侯相。将给兵骑之官,喜自请不愿〔二〕,请单骑驰往,度其形势,临敌制宜,若将兵骑往,彼必为 吏民所疑。上许之。喜至简阳,民闭城门,不肯纳。喜便止城门外,问国中大夫素为百姓所亲信者,乃召问之。对曰:“夫拥兵欲以自守,而至于为贼,恐惧不能自 反耳。”喜因告以仓卒之时,非国家所疾,无自疑阻,恳为陈恩信,贼遂自缚诣喜降。后为平原太守,甚有治迹,百姓歌诵之。
〔一〕 建威将军者,耿弇也。
〔二〕 据范书及东观记,疑“不愿 ”下脱“受兵”二字。
二十八年(壬子、五二)
春正月,遣诸王就国。
三月,臧宫上书,劝上征匈奴。诏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民;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一〕。乐民者其祚延长,乐身者不久而亡。故曰:地广者荒,德广者彊。今无善政,灾变不息,忧念岁阙。论语云:‘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二〕而欲复远征乎?”
〔一〕 北堂书钞卷十五识治篇引“ 以乐乐民”。注曰出黄石公。又卷二十九君道篇所引无两“所”字,余均与袁纪同,注曰引自东观记。今本东观记均脱。
〔二〕 李贤曰:“颛臾,鲁附庸之国。鲁卿季氏贪其土地,欲伐而兼之。时孔子弟子冉有仕于季氏,孔子责之。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季氏之邑,今不 取,恐为子孙之忧。’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按孔子此言乃曰祸非自外起,而□将发于内也。后季桓子果为家臣阳虎所囚。
冬十月癸酉,诏死罪下蚕室,其女子者宫。
上会群臣,问曰:“谁可傅太子者?”皆曰:“ 执金吾阴识可也。”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上曰:“善。欲置傅者,以辅 太子,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而以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乃大会子弟〔一〕,陈其车马、印绶曰:“此皆稽古之力也,可不勉 邪!”
〔一〕 子弟,范书桓荣传作“诸生 ”。则此子弟恐是“弟子”之误倒置耳。
于是皇太子经学始成,少傅桓荣上疏曰:“臣幸得侍惟幄,经学浅短,无所补益圣质,夙夜惭愧。今太子经学已通,自有识以来储君副主莫能传之,今太 子独能传之,此诚万国之福也。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矣。谨遣掾臣泛再拜归道〔一〕。”太子报曰:“阳以童蒙,承训九载,不深达师意,而猥见褒奖,非其实 也。夫五经之道广大,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二〕!自宰予之从亲事孔门,闲邪以度,犹尚怠懈昼寝〔三〕,况于不才者乎?苟非其人,道不虚受。冉求 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四〕归道受谢,非所敢闻。”
〔一〕 李贤曰:“归,犹谢也。”
〔二〕 “非天下”以下二句出易系辞上。
〔三〕 论语公冶长曰:“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四〕 语出论语雍也。
是时禁网疏阔,王侯贵人多通宾客。寿光侯刘悝〔一〕,更始少子也,得幸于沛王辅。悝怨盆子杀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兄故式侯恭。辅坐系狱三日。由是捕诸王宾客,死者千余人。
〔一〕 范书刘玄传作“刘鲤”。袁纪恐误。
初,马援谓其司马吕种曰:“建武初,名为天地始开,从今已后,海内日当安乐耳。顾我尝独有所忧,国家诸子并壮,皆不防微,广通宾客,门庭如市, 吾恐自此大狱起矣。卿其慎之。”援兄女婿王砻,故平阿侯子也。好施爱士,名振江,淮间。后游京师,交结诸侯。援谓所亲曰:“王子石杰士也,今若在京师长者 间用气自行〔一〕,陵折者多,必用亡身。”于是吕种、王砻、冯衍皆以诸王宾客下狱。种叹曰:“马生之言,其神乎!”种、砻死狱中。衍被赦出,废于家。上言 曰: “臣伏念帝王大体,古今通论,常独慨然。夫以高祖之略,而陈平之谋,毁之则疏,与之则亲〔二〕。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绳之以法则为罪,施之以德则为功 〔三〕。逮至晚出,董仲舒言道德,见妒于公孙弘〔四〕;李广奋节于匈奴,见排于卫青〔五〕,此忠臣所为流涕也。臣衍自惟〔六〕,上无无知之荐,下无冯唐之 说,乏董生之才,寡李广之劳,而欲免谗口于当世,岂不难哉!臣之先祖以忠贞之故,成私门之祸。而臣值兵革之际,不敢回行苟容,以求世利,事君无倾邪之谋, 将帅无卤掠之心。今幸遭清明之世,饬躬自行之秋,而怨雠藂杂,讥议横世。盖富贵易为善,贫贱难为工也。疏远陇亩之臣,无望高阙之日,惶恐自陈,以救罪过。 ”书奏,天子不用,犹以前过也。
〔一〕 “在”原误刊“京师”之下,今正之。
〔二〕 与,誉也。见广雅释诂。范书作“誉”。按事见史记陈丞相世家。时楚汉相争,平因魏无知见汉王,拜为都尉,使典护军。周勃、灌婴等谮平盗嫂受 金,辗转魏、楚、汉,乃反覆乱臣。汉王疑之。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处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臣进奇 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复拜平为护军。
〔三〕 文帝时,赏轻罚重。魏尚为云中守,匈奴远避,而坐上功首虏差六级,削爵,罚作之。冯唐谏,帝乃赦尚,复为云中守。事见史记冯唐传。
〔四〕 史记儒林传曰:“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为从腴。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
〔五〕 李广击匈奴,数有功,号“ 飞将军”。元狩四年,从大将军卫青伐匈奴,失道后期。卫青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不愿复对刀笔吏,遂引刀自刭。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
〔六〕 范书冯衍传“自惟”下有“ 微贱之臣”四字,疑袁纪脱之。
衍字敬通,冯奉世之后〔一〕,有奇才,博通,无所不览。王莽时诸公多荐之者,衍辞不肯仕。衍有大度,自度其才,不能耦世取容〔二〕,故遂坎□失志〔三〕,居常慷慨,庶几名贤之风。家贫年老,常为司隶从事。
〔一〕 冯奉世,武帝末为郎,历仕昭、宣、元诸帝、官至左将军,为折冲宿将,功名次赵充国。有男九人,谭、野生、逡、立、参皆至高位。惠栋曰:“衍之祖,东观记及本传皆云野王,唯华峤书以为冯立。”
〔二〕 广雅释诂曰:“耦,谐也。 ”
〔三〕 楚辞九辩曰:“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全椒侯马成薨。
二十九年(癸丑、五三)
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遣使者举冤狱,问鳏寡。庚申,赐天下男子爵,各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夏四月乙丑,诏天下系囚自殊死已下减本罪各一等,不孝不道,不在此书。
三十年(甲寅、五四)
春二月甲子,上幸鲁国、济南。
夏四月,徙左(冯)翊公焉为中山王。
五月,旱〔一〕。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一〕 范书光武帝纪“旱”作“大水”。
冬十月丁酉,上幸鲁国〔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秋七月丁酉”。按七月己酉朔,无丁酉日。十月丁丑朔,丁酉乃第二十一日,袁纪不误。通鉴依范书作“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鲁;冬十一月丁酉,还宫”,误也。
太尉喜、司空纯上书曰:“自古帝王治道之隆,未尝不登封太山,以告成功。书曰:‘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封禅之义也。陛下受命中兴,顺天行 诛,修复祖宗,抚宁万国,天下旷然,咸蒙更生,夷狄慕义,符瑞并应。诗云:‘受天之福,四海来贺。”诚宜封禅告成,以顺天心。”诏曰:“是何言也?当今日 月薄蚀,灾异并臻,吏失其职,百姓怨讟〔一〕。吾谁欺,欺天乎〔二〕?”于是群臣不敢言。
〔一〕 说文曰:“痛怨也。春秋传曰‘民无怨讟’。”讟音独。
〔二〕 乃论语子罕孔子之语。
胶东侯贾复薨,谥曰刚侯〔一〕。复尝战,被创甚。上大惊曰:“我所不令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复妇孕,上曰:“女邪,我 〔子〕取之〔二〕;男也,我与之女。勿忧妻子。”复数从征伐,未尝破败,数为诸将溃围解阵,身被十二创。上以复敢深入,稀令远征,欲自将之,故少方面之 功。诸将每论功,人人自伐、复独默不言。上曰:“贾君之勋,我自知之。”功臣中最见亲礼。左将军官罢〔三〕,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为人刚毅方直,慷慨有 大节,阖门守静。朱佑等荐复宜为宰相,世祖方以吏事责三公,故遂不用功臣。是时列侯唯胶东侯贾复、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与公卿参议国事。
〔一〕 范书系此事于建武三十一年。
〔二〕 据范书贾复传补。
〔三〕 左将军官罢,钮永建以为当补“右”字。然此仅述贾复事,复任左将军,故不必及右将军也。
三十一年(乙卯、五五)
夏五月戊辰,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癸酉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甲辰,诏死罪下蚕室,其女子者宫。
鲜卑大人于仇贲率其种人贡献。封贲为王。鲜卑亦东胡之余也,别居鲜卑山,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桓同。自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未有名通于汉,而与乌桓接。当是时南北单于更相攻伐,而鲜卑遂以彊盛。
中元元年(丙辰、五六)〔一〕
〔一〕 通鉴胡注:“洪氏隶释曰:成都有汉蜀郡太守何君造尊犍阁碑,其末云‘建武中元二年六月’。按范史本 纪,建武止三十一年,次年改为中元,直书中元元年。观此所刻,乃是虽别为中元,犹冠以建武,如文、景中元、后元之类 也。又祭祀志载封禅后赦天下诏,明言‘改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东夷倭国传,‘建武中元二年,来奉贡’,证据甚明。宋莒公纪元通谱云:‘纪志俱出 范史,必传写脱误,学者失于精审,以意删去。梁武帝大同、大通俱有‘中’字,是亦宪章于此。’司马公作通鉴,不取其说。余按考异,温公非不取宋说也,从 袁、范书中元者,从简易耳。”今按胡说是也。又惠栋曰: “沈约撰符瑞志,亦言‘建武中元元年’。”
春正月,天子览河图会昌符〔一〕,而感其言。于是太仆梁松复奏封禅之事〔二〕,乃许焉。
〔一〕 续汉祭祀志载其文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按此符及赤伏符均系承旨杜撰之文,所谓 “神道设教”者也。
〔二〕 范书及续汉志“太仆”均作 “虎贲中郎将”。按松任太仆乃明帝永平元年事,袁纪误。
二月辛卯,上登封于太山,事毕,乃下。是日山上云气成宫阙,百姓皆见之。
甲午,禅于梁父。
袁宏曰:夫天地者,万物之官府〔一〕;山川者,云〔雨〕(气)之丘墟〔二〕。万物之生遂,则官府之功大;云雨施其润,则丘墟之德厚。故化洽 天下,则功配于天地;泽流一国,则德合于山川。是以王者经略,必以天地为本;诸侯述职,必以山川为主。体而象之,取其陶育;礼而告之,归其宗本。书云: “东巡狩,至于岱宗,柴〔三〕。”传曰:“郊祀后稷,以祈农事。”夫巡狩观化之常事,祈农抚民之定业,犹洁诚殷荐,以告昊天,况创制改物,人神易听者乎! 夫揖让受终,必有至德于〔天下〕(万物),〔征伐革命,则有大功〕〔于万物〕〔四〕。是故王者初基,则有封禅之事,盖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一〕 “官”原误作“宫”,据黄本及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之文改。
〔二〕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改,下文正作“云雨”。
〔三〕 范书张纯传“柴”亦作“柴 ”,而标点本改作“祡”。按说文曰:“祡,烧柴焚燎,以祭天神,从示此声。虞书曰:‘至于岱宗,祡。’ ”校者当本于此。然今本尚书亦作“柴”,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亦同,故不必改。
〔四〕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补。
夫东方者,万物之所始;山岳者,灵气之所宅。故求之物本,必于其始;取其所通,必于所宅。崇其坛场,则谓之封;明其代兴,则谓之禅。然则封禅 者,王者开务之大〔礼〕(体)也〔一〕。德不周洽,不得拟议斯建〔二〕;功不弘济,不得髣佛斯礼。旷代一有,其道至高。故自黄帝、尧、舜,至于三代,各一 封禅,未有中修其礼者也。虽继体之君,时有功德,此盖率复旧业,增修前政,不得仰齐造国,同符改物者也。夫神道贞一,其用不烦;天地易简,其礼尚质。故藉 用白茅,贵其诚素,器用陶匏,取其易从。然则封禅之礼,简易可也。若夫石函玉牒〔三〕,非天地之性也。
〔一〕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改。
〔二〕 续汉志注引袁纪“建”作“ 事”。
〔三〕 续汉祭祀志曰:时使泰山郡及鲁趣石工,取完青石,刻方石,皆方五尺,厚一尺。并用玉牒书藏方石,牒 厚五寸,长尺三寸,广五寸,有玉检。
三月丙辰,司空张纯薨。
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人。父放,袭爵〔富〕(昌)平侯〔一〕。成帝时以游宴得幸,而纯以学行称。哀、平世为侍中、诸曹校尉。王莽时为九卿,遭乱 世,保全侯爵。建武初,以先诣阙,复封故国,拜太中大夫,迁五官中郎将。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复国,上以纯宿卫久,弗夺也。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纯历 事先朝,明习故事。是时朝廷草创,旧典多阙,每有疑议,辄访问纯,自郊庙冠婚之礼,多所正定。纯重慎周密,时有上书,辄削□草。上甚重之,一日至数引见。 及为宰相,务存无为,慕曹参之迹,所辟召皆当世通儒。
〔一〕 汉书张汤传、范书张纯传均作“富平侯”,袁纪下文亦作“
富平”,故正之。
纯临薨,敕家丞曰〔一〕:“司空无功劳于国,猥蒙大恩,爵不当及子孙,其勿绍嗣。”纯长子根常被病,大行问嗣〔二〕,家上小子奋。奋辞让曰: “先臣遗令,臣兄弟不得袭爵,故臣不即是正。猥闻诏书,惊愕惶怖。臣兄哀臣幼小,故讬称疾病〔三〕。”不听。奋字〔稚〕(释)通〔四〕,谦约节俭,阖门雍 睦,租税赈给宗族,常自困乏,官至司空。
〔一〕 聚珍版东观记“家丞”下有 “翕”字。按翕乃家臣之名,而姚之骃所辑东观记及类聚、书钞所引衡无“翕”字,此恐是四库馆臣据张奋所上书之文而补,奋书见〔三〕注。
〔二〕 “大行”即大鸿胪。汉书百官公卿表曰:秦时称典客。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又续汉百官志曰:其职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及拜诸侯、诸侯嗣子及四方夷狄封者。
〔三〕 东观记曰:“奋上书曰:‘ 根不病,哀臣小称病,令翕移臣。臣时在河南家庐,见纯前告翕语,自以兄弟不当蒙爵土之恩,愿下有司。’ 帝以奋违诏,收下狱。奋惶怖,乃袭封。”按此文怪谲,子直呼其父之名,尤谬。
〔四〕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
夏四月己卯,大赦天下。复梁父、奉高、嬴勿出今年田租〔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除袁纪所述三县外,尚有博县。
戊子,上幸长安,祀长陵。
是时醴泉出,京师百姓痼疾饮者皆愈。又有赤草生于泉侧。郡国三十一上言甘露降。有司奏曰:“孝宣帝时,每有嘉瑞,辄为之改元,故有神雀、五凤之号,所以奉答神祗,表彰德信也。”天子拒而不纳,是以史官不得而记焉。
六月,卫尉冯鲂为司空〔一〕,赐爵关内侯。
〔一〕 冯鲂时以太仆行卫尉事。
冬十月甲申,使司空鲂告礼高庙曰:“高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得王。吕太后王诸吕,灭亡三赵〔一〕,赖神灵诸吕伏诛,国家永宁。吕后不宜配食地祗高庙。薄太后慈仁,孝文皇帝贤明,子孙赖之,福延至于今,宜配食地祗高庙。今上薄太后尊号为高皇后,迁吕后尊号为高后。”
〔一〕 据汉书高五王传,高祖崩,吕后征赵王如意到长安,鸩杀之。吕后七年,又幽杀赵幽王友。吕产女复鸩杀其夫赵共王恢。故称灭亡三赵。
袁宏曰:夫越人而臧否者,非憎于彼也。亲戚而加誉者,非优于此也。处情之地殊,故公私之心异也。圣人知其如此,故明彼此之理,开公私之涂, 则隐讳之义着,而亲尊之道长矣。古之人以为先君〔之〕体,犹今为君之体〔一〕,推近以知远,则先后之义均也。而况彰其大恶,以为贬黜者乎?
〔一〕 据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补。
是岁起明堂、辟雝、灵台。
初议灵台位,上问议郎桓谭曰:“吾欲以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上问其故,谭复言谶之非。上大怒曰:“
桓谭非圣人无法〔一〕,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解。谭以屡不合旨,出为六安太守丞,失意,忽忽不乐,道病卒,时年七十余。
〔一〕 孝经五刑章作“非圣人者无法”注曰:“圣人制作礼乐而敢非之,是无法也。”
南阳人尹敏,字幼季。才学深通,能论议,以司空据掾校图谶。敏言于上曰:“谶书圣人所作,然其中多近语〔别〕(以)字,〔颇〕(取)类俗人之辞 〔一〕,虚实难识,恐误后生。”上不然其言,敏因书之阙,因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上读怪之〔二〕,召敏问其故。敏曰:“臣见前人多增损图书,是以 因自着,罪无状。”上深非之而不罪,但令削去之。然以是沈滞,官止长陵令。
〔一〕 皆据东观记及范书改。
〔二〕 “怪”原作“得”,据南监本迳改。
敏性恬淡,不慕功名,专好圣哲之书。初与班彪相善,每相与谈,常日晏不食,昼即至夜,夜即至旦。彪曰:“相与久语,为俗人所怪。然钟子期死,伯牙破琴〔一〕;惠施没,庄周杜门〔二〕。相遇之难也。”
〔一〕 吕氏春秋孝行览曰:“伯牙鼓琴,志在泰山,钟子期曰:‘
巍巍乎若泰山。’复在流水,曰: ‘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不鼓也。”
〔二〕 庄子送葬,遇惠施之墓,对从者言郢斫之事,叹曰:“自夫子之死,吾无以为质矣。”事见庄子徐无鬼。
二年(丁巳、五七)
春正月辛未,初起北郊,祀后土。
丁丑,倭奴国王遣使奉献〔一〕
〔一〕 范书东夷列传曰:“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以印绶。”日本天明四年(公元一七八四年)于志贺 岛的叶崎出土“汉委奴国王”印,可为佐证。目前日本学界关于此印颇有 歧见,总括有松浦道辅的伪印说、三宅米吉的真印说和栗原朋信的私印说等三种观点。问题尚待进一步考证。
二月戊戌,帝崩南〔宫〕前殿〔一〕。遗诏曰: “朕无益百姓,如孝文帝制度,务从约有,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使因督邮奉奏。”
〔一〕 据范书补。
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凡帝妃称皇后,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妾臣昭仪已下至中家人子二十等,汉之制也。光武中兴,悉阙昭仪、家人之号,唯有贵人,金印紫绶。自美人、宫人、缘女皆无秩禄,四时赏赐而已。
是时诸王皆征还。国遭大忧,新承王莽之乱,国失旧典,嗣帝与诸王居止同席,时上下沿袭,莫之与正。太尉赵喜横剑正色,扶诸王下,以正尊卑,乃申宫卫,整礼仪,百官肃然。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
慎侯刘隆薨。
夏四月丙辰,诏曰:“予末小子〔一〕,奉承圣业,夙夜祗畏,不敢荒宁。先帝受命中兴,德侔五帝。朕继体守文,不知稼穑之艰,惧有废失,以堕先 业。公卿百僚,将何以辅朕之不逮?特进高密侯禹,明允笃诚,元功之首。其以禹为朕之太傅,进见东向,以明殊礼。东平王苍,宽博有谋,可以讬六尺之孤,临大 节而不可夺也。以苍为骠骑将军。其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粟,人十斛。”
〔一〕 出尚书顾命。孔传曰其语自称微微浅末小子,乃谦让之辞。
上新即位,欲崇引亲贤,优宠大臣,乃以山林之劳,封太尉喜为节乡侯,司徒欣为安乡侯,司空鲂为杨邑侯〔一〕。
〔一〕 司徒原作“司空”,司空原作“司徒”,袁纪上下文鲂亦作“司空”,现并据东观记、范书迳改。
苍上疏让曰:“陛下慈恩,哀臣苍,临朝之日,以为命首。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一〕,令劝赏之士,怠于力行。臣诚内迫顽愚,辱污辅将之位,必 被诗人‘赤绂’之刺〔二〕。今方域宴然,要荒无警,将遵上德无为之时也。文官犹宜并省,武官尤不宜建。昔虞舜克谐,君象有鼻〔三〕,不及以政,诚不忍扬其 恶也。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四〕。自汉以来,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唯陛下远遵旧典,终畜养之恩。不胜至愿,愿上骠骑将军印绶。”不上听。
〔一〕 李贤曰:“负薪,喻小人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乘也者,君子之器。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则盗思夺之矣。”
〔二〕 李贤曰:“赤绂,大夫之服也。诗曹风曰:‘彼己之子,三百赤绂。’刺其无德居位者多也。”
〔三〕 象,舜之弟也,封于有鼻为国君也。事见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纪。
〔四〕 沈钦韩曰:“赵策张孟谈语。贾子过秦论引作鄙谚。”
苍以母弟辅政,尽心王室,其所宾礼,皆当世名士。初,太原人郇恁隐居山泽,不求于世。匈奴尝入太原,素闻其名,乃不入,郇氏举宗赖之。建武中, 征恁不至。于是苍复辟恁,而敬礼焉。尝朝会,上戏恁曰: “先帝征君不至,骠骑辟君反来,何也?”对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得不来〔一〕。骠骑执法以检下,臣不敢不至。”月余辞去,终于家。
〔一〕 原作“故不得来”,据陈澧校迳改。秋九月,陇西羌反。
冬十一月,中郎将窦固、杨虚侯马武征羌。
十二月甲寅,诏自殊死已下,听赎罪,各有差。
后汉孝明皇帝纪上卷第九
永平元年
四月癸卯,封故卫尉阴兴子庆为鲖阳侯,博为隐彊侯〔一〕。楚王舅子许昌为龙舒侯。
〔一〕 范书、续汉郡国志“隐”均作“濦”,二字古通用。又论衡恢国篇曰:“隐强侯傅悬书市里,诽谤圣政,今上海恩,免夺爵土。”按东观记“博”亦作“傅”,而范书与袁纪同,二者未知孰是。
东海恭王彊,建武二年立。母郭氏为后,彊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彊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垦诚,愿备藩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 岁,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彊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设钟鼓之悬,拟于乘舆。彊临之国,数上 书让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彊书宣示公卿。初,鲁共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故诏彊都鲁。中元元年入朝,〔从〕(徙)封岱〔一〕,因留京师。明年春,帝崩。冬,归国。
〔一〕 从、徙形近而讹。
永平元年,彊病。显宗遣中常侍、钩盾令将太医乘驿视疾〔一〕,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南)王延诣鲁〔二〕。
〔一〕 续汉百官志曰:“钩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 ”
〔二〕 据范书改,袁纪本卷永平六年纪文亦作“淮阳王”。凡下作“淮南王”者,均迳正之。
五月戊寅,彊病困,临命终,上疏谢曰:“臣蒙恩得备藩辅,特受二国荣宠,巍巍无量,讫无报称。自修不谨,连年被病,为朝廷忧。皇太后、陛下慈悯 恻至,动发中心。臣内省视,气力羸劣,日夜寝剧,终不望复见阙庭,奉承惟幄,辜负重恩,衔恨黄泉,言之绝肠。惟皇太后,陛下加供养,数进御,食避风气,终始天道。臣彊困劣,言不能尽意,愿悉谢诸王,不意长不复相见。臣将蒙大恩,兼大国。政〔一〕,小人也,猥当袭臣封,非所以全利之也。如皇太后、陛下深为规 度,诚愿还东海。以臣无男之故〔二〕,则处臣三女小国侯,〔三〕此臣夙夜之愿也。”
〔一〕 范书“政”上有“息”字,袁纪恐脱。
〔二〕 李贤曰:“无男,无多男也。”按彊此言指虽有一子,淫欲无行,不堪袭封,如同无男。彊辞让封国,唯恐不许,岂能以无多男故而封耶?其求处三女为县公主,实欲换取废政嗣封。李贤所言,望文生义,未达彊深意也。
〔三〕 周寿昌曰:“汉制:皇女封县公主,视列侯。诸王女封乡亭公主,视乡亭侯。彊长女沘阳公主适窦勋,沘阳为县,视列侯,故云小国侯也。余二女无考,想亦封县公主矣。东汉无妇人封侯之事,后东平王苍五女,皆封县公主,亦异数也。”
彊薨,问至〔一〕,上与皇太后悲恸不自胜,乃诏诸王、京师亲家皆诣东海奔丧,遣司空鲂持节视丧事,赐旄头、鸾辂、龙旗、虎贲,荣宠之盛,无与为 比,谥曰恭王。诏东海傅相曰:“王谦恭好礼,以德自终。其葬送之具,务从省约,以彰王卓尔之美〔二〕。”子政嗣,淫欲无行,故彊以为言。
〔一〕 问,告也。
〔二〕 论语子罕篇颜渊美孔子之语。注曰:“卓尔,卓然不可及也。”
秋七月,西羌破走,余种悉降,徙三辅。
羌之先,三苗之裔也。其俗以父名母家姓为号,出十二世,相与婚姻,妻后母,报□〔一〕,无鳏男寡妇,故种类系息。其为兵,长于山谷,短于平地。 男子兵死有名,且以为吉,病终谓之劣,又以为不祥。妇人产乳,丈夫被创,不避霜雪,得西方金气焉。夏后氏衰,戎狄在邠、岐之问;殷衰,周太王自邠之岐;周衰,幽王为西戎所灭。故羌之为患,自三代然也。
〔一〕 广雅释诂曰:“报,淫也。 ”□同●,亦作嫂。“报□”,即范书西羌传所言“兄亡则纳厘嫂”之意。
袁宏曰:夫民之性也,各有所禀,生其山川,习其土风。山川不同则刚柔异气,土风乖则楚夏殊音。是以五方之民,厥性不均,阻险平易,其俗亦 异。况乃殊类绝域,不宾之旅,以其所禀受,有异于人。先王知其如此,故分其内外,阻以山川,戎狄蛮夷,即而序之〔一〕。夫中国者,先王之桑梓也,德礼陶 铸,为日久矣。有一士一民,不行先王之道,必投之四裔,以同殊类〔二〕。今承而内之,以乱大伦,违天地之性,错圣人之化,不亦弊乎!昔伊川之祭,其礼先 亡,识者观之,知其必戎〔三〕。况西戎、北狄,杂居华土。呜呼!六夷之有中国,其渐久矣。
〔一〕 周礼职方氏郑司农注:“东方曰夷,南方曰蛮,西方曰戎,北方曰貉狄。”
〔二〕 文公十八年左传鲁大史克曰:“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杨伯峻曰:“裔,荒裔也。四裔者,四方之边裔也:”
〔三〕 僖公二十二年左传曰:“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 ‘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八月戊子,徙山阳王为广陵王。
是岁太傅邓禹、好畤侯耿弇薨,谥禹曰元侯,弇曰愍侯。
禹疾病,天子亲数问,除二子为郎;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禹内文明,外温恭,不事产业,常欲避权势。有十三男,各命通一经,其闺门之训,皆可为 后世法。长子震为高密侯,次袭为昌安侯,次为车骑将军,坐出塞追叛胡,下狱死〔一〕。第六子训,不好文学,禹以此非之。然好施爱士,济人之急,士无贵贱, 见之如旧。以谒者使外国,为乌丸校尉,徙杼秋侯〔二〕。股为居巢侯,扬州刺史。诏以股“口无择言,行无怨恶,宜蒙褒显,以劝天下”,及征股行执金吾事 〔三〕。
〔一〕 范书邓禹传曰:“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 ”袁纪上文亦言“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则“昌安侯次”下当脱“珍为夷安侯”句。又据禹传,任车骑将军者乃少子鸿也,和帝永元中随窦宪出击匈奴有功,征 行车骑将军事,且作“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袁纪“为车骑将军”上恐脱“少子鸿”三字,又 “叛胡”下亦恐脱“逗留”二字。
〔二〕 按范书邓禹传,邓训生前未曾封侯,死后追封“平寿敬侯”,与袁纪异。
〔三〕 邓股事迹,诸家后汉书均不载,仅此一见。
二年(己未、五九)
春正月辛未,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始服冕佩玉。礼毕,登〔灵〕(云)台〔一〕,观云物。大赦天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自三代,服章皆有典礼,周衰而其制渐微。至战国时,各为靡丽之服。秦有天下,收而用之,上以供至尊,下以赐百官,而先王服章于是残毁矣。汉初,文学既阙,时亦草创,舆服旗帜,一承秦制,故虽少改,所用尚多。至是天子依周官礼记制度,冠冕、衣裳、佩玉、乘舆拟古式矣。
袁宏曰:昔圣人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患,躬亲其事,身履其勤,使天下之民,各安性命,而无夭昏之灾。是以天下之民,亲而爱之,敬而尊 之。夫亲之者,欲其闲敞平怿,而无疾苦之患也,故为之宫室,卫以垣墙,重门击柝,以待暴客〔一〕。敬之者,欲其崇高荣显,殊异于众,故为之旗旌,表以服 章,陛级悬绝,不可得而逾也。后之圣人,知其如此,自民之心,而天下所欲为。故因而作制,为之节文,始自衣裳,至于车服、栋宇、垣墙,各有品数,明其制 度,尽其器用,备物而不以为奢,适务而不以为俭。大典既载,陈于天下,后嗣因循,守其成法。故上无异事,下无移业,先王之道也。末世之主,行其淫志,耻基 堂之不广,必壮大以开宫;恨衣裳之不丽,必美盛以修服;崇屋而不厌其高,玄黄而未尽其饰。于是民力殚尽,而天下咸怨,所以弊也。故有道之主,睹先王之规 矩,察秦汉之失制,作营建务求厥中,则人心悦固,而国祚长世也。
〔一〕 出易系辞。柝,守夜者所击之木梆也。暴客,指盗贼。
二月甲子,立皇后马氏,皇子〔炟〕(坦)为皇太子〔一〕。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
〔一〕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又此事三书均系于永平三年。按二年二月壬午朔,无甲子。三年二月丙午朔,甲子为第十九日,则袁纪误。
后,马援女也。后有四兄二姊,长兄廖及防、光、二姊与后同母。兄客卿,幼而奇嶷。初,援南定百越,北征匈奴,谋议之士集于门下,客卿年六岁,能 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客卿逃匿之,不令人知。援甚奇器之,以为壮大,必任将相,故以秦时官号字焉。援薨后,客卿早死,太夫人悲伤发疾,恍 惚昏乱。后时年十岁,干治家事,敕制僮仆,昆弟亲属,各得其宜。诸家皆以为太夫人所为也,后问之,咸惊异焉。尝疾,令卜者筮之,曰:“此女当为帝妃,贵不 可言。”久之,太夫人亡珠,直数万钱。问相者,相者指一御婢,“此人盗之”,果如其言。太夫人奇之,乃令相诸女。见后惊曰:“我必为此女称臣,贵而少 子。”太夫人曰:“得无无子乎?”相者曰:“有一子,遽失;得人子,力愈于自生子也。”
年十三,以选入太子家,接侍同列,如承贵尊,先人后己,发于至诚,由是见宠。及有司奏立长秋宫,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尝从容 问以政事,后辄推心以对,无不当意。时后宫未有妊育者,尝言继嗣当以位,荐达左右,如恐不及。其见宠者与之恩隆,未尝与侍御者私语,其防闲慎微,皆此类 也。性不喜出入游观,上时幸苑囿、离宫,辄谏诤,辞意甚美,上纳焉。诵易经,习诗、论语、春秋,略记大义,听言观论,摘发其要。读光武本纪〔一〕,至于献 千里马、宝剑,赐骑士,手不持珠玉,未尝不叹息也。后志在克己,不以私家干朝廷。兄廖为虎贲中郎,防、光为黄门郎,讫明帝世,不易官。
〔一〕 范书班固传曰:永平中,帝召固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马后所读即此纪也。此纪乃东观汉记编撰之始。
三月,上初礼于学,临辟雍,行大射礼。使天下郡国行乡饮酒礼于学校。
秋九月,沛王、济南王、淮阳王、东海王来朝。
冬十月壬子,上临辟雍,初养三老、五更〔一〕。于是士效礼乐,三雍仪制备矣。诏曰:“五更桓荣以尚书教朕,十有余年。周颂曰‘视我显德〔二〕。 ’又曰‘无德不报’。其赐荣爵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三〕。”荣病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上悯伤之,临幸其家,入巷下车,拥经趋进,躬自抚循,赐以床帐衣 服。于是诸侯、大夫问疾者,皆拜于床下。及终,赠赐甚厚,上亲变服临送,赐冢茔。
〔一〕 冯班曰:“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颜师古曰:‘选三公老者为三老,卿大夫中老者为五更。’礼记郑玄注:皆年老更 事致仕者也。名三五者,象三辰五星。又谓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按东观记曰:“三老常山李躬,年耆学明,以二千石禄养终身。”躬非三公老者,颜说恐非。郑 说近是。
〔二〕 出诗周颂敬之章。十三经注疏本毛诗“视”作“示”,“德”下有“行”字。
〔三〕 范书亦作“五千户”,而东观记作“五百户”。沈钦韩曰:“东观记作五百户为是。”沈说是。
初,荣为太常,上幸其府,令荣东面坐〔一〕,设几杖之礼。而百官能通经义者及荣门下生数百人,上亲自下说。时有问难者,上谦而不答,曰:“太师在是也。”供赐毕,悉以馔赐。
〔一〕 杨树达曰:“说苑君道篇,载郭隗说燕昭王,谓‘东面求臣,则厮役之材至;南面听朝,则人臣之材至;西面等礼相亢,则朋友之材至;北面求臣, 则师傅之材至’。知战国以来,习俗以东面为最尊,南面、西面次之,北面最下。新序记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昭奚恤为坛,使客东面,自居西面之坛, 此先东后西也。鸿门之宴,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项王自尊,亚父次之,置沛公于卑坐也。项羽置王陵母军中,陵使至,东向坐陵母,尊陵母 也。周勃东向坐责诸生;田蚡自坐东向,皆自居尊位也。”此说甚是。明帝令荣东面坐,将以尊位宠礼荣也。
荣字春卿,沛国〔龙〕亢人〔一〕。少给事郡县长,师事九江朱文〔二〕。家贫,常赁自供,昼夜诵读,无懈怠,十五年不归家,京师以此称之。〔文〕 (父)卒〔三〕,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教授,徒众数百人。王莽末,天下扰攘,兵革之间,穷厄绝粮。然抱持经书,与诸生逃匿山谷,讲授不辍。建武中, 大司徒辟荣〔四〕,年已六十余矣。
〔一〕 据东观记、范书、续汉郡国志补。
〔二〕 汉书儒林传、范书桓荣传均作“朱普,字公文”。惠栋曰:“东观记曰:‘荣事九江朱文。’文即普字,见经典序录。”又曰:“前书曰:琅邪房凤 字士元,九江太守。谷梁春秋有房氏之学。传曰‘房元’者,盖举其字,犹朱普字公文,东观记称朱文是也。”然今本东观记作“朱文刚”,与诸书均异。未详所 是。
〔三〕 文父形近而讹,荣赴九江奔丧,必指朱文,非其父也,故正之。
〔四〕 洪亮吉曰:“时大司徒戴涉。”
时虎贲中郎将豫章何汤〔一〕,荣门下生也,以选授皇太子经。世祖问汤何所师,对曰:“桓荣。”世祖即召荣,令说尚书,善其说。拜郎,赐钱十万。 入授皇太子,甚见尊重。每朝会,世祖辄令荣于公卿前说,因问长安时旧事。世祖曰:“得卿几晚,善博士也。” 荣叩头曰:“臣经学浅薄,不如同门生扬州从事皋弘〔二〕、郎中彭〔闳〕(闵)〔三〕。”世祖曰:“愈,汝谐〔四〕。 ”因除荣为博士。荣谦恭有蕴籍,每论难于前,常持礼让,以义理相喻,不苟以言辞取胜,儒者以此高之。
〔一〕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 “何汤字仲弓,豫章南昌人也。荣门徒常四百余人汤为高第,以才明知名。荣年四十,无子,汤乃去荣妻,为更娶,生三子,荣甚重之。后拜郎中,守开阳门候。上 微行夜还,汤闭门不纳,更从中东门入。明旦,召诣大官赐食,诸门候皆夺俸。建武十六年夏旱,公卿皆暴露请雨,洛阳令着车盖出门,汤将卫士钩令车收案。有诏 免令官,拜汤虎贲中郎将。上尝叹曰:‘纠纠武夫,公侯干城,何汤之谓也。’汤以明经,当授太子,推荐荣,荣拜五更,封关内侯。荣尝言曰:‘此皆何仲弓之力 也。’”
〔二〕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 “皋弘字奉卿,吴郡人也。家代为冠族。少有英才,与桓荣相善,子徽至司徒长史。”
〔三〕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
〔四〕 范书作“俞,往,女谐。” 注曰:“俞,然也。然其所举,敕令往,言汝能和谐此官。”按俞通愈,女通汝,袁纪恐脱“往”字。
少子郁,字仲恩,传父业,以任为郎。荣卒,郁当袭爵,上书让孤兄子,上不许。迁侍中,上以郁先师子,有礼让,甚亲厚焉,常居中论经,问以政事。
甲子,幸长安,祠陵庙。遣使者祠萧何、霍光。车驾过,轼墓所〔一〕,赐二千石、令、长已下各有差。
〔一〕 李贤曰:“式,敬也。礼记曰:行过墓必式。”
十月,护羌校尉窦林有罪,下狱死。
三年(庚申、六〇)
春二月,太尉赵喜、司徒李欣坐事免。左冯翊郭丹为司徒,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延,陈留东昏人。初为细阳令,信行于民。弃官还家,太守傅宗闻其名〔一〕,署功曹。宗舆服出入,拟于王侯。延每常进谏曰:“
晏 婴相齐,裘不补〔二〕;公仪相鲁,拔园葵,去织妇〔三〕。夫以约失之者,鲜矣!”宗勃然不悦曰:“ 昔者诸侯,今之二千石也。延以陪臣喻诸侯,岂其谓也!”延以不合意,退去。宗后果以奢丽得罪,临当伏刑,世祖使小黄门往视之,宗乃仰天叹曰:“恨不用功曹 虞延之谏!”后车驾过外黄〔四〕,诏问陈留太守:“ 宁有功曹虞延邪?”太守对曰:“今为南部督邮。”乃引见,问谏前太守时事,延具以状对。诏问延外黄园陵、寝殿、祭器、俎豆,悉晓其礼。由是遂见谢焉 〔五〕,赐钱百万,郡中闻之,易视听。
〔一〕 范书虞延传作“富宗”。
〔二〕 礼记檀弓下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
〔三〕 史记循吏传曰:“公仪休为鲁相,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
〔四〕 范书虞延传作“小黄”,东观记亦然。而类聚卷八八引谢承书,与袁纪同。外黄、小黄同属陈留郡,而续汉志注引汉旧仪曰:“
高祖母起兵时死县北,为作陵庙于小黄。”光武问延高帝母昭灵后园陵事,则作“小黄” 是。则谢袁二书误,下同。
〔五〕 谢,拜赐也。
辟司徒府〔一〕,迁洛阳令。是时阴皇后家客马成尝为奸宄,延收系之。阴将军书请之〔二〕,前后不绝。延得一书,辄加笞二百。阴氏知延必杀之,乃 言于世祖,以延多所枉滥。世祖亲临御道,敕延出狱中囚。其已论者居东,罪未决者居西。成自以罪已决,欲起就东,延前击其头曰:“此民之蠹也,久依城社,不 畏烟烧〔三〕。今方考实,奸未穷尽。”成大呼称冤,戟郎以戟承延颈,叱使置之。世祖知延不移,因谓成曰:“ 汝犯法,身自取之,何以为冤!”后数日,遂伏诛。
〔一〕 司徒者,玉况也。玉音肃。
〔二〕 阴氏无任将军者,范书作“ 阴氏”,袁纪下文亦同,此作“将军”,误。
〔三〕 晏子春秋曰:“景公问晏子治国何患,对曰:‘社鼠者,不可熏,不可灌,君之左右,出卖寒热,入则比周,此之谓社鼠也。’”又应璩诗曰:“城狐不可掘。”言欲掘狐恐坏城墙。所谓城狐社鼠,皆喻指依仗权势而为非作歹者,因有主人保护,无人敢于惩治,难以铲除。
上即位,迁南阳太守。新野功曹邓衍以外戚小侯得朝会〔一〕,趋过殿庭,姿容甚丽。上顾谓左右曰: “朕之仪容,岂能若此!”左右曰:“陛下天子,此凡人,何足比焉。”虽然,上心好之,特赐舆马、衣服。南阳计吏归,具白延。延知衍行不配容,积三年而不 用。于是上乃敕衍令称南阳功曹诣阙,拜郎中。后为玄武司马,不为父行服。上闻之,慨然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虞延之言,信哉!”衍惭惧,遂退位。上益 奇延。
〔一〕 邓衍,东观记作“邓寅”。
甲子,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一〕。
〔一〕 范书明帝纪,此事乃因立皇后马氏、立皇太子炟而行。袁纪系于二年二月,非,详见前注。疑袁纪错简,立皇后、太子事,及马后事迹,均当置于此。
夏四月辛酉,立皇子建为千乘王,当为广平王〔一〕。
〔一〕 范书“当”作“羡”。
秋八月,有司议世祖庙乐。东平王仓议曰〔一〕:“汉制旧典,宗庙各奏其乐,不必相袭,以明其德也。高帝受命龙兴,诛暴秦,天下各得其所,作武德 之舞。孝文皇帝躬行节俭,泽施四海,制盛德之舞。光武皇帝受命中兴,拨乱反正,登封告成,功德巍巍。夫歌所以咏德,舞所以象功,庙乐宜曰‘大武之舞’。” 徙之。
〔一〕 仓即苍,诗黍离“悠悠苍天 ”,传曰:“苍本亦作仓。”
初起北宫。尚书仆射钟离意谏曰:“陛下以天旱不雨,每自刻责,避正殿,损常膳,而天犹不雨,岂举动失所,而政违天心者邪?昔汤遇旱,以六事自责 曰: ‘政不节邪?使民疾邪?宫室营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一〕今百姓须雨而天久旱,窃以为北宫大作,是宫室营,政不节之类也。自古已来,非患 宫室小,但患民之不安。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二〕言君臣相济,上下同忧也。今天下疲弊,衣食不充,可谓忧矣。食禄于朝,备在近列,敢不以闻。 ”
〔一〕 王应麟困学纪闻曰:“钟离意谓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本于荀子。”按荀子大略篇曰:“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贿赂也。
〔二〕 出小雅大田之章。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素)事〔一〕,误以十为百,上大怒,诏郎欲鞭之〔二〕。意曰:“过误者,人所有也。若以懈慢为罪,臣居大官,皆在 臣,臣请先受坐。”解衣就挞。上意解,皆原之。上性急,好以小察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诬毁,尚书近臣尤甚。由是朝廷悚栗,事为多苟且,以避诛责。意独犯颜论 事,数封还诏书。群臣获怒者,辄救请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二〕 郎原作“即”,亦据东观记、范书迳改。
意荐彭城刘平,征为议郎,上数引见,迁侍中、宗正。平荐举承宫、郇恁,皆名士也。以老病乞骸骨,归乡里。
平字公子,始以孝行称。为郡吏,守灾丘长,政教大行。每属县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治。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害,平抱仲女,弃己子而 走。母欲还取之,平曰:“力不能两全,仲不可以绝类也〔一〕。”遂去,不顾。平尝出,为母求食。贼得平,将食之,平叩头涕泣曰:“今旦为老母采莒〔二〕, 母饥,待平为命,愿得反食母而还就死。”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即白曰:“属与贼期,义不可欺。”遂复还。贼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 今乃见之矣。吾不忍食子!”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攻太守孙萌。平为主簿,冒白刃伏萌上,身被匕创,嗥泣曰:“愿以身代明府。”贼乃相顾曰:“义士也, 勿杀。 ”遂解去。萌绝而复苏,因涕泣相抱。后数日,萌竟死。后太守嘉其节义,举孝廉,为全椒长。使掾、吏、卒五日一来治所,余日令各就农桑,官闲事简,民人怀 感,盗贼屏息,资赋增益,为诸邑最。刺史、太守行部狱,无囚徒,民各自以得职,不知所问。
〔一〕 绝类,谓胤嗣绝灭也。
〔二〕 范书“莒”作“菜”,黄本作“苕”。
沛人赵孝,亦以义行,获宠。孝字长平。初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贼所得,孝闻之,则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不忍 食,两放之,谓曰:“归持米粮来。”孝不能得,即复往,愿就烹。贼义之,不害。建武初,天下新定,民皆乏食。孝每炊待熟,辄使礼夫妇出有所役,自在后与妻 共疏菜食。及礼还,告以食,而以粮饭食之。如此者久,礼心怪之,微察,怅恨独然,遂不肯复出。兄弟怡怡,乡党服其义。州郡召,进退必以礼。天子素闻其行, 诏拜为谏议大夫、长乐卫尉。后复征弟为御史中丞。礼亦以恭谦,有礼让。上嘉孝兄弟笃行,欲宠异之,率常十日,使礼至卫尉府,太官供食,令其相对尽欢,其见 优若此。数年,礼卒,赠赙甚厚,令孝以长乐卫尉从官属送丧,葬于家。
壬申〔一〕,日有食之。是时刑法严峻,人怀忧惧,因是变也。
〔一〕 晦日也。疑袁纪脱“晦”字。
钟离意上疏曰:“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敬畏天地之礼,劳恤黎元之恩。然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漂杀人民。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 人怀恐急。故百官不亲,吏民不和,至于骨肉相残,以逆和气,虽加杀罚,犹不能止。故百姓可以德胜,不可以刑服。愿陛下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 极。” 上虽不能用,然知其忠直,故不得久留中。出为鲁国相,为治存大体,不求细过,百姓爱之。将终遗言,上书陈刑法太峻,宜少宽假。上感其言,赐钱二十万。意之 出也,遂就北宫。及德阳殿成,会百官,上曰:“钟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
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少为督邮,亭长有受民酒礼者,府下记案治。意答曰:“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一〕’明政化之本,由 近及远。今宜明府内以及诸外,且阙略远县细微事。”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属县事。会稽大疾疫,死者以万数,独身自隐视,经给医药,全济者甚多。辟司徒府 〔二〕,为(耿宪)堂邑令〔三〕,视民如子,百姓怀之。邑民防广,遗腹子也,为父报雠,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饮食。意怜伤之,解遣广归家,使得殡 敛。丞掾皆以为不可,意曰:“自令,罪非丞掾也。”广殓母讫,即还入狱,意以状闻,竟得以减死论。
〔一〕 出大雅思齐章。笺云:“寡妻,寡有之妻,言贤也。御,治也。文王以礼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以此又能为政,治于家邦也。”
〔二〕 司徒者,侯霸也。
〔三〕 “耿宪”为衍文,故删。或系“取虑”之误,属下邳国。
冬十月,有事于世祖庙,初献大武之舞,改太乐〔曰予〕〔一〕。
〔一〕 黄本“曰予”作“曰宜”。蒋氏字句异同考以为“恐有阙文”,故阙而不刊。按范书明帝纪作“秋八月戊辰,改大乐为大予乐”。注曰: “尚书琁机钤曰‘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故据琁机钤改之。汉官仪曰:‘大予乐令一人,秩六百石。’ ”又东观记曰:“
其改郊庙乐曰大予乐,乐官曰大予乐官,以应图谶。”则黄本作“宜”,误。今据琁机钤谶文“予”以正之。大,太也,乃虚称。前既言“太乐 ”,故袁纪省之,今亦不复补入。
袁宏曰:乐之为用,有自来矣。大章、箫韶于唐虞〔一〕,韶濩、大武于殷周〔二〕,所以殷荐上帝,飨祀宗庙,陈之朝廷,以穆人伦,古之道也。 末世制作,不达音声之本,感物乖化,失序乎情性之宜。故虽钟鼓不足以动天地,金石不足以感人神。因轻音声之用,以忽感导之方,岂不惑乎?
〔一〕 大章,尧乐名,言尧德章明也。箫韶,舜乐名,言舜能继绍尧之德,一作大韶。皆传说中之乐舞名,今已不可考。
〔二〕 韶濩,商汤乐名,以其能绍继禹也,亦作大濩。大武,周武王乐名,以武王伐纣,言其德成武功。
善乎!嵇生之言音声曰〔一〕:古之王者,承天理〔物〕,〔二〕必崇简易之数,仰无为之理〔三〕。君静于上,臣顺于下,大化潜通,天下交泰 〔四〕。群臣安逸〔五〕,自求多福,默然化道,〔六〕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七〕。和心足于内,则美言发于外〔八〕。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然后文 之以采章,昭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悦情,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言与声相应〔九〕,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 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此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齐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 俗,莫善于乐”〔十〕。然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
〔一〕 嵇生之言音声,指嵇康所着之声无哀乐论。
〔二〕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三〕 声无哀乐论“仰”作“御” 。
〔四〕 “下”盖指“地”。
〔五〕 声无哀乐论“臣”作“生” 。
〔六〕 声无哀乐论“化”作“从” 。
〔七〕 “也”原作“盖”,属下句。据黄本及声无哀乐论迳改。
〔八〕 声无哀乐论“美言”作“和气”。
〔九〕 声无哀乐论“言”作“气” 。
〔十〕 乃孝经广要道之章载孔子之语。注曰:“风俗移易,先入乐声,变随人心,正由君德,正之与变,因乐而彰,故曰莫善于乐。”
夫音声和,此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不可放,故抑其所通〔一〕;知欲不可绝,故因以致杀〔二〕。故为可奉之礼,制可遵之声也 〔三〕。口不尽味,耳不极音〔四〕,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五〕,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 乡教庠序,革不修之〔七〕,使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旄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其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行 焉。于是言语之节,音声之度,揖让之宜〔八〕,动止之致,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士庶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此 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以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九〕,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 〔十〕。
〔一〕 声无哀乐论“通”作“遁” 。
〔二〕 声无哀乐论此句作“故自以为致”。
〔三〕 声无哀乐论“遵”作“导” ,“声”作“乐”。
〔四〕 声无哀乐论“耳”作“乐” 。
〔五〕 均据声无哀乐论补。
〔六〕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七〕 声无哀乐论此四字作“亦随之”,且上句“教”作“校”,“序”作“塾”。
〔八〕 声无哀乐论“宜”作“仪” 。
〔九〕 出毛诗周南关雎序。
〔十〕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上与皇太(子)后幸南阳章陵〔一〕,周观旧庐,召见阴、邓故人,赏赐各有差。
〔一〕 据东观记、范书删。
四年(辛酉、六一)
春二月辛亥,上亲耕于藉田。
将猎河内,骠骑将军、王苍谏曰:“臣闻盛春,农事始兴,于时令,不聚民兴 功〔一〕。传曰:‘田猎不宿,食饮不享,出入不节,则木不曲直。’〔二〕此失春令故也。臣知车驾至约省,所过吏民讽诵甘棠之德〔三〕,虽然,动之不以礼, 非示四方规准也。陛下因行田野,见稼穑,经览河山,消遥驻留,弭节周旋〔四〕。至秋冬,乃振威灵,整法驾,备周卫,设羽旄,诗云:‘抑抑威仪,惟民之隅 ’。‘敬慎威仪,惟民之则 ’〔五〕。不胜至心,谨手书陈愚。”上从之。
〔一〕 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毋聚大众,毋置城郭。”传曰:“为妨农之始。”又仲春之月曰:“毋作大事,以妨农之事。”传曰:“大事,兵役之属。”
〔二〕 李贤曰:出尚书五行传。又郑注曰:“木性或曲或直,人所用为器者也。无故生不畅茂,多有折槁,是为不曲直也。”
〔三〕 甘棠之意,详见卷一“诗人之思邵公也”注。
〔四〕 前书音义曰:“弭节,犹案节也,言不尽意驰驱也。”
〔五〕 均出诗大雅抑章。其“惟民之隅”之“民”字作“德”。笺云:“人密审于威仪抑抑然,是其德必严正也。古之贤者,道行心平,可外古而知内,如宫室之制,内有绳直,则外有廉隅。”又笺云:“则,法也。”
秋九月戊寅,千乘王建薨。
陇西太守邓融下狱死。初,融在职不称,功曹廉范知其必获罪,乃谢病去,融甚望之。范改姓名,求为廷尉卒。无何,融果征下狱。范卫侍有异于常,融 不意是范也,怪而问之曰:“卿何类我功曹?”范曰:“君误耳,非是也。”融疾病,及死,范养视旧笃,终不自言。身自将车送葬至南阳,葬毕而去。
范字叔度,杜陵人。祖父丹,王莽时为大司马。范父遭乱,客死于蜀。范与母流离西州。天下定,乃归乡里。范年十五,辞母入蜀,迎父丧,母怜其小, 谓曰:“汝家惟汝一身,遭世乱,恐灭绝,不得奉宗祀。今仅得全,奈何复弃我远去?”范固自请,母不能止,遂与客俱西入蜀。蜀郡太守张穆,丹之故吏也,闻范 迎丧,遣吏资车马、布帛送范,范还不受。自〔与〕客步负丧〔一〕,经涉涂险,至葭萌,下丧载船。船触石,破没,范持骸骨,人前接范,不动,遂没石间。众伤 其义,相与共钩,求一日乃得,共抱悬,良久乃苏。穆闻之大惊,复驰遣〔吏〕将前资追与范〔二〕,范曰:“前后相违,范所不行也。”遂辞不受。归葬行服,关 中高其行。
〔一〕 据陈澧校补。
〔二〕 范书“遣”下有“使”字,据袁纪前文,当补“吏”字,文意始备。
袁宏曰:古之人明救恤之义,开取与之分,所以周急拯难,通乎人之否泰也。廉范厉然独行,以任所重,其身殆亡,而亲柩几丧,非全通之道也。
范既归,事博士薛汉〔一〕。初,范家之入蜀,以良田百余顷属故吏毛仲。范归,仲子叔奉仲遗命,以田归范。范以物无常主,在人即有,悉推田与之。 辟公府据,会薛汉坐楚事诛,故人门生莫敢哭视,范独往收之。吏以闻,帝大怒,召入,诘责范曰:“楚王无道,狡乱天下。范,公府据,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 罪人,何邪?”范叩头曰:“臣无状,以谓汉等皆已伏诛,故不胜师资弟子之情〔二〕,当万死。”上怒稍解。问范:“为廉颇后邪?”范对曰:“臣本赵人廉颇之 后,大父丹为王莽大司马。”上乃曰:“怪范能若此!”因释之。
〔一〕 薛汉字公子,淮阳人。世习韩诗,汉尤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永平中,为千乘太守,政有异迹。后坐楚事下狱死。事见范书儒林传。
〔二〕 老子道经二十七章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为善人之资。”
举茂才,为温令。数月,迁云中太守。会胡虏反。故事,虏人入塞过五千人,移书旁郡,救至乃出。范闻警,即自以精兵赴之,虏盛,汉兵不能敌。范乃 令军士皆持炬,晨奔虏军,大炬如星,虏见之惊走,追击,大破之。自此后,虏震怖,不敢犯云中。累迁武〔威、武都〕(侯)、蜀郡太守〔一〕,所在有名迹。蜀 郡好文辩,喜相长短,范以宽厚化下,人民怀之。坐事免归家,多散财物,以赈宗族。与洛阳亭长庆鸿为刎颈之交,时人称曰:“前有管鲍,后有庆廉。”鸿官至琅 邪太守,所在有异迹。
〔一〕 廉范无封侯事,袁纪作“武侯”必有误。范书本传作“后频历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随俗化导,各须治宜。建初中,迁蜀郡太守。”又华峤书曰:“廉范为武原太守,下车申明赏罚,诛锄奸猾,表用良吏。”按武原属彭城国,为一县治,当称令长,华书误。今据范书改补。
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
丹字少卿,南阳穣人。少事淮阳公孙昌,西入关,弃符叹曰:“
不乘传车,终不出关。”是时昌为王莽讲学大夫,门下生甚众,而昌独礼异丹 〔一〕。由是严尤、王寻更辟请,皆不就。莽亦征之,逃避十余年。而更始立,征丹为谏议大夫,持节出关,安集南阳。初,世祖即位,诸将悉降,受爵邑,丹独城 守不下。乃裹节荷担,经历险阻,谒更始妻子,还其节传,然后归田里。后举高第,稍迁并州牧、左冯翊,皆有称绩。及在相位,清廉公正,与侯霸、杜林相善,亦 齐名迹。
〔一〕 太平御览卷七〇九引东观记曰:“郭丹师事公孙昌,敬重,常持蒲编席,人异之。 ”聚珍本末句作“常待重编席显异之”。
十二月,陵乡侯梁松下狱死。松有才能,明习汉家故事,以迁尚舞阴公主,为虎贲中郎将。世祖时贵幸用事。上即位,迁太仆卿。数为私书,请讬郡县,事发觉,免官。由是怨望,下狱诛。
安丰侯窦融薨。融子穆尚内黄公主,而显亲侯〔友〕(及)子固尚沮阳公主〔一〕,穆长子勋尚东海恭王女〔比〕(北)阳公主〔二〕。穆为城门校尉, 固为中郎将,监羽林,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奴婢千余人,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融年老, 子孙放纵,多不法度。帝不能容,数下诏,比以窦婴、田蚡故事〔三〕。融惶惧,乞骸骨,上赐牛酒,策罢。穆以国在安丰,欲以六安侯归〔四〕,遂假作故六安王 国,矫称长公主家,上书自言〔五〕。帝大怒,乃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遣归故郡,留融京师。会融病薨,谥曰戴侯。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又东观记亦作“沮阳公主”,而范书皇后纪、窦融传均作“涅阳公主”。惠栋曰:“皇后纪、本传是也。”
〔二〕 比北形近而讹。范书东海恭王彊传作“比阳公主”,窦融传作“沘阳公主”。柳从辰曰:“比读作沘。”袁纪卷十一正作“沘”。此作“ 北”,必为“比”之误,故正之。
〔三〕 窦婴,孝文后从兄子。田蚡,孝景后同母弟。俱为外戚,名显于朝。武帝在位,婴、蚡争权交恶,蚡构成婴罪,婴弃市。不久,蚡亦惊惧死。事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四〕 “六安侯”原误作“安六侯 ”,迳改。
〔五〕 范书窦融传曰:“穆等遂交通轻薄,属讬郡县,干乱政事。以封在安丰,欲令姻戚悉据故六安国,遂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乃尽免穆官。”与袁纪异。
穆居大第,富于财,天子使谒者监护其家,欲以全之。居数年,穆父子自以失势,出怨言,使者奏焉,乃遣归故郡。坐赂遗小吏,为郡所考,穆及勋皆死狱中。诏融夫人与一孙还洛阳。固有才能,世祖时贵显用事,及穆得罪,固亦废于家。
东平王苍以辅政久,固请归藩。
五年(壬戌、六二)
春二月,诏曰:“东平王比上书,愿归藩,上将军印绶,谦让日闻,至诚恳恻。盖‘君子成人之美’〔一〕,今其听焉。以 骠骑长史为东平王太傅,掾吏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勿上将军印绶。”苍体貌长大,进止有礼,好古多闻,儒雅有识度。上尝问苍:“在家何者最为乐?”对: “为善最乐。”上嗟叹之。
〔一〕 见论语颜渊篇。
冬十一月,上幸邺。
六年(癸亥、六三)
春正月,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中山王、东海王来朝〔一〕。
〔一〕 范书明帝纪无“济南王”,而别有赵王、北海王、齐王。
庐江获宝鼎〔一〕,纳于太庙。
〔一〕 东观记曰“出王雒山”。
冬十一月〔一〕,行幸鲁,祠东海恭王。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皆会于鲁。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月”。
十二月,还过阳城,遣使者祠中岳。
太尉虞延为司徒〔一〕。延立朝正色,多所匡弼。阴氏憾延,欲毁伤之,使人告延与楚王英谋反〔二〕,延以英帝亲,以为不然,不受其言。后英事发觉,上切让之。
〔一〕 范书作“八年,代范迁为司徒”。
〔二〕 范书作“使人私以楚谋告延 ”。疑此“与”字为衍文。
七年(甲子、六四)
春正月癸酉〔一〕,皇太后阴氏崩。
〔一〕 正月甲申朔,无癸酉。范书作“癸卯”,是。
二月庚申,葬光烈阴皇后。
征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尝有疑事,上大怒,召尚书郎执之。诸尚书皆叩头谢,均独正色曰:“夫忠臣守正,敢有二心?均虽死,不易!”上闻而善之, 即舍之。迁司隶校尉、河〔内〕(南)太守〔一〕,政化大行,每疾,百姓耆老皆为祷请,旦夕至府,问讯起居。天子方欲以为相,会有痼疾。上召入,自视其疾。 均见上,流涕谢曰:“天罚有罪,所苦浸笃,不复奉望帷幄。”上甚伤之,赐钱三十万,卒于家。
〔一〕 据范书改。
初,上好用能吏,卒多暴虐残刻,终皆毁败。均罢朝,相与言曰:“今选举不得幽隐侧陋,但得见长吏耳。太始初〔一〕,京兆则赵广汉、尹翁归、萧望 之,丞相则魏相、黄霸,此数公者,治皆致平。今二千石殊无比,国家喜文法吏,以定止奸也。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所由而作 也。均自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 ”未及言,迁为司隶校尉。后上闻其言,追而悲之。
〔一〕 太始,武帝时年号,乃自公元前九十六年起,至前九十三年止。
均字叔庠,南阳安众人。初为上蔡长,诛锄豪右,奸猾震栗。府下禁民葬不得过制,均不行,督邮以让县。均曰:“夫送终逾制,过之厚也。国有不义之 民,而罚其过礼者,恐非政治之先。”迁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吏,闭督邮府内,令与诸曹分休,属县无事,百姓安业〔一〕。九江多虎,数伤民。先时常 募吏民设槛饵捕之,均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渊,物性之所讬也。江淮之间有猛兽,犹江北之有鸡豚也。今数为民害,咎在贪残居职使然也,而令吏捕虎,非忧 民之本也。今务退贪残,进忠良,去窞饵,勿复课。”其后民传言虎皆去,东渡江。
〔一〕 胡三省曰:“郡有五部督邮,监属县。闭之府内者,恐以司察为功能,侵扰属县,适以多事故也。”
北海王薨,谥曰静王。
后汉孝明皇帝纪下卷第十
八年(乙丑、六五)
冬十一月丙子〔一〕,上临辟雍。诏天下死罪赎各有差。
〔一〕 十一月癸卯朔,无丙子。范书作“十月”,是。
壬寅〔一〕,日有蚀之。诏群臣上封事,言得失。
〔一〕 范书作“十月壬寅晦”,是。
是时北单于外求和亲,而数为边害,上使越骑司马郑众使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之屈;单于围守众,欲胁服之,众拔刃以自誓,单于恐,乃止。乃发使随众还汉。朝议复使众报之,众疏谏曰:“
臣 伏料北单于所欲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令西域诸国耳,故汲汲于致汉使。使既到,偃蹇自若。臣愚以为于今宜且勿答。南单于本来归义者,望呼韩邪之助,故归 心不二。乌桓慕化,并力保蕃。今闻北单于不屈,汉复通史不止,恐南单于必怀疑,而乌桓亦有二心。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规为边害,其忧不轻。 今幸有渡辽之众〔一〕,扬威北垂,虽勿答,不敢为害。”上不从而卒遣众。众又上言:“臣前使匈奴,与单于不和,而今复往,恐其必取胜于臣,臣诚不忍持大汉 节信,对旃裘跪拜,令以益匈奴之名,损大汉之强。”诏不听。众既西,道路间连续上书固争,上大怒,追还,系廷尉狱,会赦,归家。其后帝见匈奴使来者,问众 使时与单于争礼状,皆言匈奴中传以为众壮勇,往时苏武不能过也。上乃复召众为军司马,稍迁大司农。
〔一〕 本年初置度辽将军,以中郎将吴常行此职,屯五原之曼柏。通鉴作“吴棠”。
九年(丙寅、六六)
夏四月,诏以公田赐贫民各有差,长吏居职三年尤异者与计偕。〔一〕
〔一〕 冯班曰:“计者,上计簿使也。偕,俱也。与上计使者偕来也。”按范书明帝纪“ 尤异者”下有“各一人”三字,并曰:“及尤不政理者,亦以闻。”欲以奖善惩恶。
封皇子恭为灵寿王,党为重喜王〔一〕。
〔一〕 均为美号,并无国邑。
十年(丁卯、六七)
春二月,广陵王荆有罪自杀。
荆,上母弟也,性急刻,喜文法。初封山阳王。世祖崩,荆与东海王彊书,劝 彊起兵,彊恐惧,封上其书。天子秘其事,徙荆为广陵王。荆谓相工曰:“吾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 相者告吏,荆自系狱。上复不忍考讯,诏曰:“荆数年之间,大罪二矣,其赦荆罪,不得臣其吏民。”荆犹不悛,使巫祝诅上。上使长水校尉樊倏、任隗杂治荆狱, 奏荆大恶当诛。上怒曰:“诸卿以我弟故,敢请诛之,即我子,卿等岂敢邪?”倏曰:“天下高皇帝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诛之’ 。〔一〕是以周公诛弟〔二〕,季友鸩兄〔三〕。臣等以荆属讬母弟,陛下留心,故复请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之矣。”荆自杀,上怜伤之,谥曰思王 〔四〕。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食荆故国,不得臣吏民。
〔一〕 庄公三十二年公羊传之文。李贤曰:“将者,将为杀逆之事也。”
〔二〕 襄公廿一年左传曰:“管蔡为戮,周公右王。”又昭元年曰:“周公杀管叔而□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杜预注曰“□,放也。”
〔三〕 庄公三十二年左传曰:“公疾,问后于叔牙。对曰:‘庆父材。’问于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公曰:‘乡者牙曰“庆父材”。’ 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于针巫氏,使针季酖之。”杨伯峻曰:“成季即季友,僖叔即叔牙。鲁世家叙此更详,可参阅。”
〔四〕 谥法曰:“追悔前过曰思。 ”
倏字长鱼,樊宏之子也。建武中,诸王争招致宾客,好事者皆与之周旋。更遣人请倏,倏精义于学,一无所应。及捕诸王客,倏不在其中,世祖以是器 之。永平初,与公卿杂定郊祀礼仪及五经异义,立朝居正,多所匡谏,上亦敬重焉。倏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倏止之曰:“建武时吾家并蒙荣宠,一宗 五侯〔一〕,时特进一言〔二〕,男可以尚主,女可以配王。但以臣子不当有外心,不宜与藩国婚姻,贵〔盛〕(戚)为宗族患〔三〕,故不为也。今尔有一子,奈 何弃于楚乎?”鲔不从,遂与楚婚〔四〕。是时倏卒,谥曰哀侯。倏病患困,犹不忘忠,悉条政不便于民者,未及言而薨。上遣小黄门张音问何遗言,音奏焉,上为 之流涕。以倏两子郴、梵为郎。〔梵〕谨于言行〔五〕,二十余年未尝被奏劾。
〔一〕 樊宏寿张侯,宏弟丹射阳侯,宏兄子寻玄乡侯,宏族兄忠更父侯,宏少子茂平望侯,是为五侯。
〔二〕 特进,指樊宏也。建武初,宏拜光禄大夫,位特进,次三公。
〔三〕 据黄本及范书改。
〔四〕 范书樊倏传曰:“其后楚事发觉,帝追念倏谨恪,又闻其止鲔婚事,故其诸子得不坐焉。
〔五〕 据陈澧校补。
初倏与郎承宫友善,荐之于朝,拜博士,迁左(右)中郎将〔一〕,数纳忠言,守正不希苟容,朝臣惮其节,名闻于匈奴。单于遣使来贡,求见宫,诏敕 宫自整顿。宫对曰:“夷狄眩名,非识实也,闻臣虚称,故欲见臣。臣丑陋貌寝,见臣必生轻贱臣,不如选长大有威容者示之。”时以大鸿胪魏应示之〔二〕。
〔一〕 据东观记、范书删“右”字。
〔二〕 末句据黄本、南监本迳补。
夏四月戊子,大赦天下。
闰月甲午,行幸南阳,祠章陵,祭于旧宅,作雅乐,奏鹿鸣〔一〕,天子亲御埙篪〔二〕,以娱嘉宾。
〔一〕 诗小雅有鹿鸣之章,乃宴群臣嘉宾之诗歌。
〔二〕 周礼言埙乃小师所掌之乐器,注曰:“埙,烧土为之,大如雁卵。”郑司农曰:“ 埙,六孔。”尔雅释乐曰:“大埙谓之嘂。”注曰:“ 大如鹅子,锐上平底,形如称锤,六孔。小者如鸡子。 ”又说文曰:“埙为乐器,亦作埙也。埙谓声浊而喧喧然,今雅乐部用也。”山西荆村曾出土有新石器时代的陶埙三件。其一几成管状,高七点八厘米,底径三厘 米,只顶端有一吹孔。其二近似椭圆形,高五点四厘米,底宽二点八厘米,除顶孔外,中体尚有一孔。其三成不规则球状,高四点三厘米,共三孔。文献所言之埙, 乃古埙之改进型。又诗小雅何人斯曰:“仲氏吹篪。”注曰:“竹曰篪。”尔雅释乐曰:“大篪谓之沂。”注曰:“篪,以竹为之,长一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 寸三分,名翘,横吹之。小者尺二。”释名曰:“篪,啼也。声从孔出,如婴儿啼声也。”则篪乃竹乐器也。
十一年(戊寅、六八)
春正月,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中山王、琅邪王、东海王来朝。
十二年(己巳、六九)
春正月,置永昌郡。
夏五月丙辰,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人二斛。上以天下无事,俗颇奢靡,乃诏有司申旧章,整车服。
乙亥〔一〕,司空伏恭以老病罢。大司农牟融为司空。是时天子勤于万机,公卿数朝会,辄延坐论事。融明经术,善论议,朝廷皆服其能,天子数嗟叹,以为良宰相。
〔一〕 范书作秋七月事。
融字子夏〔一〕,北海安丘人也。少以名德称,举茂才,为丰令,治有异迹。司徒范逡荐融忠正公方〔二〕,经行纯备,宜在本朝,并上其治状。由是征入为司隶校尉,多所举正,百僚敬惮之。数年,擢迁大鸿胪、大司农。
〔一〕 东观记、续汉书、范书均作 “字子优”,袁纪恐误。
〔二〕 华峤书、范书均作“范迁” ,与袁纪作“范逡”异。
十三年(庚午、七〇)
春二月,上耕于藉田,赐观者食。有一诸生蒙首而言曰:“善哉,太公之遇文王也。”上使人报之曰:“ 生非太公,予亦非文王。”
夏四月辛巳,幸荥阳,巡河渠,作水门,遂至太行,幸上党。
冬十月甲辰晦〔一〕,日有食之。诏有司陈便宜,靡有所讳。刺史太守详理冤狱,存恤鳏寡,勉思所莅焉。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月壬辰晦”。标点本校记曰:“按是年十月甲辰朔,不得有‘ 壬辰’。续五行志作‘甲辰晦’亦非。今查是年九、十、十一等月皆无日食。”按疑“晦”或系“朔”之讹。
十二月,楚王英谋反〔一〕。
〔一〕 范书作“十一月”事。
初,郭后生东海恭王彊、沛献王辅、济南安王康,阜陵质王延、中山简王焉;阴后生明帝、东平献王苍、临淮王衡、广陵思王荆、琅邪孝王京;许姬生楚 王英,号楚太后,世祖无宠。英最小,自帝为太子时,英独归附上,上特亲爱之,数加赏赐。英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喜黄老,修浮屠祠〔一〕。八年,上临辟 雍,礼毕,诏天下死罪得以缣赎〔二〕。英遣郎中令诣彭城曰:“臣讬在藩蔽,无以率先天下,过恶素积,喜闻大恩,谨上黄缣二十五匹、白纨五匹,以赎其愆。” 楚相以闻,诏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有何嫌惧,而赎其罪。”因还其赎〔三〕。
〔一〕 洪颐烜曰:“襄楷传,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皇甫嵩传,初,钜鹿张角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拜跪首过。刘焉传本注:典略曰:‘ 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三国志乌丸传裴注: ‘浮屠经曰: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佛经未入中土以前,学浮屠者,皆诵黄老之言。’”
〔二〕 御览卷六五四引袁纪,“赎 ”下有“罪”字。
〔三〕 御览卷六五四引袁纪,“因还其赎”作“令还缣、纨,以供桑门之盛馔”。与范书明帝诏文多同,恐非袁纪旧文。
男子燕广告英与颜忠、王平等造图书,谋反。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上以至亲不忍,徙丹阳泾县,阳沐邑五百户,英男〔女〕(
子)为侯、公主者,食邑如故〔一〕,楚太后留楚,宫婢、才人、鼓吹从英者无限,皆乘辎軿,带持兵马,行道射猎,极意欢娱。遣大鸿胪持节护送英丹阳〔二〕。
〔一〕 侯公主原误作“公侯王”,今与上文“女”字皆据范书改。
〔二〕 疑“英”下脱“之”字。
浮屠者,佛也,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一〕。佛者,汉言觉,将〔以觉〕悟群生也〔二〕。其教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专务清净。其精者号为沙 门。沙门者,汉言息心,盖息意去欲而归于无为也〔三〕。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行善修道,以炼精神而不已,以至无 为而得为佛也〔四〕。佛身长一丈六尺,黄金色,项中佩日月光,变化无方,无所不入,故能化通万物而大济群生。
〔一〕 据范书楚王英传注引袁纪补。
〔二〕 据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补。
〔三〕 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息心 ”作“息也”。
〔四〕 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无为 ”作“无生”。
初,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以问群臣。或曰〔一〕:“
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大。〔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二〕?”〔于是 遣使天竺〕〔三〕,而问其道术,遂于中国而图其形象焉。有经数千万〔言〕〔四〕,以虚无为宗,苞罗精粗,无所不统,善为宏阔胜大之言,所求在一体之内,而 所明在视听之外,世俗之人,以为虚诞,然归于玄微深远,难得而测,故王公大人观死生报应之际,莫不矍然自失〔五〕。
〔一〕 世说新语注引牟子作“傅毅对曰”,其文云:“臣闻天竺有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
〔二〕 据范书、通鉴注引袁纪补。
〔三〕 同右。
〔四〕 据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袁宏论佛法条补。
〔五〕 魏收魏书释老志曰:“汉武帝遣霍去病讨匈奴,获休屠王金人,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张骞使大 夏,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国闻之,未信了也。后明帝夜梦金人,项有白 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傅毅始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等使天竺,写浮屠遗范,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跪拜之法自此始。”按世说注引牟 子,“博士弟子秦景宪”作“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且言是明帝所遣。又世说注引魏略西戎传作“博士弟子景虑”,余与释老志多同。三书各 异,未衷一是。
是岁匈奴频犯塞,中郎耿秉上书曰:“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以战去战可也〔一〕。故君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合战,破之以仁 义,为国之宝矣。”天子内有图匈奴志,阴纳秉言,乃召入见,使具陈其状。上善其言,以为可任将帅,拜谒者仆射,每公卿论边事,秉辄预其议。
〔一〕 司马法仁本曰:“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顷之,太仆祭彤、虎贲中郎将马庚、显亲侯窦固、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俱见议兵事。秉以为:“ 孝武时,始事匈奴,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也。汉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徙民以充之,根据未坚,匈奴犹出为寇。其后羌胡分离,四 郡坚固,居延、朔方不可倾拔,虏遂失其肥饶畜兵之地,惟有西域,俄复内属,呼韩邪单于请款塞,是故其势易乘也。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然西域尚未内属,北 虏未有亹作。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夷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未可先击匈奴也。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复为折其左角。观往者汉兵 出,匈奴辄为乱,五单于争,〔未〕(来)必不以五将出之故也〔一〕。今可先击白山,以观其变,击匈奴未晚也〔二〕。”上喜秉言。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 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众。”与秉计〔议〕〔三〕,上更然之。
〔一〕 五将,指祁连将军田广明、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蒲类将军赵充国、虎牙将军田顺等。此五将宣帝本始二年率兵二十余万击匈奴,匈奴转 衰。五凤年间,匈奴内乱,除呼韩邪单于外,日逐王薄胥贵立为屠耆单于,呼揭王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王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自立为乌藉单于。五单于相 争,匈奴势更衰,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来朝,郅支单于远遁,匈奴遂定。事见汉书匈奴传及宣帝纪。又来未形近而讹,亦正之。
〔二〕 沈钦韩曰:“案其后窦固出酒泉,击呼衍,破白山,皆如其计。”
〔三〕 据南监本补。黄本作“异” ,误。议者所言非推翻秉计,实补充之。故帝与秉复论议,以为有益而采纳之。更,复也。
十四年(辛未、七一)
夏四月,故楚王英自杀,以诸侯礼葬之。上遣中黄门视英妻子,慰劳楚太后,悉释诸与英谋者,而封燕广为折奸侯。
初英狱起,内及京师诸侯,外连州郡豪杰,坐死及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颜忠、王平辞及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灌泽侯刘鲤、曲成侯窦建〔一〕。 御史寋朗治其狱〔二〕,奏建等未尝与忠相见,诘验无实,为平所枉,疑〔天〕下无辜者众〔三〕。上曰:“建等未尝见平、忠,何故引之?”朗曰:“所犯不道, 冀引建等以自明。”上曰:“若四侯无事,何不出之而轻系邪?”朗曰:“考之无事,恐海内发其奸者,故未奏之。”上怒曰:“吏持两端,巧为其辞。将下捶 之!”朗曰:“愿一言而死。”上曰:“谁共作章?” 朗曰:“臣独作之。”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朗曰:“臣自知当族灭,不敢多污良善。”上曰:“何故族灭?”朗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 人讼,自知无状,虽族灭不恨。夫陷人死地,复无忧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公卿每朝,陛下问得失,皆言‘天下之恶,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 下幸甚’。归舍皆仰屋窃叹,虽口不言,指挥可知,皆谓多冤狱,莫敢言者。今建等无验,而陛下杀之,诚愿留神有察,得其情实,使刑有不怨,死者不恨。故臣冒 死恳言,诚不敢为私。”上深纳朗言。自幸洛阳寺,出者千余人,天下即大雨。
〔一〕 范书寒朗传作“护泽侯邓鲤 ”、“曲成侯刘建”。胡三省曰:“邓鲤、刘建无考。 ”王先谦曰:“案袁宏纪作灌泽侯刘鲤、曲成侯窦建。刘玄传:“玄三子求、歆、鲤。求为襄邑侯,鲤为寿光侯。求卒,子巡嗣,徙封灌泽侯。然则灌泽侯乃刘巡,非鲤也。窦建亦无考。”
〔二〕 “寋”原作“寒”。通鉴考异曰:“范书作“寒”。陆龟蒙离合诗云:‘初寒朗咏徘徊立。’袁纪作‘寋’。按今有寋姓,音件,与袁纪合。今从之。”可知宋本本作“寋”,今本袁纪皆作“ 寒”,乃校刻者依范书而改。今复其旧。
〔三〕 据范书补。
是时楚狱系者数千人,天子盛怒,吏治之急,自诬死者甚众。于是有司举能治剧者。以袁安为楚郡太守〔一〕,安之郡,不入府舍,遥至狱所,案验无实者,条上出之。府丞、掾吏皆叩头争之,曰:“
不 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当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别具奏。会帝感悟,即报许,得出四百余家。顷之,征入为河南尹〔二〕。召入见,上问以考楚事,名簿 甚备,安具奏对,无所遗失,上以为能也。问安: “本自何为官?”对曰:“臣本诸生。”上曰:“以尹故吏也,何意诸生邪?”安为河南尹十年,号为严明,然未尝加罪鞫人。常称曰:“凡士学问,上欲望宰相, 下则牧守,锢人于圣代,尹所不为也。”其下闻之,皆自激厉,名重朝廷。
〔一〕 袁安碑曰:“十三年十二月丙辰,拜楚郡太守。”载河北第一博物院半月刊一九三三年第二期。而范书系于永平十四年,与袁纪同。张宗芳释碑文 曰:“以上皆就楚事终言之,非为安叙官阀也,不得以诸书为误。且按刘义叟长历,永平十三年十二月癸卯朔,丙辰乃十四日,庸知安非是日被命,至明年始上任 邪?”
〔二〕 袁安碑曰:“十七年八月庚申,征拜河南尹。”当以碑文为是。范书作“岁余”,亦误。
安字邵公,汝南〔汝阳〕(宛)人〔一〕。严重有威,州里敬之,为县功曹。奉檄从事,从事因安致书于令,安曰:“公事邪?则有邮驿;今因功曹,是有私也。”辞不肯受,从事瞿然而止。举孝廉为郎、谒者、阴平长、任城令〔二〕,所在吏民畏而爱之。
〔一〕 汝南无宛县。范书本传作“ 汝南汝阳人”。偃师出土之袁安碑亦然。袁纪作“宛” ,明系刻误,故正之。
〔二〕 袁安碑曰:“永平三年二月庚午,以孝廉除郎中。四年十一月庚午,除给事谒者。五年四月,迁东海阴平长。十年二月辛巳,迁东平任城令。”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六人为列侯。
诏曰:“执金吾鲂侍卫历年,数进忠言,其还爵土,封为杨邑侯。”封窦融孙嘉为安丰侯。
十五年(壬申、七二)
春二月庚子,令天下亡命赎,各有差。行幸彭城,止楚王馆,悲恸左右,百官凄然。
三月,行幸琅邪,及鲁,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幸东平、定陶,祠定陶恭王。
夏四月,封皇子畅为汝南王,建为千乘王,羡为陈留王〔一〕,衍为下邳王,昺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徙重喜王党为乐成王〔二〕。赐天下男子爵,人三级,民酺五日。
〔一〕 范书无封建、羡二王事,有 “封皇子恭为钜鹿王”事。
〔二〕 乐成原作“乐城”,据范书及续汉志迳改。
上使越骑校尉桓郁、郎中张酺授太子经。二人朝夕侍讲,劝以经学。是时太子家颇为奢侈,酺每正谏,甚见严惮。会平阳公主薨,太子同生也,哀戚过 礼。酺以为太子举措,宜动合礼度,于是上疏曰:“臣伏见皇太子仁厚宽明,发言高远,卓然绝异,非人所能及也。今平阳公主薨,悲哀发中,形体骨立,恩爱恻 隐,世希是见。臣愚浅不识大体,以为宜选名儒高行,以充师傅。门讯起居之日,太傅时赐宴所,以宣德音,以成圣德也。侍中丁鸿仁而有让,达于从政。谒者费恽 〔一〕,资性敦笃,遵令法度。如并侍左右,必能发起微意,增广徽猷者也〔二〕。”
〔一〕 费恽仅见此纪,事迹无考。
〔二〕 诗小雅角弓曰:“君子有徽猷。”笺曰:“君子有美道,以得声誉。”
乙巳,大赦天下。
冬十一月乙卯〔一〕,太白入于月,其占曰:“ 大将戮死,不出三年,人主崩。”本志称:“昔庖牺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二〕。然则天地设位,而星辰运度备矣。易曰:‘天垂象,圣人则 之。’〔三〕星官之书,始自黄帝。至高阳氏,使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四〕。唐虞之时,则羲、和氏掌焉〔五〕。夏有昆吾〔六〕,殷有巫咸〔七〕,周有史 佚〔八〕,皆职典预睹成败,以佐时政者也。秦燔诗书,愚百姓,六经典籍残为灰烬,星官之书全而不毁。汉兴,司马谈父子以世家重、黎氏之后〔九〕,着天官 书。班固序汉书,又有天文志。”〔十〕
〔一〕 续汉天文志作“乙丑”日。按十一月癸亥朔,无乙卯,袁纪误。
〔二〕 语出易系辞下。
〔三〕 易系辞上曰:“天垂象,见凶吉,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四〕 昭公二十九年左传载蔡墨语曰:“少□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又曰:“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杜预注:“犁,火正。”
〔五〕 史记五帝本纪集解引孔安国曰:“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之官。”又正义引吕刑传曰:“重即羲、黎即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也。”
〔六〕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昆吾,陆终之子。虞翻曰:‘昆吾名樊,为己姓,封昆吾。 ’世本云昆吾卫者也。”
〔七〕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巫咸,殷贤臣也,本吴人,冢在苏州常熟海隅山上。”
〔八〕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史佚,周武王时太史尹佚也。”
〔九〕 史记太史公自序曰: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 休甫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其人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在秦名错,司马迁,错之后也。
〔十〕 此本志称乃东观记天文志之文也。四库馆臣辑东观记,言天文志全阙,可谓失之眉睫也。自范书出,袁纪遂不大为人所重视,馆臣之疏漏,即为一例。
(乙巳,大赦天下〔一〕。)匈奴寇河西。
〔一〕 事已见前,此系重出,故删。
十六年(癸酉、七三)
春,天子遂前议,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太仆祭彤、度辽将军吴常各将万骑击匈奴〔一〕。固出敦煌〔昆〕仑 塞〔二〕,击南呼衍王。出塞千五百里,到蒲类海,破白山,走呼衍王,斩首千余级。秉出张掖居延塞,击〔句〕(匈)林王〔三〕。到沐楼山〔四〕,渡漠六百余 里,绝无水草,得生口辞云“句林王转北逐水草”,秉欲将轻骑追之,都尉秦彭止之而还。彤尝与南单于左贤王信出朔方〔高〕(鬲)阙塞〔五〕,击温禹犊王于涿 邪山。出塞九百余里,见小山,为信所误云是涿邪(王)山〔六〕,无所得而还。是时秉独有功〔七〕,吴常抵罪,彤下狱免。
〔一〕 范书明帝纪所载无“吴常” ,有“骑都尉来苗出平城,伐北匈奴”句。窦固传“吴常”作“吴棠”,乃副祭彤出征,故共得罪。
〔二〕 据范书及通鉴补。昆仑塞在敦煌郡广至县北。范书此事系于十七年冬十一月事。十六年春二月,固所出乃酒泉塞,与袁纪异。
〔三〕 据范书及胡三省注改。
〔四〕 范书窦固传作“三木楼山” 。黄本作“沐楼山”。
〔五〕 据范书、通鉴改。
〔六〕 “王”系衍文,故删。
〔七〕 范书窦固传作“时诸将唯固有功,加位特进。耿秉无功而还,而祭彤、吴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为庶人”。观袁纪上文,亦当作“固独有功”,袁纪误。
彤性刚严,行道不与信相得,故为信所误。彤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敕其子曰:“吾奉使不称,微功不立,身死惭恨,义不可以受赏赐。汝等齎 兵马诣边,乞效死前行,以副吾心。”其子逢上疏陈彤遗言,上方任彤,闻之,嗟叹者良久。子参从击车师有功,迁辽东太守。乌丸、鲜卑追思彤不已,每朝京师, 辄过拜彤冢,仰天号泣。
彤字次孙,颍阳人。少孤,值更始之际,天下大乱,盗贼纵横,野无烟火,而彤常在墓侧,尽其哀心。贼每过,见其号泣,不畏死亡,皆不犯也。后随从 兄遵从世祖,世祖以彤为黄门郎,常宿卫左右。及遵薨,无子,追伤之,以彤为偃师长,令附近遵墓,四时祀之。迁襄贲令,皆有名迹。诏书勉励,增秩一等,赐缣 百匹。及在辽东,着续北边。彤气勇过人,开弓三百斤,多恩信,善权略,士卒争为效力。永平初,胡夷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边兵,而征彤为太仆卿。彤在辽东 十余年〔一〕,无十金之资,天下知其清。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家器物,无不备焉。每见,上辄嗟叹,以为可属以重任,尝谓左右曰:“太 仆,吾之御侮者也。”
〔一〕 范书祭彤传以彤建武十七年拜辽东太守,至永平十二年征为太仆,故言“彤在辽东几三十年”。而袁纪言永平初征为太仆,则自当言“十余年”。二者未知孰是。
窦固之破白山,遣从事郭恂、假司马班超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事超礼敬甚备。一旦勿疏,超谓官属曰:“宁觉广礼意益不如前日乎?”官属曰:“胡人不能久,变无他故。”超曰: “明者观于未萌〔一〕,况兆已见此,必有北虏使来,故令其疑耳。”乃召侍胡逆问曰:“匈奴使到日,何故不白?”侍胡怖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 使闭侍胡,悉会所将吏士三十六人,大饮之。酒酣,超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成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才数日,而广礼意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 匈奴,骸骨弃捐,为豺狼食,为之奈何?”官属咸曰:“今既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复曰:“丈夫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宁我图人,不为人所图。当今之 计,独有夜围虏使,放火攻之,使不知我多少,震惊,可尽弥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不然尽为所擒,悔将何及!”皆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 曰:“从事文墨吏,闻此必恐而谋泄,谋泄为鄯善所吞,死而无益,非壮士也!”众曰:“善。”超夜将吏士奔之,令十人持鼓,余皆兵弩,乃顺风纵 火,击鼓大呼,虏惊走,超手杀三人,吏士斩首数十级,余悉烧死。明日具告恂,恂大惊,又内恐超独擅其功。超曰:“本与掾俱受任,此一家事,掾虽不行,超何 心独擅之,大小当共其祸福。”恂喜。超乃召鄯善王广,示以虏使首〔二〕,举国怖栗。超告以汉家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此虏通”。广叩头,“乐属汉,无二 心”。超还入塞,奉虏使首诣固。固具上超前后功,诏以超为司马,赐布二百匹。
〔一〕 商君书更法篇曰:“愚者闇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
〔二〕 东观记曰:“斩得匈奴节使屋赖带、副使比离支首及节也。”
遣超诣于置国,欲增益其吏士,超自请愿但将所从三十六人。超曰:“于置大国且远,今欲出万死,立尺寸之功,虽将数百人往,无益于彊,如有不虞, 多益为累耳。”遂出塞。是时于置王广德新破车师〔一〕,生得其王,匈奴遣节使监护其国。超至于置,于置俗信巫,疑事辄巫决之。超到数日,广德以匈奴使在其 国,礼意不备,未有定心。会巫言:“神怒,何故向汉?属匈奴者。”言“汉使有马,急取以祠神,神怒乃解。” 广德遣国相私来比白超,愿请马以祠神。超曰:“马可得,令巫自来受之。”有顷,巫到,超叱吏执之,遂断巫头,收私来比,鞭笞数百,遣持巫头,往责让广德。 广德闻超前于鄯善诛虏使,纳其贡,恐怖,遂举兵攻杀匈奴使五十余人,降超。超重赐王以镇抚之,因留于置竟冬。
〔一〕 范书西域传“车师”作“莎车”。莎车近于置,袁纪误。
先是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其威,功破疏勒〔一〕,杀其王忠,诛贵臣,因立左侯兜题以为疏勒〔王〕〔二〕。超令广德发专驿,自到疏勒。去兜题所 治盘橐城九十里,遣吏陈宪等往降之〔三〕,敕“兜题本非疏勒种人,如不降,便劫之”。宪既见兜题无降意,又轻其卑弱无备,宪遂前,劫缚兜题,左右皆惊走, 留二人守之,宪驰白超。超即往,悉召疏勒掾吏,告以“龟兹为匈奴击疏勒,尽杀汝贵人,而立兜题。兜题非汝本种,今汉使来,欲立故王种,为汝除害,无得恐 怖”。众皆喜。超亦求索故王近属,得兄榆勒立之,更名忠,国中大悦〔四〕。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咸曰:“当杀之。”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遂解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专心向汉。超守盘橐城,忠据疏勒。
〔一〕 释名释言语曰:“功,攻也,攻治之乃成也。”
〔二〕 据文意补。
〔三〕 范书班超传“陈宪”作“田虑”。惠栋曰:“古陈田字通,‘宪’当是‘虑’字之误也。”愚意不可妄下断语,各存其旧以侍来日为上。
〔四〕 范书作“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续汉书作“求得故王兄子榆勒立之,更名曰忠” ,疑袁纪“兄”下脱“子”字。
超字仲升,彪之子也。俶傥不修小节,而内行甚谨。家贫,尝佣写书,投笔而叹曰:“丈夫当为傅介子、张博望〔一〕,立功绝域,以取封侯耳,安能久 执刀笔乎!”坐者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之志哉!” 行遇相者,谓超曰:“君布衣诸生耳,而相法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故,相者曰:“君鷰颔虎颈,飞而食肉,以此知之。”
〔一〕 传介子,元帝时使西域,杀楼兰王而封义阳侯。张博望,骞也。武帝时两次出使西域,以其凿空,建汉威德,封博望侯。事并见汉书。
秋七月,淮阳王延谋反,徙为阜陵王,食二县。
九月丁卯〔一〕,令罪死囚徒非大逆无道,减死一等,徙戍边。
〔一〕 范书同。然是月戊子朔,无丁卯,疑有讹。
北海王睦薨,谥曰敬王。
睦少好学,世祖器之。上为太子时,数侍宴会,入则谈论接席,出则游观同舆,甚见亲礼。是时法网尚疏,诸国得通宾客,睦不远千里,交结知识,宿德 名儒莫不造其门,睦虚己折节,以礼接之,由是名声籍甚。自为王后,法禁益峻,睦乃谢绝宾客,放心音乐。岁终,遣使朝京师,睦召使者问曰:“朝廷设问寡人, 大夫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虽蝼螘,敢不实对!”王曰:“吁!危我哉!是乃孤幼时进趋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宠爵以来,志意衰 堕,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使者受命而行,其抑绝名迹,深识机微如此。睦父靖王兴薨,悉推财产与诸弟,虽车服珍宝,皆不以介意,有要,然后随以金帛赎之 〔一〕。能属文,善史书〔二〕,作春秋指意终始论及赋、颂数十篇。病临困,帝以驿马诏睦为草书尺牍十首〔三〕。
〔一〕 范书作“非列侯制,皆以为分”。
〔二〕 “史书”一辞,多见于两汉史传。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曰:“元纪赞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应劭注曰:‘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大 篆。’又王尊传:‘少善史书。’又贡禹传:‘武帝时,盗贼起郡国,择便巧史书者以为右职,俗皆曰:“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又西域传:‘楚王侍者冯 嫽能史书。’ 又外戚传:‘孝成许皇后聪慧善史书。’后书安帝纪: ‘年十岁,好学史书。’又皇后纪:和熹邓皇后六岁能史书。顺烈梁皇后少好史书。又章八王传清河孝王庆传:安帝所生母左姬,字小峨,善史书。又齐武王縯传: 北海静王兴之子敬王睦善史书,当世以为楷则。明八王传:乐成靖王党善史书,喜正文字。”按许慎说文解字叙曰:“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 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 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 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此乃“史 书而仕宦”之意也。北京大学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释程材篇“趋学史书”曰:“史,令史,汉代掌管文书的低级官吏。”史书,指当文吏所必须掌握的文字、书法。 ”此说甚是,然意犹未尽。帝王、皇后、诸侯而善史书,则显非欲作吏。故史书实乃学僮必修之课,即学僮所当掌握之文字及诸体书法。因汉法取文史必试以吏书, 故史书也就成为追逐名利者的敲门砖。日本京都大学富谷至撰有史书考一文,载西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一九八三年第一期,可供参阅。
〔三〕 沈钦韩曰:“张怀瓘书断:章草者,汉黄门令史游所作也。卫恒、李诞并云:汉初有草法,不知其始。王愔云:元帝时,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隶体兼 书之。汉俗简惰,渐以行之。此乃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创之义,谓之草书。北海王睦,此开创草书之先也。至建初中,杜度善草, 见称于章帝,诏使草书上奏。魏文帝亦令刘广通草书上事。盖因章奏,后世谓之章草。”
十七年(甲戌、七四)
秋八月丙寅,诏宥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系囚〔右〕(交)趾以下〔一〕。
〔一〕 范书明帝纪作“系囚右趾已下任兵者,皆一切勿治其罪,诣军营”。袁纪系囚误倒,“右”误“交”,皆据以正之。
冬十月〔一〕,窦固、耿秉将万余骑师击车师,王请降。于是固奏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陈〔睦〕(穆)为都护〔二〕,耿恭为戊己校尉,关宠为戊己校尉〔三〕;恭屯金蒲城,宠屯〔柳〕(折)中城〔四〕,相去千余里。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一月” 。
〔二〕 据范书西域传改。袁纪卷十三亦作“陈睦”。李贤曰:“宣帝初置,郑吉为都护,护三十六国,秩比二千石。元帝置戊己校尉,有丞、司马各一人,秩比六百石。戊己,中央也,镇覆四方。见汉官仪。”
〔三〕 通鉴耿恭作“戊校尉”,关宠作“己校尉”。按范书、东观记、续汉书皆与袁纪同。吴仁杰刊误补遗、惠栋之补注均主张不改恭传本文,甚是。戊己,解见上注。
〔四〕 据范书、续汉书改。
恭乃移檄乌孙、大昆弥,宣喻威德,皆遣使献马,求入侍天子。恭字伯宗,况之孙,性慷慨多大略,好将帅之事。
十八年(乙亥、七五)
春二月,诏固等罢兵还京师。
三月,北匈奴左鹿蠡王将二万骑,率焉耆、龟兹来。车师王安得死。焉耆、龟兹杀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遂攻金蒲城。耿恭令军士皆持满勿得发,告匈奴曰:“汉家神箭,所中创中皆沸。”于是乃发弩,皆应弦而倒,虏中矢者,创中沸〔一〕,大惊曰:“汉神,可畏!”遂皆遁去。
〔一〕 恭以毒药傅矢,故创中沸。
恭以疏勒傍有水,去王忠所据近,引兵居之。匈奴〔复〕(后)来攻恭〔一〕,恭募先登士四十人出城奔,斩首数十级〔二〕。匈奴乃相与议曰:“前疏 勒王守此城,攻不能下,绝其涧水即降。”因绝涧水。吏士无饮,穷困,至柞马粪汁饮之。恭于(是)城中穿井十五丈〔三〕,不得水,吏士失色。恭叹曰:“昔苏武困于北海,犹能奋节,况恭拥兵近道而不蒙佑哉?闻贰师将军拔佩刀以刺山,而飞泉涌出,今汉神明,岂有当穷者乎?”乃整衣服,向井再拜,为吏士祷水,身自 率士挽笼。有顷,飞泉涌出,大得水,吏士惊喜,皆称万岁。于是将水以示虏,虏兵大惊而去。
〔一〕 据范书改。
〔二〕 范书作“募先登士数千人。按耿恭传上文已言“屯各置数百人”,则恭部不满千人。恭又曾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车师,道皆战殁,则恭所余兵更少,岂能募先登数千?募敢死者出击,乃欲挫匈奴锐气,故兵不在多而在精,范书必误“十”为“千” 矣。
〔三〕 “是”系衍文,删之。
丁亥,令天下亡命者赎罪各有差。
夏四月,赐天下男子爵,人三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
秋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遗诏不起寝庙,藏主于世祖庙更衣台〔一〕。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八〔二〕。
〔一〕 范书作“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二〕 范书作“年十九”。按御览卷九一引东观记曰:“永平三年二月,以皇子立为太子,年四岁。”则至永平十八年,正当十九岁。袁纪误。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乙未,大赦天下〔一〕。赐男子爵,人二级;其为人父后者及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以卫尉赵喜为太傅,司空牟融为太尉,录尚书事。
〔一〕 范书作“丁未”日事。按是月丙午朔,不当有乙未,袁纪误。
戊戌,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一〕。
〔一〕 杨树达曰:“论衡恢国篇云:‘第五司空股肱国维,转谷振赡,民不乏饿,天下慕德,虽老不乱。’”又范书作十一月事,甚是。疑袁纪脱。
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其先齐诸田,徙充园陵,宗族多,故以次第为氏。伦好黄老,以孝行称。王莽末,天下兵起,宗族及闾里闻勇而有义,争往附 之。伦相率厉,坚垒壁,铜马、赤眉数十辈皆不能下。时米石万钱,人相食,伦独收养孤子、外孙,分粮共食,死生相守,乡里以此贤之。
太守鲜于褒见而异之,署伦为吏。后褒坐事征,把伦臂曰:“恨相知晚!”会盖延为京兆尹,事多犯法〔一〕,伦数谏争,不合,遂沈滞曹吏。顷之,鲜 于褒左迁为高唐令,伦去吏,荷檐往候褒,褒引伦升堂,属其妻子。复归县为啬夫。伦以久宦不达,乃将家属客河东,变易姓字,自称王伯春〔二〕,常载盐往来太 原、上党,每所止客舍,辄为埽除而去,道上号曰道士。久之,鲜于褒为谒者,从车驾至长安。时阎兴为京兆尹,褒言伦于兴,兴聘求伦,伦复出为郡吏。伦每读诏 书〔三〕,常叹曰:“此真圣主也,当何由得一见也?”等辈笑之曰:“说将尚不下,安能动万乘邪?”伦曰:“ 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一〕 范书盖延传曰:“拜为左冯翊,将军如故。”李贤注引续汉书曰:“视事四年,人敬其威信。”惠栋曰:“袁宏纪:延为京兆尹,事多犯法。华峤书亦云:延代鲜于褒为冯翊,多非法。续书所载,非实录也。宏以为京兆尹亦讹。”
〔二〕 东观记、范书作“王伯齐” 。
〔三〕 惠栋曰:“刘知几云:古者诏命,皆人主所为。至近古则不然,凡有诏敕,皆责成群下。王应麟云:汉诏令,人主自亲其文,犹近于书之典诰也。”
举孝廉,除郎中,补淮阳王医工长。随王朝京师,官属得会见世祖,因问政事,伦具言治道所宜,世祖大悦。明日,复召,至日夕,世祖谓伦曰:“闻卿 为吏榜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臣遭饥馑,米一石万钱,不敢妄过人饭。 ”世祖曰:“为市掾,人有遗卿母一个饼者,卿从外来见之,夺母探口中饼出,信有之乎?”〔一〕伦曰:“ 实无此,众人以臣愚蔽,故为生此语。”
〔一〕 范书第五伦传注引华峤书, “个”作“笥”,又“夺母”下亦有“笥”字。
有诏拜伦为扶夷长,至〔宛〕(苑)〔一〕,迁会稽太守。为政清净不烦,化行于民,性节俭,虽为二千石,常衣布襦,自斩马草,妻子自炊。会稽俗信 淫祀,皆以牛羊请祷,是以财尽于鬼神,产尽于祭祀,或家贫不能以时祷祀,至讳言牛,不敢食其肉,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其畏惧如此〔二〕。伦乃禁绝之,掾吏 皆请谏不可,伦曰:“夫建功立事在于为政,为政当信经义,经言‘淫祀无福’〔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四〕。今鬼神而祭之,有知,不妄饮食于民间;使其无知,又何能祸人。”遂移书属县,晓喻百姓,民不得有出门之祀,违者案论之,有屠牛,辄行罚。民初恐 怖,颇摇动不安。伦敕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遂以安业。永平中,坐事征,百姓老小阗府门,皆攀车啼呼,朝发至日中,才行五里。伦乃止亭舍,密乘船去,吏民 上书守阙千余人。是时上方案梁松事,多为讼冤者,上患之。有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书,皆勿受。伦免归田里,躬耕以自给。
〔一〕 钮永建曰“苑”当作“官” 。陈璞曰当作“县”。按范书本传,伦未至官,于中道追拜会稽太守,则钮、陈二说均误。又按两汉志,皆无苑县。自京师至零陵郡之扶夷,必经宛,则“苑”系“宛”之误。
〔二〕 范书本传作“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 。与袁纪稍异。
〔三〕 礼记曲礼下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四〕 见论语为政,乃孔子之语。
起家守宕渠令,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民多富实,掾吏官属皆鲜车肥马。伦欲革化之,乃举贫而有志者,多至公卿、郡守名为知人〔一〕。上新即位,伦以远郡入为三司,举清能也〔二〕。
〔一〕 类聚卷九十三引袁纪曰:“ 第五伦为司空,有人与伦千里马者,伦虽不取,每三公有所选举,伦心不忘也,然亦终不用。”亦见御览卷二〇八。今本不载,恐脱,今补注于此。
〔二〕 沈钦韩曰:“华阳国志:汉中赵瑶,自扶风太守徙蜀郡,司空张温谓之曰:‘昔第五伯鱼自蜀郡为司空,今扫吾第以待足下矣。’盖汉世以为美谈。”
初,耿恭被围,明帝怒甚,将遣兵救之,师未出而帝崩。匈奴闻中国有丧,遂复围之。粮尽,乃煮弩筋食之,恭与士卒同,厉以恩义,皆无二心。匈奴遣使谓恭曰:“空于城中饿死,为何不早降?降者封为白屋侯〔一〕,妻以子女。”恭手剑杀其使,相拒数月,吏士消尽。
〔一〕 范书耿恭传作“白屋王”。惠栋曰:“张华博物志:北方五狄:一曰匈奴,二曰秽貊,三曰密吉,四曰单于,五曰白屋。潘勖魏公九锡文曰‘单于白屋,请吏率职’。李善云:‘白屋,今靺鞨也。’”
戊己校尉关宠上书求救,事下公卿,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可救,司徒鲍昱以为:“使人于死亡之地,有急,如弃之,外示弱戎夷,内伤死难之臣。此际若不 救之,后或边上有警,陛下如何使人也?又,戊己校尉才十数人〔一〕,匈奴围之,数十日不下,是其弱效。兵家先名后实,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多其幡 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困之兵必走。”〔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二〕,发敦煌、酒泉兵击车师。
〔一〕 范书耿恭传作“二部兵人裁各数十”,疑袁纪有误。
〔二〕 据范书补。
甲辰晦〔一〕,日有食之,天子避正殿,不听事。诏曰:“朕以眇年,奉承宗祖,不能聿修洪业,以致灾眚,思惟厥咎,在予一人。又群司百僚,其勉修所职,各言其上封事,靡有所讳。”
〔一〕 亦十一月事。
是岁兖、豫、徐州民被水旱灾害,令勿收田租,以见谷廪赐贫民焉。
后汉孝章皇帝纪上卷第十一
建初元年(丙子、七六)
春正月,敦煌太守王遵、酒泉太守殷彭将兵五千人破车师〔一〕。耿恭遣吏范羌迎军资于敦煌,羌还与大军俱西。 及车师破,诸将欲还,羌请迎恭,诸将不肯,羌固请之,乃分兵二千人至疏勒城。城中夜闻兵声,以为虏至,皆恐。羌呼曰:“我范羌也,汉兵来相迎。” 恭等皆称万岁,乃开城门,恭见悲喜,垂涕相持。明日,随军俱还敦煌,吏士余十三人。关宠病死,以丧归,西域遂绝。
〔一〕 范书章帝纪“殷彭” 作“段彭”。而耿恭传曰:“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建初元年正月,会柳 中,击车师。”惠栋曰:“彭时为骑都尉,副耿秉,或作段彭,非也。段彭时为酒泉太守。”王补曰:“帝纪:遣酒泉太守段彭救戊己校尉耿恭。通鉴从之。惠说 非。”按范书耿秉传、窦固传、郭躬传、南匈奴传、确有秦彭其人。永平十五年以开阳城门候职随窦固出征匈奴,后以功拜骑都尉,与段彭非一人,惠说不误。段彭 乃酒泉太守,耿秉遣秦彭所发者。帝纪以秦彭乃承耿秉之命者,故略之。袁纪“段”作“殷”,恐非。
恭至,司徒鲍昱以恭“节过苏武,宜蒙爵土之赏 ”,不从。上拜恭为骑都尉。先恭未还,恭母亡,自恨不得亲饭唅〔一〕,追行丧服,诏使五官中郎将马严以牛酒释恭服。
〔一〕 周礼春官典瑞曰:“大丧,共饭玉、含玉、赠玉。”礼记檀弓下曰:“饭用米贝,弗忍虚也。”春秋说题辞曰:“口实曰唅,象生时食也。天子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璧,士以贝。”说文曰:“琀,送死口中玉也。”释名曰:“ 唅,以珠贝,含其口中也。”
初,班超与疏勒城王忠首尾,吏士单少,徒以恩义相抚,数岁,几为龟兹所得。及西域没,超孤绝,有诏召超。超发疏勒,都尉黎弇以刀自刺曰:“汉使 弃我去,势不能白首,当复为龟兹所屠,诚不忍见汉使去,故先自杀。”超到于阗,王侯以下涕泣抱持超马:“依汉如父母,诚不可去。”超度于阗终不听其东,又 毕成本志,乃复从于阗还疏勒。超去后而两城降龟兹,超收捕反者斩之,疏勒复安。
是时天小旱,谷贵民饥。丙寅,诏曰:“比年饥旱,民频流亡,朕甚惧之。公卿二千石各推精诚,专以民事为急,罪非殊死,且勿案验,立秋如故事。有 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残,顺时令,理冤狱。‘五教在宽’,帝典所美〔一〕;‘恺悌君子’,大雅所叹〔二〕。露布天下,使明朕意。”于是旱甚,上问司徒 鲍昱曰:“将何以复灾?”昱曰:“臣闻圣人治国,三年有成〔三〕。陛下即位未久,就政有得失,未足致异。虽修礼乐,崇德教,亦足以移风。臣前为汝南太守, 典治楚事,但汝南一郡,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先帝定〔四〕,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家,骨肉离散,孤魂不祀,骸骨流离,死生被毒,一人呼嗟,王道为亏。宜一切还诸徙家,使生者悦怿,死者得归,兴灭继绝,和气可致。”上从之,即诏坐楚、淮阳事徙者,令归本郡。
〔一〕 出书舜典。疏曰:“文十八年左传云: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是布五常之教也。论语云:宽则得众,故务在宽,所以得民心也。”
〔二〕 出诗大雅旱麓、泂酌、卷阿诸章。恺,乐也;悌,易也。恺悌君子,言如大王王季,有乐易之德而施于民者也。
〔三〕 论语子路曰:“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四〕 疑“定”上脱“所”字,范书作“先帝诏言”。
袁宏曰:“夫物有方,事有类。阳者从阳,阴者从阴。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天地人物各以理应矣。故干其一物,是亏其气,所犯弥众, 所以寒暑不调,四时失序,盖由斯也。古之哲王,知治化本于天理,陶和在于物类。故导之德礼,威以刑戮,使赏必当功,罚必有罪,然后天地群生,穆然文泰。故 斩一木,伤一生,有不得其理,以为治道未尽也,而况百姓之命乎?夫致之也有物,则病之也必深;化之也有由,则穣之也有术。是以炎夏余虐,以成水旱之灾也。 尧汤蹔抚,足免黎民之患。由斯观之,自三代以下,刑罚失中,枉死无辜几将半,而欲阴阳和调,水旱以时,其可得乎?若能宽以临民,简以役物,罚惧其滥,虽不 能万物调畅,同符在昔,免夫甚泰之灾固远矣。
三月丙午,隐强侯阴博坐骄溢,胶东侯贾敏坐不孝,皆免为庶人。
甲寅,山阳、东平地震。诏三公、二千石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
夏四月丙戌,诏曰:“盖褒德赏功,兴亡继绝,所以昭孝事亲,以旌善人。故仁不遗德,义不忘劳,先王之令典也。故特进胶东侯〔贾〕复佐命河北〔一〕,列在元功;卫尉阴兴忠贞爱国,先帝休之。今兴子博、复孙敏顽凶失道,自陷刑以丧爵土,朕甚怜之。其封复子邯为胶东侯,兴子员为隐强侯。”
〔一〕 黄本无“复”字。按全后汉文卷四作“贾复”,依下文“阴兴”例,严校是,故从之。
秋七月辛亥,诏以上林〔池〕(两)御田赐鳏寡贫穷不能自存者〔一〕。
〔一〕 据范书改。又汉书宣帝纪注引苏林曰:“析木以绳绵连禁□,使人不得往来,律名为□。”应劭曰:“池者,陂池也;□者,禁苑也。” 御,借作□。
冬十一月,阜陵王延与子男鲂等谋反。延奢泰骄佚,待下严刻。永平中有上书告延谋反者,辞所连及坐死徙者甚众。有司奏诛延,明帝以至亲不忍,徙阜 陵王〔一〕。延因以见侵怨望,至是复有告延与子男鲂等谋反者,有司〔奏请〕槛车征延诣廷尉〔二〕,帝不听。诏:“贬延为阜陵侯,赦鲂等罪一切勿治。延在 国,谒者一人当监护,不得与吏民通。”
〔一〕 延原为淮阳王。
〔二〕 据范书阜陵质王延传补。
司空长史江革为五官郎将〔一〕,每朝会,天子常目礼之。时有疾不会,辄令大官送餐醪,恩宠莫与为比。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侍中窦宪等慕其行,各奉书致礼,革畏慎,一无所受,上益善之。
〔一〕 郎将上省一“中”字。
革字次伯,齐国临淄人也。居家专心于孝养,不为修饰之行,务适亲意而已。尝自为母炊爨,不任妻子。每至岁时,当案比〔一〕,革以母老,不欲劳动,自在辕中挽车,不用牛马。由是邻里称之曰“
江 巨孝”。太守尝以礼召之,〔以〕母老不应〔二〕。及母卒,哭泣不绝声,常寝冢庐,服竟,不忍除。太守遣掾释服,固请以为吏。举孝廉,为郎,补楚太仆。月 余,自劾去,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遂不肯还,复使中傅赠送,辞不受。既为中郎将,复上书乞骸骨,转谏议大夫。告归,遣子奂诣阙谢病笃。天子思革笃行,诏齐 相曰:“谏议大夫江革前以病归,今起居如何?夫孝,百行之(本)冠〔三〕,众善之始也。国家每惟忠孝之士,未尝不及革也。县以见谷千斛赐‘巨孝’,尝以八 月长吏存问,致羊一头,酒二斛,〔以厥〕终身〔四〕,以显异行。如有不幸,祠以中牢〔五〕。”由是“ 巨孝”之名,行于天下。
〔一〕 周礼地官小司徒曰:“三年则大比,大比则受邦国之比要。”注曰:“大比,谓使天下更简阅民数及是其财物也。受邦国之比要,则亦受乡遂矣。郑 司农云:‘五家为比,故以比为名。今时八月案比是也。要,谓其簿。’”据此可知,汉时每岁八月检查户口地宅,因需貌阅,故江革自挽车,载其母以往。
〔二〕 据范书江革传补。
〔三〕 “本”字据范书删。全后汉文以“冠”字为衍文,删去之。然“冠”与下文“始” 相应,当以范书为是。
〔四〕 据全后汉文严校而补。
〔五〕 惠栋曰:“案章帝此诏,用昭帝赐韩福故事也。”按汉书王贡两龚鲍传曰:“自昭帝时,涿郡韩福以德行征至京师,赐策书束帛遣归。诏曰:‘朕闵 劳以官职之事,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行道舍传舍,县次具酒肉,食从者及马。长吏以时存问,常以岁八月赐羊一头,酒二斛。不幸死者,赐复衾一,祠以中牢。 ’”又传言王莽依韩福故事,复诏遣楚龚胜、琅邪邴汉归故里。汉标榜以孝道治天下,故优待孝悌清行之士,屡有发生。袁宏类书江革、毛义、薛苞诸孝子,实本华 峤书之孝义传,而范晔亦因而不革,两汉风俗于此可见一斑。
庐江毛义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故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为守令,义喜甚,动于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贱之,自恨来,固辞去。 义母死,弃官行服,进退必以礼,贤良公车征,皆不至。张奉叹曰:“贤者之心,故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也,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也〔一〕。”天 子闻而嘉之,赐谷千斛,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
〔一〕 语出韩诗外传第一章曾子语。
汝南薛苞〔一〕,字孟尝。丧母,以至孝闻。后母憎苞,出令别居。日夜号泣,不肯去,被欧打,不得已庐住门外,旦夕洒埽进养。父怒之,又庐于里 头,晨昏不废。积岁,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其哀,而弟子求出居,苞不能止。乃中分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 荒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器取朽者,曰:“我服之久,身所安也。”征拜侍中。苞性恬虚,以死自乞,有诏听焉,礼如毛义。
〔一〕 范书作“薛包”。东观记与袁纪同。惠栋曰:“先贤传云西平人。”按西平属汝南郡。
华峤曰:孔子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一〕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 孝也。”〔二〕钟鼓非乐云之本,而器不可去;〔三〕三牲非孝养之主〔四〕,而养不可废。夫务器而忘本〔五〕,乐之过也〔六〕;崇养以伤行,养之累也 〔七〕。故〔言〕(定)以道养,周公之礼〔八〕,致四海之祭;〔言〕(定)以义养,则仲由之粥,无骄慢之性〔九〕。夫患啜菽粥之粗〔十〕,干禄以求养,是 以〔耻〕禄亲也〔十一〕。孜孜于致孝,孝成而禄厚者〔十二〕,此能以义养也。孔子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十三〕言其孝皆合于道, 莫可复间也。先代石氏父子称孝,子庆相齐,人慕其孝而治〔十四〕。此殆所谓‘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也〔十五〕。若二子者,推至诚以 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可谓能孝养也。
〔一〕 出孝经圣治章。
〔二〕 礼记檀弓下曰:“子路曰: ‘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曰: ‘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樽,称其财,斯之谓礼。’”
〔三〕 “乐云”,典出论语阳货,其文曰:“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马融曰:“乐之所贵者,移风易俗,非谓钟鼓而已。”
〔四〕 范书孝义传所录华峤序,“ 孝养”作“致孝”。按孝经纪孝行章曰:“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居上而骄则亡,为下而乱则刑,在丑而争则兵。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故华峤言“三牲非孝养之主”。
〔五〕 “务”,范引华峤序作“存 ”。
〔六〕 “过”,范引华峤序作“遁 ”。
〔七〕 范引华峤序,“养”作“孝 ”。
〔八〕 范引华峤序,此句作“脩己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能道养”云云。袁纪恐有脱文。且“定”系“言”之误。陈璞曰:“‘言’,草书似 ‘定’也。”故据以改,下句同。又“礼”,范引华峤序作“祀”。
〔九〕 范引华峤序作“则仲由之菽,甘于东邻之牲”。
〔十〕 范引华峤序作“患小菽之薄 ”。
〔十一〕据范引华峤序补。
〔十二〕范引华峤序作“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
〔十三〕语出论语先进。陈群曰:“ 言闵子骞上事父母,下顺兄弟,动静尽善,故人不得有非间之言。”疏曰:“间,谓非毁间厕。”
〔十四〕汉书石奋传曰:石奋“无文学,恭谨,举无与比”。“奋长子建,次甲,次乙,次庆,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于是“号奋为万石君”。又曰:“庆于兄弟最为简易。出为齐相,齐国慕其家行,不治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又汪文台辑华峤书,末句作“
人慕其言而治”,黄本亦作“言” ,然按汉书作“慕其家行”,仍当以蒋本为是。
〔十五〕语出论语为政孔子之言。按尚书君陈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孔子之言,盖本于此。
二年(丁丑、七七)
夏四月,徙羌降者于河东。
封汝南王舅阴堂为西陵侯。楚王英子五人为列侯,勿置相臣吏人。
戊子,有司依旧典奏封诸舅〔一〕,太后诏曰: “有旧典,舅氏一人封也。吾非谦而不为,诚昧所可耳。今水旱连年,民流满道,至有饿馁者,而欲施封爵,上行之为失政,臣受之为丧躯,不可明矣。先帝尝言: ‘诸王财令半楚、淮阳〔二〕,吾子不当与光武帝子等。’〔三〕今何以马氏比阴氏乎?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出,不及履而至门,此蘧伯玉之敬也〔四〕。 又有好贤下士吐握之名〔五〕。〔新〕(亲)阳侯虽刚强〔六〕,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原鹿贞侯勇猛诚信〔七〕,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 哉,马氏不及阴氏远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也,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耳 目之塞也。
〔一〕 初学记卷二四引袁纪,“奏封”作“请封”。太平御览卷一八二引袁纪,同今本。
〔二〕 范书皇后纪“财”作“裁” ,二字古通用。
〔三〕 明帝永平十五年夏四月封诸皇子诏文。
〔四〕 史记仲尼弟子传索隐引大戴礼曰:“外宽而内直,自娱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存亡,蘧伯玉之行也。”蘧伯玉,卫大夫也。
〔五〕 详见卷四“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注。
〔六〕 据袁纪卷七及范书改。新阳侯,阴就也。
〔七〕 原鹿贞侯,即阴识。
吾万乘主〔一〕,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旁人无香熏之饰,衣但布帛。如是者,欲以身率服众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刻,但发笑言‘太后素好俭’ 。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车如流水马如龙。吾亦不谴怒之,但绝其岁用,冀以默媿其心〔二〕,而犹驽怠无忧国忘家者
〔三〕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
〔一〕 范书皇后纪作“吾为天下母 ”。
〔二〕 初学记卷二四引袁纪作“冀知默止”。
〔三〕 范书皇后纪“驽怠”作“懈怠”。驽怠不辞,或系“驽骀”之误。
上固请封之,太后诏曰:“吾反覆念之,欲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虚之名,而令帝受不外施之嫌哉!窦太后欲封皇父〔一〕,曲周侯言‘高祖要无军功非刘 氏不封’〔二〕。今马氏无功于汉,不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也。今辇毂下民食不造,岁汤火之忧也,奈何以此时封爵舅氏,令吾无面目于园陵,而令帝不知稼穑之 艰难,不可明矣。吾惧富贵重叠,若再实木,根必伤也〔三〕。且人所以欲封侯者,欲以禄养亲,奉祭祀,身温饱也。祭祀则受大官之赐,其身则御府之余,〔四〕 尚未足邪,而必当一县封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
〔一〕 范书皇后纪“皇父”作“王皇后之兄”。按汉书周亚夫传正作“窦皇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袁纪误。
〔二〕 范书皇后纪“曲周侯”作“ 丞相条侯”。按曲周侯乃郦商也,吕氏败后即薨,不得预此议。其子郦寄嗣,史记、汉书亦不载此事。而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曰:“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 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则袁纪误也。
〔三〕 李贤曰:“文子曰:‘再实之木,根必伤;掘藏之家,后必殃也。’”
〔四〕 胡三省曰:“自西都以来,皇后家祀其父母,太官供具。御府令,掌中衣服及补澣之属;饮食则太官主之。此言衣食皆资于御府,概言之也。”
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一〕。今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坐起不安,而欲违慈母之拳拳!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慎。子之未冠,由于父母; 已冠成人,则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穣岁之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二〕,不能复知政。”于是止,不封。
〔一〕 胡三省曰:“扬子曰:孝莫大于宁亲,宁亲莫大于四表之欢心。”
〔二〕 释名曰:“饧,洋也,煮米消烂,洋洋然也。饴,小弱于饧,形怡怡也。”方言曰:“饧谓之□。凡饴谓之饧,自关而东,陈、楚、宋、卫之通语也。”因以芽米煎熬,味甜而易消化,多为老幼之食也。
初,明帝寝疾,马防为黄门郎,参侍医药,及太后为明帝起居注,削去防名。上即位,太后诏三辅:诸马婚亲有嘱讬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防等治母 丧,起坟逾制度〔一〕,太后以为言,即时削减。自后诸王公主家莫敢犯者,率相效以素,被服如一,上下相承,不严而化。太后置织室于濯龙中,内以自娱,外以 先女功。衣大练〔二〕,御者秃□不缘〔三〕。诸主家朝请,望见后袍极粗疏,反以为侍婢之数,就视乃非,人知者莫不叹息。
〔一〕 胡三省曰:“汉列侯坟高四丈,关内侯以下至庶人有差。”
〔二〕 李贤曰:“大练,大帛也。杜预注左传曰:‘大帛,厚缯也。’太后兄廖上书曰‘ 今陛下躬服厚缯’是也。”
〔三〕 □,即裙。释名曰:“裙,下群也,连接裙幅也。”又曰:“缘裙,裙施缘也。” 又方言曰:“绕衿谓之□。悬裺谓之缘。”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以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的梳髻贵族妇女帛画为例,根据其衣袖口及下摆,均加深色宽缘,即宽边,证明“
衣作□,饰为缘”是春秋战国以至汉代贵族男女衣着的通常式样。据上可知马后好俭,欲以身率下,故反常服,裙不加缘也。
是时廖为卫尉,防为城门校尉,光为越骑校尉。廖等皆好施爱士,藉以名势,宾客争归之,言事者多以为讥,虽天子亦不善也。
秋,卢水羌反,以城门校尉马防行车骑将军,与长水校尉耿恭率师征之。司空第五伦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当之,不当豫于国事。何者?有过绳以法则负下〔一〕。窃闻马防当西征,臣诚以防亲舅,皇太后慈仁,脱有纤芥之难为意,此陛下之忧。”不从。防遂出征,大破羌。
〔一〕 范书第五伦传作“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袁纪恐有脱误。
恭到陇西,上言:“宜令车骑将军防屯汉阳,以为威重。昔安封侯窦融怀集羌胡,开其欢心,子孙于今,乐闻窦氏。大鸿胪固前击白山,卢水闻固至,三 日而兵合,卒克白山,(卢水)固之力也〔一〕。宜复遣固奉大使。”又荐临邑侯刘复〔二〕“素好边事,明略卓异,反以微过归国,宜令以功自效。令复将乌桓 兵,所向必克”。由是忤于防。防令谒者李谭奏恭不忧军,被诏怨望。征下狱,免官〔归〕本郡〔三〕。
〔一〕 据范书及袁纪上文文意删。卢水者,卢水羌胡也,永平十五年冬随窦固出酒泉塞击匈奴者。
〔二〕 刘复,北海靖王刘兴子。范书宗室四王三侯传曰:“临邑侯复,好学能文章。永平中,每有讲学事,辄令复典掌焉。与班固、贾逵共述汉史,传毅等皆宗事之。”耿恭之奏,惟见此纪,则复又兼有武略矣。又袁纪之“要”,即约也。
〔三〕 据范书耿恭传补。
上欲为原陵、显节陵置国,于是东平王苍上疏谏曰:“臣窃见光武皇帝躬俭约之质,睹终始之分,初营寿陵,具遵古制。孝明皇帝大孝不违,奉而行之, 不敢有所加焉。至于自奉之礼,尤为俭约,谦谦之美〔一〕,于斯为盛。臣愚以为国邑之兴,由秦以来,非古之制,丘陇且不欲其着明〔二〕,岂况郛郭哉〔三〕! 上违先帝之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又以吉凶之教言之〔四〕,俗不欲无故缮修丘墓,有所兴起。考之古法,则乖礼 典;稽之时宜,则违民欲;求之吉凶,未见其福。陛下追考祖祢,思慕无已,诚恐左右过议,以累圣心。臣苍诚伤二帝之美,不畅于无穷也。”帝雅敬苍,从之而 止。
〔一〕 易谦卦曰:“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正义曰:“
恒以谦卑自养其德也。”
〔二〕 礼记檀弓上曰“古也墓而不坟”,又曰“古不修墓”,皆不欲其着明之意也。
〔三〕 释名曰:“郭,廓也,廓落在城外也。”又杜预曰:“郛,郭也。”
〔四〕 论衡卜筮篇曰:“夫卜曰‘ 逢’,筮曰‘遇’,实遭遇所得,非善恶所致也。善则逢吉,恶则遇凶,天道自然,非为人也。推此以论,人君之治有吉凶之应,亦犹此也。君德遭贤,时适当平,嘉物奇瑞偶至。不省之君,亦反此焉。”
三年(戊寅、七八)
春正月己酉,大赦天下。
诏东平王曰:“闻于师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哀而哀自至。’惟王孝友之 性,岂不然哉!今以光烈皇后衣一箧遗王,可时礼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一〕,又令后生子孙得见先后衣服。迄今鲁国孔氏,犹有仲尼衣车,明德盛者,光灵远 也。京都子孙亦各得一箧光武皇帝衣,以赋诸国〔二〕,故不复送。”
〔一〕 诗邶风凯风序曰:“凯风盖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 其诗曰:“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正义曰:“此孝子自责无益于母,使母不安也。”
〔二〕 赋,予也。
乙卯,广平王、钜鹿王、乐成王就国。
三月癸巳,立皇后窦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窦后,勋女也。勋尚沘阳公主,生四男二女。男宪,次景、笃、瑰;及后,有容貌才能。帝闻之,数以问诸家,及后女弟随沘阳主入见长乐宫,进止得 适,人事脩备,奉事太后,下及侍御、贡御、问遗,皆得其欢心。太后异之,上可意焉,遂召入掖庭。后性敏给,称誉日闻,太后缘上意,乃立为后,专后宫。追爵 谥勋为安成思侯。
宪兄弟亲幸,并侍宫省,赏赐日盛,自马氏侯及王主亲家,莫不畏惮。宪乘势放纵,夺沁水公主田,主畏宪,不敢争,左右莫敢言。上尝幸公主第,问以 田事,宪讬言借之。后上知焉,大怒,诏以田还主,切责宪曰:“此何异指鹿为马〔一〕,久念使人惊怖。昔先帝每以舅氏田宅为言,而宪反夺贵主田,何况小民 哉!难雕之人,不可汲引,吾捐弃汝等如孤雏腐鼠尔!”皇后毁服谢,良久乃解。由是帝不大授以位,唯宪至侍中,虎贲郎将,笃、景、瑰皆黄门郎。
〔一〕 史记秦始皇本纪曰:“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 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秋八月辛巳,行车骑将军防还京师。车驾亲幸其第,厚加赏赐。上美防功,令史官为之颂,又使防岁举吏二人〔一〕。
〔一〕 续汉百官志注引汉官目录曰:“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未诏书,三公举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二人;光禄岁举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岁察 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农各二人;将兵将军岁察廉吏各二人;监察御史、司隶、州牧岁举茂才各一人。”马防以城门校尉行车骑将军事,故得依将兵将军岁察廉吏 二人例以行之。
冬十二月丁酉,以〔防〕行车骑将军、城门校尉如故〔一〕,位逾九卿,班同三府,置掾吏十人。上欲令卫尉马廖朝会居防上,将以优廖也。辞曰:“朝廷以爵,王道所由,黜陟之序,子得先父,大臣列国之纲纪。今以一臣乱朝廷,臣不敢当也。”
〔一〕 据文意补。
是岁班超率疏勒诸国破姑墨城,上书求助〔曰〕〔一〕:“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置校尉,计思虑十有余年,乃发大策,北击匈奴,西使诸国。于是鄯善 诸国咸愿尽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二〕。若为百分西域,未得其一〔三〕。臣诚愿弃身旷野,竟卒圣朝本志。昔魏绛以晋大夫和集诸戎〔四〕,况臣乘圣汉 之威,万死之志,冀必立铅刀一割之用〔五〕。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斩匈奴右臂,遂定西域〔六〕。于今诸国,西至日所入〔七〕,莫不向化,各奉国 珍,前后不绝,唯独焉耆、龟兹未服从。臣初与官属三十六人在疏勒,更遭厄难,今已五岁矣,大小皆言依汉与天等。以是效臣之能,通葱领〔八〕,葱领通则龟兹 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擒。今来,四月到疏勒,臣请于阗、莎车、疏勒兵击蛮夷,计之上也。臣区 区窃幸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布大喜于天下。”天子览超奏,知西域可成〔九〕,议欲给超兵卒。平陵人徐干等素善超,上疏愿奋身佐超。上以干为假司马, 将弛刑及义从千人诣超。
〔一〕 据陈澧校改补。
〔二〕 据范书补。
〔三〕 乃未得者百分之一之意。
〔四〕 襄公四年左传曰:“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 ”晋侯欲伐之,魏绛谏晋侯,遂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畤。
〔五〕 李贤曰:“贾谊曰:‘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楚辞曰:‘捐弃太阿,宝铅刀兮。’”又汉书贾谊传晋灼注曰:“世俗为利为铦彻。” 惠栋曰:“韩诗外传云:‘陈饶谓宋燕曰:“铅刀畜之,而干将用之,不亦难乎?”’”据此则铅刀与干将、莫邪、大阿等宝剑相对,一钝一利,所见明矣。淮南子 曰:“铅不可为刀。”亦言其钝不足用也。班超之言,乃自谦之辞。
〔六〕 李贤曰:“哀帝时刘歆上议曰,西伐大宛,结乌孙,裂匈奴之右臂。南面以西为右也。”
〔七〕 汉书西域传曰:“自条支国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也。”
〔八〕 领即岭,古字通,下同。
〔九〕 陈澧以为“西域”下当补“ 功”字。
四年(己卯、七九)
春二月庚辰〔一〕,太尉牟融薨。上痛惜,亲自临丧,赗赐出于丰厚。时融长子归田里,上以其余子多小,恐其丧有阙也,乃使太尉掾史教其威仪〔二〕。
〔一〕 二月丙戌朔,无庚辰。范书作“庚寅”,是。
〔二〕 “史”原作“吏”。按续汉百官志,太尉官属曰“掾史”,范书亦同,故迳改之。
初,光武勤治,孝明好吏事,风声相劝,俗颇苛刻。司空第五伦以为政化之本,宜以宽和为先。及上即位,崇宽而多恕,于是伦上疏褒称,因以讽曰: “陛下即位,以宽临下,举贤良,选宽博,圣明殊绝,非群下所能及。诏书每下,务宽和而政急不解,欲节俭而奢泰不止,咎在俗弊,臣下不称故也。臣闻‘为政三 年有成,必世而后仁’〔一〕。光武皇帝承王莽之后,加严猛为政,因以成俗,是以郡国并举,皆多办职俗吏,不应宽博之选。臣闻‘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二〕是以从上之行,不从其言,故曰‘以身教者从’〔三〕。今但进仁贤节俭者,不过数人,则俗必自化,由形直者则影不得曲矣。臣所以尝恳恳欲行宽和者,书 记秦以酷急亡,王莽亦以苛法自灭,臣以为大戒。夫阴阳和则岁丰,君臣同则化成。刺史、太守以下,初拜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以博观四方,因以察其 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但报归田里,不宜加过怒,以明在宽。 ”
〔一〕 论语子路曰:“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孔安国曰:“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
〔二〕 语见论语子路。
〔三〕 黄本“以身教者从”作“以身教者讼”,误。范书与蒋本同,而下有“以言教者讼 ”句,疑袁纪恐脱此句,黄本误“从”为“讼”,非无故。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皇太子。赐天下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己巳,灵寿王恭为彭城王〔一〕,常山王炳为淮南王〔二〕,汝南王畅为梁王。
〔一〕 范书章帝纪作“钜鹿王恭为江陵王。”又“己巳”作“己丑”。按是月乙酉朔,无己巳日,袁纪误。
〔二〕 范书章帝纪“淮南王”作“ 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乘〔王〕,〔全〕(令)〔为〕平春王〔一〕。
〔一〕 据范书改补。
癸卯,封车骑将军防为〔颍〕(顺)阳侯,卫尉廖为〔顺〕(颖)阳侯,执金吾光为亲汲侯〔一〕。廖等既受封,上书让位,天子许焉,皆以特进归第。
〔一〕 范书马援传,廖“为顺阳侯 ”,防为“颍阳侯”,光为“许侯”,均与袁纪异。按东观记亦言防为“颍阳侯”,袁纪下卷防正作“颍阳侯 ”,故正之。
于是窦氏始贵,司空第五伦上疏曰:“当今〔承〕百王之弊〔一〕,人民文巧,咸趣邪路,莫能守正。虎贲将军窦宪,椒房之亲〔二〕,出入省闼,年盛 志美,卑谦乐善,此其好士之风也。然诸出入贵戚者,率皆疵瑕,禁固州县,无守约安贫之节,希求进苟得之志,更相扇动,浮誉成雷〔三〕,盖骄佚所生也。三辅 议者至云以贵戚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险陂趋势之徒〔四〕,诚不可亲。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 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愿也。”
〔一〕 据范书补。
〔二〕 李贤曰:“后妃以椒涂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
〔三〕 范书第五伦传作“聚蚊成雷 ”。语出汉书景十三王传,师古曰:“言众蚊飞声有若雷也。”此作“浮誉”,其义一也,皆指献媚虚妄之言如雷。
〔四〕 范书“陂”作“诐”,古字通,苍颉篇曰:“诐,佞谄也。”
伦志在奉公,言事无所隐,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每上事,自为草,不复示掾,吏民或奏记,辄便封上之,曰:“臣任重忧深,不能出奇策异谋,吏民责让臣者多,谨并封上。”其无私若此,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以此见轻。
甲戌〔一〕,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一〕 此乃五月事,疑袁纪上脱“ 五月”二字。
虞字仲春〔一〕,左冯翊万年人也。初为鲁令,以父母老去官,二亲既终,讫乃仕。稍迁南阳太守,表贤黜恶,校练名实,豪吏无所容其奸,百姓悦之。自建武以来,太守名称无及虞者,及为三公,无他异政。
〔一〕 范书章帝纪李贤注同。然北堂书钞卷五九引东观记作“字伯春”。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太后。
八月甲午,诏曰:“贾贵人者奉侍先帝,劬劳帷幄。建初之后,以至亲供养长乐宫,昏定晨省,夙夜匪懈。今赐贵人赤绶〔一〕,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二〕。朕既早离皇太后,幸复承子道,中心依依,昊天罔极。”
〔一〕 续汉舆服志曰:“诸侯王赤绶。”又曰:“长公主、天子贵人与诸侯王同绶者,加特也。”章帝以贾贵人为其生母,故特加王赤绶也。
〔二〕 据范书补。按黄金且赠千斤,钱岂能仅赐二万?故补之。
贵人南阳人,明德马后姊子也,以选入宫为贵人,生章帝。马后无子,母而养之。明帝谓马后曰:“人未当自生子也〔一〕,但患养之不勤,爱如己子,则爱敬如亲生矣。”于是马后遇帝厚,帝感养育之恩,遂名马氏为外家,故贾氏不蒙舅氏之宠。
〔一〕 疑“人未”下脱“必”字。
袁宏曰:夫刚健独运,干之德也;柔和顺从,坤之性也。是以制教者本于斯,男有专行之道,女有三从之义〔一〕。君尊用专,故人子不加爵于其父;优柔体顺,故国君可得崇礼于其母,古之道也。能封贾氏之号,不尽名称之极,求之典籍,异乎春秋之义也。
〔一〕 仪礼丧朋篇,传曰:“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是秋,诏诸儒会白虎观〔一〕,议五经同异,曰白虎通。
〔一〕 诸儒者,杨终、魏应、淳于恭、丁鸿、楼望、桓郁、班固、贾逵等人也。
五年(庚辰、八〇)
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一〕。诏曰:“朕新离供养,罪恶着众,上天降异,止于朕躬,非群司之咎,其咎朕而已。公卿能极谏朕过失者,各举一人〔二〕,岩穴之德为先,勿取浮华。”
〔一〕 据范书补。
〔二〕 范书章帝纪作“公卿巳下,其举直言极谏、能指朕过失者各一人,遣诣公车,将亲览问焉”。袁纪必有脱误,疑“各举”二字当在“公卿 ”之下。
是时用永平故事,吏治尚严,尚书决事,类近于重。尚书陈宠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必以刑罚为首,咨叹相戒者,重刑之至也。往者治狱严明,以刑 奸慝,奸慝既平,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寮,弘崇晏晏〔一〕,而有司执事,未悉奉承,治狱者急于榜格,执宪者烦于诈欺,或因公行私,以骋 威福,违本离实,捶楚为奸。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故子贡非臧孙之行猛,而美郑侨之仁政〔二〕。诗云:‘不刚不柔,布政优优。’〔三〕方今圣德 充塞,照于上下,宜因此时,隆先圣之务,荡涤烦苛,轻薄捶楚,以佑苍生,广至德也。”帝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禁绝惨酷之制五十余事。
〔一〕 诗卫风氓曰“言笑晏晏”。传曰:“晏晏,和柔也。”
〔二〕 刘向新序曰:“臧孙行猛政,子贡非之曰:‘夫政犹张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矣。是以位尊者,德不可以薄;宫大者,治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 可以狭;民众者,政不可以苛。独不闻子产相郑乎?其抡材推贤,抑恶而扬善。故有大略者,不问其所短;有德学者,不非其小疵。其牧民之道,养之以仁,教之以 礼,因其所欲而与之,从其所好而劝之,赏之疑者从重,罚之疑者从轻,家给人足,囹圄空虚。子产卒,国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闻竽琴之音。’”今按:侨字子 产。郑侨者,即郑相子产也。
〔三〕 见诗商颂长发之章。
宠性周密,时有所表荐,手书削草,人不得知。尝称人臣之义,苦不能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不复教授,绝知交,惟在公家,朝廷器之。皇后弟窦宪,侍中贵幸,宪荐真定张林为尚书,上以问宠,对曰:“林虽有才能,而行贪秽。”宪深以恨宠,而上竟征用林,卒以赃污抵罪。
夏五月戊辰,太傅赵喜薨。
是时承平久,宫室台榭渐为壮丽,扶风梁鸿作五噫歌曰:“陟彼北邙兮,噫!览观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民之劬劳兮,噫!燎燎未央兮,噫!” 上闻而非之〔一〕,求索不得。鸿乃逃会稽,依大家皋伯通以赁舂为事,其妻息具食于鸿前,不敢失。伯通知其贤,以客礼待之。鸿当门吟咏着书十余篇。鸿病因 笃,与伯通及会稽大夫语曰〔二〕:“昔延陵季札葬子于嬴、博之间,不归其乡里,慎勿令我妻子持尸具柩去。”众曰:“要离古之烈士,今伯鸾之清高,可令相 近,葬要离墓旁〔三〕,子孙归扶风。”
〔一〕 惠栋曰:“案御览、郭茂倩乐府引三辅决录,皆云‘肃宗闻而悲之’,今作‘非’ ,乃传写之误。”
〔二〕 御览卷五五三引东观记作“ 会稽士大夫”。疑袁纪脱“士”字。
〔三〕 李贤曰:“要离刺吴王僚子庆忌者,冢在今苏州吴县西,伯鸾墓在其北。”沈钦韩曰:“陆龟蒙笠泽丛书:伯鸾墓在吴西门金昌亭下几一里。”
鸿字伯鸾,高抗不群。初,扶风世家多慕其名,欲以女妻之,被服华丽,鸿甚恶之。后乡里孟氏有女,容貌丑而有节操,多求者,女不肯往,至年三十无 嫁处。父母问其所欲,曰:“得贤如梁伯鸾者可矣。”父母曰:“伯鸾清高,汝安能称之哉?”后鸿闻而求之,遂许焉。为服毕,女求作布麻履及织作之具,乃衣新 妇衣。入门积七日,鸿不答,妇跪床下曰:“窃闻夫子高义,曾逐数妇,而妾亦偃蹇数夫,故来归夫子,而不见采择。”鸿曰:“吾欲得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 尔。今若乃衣绮缟,〔傅〕白黑〔一〕,岂梁鸿所愿者哉!” 于是妇对曰:“妾恐夫子不愿尔,妾有隐居之具。”乃起,椎髻衣布,操作具而前,鸿大悦曰:“此真梁鸿之妻也,能成我矣!”字之德耀,名孟光〔二〕。无几何 〔三〕,妻曰:“常闻夫子欲隐居避世,不欲荣爵,以致忧患,今何其嘿嘿也?得无欲低头就之邪?”鸿曰:“诺。”乃相随之霸陵山,耕耘织作,以供衣食,弹琴诵书〔四〕,以娱其志。
〔一〕 据果亲王校补。
〔二〕 蒋本“名孟光”三字阙,黄本仅有“孟光”二字。惠栋曰:“田艺衡曰:‘案多一孟字。’栋案:续列女传曰:‘字之曰德曜,名孟光。自名曰运期,字侯光。’似‘孟’非衍字。”故据以补。
〔三〕 无几何,蒋本亦阙,据黄本补。又龙溪精舍本“何”作“也”。
〔四〕 蒋本“诵”下阙“书”字。范书逸民传作“咏诗书”。而东观记作“诵书”,黄本亦然,故据以补。
六年(辛巳、八一)
春三月辛卯〔一〕,琅邪王京薨,谥曰孝王。京,光烈皇后少子,而明帝母弟也,恩爱特隆,宠异诸国。京亦孝友谦让,雅好经书。光烈皇后崩,帝手书以后之珍宝赐京。京好治宫室,穷极技巧,殿宇墙壁,皆饰以金银。
〔一〕 三月甲辰朔,无辛卯。范书作“二月”,是。
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昱字文渊,永之子也。初为司隶校尉,时匈奴新降,召昱诣尚书,使封降胡檄。世祖遣小黄门宗厉问昱有所怪不,昱对曰:“故事:通官文书不着姓,又 当司徒露布,怪司隶下书也。”世祖曰:“欲令天下知忠臣子复为司隶也。”及居三司,善其事,虽刚直不及永,犹其风也。昱子德,少为黄门侍郎,修至节,有名 称,官至大司农。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东平王上疏请诏诸王朝。各赐装钱千万,东平王加五百万。
七年(壬午、八二)
春正月,沛王、东平王、中山王、东海王、琅邪王、广陵王、榆乡侯、东乡侯朝〔一〕。使中谒者以乘舆、服、太官珍膳迎苍于郊。
〔一〕 范书章帝纪无“广陵王”,而有“济南王”。按范书广陵思王荆传,荆于明帝永平十年自杀。永平十四年,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服王玺绶,又封元寿弟三人为乡 侯。至建初七年,“肃宗诏元寿兄弟与诸王俱朝京师。”据此则广陵侯虽名曰侯,实与王等,故袁纪以“王”称之。而“榆乡侯”、“东乡侯”必元寿之弟也。
是时国邸皆豫受赐,金帛床帷充实其中,驾亲自循行。上欲苍先至,侍以殊礼,诏荥阳令,东平王至者径追会。苍与诸王俱至荥阳,使大鸿胪持节郊迎, 诏沛王、东平王、中山王赞拜不名〔一〕;天子亲答拜,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古典。每入宫殿,辄以〔辇〕迎至省闼,及下〔宴〕(庑)会,上尝坐〔席〕(段), 皇后亲拜于内〔二〕。苍等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一〕 胡三省曰:“贤曰:‘谓赞者不唱其名。’余谓四王,帝诸父也,故异其礼。”今按白虎通曰:礼王者臣有不名者,即先王老臣,诸父、诸兄。而“诸父、诸兄者亲,与己父兄有敌体之义也” 。则汉礼本如此也。然“天子亲答拜”,则“加于常典 ”也。
〔二〕 均据范书东平王苍传补改。
岁余〔一〕,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上〔持〕(将)留苍〔二〕,封女三人皆为公主〔三〕,赐以秘列图〔四〕。有司复奏遣,上乃手书与苍曰:“骨肉 天性,昔念王久劳历时,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苍发,上临送之,流涕而别。复赐乘舆服御物、珍宝、舆马,钱布以亿 万计,诏遣中使追问起居,相望于道。
〔一〕 范书作“三月”。
〔二〕 据陈澧校改。
〔三〕 乃封县公主也。详见卷九“ 处臣三女小国侯”注。
〔四〕 蒋本“图”字阙。南监本作 “国”,学海堂本依范书作“列仙图,龙溪精舍本亦然,唯黄本作“图”。按东观记正作“列图”,他本皆误,故据黄本补。
袁宏曰:章帝尊礼父兄,敦厚亲戚,发自中心,非由外入者也,虽三代之道,亦何以过乎?尝试言之曰:夫不足则相资,相资则见足,见足则无求, 无求则相疏,常人之性也。何以知其然乎?夫终朝之饭,糟糠不饱,壶餐之馈,必习其邻人者,甘所不足也。贵为王侯,富有国家,声色之娱,而忘其亲戚者,安其 余也。故处不足,则壶餐豆羹不忘其邻人,安其有余,徒钧天广乐必遗其亲戚,其势然也。故亲戚之弊,常在于富贵,不在于贫贱,其可知矣。
夫同阴以憩,眷然相应者,一遇之欢也;同生异处,敖然相忘者,不接之患也。故形神不接,虽兄弟亲戚,可同之于胡越;交以言色,虽殊涂之人, 犹有眷恨之心。由斯观之,王侯贵人乘有余之势,处不接之地,唯意而欲恩情含畅〔一〕,六亲和睦,盖以鲜矣。古之圣人,惧其如此,故明俭素之道,显谦恭之 义,使富者不极其欲,贵者不博其高,里老且犹矜爱,而况兄弟乎?朝会以叙其仪,燕享以笃其亲,聘问以通其意,玉帛以将其心,故欲不满而和爱生,情意交而恩 义着也。呜呼!有国有家者,可不亲乎?
〔一〕 “唯意”二字,陈璞疑衍。或有脱误,亦未可知。
夏六月甲寅,废皇太子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为皇太子〔一〕。
〔一〕 说文‘肇’作‘□’。说文通训定声曰:“许氏不箸说解,当为肇之本字。”
初,宋贵人有宠,生太子庆。会窦后宠盛,心恶贵人,外令兄弟求宋氏微过,内令御者伺察贵人。贵人尝病,思生菟,令家求之。窦后诬言欲咒诅,上信 之,出贵人姊妹于丙舍〔一〕,使小黄门蔡伦考之。窦后讽厉考者,皆致以巫蛊事,送暴室〔二〕,二贵人同时饮药死,并葬于濯龙中。
〔一〕 胡三省曰:“丙舍,宫中之室,以甲乙丙为次也。续汉志:南宫有丙署。”
〔二〕 续汉志曰:“暴室,署名,主中妇人疾病也。”
贵人,扶风平陵人,其先惠将军宋昌后也。父阳〔一〕,恬于荣势,不愿仕宦,专以事亲色养。阳有女〔二〕(三)人〔二〕,选入掖庭,小贵人生太子庆,拜阳为议郎。二贵人既死,阳免归本郡,幽闭之。阳为人仁厚,时人多救请者,遂得免焉。
〔一〕 范书清河孝王庆传作“父杨 ”。续汉书亦同。王先谦曰:“
官本作‘杨’。考证云:案‘杨’ 北宋本作‘扬’。”三说未知孰是。
〔二〕 据范书及下文文意改。
秋九月,行幸河内、魏郡。
辛卯,令天下系囚减罪各有差。
冬十月,行幸长安,祀园陵。
上召奉车(骑)都尉韦彪〔一〕,问以三辅旧事。彪对讫,因言巡省旧都,宜录先帝功臣及其子孙,上嘉纳焉。即封萧何、曹参、霍光后为列侯〔二〕,擢〔彪〕为鸿胪卿〔三〕。
〔一〕 陈璞曰:“奉”字衍。今按范书韦彪传作“奉车都尉”,袁纪下文亦然。续汉百官志曰:奉车都尉,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掌御乘舆事。乃光禄 勋属官。则非衍“奉”而实衍“骑”也。陈说非。又范书曰:“建初七年,车驾西巡狩,以彪行太常从,数召入,问以三辅旧事、礼仪风俗。”则彪时以奉车都尉行 太常事也。
〔二〕 范书韦彪传曰:“时光无苗裔,唯封何末孙熊为酆侯。”又曰:“建初二年已封曹参后曹湛为平阳侯,故不复及焉。”
〔三〕 据文意补。
彪字孟达,右扶风平陵人。高祖贤、曾祖玄成皆致位丞相。彪父母卒,三年不出庐,毁瘠骨立,医治数年乃能起,以至行闻。举孝廉,为郎中,以教授为 事〔一〕,安贫乐道,恬于进趋,三辅自耆儒后学,莫不慕之。明帝闻彪之名,有诏拜谒者,赐以车马衣服。稍迁尚书、魏郡太守。上即位,以病〔免〕〔二〕,复 为议郎,迁左(右)中郎将〔三〕、长乐卫尉。数陈政事,归于宽厚。彪比上疏乞骸骨,天子重彪礼让,拜为奉车都尉,秩中二千石,赏赐礼〔敬〕,侔于亲戚 〔四〕。
〔一〕 范书本传作“以病免,复归教授”。疑袁纪“以”下有脱文。
〔二〕 据范书补。
〔三〕 据范书及续汉志删。
〔四〕 以己意补,范书作“赏赐恩宠”。
是时言事者多言“郡国贡举不以功次,养虚名者累进,故守职者益懈,而吏事陵迟”。彪议曰:“伏惟明诏,忧劳百姓,察察不舍昼夜〔一〕,垂恩选 举,必务得人。夫国以贤为本,以孝为行。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官,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二〕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 可以为滕、薛大夫〔三〕。忠孝之人,治心近厚;锻炼之人,治心近薄。斯三代所以直道而行〔四〕,在其所以磨之故〔五〕。在士虽不磨吏职,有行美材高者,不 可纯以阀阅取〔六〕。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一〕 老子曰“俗人察察”,又曰 “其政察察”。焦竑曰:“察察,古本皆作□□。”朱谦之曰:“傅、范本察察作□□。”按二字古通用。说文曰:“察,覆也。”“不舍昼夜”,出论语子罕。察察不舍昼夜,言帝亲自查覆,不分昼夜,以求得人。
〔二〕 孝经纬之文。范书“官”作 “君”。
〔三〕 语出论语宪问孔子曰。传曰:“公绰,鲁大夫,赵、魏皆晋卿,家臣称老公。绰性寡欲,赵、魏贪贤,家老无职故优。滕、薛小国,大夫职烦,故不可为。”
〔四〕 见论语卫灵公。言三代用民无所呵私,不虚举也。
〔五〕 李贤曰:“言古之用贤,皆磨砺选练,然后用之。”
〔六〕 阀阅,亦作伐阅。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汉书 车千秋传曰“无伐阅功劳”。师古曰:“伐,积功也。阅,经历也。”其本指官吏的资历和政绩,后转为指门第的高低,故又称为门阀。门阀形成于东汉中后期,东 晋时进入高潮,南北朝由盛转衰。
顷之,彪复称疾归家,赐布帛百匹,谷三千斛。彪清俭好施,禄赐分与宗族,家无余财,着书十二篇,号韦卿子。
后汉孝章皇帝纪下卷第十二
八年(癸未、八三)
春正月壬辰,东平王苍薨。
初,苍疾病,上忧念苍,使道上置驿马,以知疾之增损。薨问至,上悲不自 胜,诏东平傅录王建武以来所上章奏及作词赋,悉封上,不得妄有阙。司空第五伦见上悼怆不已,求依东海王故事,自请护丧事〔一〕。上〔以〕东海王行天子礼 〔二〕,旧制无三公出者,乃遣大鸿胪持节护丧事,诏诸王及公主、京师诸侯悉诣东平王葬,哀策曰:“咨王丕显,勤〔劳〕王室〔三〕,亲命受策,昭于前世,出 作蕃辅,克慎明德。昊天不吊,不报上仁,使屏余一人,茕茕靡有所终。今诏有司加赐鸾辂车、乘〔马〕〔四〕、龙旗九旒、虎贲百人,谥曰献王〔五〕。”
〔一〕 事见卷九明帝纪上。时东海王彊薨,明帝遣司空冯鲂持节护丧事。
〔二〕 据惠栋说补。
〔三〕 据范书补。
〔四〕 据东观记、范书补。
〔五〕 东观记、续汉书、范书均作 “宪王”,惟通鉴取袁纪说。
秋,即择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干为司马。遣卫侯李邑使乌孙,到于阗,上言西域功不可成,盛毁超云:“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 闻邑言,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一〕,恐见疑于当世。”遂出其妻。上知超无二心,乃诏责邑,〔超〕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二〕。徐干谓超曰: “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可缘诏留之,遣他吏送侍子。” 超曰:“是言之狭也。以邑毁超,故遣之,内省不疚〔三〕,何恤邑言。今留之,一时快意,然非忠臣也。”
〔一〕 战国策秦策甘茂对秦武王曰:“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
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
〔二〕 范书班超传曰:“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袁纪恐多有脱文,今补一“ 超”字。
〔三〕 见论语颜渊。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于是疏勒王忠反,保乌即城。超乃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其后忠设诈伪降,愿弃前罪,为杀新王。超内知其谋,而伪许之。忠大喜,将轻骑三百诣超。超密勒兵,待酒数行,超叱吏执忠,斩之,放击其众,大破之。
冬十二月,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川。
戊申,诏曰:“五经剖判,去圣弥远,章句传说,难以正义,恐先师道丧,微言遂绝,非所稽古求道也。其令诸儒学古文尚书、毛诗、谷梁、左氏传,以扶明学教,网罗圣旨。”
古文尚书者,出孔安国。武〔帝〕世〔一〕,鲁恭王坏孔子宅,欲广其宫,得古文尚书及礼〔二〕、论语、孝经数十篇,皆古字也。恭王入其宅,闻琴瑟钟磬之音,瞿然而止。孔安国者,孔子后也,尽得其书。尚书多于伏生所传(六)十〔六〕篇〔三〕,安国献之。
〔一〕 据汉书艺文志补。
〔二〕 礼,礼记也,见汉书艺文志。
〔三〕 据汉书艺文志改。
毛诗者,出于鲁人毛苌。自谓子夏所传,河间献王好之。
谷梁者,瑕丘江公受之鲁申公。武帝时,董仲舒善说公羊,江公讷于口辩,义不如董仲舒,故谷梁学寝微,唯卫太子善谷梁。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谷 梁,乃求能为谷梁学者,得沛人蔡子秋〔一〕,与公羊家并说。上善谷梁,后大儒萧望之等廷论二家同异,多从谷梁,由是谷梁学复兴。
〔一〕 汉书儒林传作“蔡千秋”。
汉初张苍、贾谊、张敞皆修春秋左传,谊为左氏训故。御史张禹与萧生同官〔一〕,数言左氏于望之,望之善之,及翟方进、贾〔护〕(谊)、刘歆并传左氏学〔二〕。故言左氏者,本之贾〔护〕(谊)、刘歆。
〔一〕 萧生,即萧望之也,时亦任御史。
〔二〕 汉书儒林传曰:“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授尹更始,更始传子咸及翟方进、胡常。常授黎阳贾护 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袁纪此文实取资于此,作“谊”、 乃涉前“贾谊”而误,故据以改。下同。
此四学虽传于世,至建武初议立左氏学,博士范〔升〕(舛)议讥毁左氏〔一〕,以为不宜立。〔章〕(愍)帝即位〔二〕,左氏学废,乃使郎中贾逵叙明左氏大义。逵又言古文尚书多与经传尔雅相应,于是古文尚书、毛诗、周官皆置弟子,学者益广。
〔一〕 据范书改。
〔二〕 陈璞以为“愍帝”是“明帝 ”之误。今按范书贾逵传及袁纪下文,乃“章帝”之误。陈说甚失考。
逵字景伯,右扶风平陵人。身长八尺二寸,弱冠能诵五经、左传,兼通谷梁诸家之说,沈深有用,其所学者,可为人师。明帝时为郎,使与班固校书。帝 即位,雅好古学,诏逵入讲白虎观,使说左氏传,上善其说。逵母尝病,上以逵居贫,欲赐之,以校书比例多,乃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逵。逵让曰:“逵母 病甚,子贫无事于外,屡空,且从孤竹于首阳矣〔一〕。” 其思厚若此。迁卫士令。逵才学皆通,其所着论,为学者所宗。性佚,不修小节,当世以此讥焉,故不至大官。
〔一〕 范书贾逵传,此乃章帝嘱马防之语,按袁纪下文作“其恩厚若此”,则袁纪“逵让曰”当是“谓防曰”之误。又范书“无事”作“无人事 ”。李贤曰:“谓不广交通也。”贤又曰:“史记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也,隐于首阳山,卒饿死也。 ”
袁宏曰:尧舜之传贤,夏禹、殷汤授其子,此趣之不同者也。夏后氏赏而不罚,殷人罚而不赏,周人兼而用之,此德刑之不同者。殷人亲尽则婚,周 人百世不通,此婚姻之不同也。立子以长,三代之典也,文王废伯邑考而立武王,废立之不同者也。“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一〕周之制也;春秋杀君之贼,一 会诸侯,遂得列于天下,此褒贬之不同者。彼数圣者,受之哲王也,然而会通异议,质文不同,其故何耶?所遇之时异。
〔一〕 详见卷十注。
夫奕者之思,尽于一局者也;圣人之明,周于天下者也。苟一局之势未尝尽同,则天下之事岂必相袭哉!故记载废兴,谓之典谟;集叙歌谣,谓之诗 颂;拟议吉凶,谓之易象;撰录制度,谓之礼仪;编述名迹,谓之春秋。然则经籍者,写载先圣之轨迹者也。圣人之迹不同如彼,后之学者欲齐之如此,焉可得哉! 故曰 “诗之失愚,书之失诬,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一〕,不可不察。圣人所以存先代之礼,兼六籍之文,将以广物惯心,通于古今之道。
〔一〕 语出礼记经解篇。注曰:“ 失,谓不能节其教者也。诗敦厚近愚;书知远近诬;易精微,爱恶相攻,远近相取,则不能容人,近于伤害;春秋习战争之事,近乱。”
今去圣人之世,几将千年矣,风俗民情,治化之术,将数变矣。而汉初诸儒,多案春秋之中,复有同异。其后殷书礼传,往往间出,是非之伦,不可 胜言。六经之道可得详,而治体云为迁易无度矣。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诸子之言纷然殽乱。太史公谈判而定之,以为六家〔一〕;班固演其说, 而明九流〔二〕。观其所由,皆圣王之道也,支流区别,各成一家之说。夫物必有宗,事必有主,虽治道弥纶,所明殊方,举其纲契,必有所归。寻史谈之言,以道 家为统;班固之论,以儒家为高。二家之说,未知所辩。
〔一〕 六家者,阴阳、儒、墨、名、法、道也。
〔二〕 九流者,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也。
尝试论之曰:夫百司而可以总百司,非君道如何情动〔一〕,动而非已也。虚无以应其变,变而非为也。夫以天下之事,而为以一人,即精神内竭, 祸乱外作。故明者为之视,聪者为之听,能者为之使,惟三者为之虑,不行而可以至,不为而可以治,精神平粹,万物自得,斯道家之大旨,而人君自处之术也 〔二〕。夫爱之者,非徒美其车服,厚其滋味,必将导之训典,辅其正性,纳之义方,闲其邪物。故仁而欲其通,爱而欲其济,仁爱之至,于是兼善也。然则百司弘 宣,在于通物之方,则儒家之算,先王教化之道。居极则玄默之以司契,运通则仁爱之以教化。故道明其本,儒言其用,其可知也矣。
〔一〕 “百司”,“非居道如何情动”九字,乃据黄本而补。
〔二〕 袁宏所论,乃时人儒道合流说之滥觞。张湛列子说符篇注:“自贤者即上所谓孤而无辅;知贤则智者为之谋,能者为之使,物无弃才,则国易治 也。”又仲尼篇注:“不能知众人之所知,不能为众人之所能,群才并为之用者,不居知能之地,而无恶无好,无彼无此,则以无为心者也。故明者为视,聪者为 听,智者为谋,勇者为战,而我无事焉。”此与袁宏之论道家,可谓一源之水。
夫大道行,则仁爱直达而无伤;及其不足,则抑参差而并陈。患万物之多惑,故推四时以顺,此明阴阳家之所生也。惧天下扰扰,竟故辩加位以归真 〔一〕,此名家之所起。畏众寡之相犯,故立法制以止杀,此法家之所兴也。虑有国之奢弊,故明节俭以示人,此墨家之所因也。斯乃随时之迹,总而为治者也。后 之言者,各演一家之理,以为天下法,儒道且犹纷然,而况四家者乎!夫为棺椁,遂有厚葬之弊;丧欲速朽,亦有弃尸之患。因圣人之言迹,而为支辩之说者,焉可 数哉?故自此以往,略而不论。
〔一〕 “竟故”二字据黄本补。
元和元年(甲申、八四)
春正月,日南献白雉。
夏四月己卯,封东平王子尚为成都王〔一〕。
〔一〕 范书东平王苍传及章帝纪均作“任城王”。袁纪恐误。
六月辛酉,沛王辅薨。谥曰献王。辅好经书,矜严有法度,在国终始可观,称为贤王。
秋八月甲子,太尉邓彪以老病罢,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少〕(父)以孝行称,〔父〕(及)薨,让国与异母弟〔一〕。明帝高其节,诏听之。辟府掾,稍迁太仆卿。遭后母丧,固疾 乞身,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迁大司农。数月,为太尉。彪以礼让帅下,在位为百寮规诫。以疾上书乞骸骨。策曰:“惟君以曾闵之行,礼让之高,故慕君德礼, 以属黎民。贪与君意,其上太尉印绶,赐钱三十万,俸二千石,禄终厥身。君专精养和,以辅天年。”诏太常四时致祭宗庙之胙〔二〕;河南尹常以八月旦奉羊、酒 〔三〕。
〔一〕 据范书本传及东观记改。及父形近而讹。
〔二〕 李贤曰:“胙,祭庙肉也。礼,凡预祭,异姓则归之胙,同姓则留之宴。彪不预祭而赐胙,重之。”
〔三〕 李贤曰:“东观记曰‘赐羊一头,酒二石’也。”
癸酉,令天下系囚减罪一等,死罪徙边戍。
九月,行幸陵〔一〕,祠旧宅园庙。
〔一〕 陵,章陵也。疑纪文有脱。
故临淮太守朱晖为尚书仆射。
晖字文秀〔一〕,南阳人也。少以节操闻。初,帝舅信阳侯阴就方贵,慕晖名,自往候之,晖避不见;复遣家丞致礼,晖闭门不受。后为郡吏,太守阮况 尝以事干晖,晖不从;及卒,晖厚送其家〔二〕。左右咸怪之,晖曰:“前阮君有求于我,恐以货污君,故不与言。今重送者,欲以明吾心。”骠骑将军苍闻而辟 之,甚礼敬焉。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文季” 。
〔二〕 类聚卷三五引东观记曰:“ 朱晖为郡督邮,太守阮况当嫁女,欲买晖婢,晖不与。及况卒,晖送金三斤。”
正月朔旦,苍应奉璧入贺〔一〕。故事,少府给璧。阴就骄贵,吏傲不奉法,求璧不可得。苍坐朝堂,漏且尽而璧不至,不知所为,顾谓掾属曰:“若之 何? ”晖望见府主簿持璧,即往绐之曰:“我闻璧而未曾见,试观之。”主簿以璧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主簿惊曰:“少府当以朝。”晖叱之曰:“将归,晖独不朝 也!”〔二〕主簿遽以白就,就曰:“朱掾义士,勿复求。更以他璧朝。”苍罢,谓晖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邪?”
〔一〕 周寿昌曰:“案:礼仪志: ‘岁首朝贺,公侯璧。’蔡邕独断曰:‘三公奉璧上殿。’又决疑要注曰:‘古朝会皆执贽,侯伯执珪,子男执璧。汉公卿以下,所执如古礼。’兹云公侯璧,则无 所为珪,但有璧而已。公侯三公之璧,想皆自备,惟藩王则由少府给之也。续汉百官志:‘少府掌中服御诸物,衣服珍宝货珍膳之属。’藩王亦与中服御诸物等,故 少府所掌也。”又周寿昌曰:“东平王朝正,当是章帝建初七年。”杨树达曰:“苍传:显宗即位,拜骠骑将军,永平五年归藩就国。据下文,阴就为少府,就自杀 于永平二年。则此朝正当是永平二年事。周说殆误。”
〔二〕 惠栋引此语,改“晖”为“ 将军”,当是。
明帝幸长安,欲严宿卫,以晖为卫士令。稍迁临淮太守。晖好节概,其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法者,率皆为求门户而生宥之〔一〕。其不 义者,即时僵仆,不以污狱门,故吏民畏爱之。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故所在数被劾。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与邑里通,乡党讥其介〔二〕。南阳人大 饥,晖尽其家货,分宗族故旧,不问余焉。初,同县张堪素有名,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晖以其先达,未敢当也。后俱为二千石,绝不复通。及南阳饥,而堪已 卒,晖闻其妻子贫穷,乃自往候视,赡赈之。其子颉怪而问之,晖曰:“吾以信心也。”〔三〕其信义慎终皆此类也。
〔一〕 王先谦集解引苏舆曰:“谓以私人之义,犯国家之法。如郅恽为友人董子张报父仇杀人,诣县自首,令趣出狱。陈公思以叔父仇,格杀王子佑,汝南 太守胡广特为原遣,并其事也。张敏传载,建初中有侮辱人父,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遂定轻侮法。敏驳议不可,盖吏生之,为权宜,律赦之,则长奸耳。”
〔二〕 李贤曰:“介,特也,言不与众同。”
〔三〕 御览卷四七六引东观记曰: “堪至把晖臂曰:‘欲妻子讬朱生。’晖举手不敢答。 ”李贤曰:“以堪先讬妻子,心已许之,故言信于心也。”
冬十月,行幸江陵。
十二月,除诸禁固不得仕者,令得仕。
二年(乙酉、八五)
春正月,初令妇人怀胎者,当以二月赐谷三斛,复夫勿算一岁。
二月,凤皇集于肥,行幸太山。
丙子,大赦天下。复博、奉高、嬴三县,无出租赋。
三月,行幸鲁,祠东海恭王。庚寅,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
壬辰,行幸东平(王),幸〔王〕苍宫〔一〕,谓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其处存,其人亡。”因泣下沾襟。上幸苍陵,为备虎贲、鸾辂、龙旗,以 章显之,赐御剑于陵前。初,苍所将骠骑时吏丁周栩〔二〕,以苍敬贤下士,不忍去,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三〕。引见,嗟叹之,择为议郎。
〔一〕 据黄本改。
〔二〕 范书东平王苍传作“丁牧、周栩”,袁纪恐脱“牧”字。
〔三〕 胡三省曰:“献王及子怀王忠及今王敬。”
遂幸魏郡、河内,登太行。
五月丙戌〔一〕,诏曰:“凤皇、黄龙、鸾鸟比集七郡,神雀、甘露降自京都。祖宗旧事,或班恩施。其赐百官钱各有差;天下吏爵,人三级;高年、鳏寡孤独帛,人一匹。令天下大酺五日;凤皇、黄龙所集亭皆无出今年租赋;见者及太守、令、长、丞、尉帛各有差。”
〔一〕 范书章帝纪作“五月戊申” 。
冬十一月壬辰,诏曰:“余末小子,讬于君位,曷以恢崇〔祖宗〕〔一〕,仁济天下?三代推益,优劣殊轨,况于顽陋,无以易民视听,虽欲从之,末由 也已。”博士曹褒睹兹诏也,知上有制作意,乃上疏曰:“ 昔圣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着功德。功成作乐,治定制礼,所以协和天人,示人轨则也,故御应见瑞乃作。今皇天降礼,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 宜定诸议,以成汉礼。”章下太常,巢堪以为不可许。
〔一〕 据陈璞校记补。
是岁班超发诸国兵步骑二万击莎车,莎车求救于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兵合五万人助之。超召部曲及于阗、疏勒王议曰:“兵少不敌,计 莫若各散去,于阗从此西,吾亦从此东〔一〕,夜半闻鼓声便发。”众以为然,乃阴缓所得莎车生口。龟兹闻之喜,使左将军将万骑于西界,欲遮于阗王。人定后, 超乃召诸司马勒兵厉众,鸡鸣驰赴莎车营,奄覆之。莎车惊怖,斩首五千余级,大获其马畜财物,分兵收其谷,莎车遂降。自是威震天下,西域恐。
〔一〕 范书班超传作“于置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与袁纪所述恰相反。按班超据疏勒,在莎车之西,而于阗在莎车之东,则范书是。
三年(丙戌、八六)
三月丙寅〔一〕,太尉郑弘薨。丁卯,大司〔农〕(马)〔宋〕(宗)由为太尉〔二〕。
〔一〕 三月甲戌朔,无丙寅。范书作“四月”,是。
〔二〕 宋由系宋嵩之子,宋弘之侄。袁纪本卷章和元年史文即作“
太尉宋由”。又大司马明系大司农之误,今均正之。
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也。曾祖自齐徙山阴。事博士焦贶〔一〕。门徒数百人,当举明经,其妻劝贶曰:“郑生有卿相才,应此举〔者〕也。”〔二〕 从之。楚王英之谋反,诬天下知名者,贶为河东太守,及楚事〔征〕(遇),疫病道死〔三〕,妻子闭诏狱,考掠连年。诸〔生〕故人〔四〕,皆易姓名以避祸,弘 独髡首负锧讼贶罪。明帝感悟,乃原免家属。弘送贶丧及妻子于陈留,毕葬旋乡里,为乡啬夫〔五〕。
〔一〕 惠栋曰:“袁宏纪云:弘事博士陈留焦贶。”周寿昌曰:“
传云同郡河东太守焦贶,则贶应为会稽人,袁作陈留人有异。至纪作博士,此作太守,则袁纪述其始,传述其后也。”按所谓贶陈留人,乃据送丧至陈留而言。
〔二〕 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
〔三〕 亦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 “征”字,又“疫”,御览引作“疾”。
〔四〕 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
〔五〕 范书本传注引谢承书作“灵文乡啬夫”。惠栋引虞预会稽典录曰:“弘为灵文乡啬夫。民有弟用兄钱者,未还之,嫂诈讼之弘,弘卖中单,为叔还钱。兄闻之,惭愧,遣其婢索钱还弘,弘不受。”
太守第五伦行部见弘〔一〕,问民得失,弘对甚明,伦甚奇之,擢为督邮。举孝廉,稍迁尚书仆射。上问弘:“欲三河、三辅选尚书、御史、孝廉、茂 才,余郡不得选。”弘对曰:“虞舜出于姚墟,夏禹生于石纽,二圣岂复出于三辅乎?陛下但当明敕有司,使得人尔。”上善其言。是时乌孙王遣子入侍,上问弘: “当答其使不?”弘对曰:“乌孙前为大单于所攻,陛下使小单于往救之,尚未赏;今如答之,小单于不当怨乎?” 上以弘议问侍中窦宪,对曰:“礼曰‘礼有往来’〔二〕,易曰‘无往不复’〔三〕,天地际也。弘章句诸生,不达国体。”上遂答乌孙使。小单于忿〔恚〕(悉) 〔四〕,攻金城郡,杀太守任昌。上谓弘曰:“朕前不从君议,果如此。”弘对曰:“窦宪奸臣也,有少正卯之行,未被两观之诛〔五〕,陛下前何用其议!”
〔一〕 李贤曰:“太守常以春行所主县,劝人农桑,振救乏绝,见续汉志。”故范书郑弘传作“行春”,御览卷一九引续汉书作“春行”。
〔二〕 礼记曲礼上曰:“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袁纪“有” 恐系“尚”之误。
〔三〕 易解卦曰:“无所往,其来复。”
〔四〕 恚悉形近而讹,故正之。通鉴考异曰:“肃宗时无小单于寇金城事。”故通鉴不取袁纪。
〔五〕 孔子家语曰:“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曰:‘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 ’孔子曰:‘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 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居处足以撮徒成党,谈说足以褒饰荧众,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小人之奸雄,不可不除。’”五恶之言原见于荀子宥坐篇,稍有出入。又杨伯 峻左传注曰:“两观在雉门之两旁,积土为台,台上为重屋曰楼(非今居人之楼),可以观望,故曰观。”按袁纪此对及下临终所上之书,均不见范书。
迁大司农、太尉。数陈窦宪势太盛,放权海内,言苦切,为宪不容。奏弘漏泄奏事,坐诘让,收印绶〔一〕。弘乞骸未许,病笃,上书曰:“臣东野顽 闇,本无尺寸之功,横蒙大恩,仍登上司,中夜怵惕,惧有折足之戒〔二〕。自揆愚薄,无益国家之事,虽有杀身,焉可谢责。是以不敢雷同,指陈窦宪奸,不惯漏 露,言出患入。窦宪之奸恶,贯天达地,毒流八荒,虐闻四极。海内疑惑,贤愚疾恶,‘宪何术以迷主上’〔三〕?流言噂□〔四〕,深可叹息。昔田氏篡齐,六卿 分晋,汉事不远,炳然可见。陛下处天子之尊,自谓保万世之祚,无复累卵之危〔五〕,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臣虽弱疾,命在移晷,身没之日,死不忘忠。 愿陛下为尧舜之君,诛四凶之罪,以素厌人鬼愤结之望。”章省,上遣太医占弘疾。临薨,悉皆还赐物,敕妻子葛巾布衣,殡以素棺。
〔一〕 北堂书钞卷五一引东观记曰:“太尉张酺、郑弘、徐防、赵熹、虞延并以日蚀免。 ”
〔二〕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 ”疏曰:“知小而谋大,力薄而任重,如此必受其至辱,灾及其身也。”
〔三〕 疑此句上脱“谓”字。
〔四〕 诗小雅十月之交曰:“噂沓背憎。”笺云:“噂噂沓沓,相对谈语。”
〔五〕 史记范睢传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正义引说苑曰:“晋灵公造九层之台,费用千金,谓左右曰:‘敢有谏者斩。’荀息闻之,上书求见。灵 公张弩持矢见之。曰:‘臣不敢谏也。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鸡子其上。’公曰:‘子为寡人作之。’荀息正颜色,定志意,以棋子置下,加九鸡子其上,左右惧慑 息,灵公气息不续。公曰:‘危哉!危哉! ’荀息曰:‘此殆不危也,复有危于此者。’公曰:‘ 愿见之。’荀息曰:‘九层之台,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织,国用空虚,邻国谋议将兴,社稷亡灭,君欲何望?’灵公曰:‘
寡人之过也乃至于此!’即坏九层台也。”
初,弘为第五伦举吏,其后并为三公,当世以为荣。
是时岁比不登,而诸王皆留京师,赏赐过厚。太尉掾何敞说太尉宋由曰:“礼,一谷不登,则损服彻膳;五谷不登,则废祭祀,乘马就牧,天下有饥寒 者,若己使然〔一〕。今比年伤于水旱,民不收,缘边方外域,〔捐〕(损)妻子〔二〕,流离道路,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宜损彻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赐过 度,但闻腊赐,王、主已下,倾竭帑藏。夫明君行赐以制,忠臣受赏尽度。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安利元元,岂容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己率 下,奉还所赐,因陈得失,条奏王侯就国。”〔三〕
〔一〕 礼记曲礼下曰:“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马不食谷,驰道不除,祭事不县,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
〔二〕 捐损形近而讹。
〔三〕 通鉴考异曰:“敞传,此事在肃宗崩后,云‘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敞奏记云云’。袁纪在元和三年。按敞记云:‘
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又言腊赐,知在此时。”其所谓“此时”,指章和二年。沈钦韩以通鉴为是。
孔僖〔与崔篆〕孙骃同习春秋〔一〕,语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而叹曰:“若是,所谓画龙不成,反为狗者。”〔二〕骃曰:“昔者孝武皇帝始为天子, 方年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放恣,忘其前善。”僖曰:“书传若此者多矣。 ”邻房生梁郁遥和之曰:“如武帝亦为画龙不成复是狗邪?”僖、骃默然不答。郁怒恨之,阴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讥刺世事。下有司,骃诣吏受诘,僖上书曰: “凡言诽谤者,谓无事而虚加诬罔也。至如孝武之政,善恶显在汉史,明如日月,是为直说实事,非虚谤也。夫帝王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患 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不可以责人也。陛下即位已来,政教未过,德泽有加,天下所共见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言是也,则朝廷所宜改;所言非也,亦王者 所宜含容。陛下不推其原,苟肆私忿,臣等即死,顾天下必回视易听,以此窥陛下心矣。”上始无罪骃等意,及得僖奏,下制勿问。
〔一〕 据范书儒林传补。按下文曰 “骃子瑗,瑗子寔”,明姓崔非孙氏也。
〔二〕 王先谦曰:“刘攽曰:正文画龙不成。案古语皆云画虎不成,此误。惠栋曰:王懋云章怀避唐讳,非误也。唐避虎字,讳改作龙。前书人表,虎臣改 作龙臣,皆正文也。范书马援传仍作画虎不成反类狗也。”按袁纪卷八马援与兄子书亦作“画虎不成”,与范书同。恐唐钞本东观记改讳未尽,诸书复因之也。
僖以才学为郎,校书东观,上言图谶非圣人书。骃子瑗,瑗子寔,皆以才文显〔一〕。
〔一〕 御览卷四七四引袁纪曰:“ 崔骃诣窦宪,始及门,宪倒屣迎之,曰:‘吾受诏交公,公何得薄哉?’”又卷九四九引袁纪曰:“
崔骃上书:‘窃闻春阳发而仓庚鸣,秋风厉而蟋蟀吟,盖气使之然也。’”二引均不见今本。疑“骃子瑗”之上,原有崔骃生平简述,久已脱之,此二条即其中之语。或系御览引书之误,亦未可知。
冬十月,西羌寇张掖、陇西、金城,护羌校尉傅育将兵击之。
章和元年(丁亥、八七)
春正月,诏曰:“朕以不德,受祖宗弘烈,夙夜祗畏,无以章于先王。汉遭莽弊〔一〕,礼坏乐崩,因循故事,多非经 典。知其说者之于天下,岂不远乎!”曹褒喟然叹曰:“昔奚斯颂鲁〔二〕,考甫咏殷〔三〕,竭忠显主之美者,当仁不让,奈何疑焉?”遂复上疏,陈制礼意。事 下三公,未奏。上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乃使褒于南宫东观差序礼事,依旧仪,参五经,验以谶记,自天子至于庶人,百五十篇。
〔一〕 范书曹褒传作“汉遭秦余” 。
〔二〕 诗鲁颂閟宫曰:“新庙奕奕,奚斯所作。”奚斯,鲁大夫公子,作闵公庙。
〔三〕 诗商颂谱曰:“有正考甫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大师,以那为首。”
褒字叔通,鲁国薛人也。父充,建武中为博士,议定封禅、七郊〔一〕、三雍、大射、养老礼仪〔二〕。明帝即位,充上言:“汉家再受命,乃有封禅之 事,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遵乐,三王不相袭礼〔三〕,大汉宜制礼乐。”褒少有大度,结发传充学,尤多好礼事,常慕叔孙通为汉制仪,昼夜研精, 当其属思,不觉旁之有人。举孝廉,除郎,迁陈留圉令。捕得他郡盗徒五人,守马严风县杀之,褒曰:“夫绝人命者,天亦绝之。皋陶不为盗制死刑〔四〕,昔管仲 遇盗而升诸公〔五〕。今承旨而杀之,是逆天心,俯顺人意,其罚重矣。如得全此,而身坐之,愿也。”遂不为杀。严奏褒软弱,免官,百姓号泣送之。
〔一〕 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处,祀天地五帝,是为七郊。详见续汉祭祀志。
〔二〕 三雍,明堂,辟雍、灵台也。大射,李贤曰:“王将祭射宫择士以助祭也。张虎侯、熊侯、豹侯,其制若今之射的矣。谓之为侯者,天子射中之,可以服诸侯也。”养老礼,乃尊养三老五更,以示孝道于天下。上三礼乃充制于建武末,至明帝初始行之。
〔三〕 礼记乐记曰:“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注曰:“言其有损益也。”
〔四〕 尚书大禹谟曰:“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五〕 礼记杂记下曰:“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群也,可人也。’”
三月,护羌校尉傅育追虏出塞,战殁。
夏四月丙子,令天下死罪囚减死一等,徙戍边。廷尉郭躬上疏曰:“圣恩所以减天下死罪使戍边者,欲实疆境而重人命也。去死就生,与老弱复相见,莫 不欢喜。自丙子已来,犯罪者甚多,应入重〔论〕〔一〕。今已牢狱者,蒙更生之恩也。而始被执录者,独受大辟之刑,示不均也。书曰:‘王道荡荡,无偏无党。 ’〔二〕均大恩以令民。”上喜之,即诏悉赦焉。
〔一〕 据范书补。又范书“犯罪” 作“死罪”。而陈澧以为“犯罪”下脱“亡命”二字。
〔二〕 出书洪范,而此引上下句倒置。
躬字仲孙,颍川阳翟人也。父弘及寇恂等时,为决曹掾,诸罹文为弘所决者无恨,治狱三十余年,郡中称之,比之东海于公〔一〕。躬复以明法称,稍迁 尚书、廷尉。其决断在哀矜,所免者甚众,悉条诸文致重者四十余事,奏除之。躬弟子镇知名,后至廷尉,封侯。子孙皆修家业,以名理相待,为公者一人,廷尉者 八人〔二〕,为刺史二十余人〔三〕。
〔一〕 汉书于定国传曰:“其父于公为县狱吏,郡决曹,决狱平,罹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
〔二〕 范书郭躬传作“七人”。初学记卷十二引华峤书亦同。又范书其上尚有“侯者三人 ”,袁纪恐脱。
〔三〕 范书作“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将者二十余人,侍御史、正、监、平者甚众” 。袁纪必有脱文。
六月戊辰,司徒桓虞策免,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
自元和已来,凤皇、麒麟、白虎、黄龙、鸾鸟、嘉禾、朱草、三足鸟、木连理为异者数百,不可胜纪,咸曰福祥,以为瑞应。何敞辟太尉宋由府,乃言于 宋由、袁安曰:“瑞应依政而生,昔海鸟止,鲁文仲祀之,君子讥焉〔一〕。鸲鹆来巢,夺阳之象〔二〕,孔子睹麟而泣曰:‘吾道穷矣!’〔三〕其后季氏有逐君 之变〔四〕,孔子有两楹之殡〔五〕。今非常鸟兽,品物非一,似凤翔屋,怪草生庭,不可不察也。”由、安不敢应。
〔一〕 国语鲁语曰: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 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又曰:“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 难以为仁且智矣。夫仁者讲功,而智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问,非智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 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
〔二〕 见昭公二十五年春秋经。“ 鸲”作“□”。杨伯峻曰:“□同鸲,音劬。□鹆即今之八哥,中国各地多有之,春秋记此,以为昭公出走之先兆,盖古代迷信。”
〔三〕 见哀公十四年公羊传。古者以麟为太平之符,圣人之类。时得麟而死,孔子自以为是己将死之征,故涕泣而感叹。
〔四〕 昭公二十五年左传曰:公伐季平子,叔孙、孟孙伐公徒以助季氏,昭公哭于墓而去国。
〔五〕 礼记檀弓上曰:“夫子曰: ‘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予殆将死也。’寝疾七日而殁。”集韵曰:“楹,柱也。”
秋七月,齐王晃坐事母不孝,贬为芜湖侯。
壬戌,令死罪囚减戍边。
八月,行幸九江。
戊子,行幸湘〔一〕,祠沛献王。
〔一〕 “湘”当作“相”,属沛,乃王国所在,见续汉郡国志。
九月,行幸彭城及寿春。诏阜陵侯延与车驾会寿春。帝见延及妻子,怆然伤之,乃下诏曰:“盖周封千八百,而姬姓居半,所以桢干王室也。朕巡狩望江 淮,意在阜陵。与王相见,志意衰落,形体非故,一则以惧。今复阜陵侯为阜陵王,增封四县,并前为五县。以阜陵下湿,徙都寿春。加赐钱千万,安车一乘,夫人 及诸子赏赐各有差。”
冬十月,北匈奴为鲜卑所杀,降者十余万。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人民离散,出兵破北〔成〕(城)南〔北〕,共为一国,〔一〕令汉家长无北 顾之忧。臣素愚浅,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外。内顾与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弘〔二〕、缘边诸郡太守并力,冀因天时,乘圣帝威神,一举平定。”上将许之,尚书 宗意上疏曰:“匈奴处北种,介以沙漠〔三〕,简贱礼仪,衣食殊俗,此乃天一种民也。自汉兴已来,数发兵攻之,所得辄不足以复所害。呼韩邪单于奉藩,然中国 亦疲于送迎之劳矣。光武皇帝躬擐金甲之难,深明天地之界,〔四〕故因其来降,宠立以为单于,羁縻畜养,边民得以休息,迄今四十余年。今鲜卑奉顺威灵 〔五〕,斩获北单于名王已下万计,中国坐享其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今南单于还塞外,所谓虎出于槛也,必兴兵要利,内恃于汉,其事得浸 滋不息,而设费不得已。无故以万全之计,而征不可必之功,未见其圣也。”诏问执金吾耿秉,言可听,师未出,而帝寝疾。
〔一〕 黄本此句作“出兵破北城南兵为一国”。按通鉴考异引袁纪作“求出兵破北成南” ,又袁纪卷十五袁安等亦言“以终先帝破北成南之策” ,则“城”当作“成”,黄本“兵”乃“共”之误,蒋本误增“北”字,皆正之。
〔二〕 邓弘,东观记及范书均作“ 邓鸿”。
〔三〕 介,间也,即界。黄本作“ 分”,古通用。
〔四〕 范书作“深昭天地之明”。黄本“界”亦作“明”。
〔五〕 “今”原误作“令”,迳改。
二年(戊子、八八)〔一〕
〔一〕 原误作“元年”。
春二月壬辰,帝崩于章德殿。遗诏:“无起寝庙,如光武故事。”是日,太子即位,年十岁,太后临朝。
袁宏曰:非古也。易称:“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一〕礼有妇人三从之义。然则后妃之在于钦承天敬恭中馈而已。故虽人母之尊,不得令于国,必 有从于臣子者,则柔之性也。夫男女之别,自然之理;君臣酬咨,通物所因也。故百司并在,相与率职,必祠焉而后行。故有朝会享燕之礼,造膝请问之事,此盖内 外之分,不可得而同者也。古之王者,必辟四门,开四聪〔二〕,兼亲贤而听受焉,所以通天下之才,而示物至公也。自母后临朝,必舅氏专权,非疏贤而树亲昵 也。盖管其号令者,必寄外氏,是实违天封,而训民以私,政之所阶,〔国〕家制教〔三〕,关诸盛衰,建百司,修废官,设冢卿以任权,重〔牧〕(收)…… 〔四〕,王薨君幼〔五〕,百官执事,总己思齐,听于冢宰,所以大明公道,人自为用,上下竟业,而名器已固,三代之道也。
〔一〕 见易坤卦。正义曰:“地道卑柔,无敢先唱成物,必待阳始先唱,而代阳有终也。 ”
〔二〕 出书舜典。
〔三〕 据陈璞校记补。
〔四〕 此有脱文,恐系重牧守以治民之类语。
〔五〕 原作“王君薨幼”。
三月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庚戌,太后诏曰:“皇帝幼年,惸惸在疚,朕且佐助德政〔一〕。守文之际,必有内辅。故太尉邓彪三让弥高,海内归仁。其以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
〔一〕 范书和帝纪作“佐助听政” 。
于是侍中窦宪管掌机密,三弟罗列,并据大位。上幼小,太后当朝,宪以外戚秉政,欲以经学为名,乃上疏曰:“天下之命,县于天子,善在于所习。习 与智长,则〔切〕(功)而不勤〔一〕;化与心成,则中道若性。昔周成王幼在襁褓,周公在前,史佚在后,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听朝,四圣维之,是以虑无 遗计,举〔无过事〕〔二〕。孝昭皇帝八岁即位,大臣辅政,亦选名儒韦贤、蔡义、夏侯胜入授诗书于禁中。伏惟皇帝躬天然之资,不肃而成,然以至尊之德,独对 小臣,非所以揄扬圣心,增益辉光者。窃见屯骑校尉桓郁,结发受学,白首不倦,经为人师,行为儒宗。昔侍帷幄,入授先帝,父子奕世,并为帝师。愚以为可长乐 少府,入授帝经。”于是以郁为长乐少府,侍讲禁中。岁余,迁太常。郁授二帝,恩宠甚笃(厚)。〔
子〕焉传家业,至太傅〔三〕。
〔一〕 据大戴礼及范书改。
〔二〕 据大戴礼补。李贤曰:“以上皆大戴礼之文也。切而不勤,谓皆与智长,则常自切厉,而不须勤敕,若性犹自然也。”又曰:“
史佚,成王时官史,名佚。”
〔三〕 以己意改。
宪性褊急,数自困,辅政之后,遂作威福,睚眦之怨无不报。初,宪恨尚书陈宠,欲因事毁伤之,使与丧事。黄门郎鲍德与宪弟瑰厚善,惧宠不能自免, 说瑰曰:“宠奉事先帝,深见委任。若以岁月言之,宜蒙功劳之报;以才量言之,应受器用之赏。不可以几微之故,以伤辅政之德。”于是宪出宠为广汉太守,抑强 扶弱,人无讼者。先时广汉城南有鬼哭声闻于府中〔一〕,积数年,宠案行有骸骨不葬者多,乃叹曰:“傥在是乎?”使县收敛埋藏之,由是遂止。
〔一〕 范书陈宠传作“洛县城南”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洛’当作‘雒’,广汉郡所治。”据此则袁纪是。
时齐〔炀〕(殇)王子〔都〕(郁)乡侯畅奔章帝哀〔一〕,上书未报,宪使客刺杀畅。太尉掾何敞请自往问变状,太尉宋由不听。敞固谓曰:“春秋称 三公为宰者,言无不统也〔二〕。畅宗室肺腑,茅土蕃臣,来即国忧,上书未报,而于城内见害。干国之纪,擅杀列侯,罪恶(之)次于大逆〔三〕。奉宪大吏,莫 敢追捕,明公处宰相之位,亦复不恤,四方闻之,谓京师何?昔陈平之言宰相曰:‘外镇四夷,内抚诸夏,使卿大夫各得其宜。’〔四〕今列侯私刃,不可谓抚;京 尹废职,不可谓宜。纲纪亏坏,责系不小。”遂驱而去。司徒、司空闻之,亦遽〔遣〕(追)掾吏〔五〕。诏书疑畅弟阳,遣御史之齐考劾。尚书令韩〔棱〕(陵) 以为奸在京师〔六〕,不宜舍近问远。诏书遣棱,棱固执不从。后事发觉,宪惧诛,自请击匈奴,功以赎死。
〔一〕 王先谦曰:“刘攽曰:案‘ ●’者,不成人之名。今王石立二十四年,不可以‘殇 ’谥,盖是‘炀’字。”又曰:“彼既有子,不得谥‘ 殇’明矣。”惠栋曰:“何敞传作炀王。”又范书窦宪传“
郁乡侯”作“都乡侯”。皆据以改。
〔二〕 书伊训曰:“百官总己以听冢宰。”传曰:“伊尹制百官,以三公摄冢宰。”典当本于此,非春秋也。
〔三〕 据陈璞校记删。
〔四〕 见史记陈丞相世家。其文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古人引书多以己意删改,敞亦然。
〔五〕 遣追形近易讹,故正之。
〔六〕 棱、陵形近而讹,据袁纪卷十四及范书改,下同。
夏五月,京师旱。
冬十月,侍中窦宪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耿秉〔发〕三万骑征匈奴〔一〕。司徒袁安与诸公卿诣朝堂谏曰:“今国用度不足,匈奴不犯塞,而劳军远攻, 轻沙漠之难,徼功万里,非社稷计也。兵,凶器,圣王之所重。”不从。太尉宋由不署名,公卿稍亦止。安独与司空任隗固争,前后且十上,不从。
〔一〕 据范书补。
是时谏者甚众,尚书仆射郅寿下狱。御史何敞上疏谏曰:“臣闻圣主开直言之路,有不讳之诏,犹恐下情不达,复听歌谣之词〔一〕。故天人并应,传福 无穷。臣伏见尚书仆射郅寿坐与诸尚书论击匈奴下狱,奏劾大不敬。臣愚以为寿备机密近臣,以匡辅为职,若朝廷有失,默而不言,悖义背恩,其罪当诛。今寿违众 正议,以安宗庙,为国永福也,岂有私心!如寿被诛,臣恐天下以寿忠直之故,横加诽谤之诛,杀伤和气,忤逆阴阳,此诚不可。所以敢犯严威,不避夷灭,触死瞽 言,〔非〕为寿也〔二〕。”乃免寿。寿,郅恽之子也。
〔一〕 李贤曰:“歌谣,谓诗也。礼记王制曰‘命太师陈诗观民风’。郑玄注云:陈诗,谓采其诗而示之。”
〔二〕 瞽言,论语季氏曰:“孔子曰:‘待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又“
非”字据范书补。
宪遂出师。侍御史鲁恭上疏谏曰:“夫天爱人犹父之爱子也。一物有不得其所,则天气为之错乱,而况人乎?故爱民者天下爱之。夷狄者,四方之异气 也。蹲夷锯肆〔一〕,与(乌)鸟〔兽〕无异〔二〕,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是以圣王之制,夷狄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今边境幸无事,宜当修仁行 义,尚于无为,令家给人足,各安产业。夫人〔道〕(遂)得于下〔三〕,则阴阳和于上,然后祥风时雨,覆被远方,则夷狄慕德,重译而至矣〔四〕。惟陛下留圣 恩,征还二将,休罢士卒,以顺天下心。”于是窦氏横甚,司徒袁安辄举奏之,上虽不从,而权戚严惮焉。
〔一〕 李贤曰:“夷,平地;肆,放也。言平生踞傲,肆放无礼也。”
〔二〕 据范书鲁恭传改。
〔三〕 据果亲王校而改。
〔四〕 礼记王制曰:“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疏曰:“ 译,陈也,谓陈说外内之言。”据此则重译乃辗转翻译,以明达其意也。
后汉孝和皇帝纪上卷第十三
永元元年〔一〕(己丑、八九)
〔一〕 原误作“二年”。
夏六月,窦宪、耿秉自朔方出塞三千里〔一〕,斩首大获,铭燕然山而还。即拜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耿秉为〔美〕(算)阳侯〔二〕。宪让不受,还京师。
〔一〕 原误作“三十里”,据范书迳改。
〔二〕 据东观记、范书改。
于是窦笃为卫尉,景执金吾,瑰光禄勋;尊太后母比阳主为长公主,益比阳汤沐邑二千户。宪等骄奢,不遵法度,唯瑰恭俭自守。尚书何敞上封事曰: “臣闻忠臣忧世,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诚君臣义重,情不能已也。臣见国之将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不可不察也。昔郑庄不防 叔段之祸也〔一〕,后更滋蔓〔二〕。窦宪兄弟〔专〕(尊)朝〔三〕,虐用百姓,杀戮盈溢,咸曰叔段、州吁将生于汉也〔四〕。是臣前连上便宜,承陈得失,非 为嫉妒宪等也,诚欲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五〕,上不欲皇太后损文母之号,使陛下有失教之议,不使宪等得保其福。然臧获之谋,〔六〕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 不免于严怒,况臣微末,敢竭愚忠哉!然臣累世蒙恩,位典机密,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诚不忍目见祸至,故敢书写肝胆,舒度愚情。驸马都尉瑰忠 孝爱主,最自修整。闻瑰比自申陈,愿抑损家权,退身避贤。宜顺其意,斯诚宗庙之至计,窦氏之大福也。”敞辞旨切直,深为宪等所怨。济南王康,光武之子也, 最为尊重,而骄奢太甚,于是左迁敞为济南王太傅。
〔一〕 范书何敞传作“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按袁纪下文言及叔段和州吁,此恐有脱文。又“
叔段”二字原误倒,迳正。
〔二〕 隐公元年左传曰:“祭仲谏庄公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三〕 据陈澧校改。
〔四〕 叔段事见左传隐公元年之文。武姜爱少子共叔段,庄公立,为请大邑京。段将袭郑,武姜将启门纳之。庄公见时机已成,克段于鄢。州吁事见隐公三 年左传。公子州吁,庄公嬖人所生,有宠而好兵,公勿禁。桓公立,州吁遂弑桓公而立。后卫人杀州吁,而迎公子晋于邢,立为宣公。
〔五〕 李贤曰:“周金人铭曰‘涓涓不壅,终成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也。”
〔六〕 方言曰:“臧、甬、侮、获,奴婢贱称也。荆淮海岱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妇奴,谓之获;亡奴谓之臧,亡婢谓之获,皆异方骂奴婢之丑称也。”
司隶校尉司空蔡、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皆窦氏之党也,乘宪之势,枉法任情。尚书仆射乐恢奏免蔡等,外以清京都,内欲绳外戚,由是为宪等所忌。 瑰常欲往候恢,使人先言恢,恢谢而绝之。宪兄弟怒其异己,常欲陷害之。恢妻谏恢曰:“古有容身之道,何必以言取怒?”叹曰:“何忍素餐立人朝乎!”〔一〕 乃上疏曰:“臣闻百王之失,咸以阴盛凌阳,而权移于下,大臣专朝,而势去公室。未有君德休明,而臣下窥□,主一其柄,而社稷倾危者。先帝早弃天下,况陛下 富于春秋,今诸舅执政,外戚盈朝,非所以宁王室,示天下也。夫天地不交,则众生夭伤;君臣失序,则万民受殃。政失不救,其弊不测。当今所急,上宜以义自 割,下宜以谦自别,四舅保爵土于子孙,皇太后永无惭于宗庙,诚计之上者。”书御不省,恢乃乞骸骨。诏授恢为骑都尉〔二〕。宪风郡县,使迫胁恢,恢遂饮药而 死。天下闻之,皆以为怨。
〔一〕 诗魏风伐檀曰:“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素,空也。素餐言无功而受禄也。惠栋引韩诗薛君章句,以为“但有质朴而无治民之封,故曰素餐”,非也。
〔二〕 范书乐恢传其下又曰:恢复上疏辞谢,诏听上印绶,归乡里。按袁纪下文既言“风郡县”,则恢已告归乡里,此句必有脱文。
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为吏得罪于令,令将杀之。恢年十二〔一〕,伏寺门外啼泣,不舍昼夜。令嘉其孝,赦其父罪。恢事博士焦贶〔二〕,贶为 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专精,不与掾吏交。后贶有事被考,诸生皆系狱,恢皎然得免。恢为人廉洁抗厉,〔新〕(衡)阳侯阴就闻〔三〕,以礼请之,恢绝不 答。杜陵人杨正尝毁恶恢,然举正子为孝廉。恢善颍川〔杜〕安(王)〔四〕,〔安〕(王)上书得为巴郡太守,遣使贻恢书,恢不就,答之曰:“干主求禄,非平 生操也。”其不念旧恶,耻交进趋,皆此类也。
〔一〕 东观记及范书乐恢传均作“ 年十一”,袁纪恐误。
〔二〕 范书乐恢传作“焦永”。惠栋曰:“案郑弘传,弘师河东太守焦贶,坐楚王英事被收。袁纪称贶尝为博士,后为河东太守,则永当为贶也。”袁纪是。
〔三〕 “衡阳侯”乃“新阳侯”之误,详见卷十一“亲阳侯”注。又范书作“信阳侯”。沈钦韩曰:“就封新阳侯,属汝南郡。信、新古通。二汉志‘信’作‘新’。”
〔四〕 据范书及范书注引华峤书改。
何敞既傅济南,尽心辅道。岁余,迁为汝南太守。敞常疾俗吏苛刻,以要名誉,为政务从宽和。立春日,乃召督邮还府,复遣吏案行属县,显孝行,举仁义。由是郡中翕然,百姓化之,其归养老母,推财相让者数百人。
秋七月,会稽山崩。本志称:“刘向曰:‘山,阳君也;水,臣也。’君道崩坏,百姓失所,窦太后摄政,窦宪专权之应也。”〔一〕
〔一〕 此乃东观记五行志之文。
二年(庚寅、九〇)
春正月,大赦天下。
夏,耿秉出塞,至涿邪山,与北单于相遇,大战破之。
秉字伯初,国之子也。魁梧有才略,善说司马法〔一〕,为将常为士卒先,休息不部陈,然远斥候,〔明〕要誓〔二〕,士卒争为致死。秉薨,谥壮侯 〔三〕。南单于闻秉薨,举国发丧,□面流血,得外国心如此。秉弟夔,壮勇有气力,以军功拜骑都尉。常以精骑八百出塞,于金微山斩阏氏、名王以下,自汉军所 未至,封粟邑侯〔四〕。
〔一〕 按汉书艺文志,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入礼类。又曰: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洪范八政,八曰师,明兵之重也。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司马法是其遗事也。又按隋书经籍志及新、旧唐志,均作司马穣苴撰。史记司马穣苴传曰:“
养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穣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穣苴兵法。”则司马法乃古兵法,非穣苴所撰明矣,三志乃伪记耳。
〔二〕 据东观记及范书补。又“要 ”,约也。
〔三〕 范书作“桓侯”。
〔四〕 原作“栗邑侯”。范书作“ 粟邑侯”,两汉志无栗邑而有粟邑,属左冯翊,故迳正。
五月丙辰,立皇弟惠为〔济〕北(海)王,开为河间王,瑕为城阳王〔一〕。立故淮〔阳〕(南)闵王昺子恻为常山王,故齐王晃子忍为齐王,北海王睦子威为北海王〔二〕。
〔一〕 按袁纪下文有“北海王”,此不当作“北海王”,故据范书改作“济北王”。又范书和帝纪“惠”作“寿”,“瑕”作“淑”,未知孰是。
〔二〕 据范书改“淮南”为“淮阳 ”。又范书和帝纪“恻”作“侧”。明八王传“闵王” 作“顷王”。又和帝纪“忍”作“无忌”,且作“丁卯 ”日所改封。与袁纪多异。
车师遣使奉献。
六月庚辰,封窦宪为〔冠军〕(武阳)侯〔一〕,笃〔郾〕(偃)侯〔二〕,景汝阳侯,瓖夏阳侯。宪独不受封。
〔一〕 范书作“冠军侯”。按东观记曰:“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诏曰:‘ 大将军宪,前岁出征,克灭北狄,朝加封赏,固辞不受。舅氏旧典,并蒙爵土,其封宪冠军侯,邑二万户。’ ”按本卷永元元年六月已言封武阳侯,此不当复言之,故依东观记以正之。
〔二〕 据范书及两汉志改。
辛卯,中山王焉薨,谥曰简王。
光武时,诸王皆就国,焉以郭后少子故留京师。至永平初乃就国,诏赐羽林右骑为虎贲,又令上官属子弟以为官骑焉。皆上疏辞让,诏曰:“诸侯出境,必有武备〔一〕,夹谷之会,司马以从〔二〕。夫有文事,必有武备〔三〕,所以重蕃也。王无辞焉。”
〔一〕 定公四年左传,子鱼对卫灵公曰:“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境。若嘉好之事,君行师从,卿行旅从。”
〔二〕 定公十年谷梁传曰:“类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
〔三〕 见定公十年谷梁传之文。
是夏,月氏王谢将七万骑攻班超〔一〕,超众大恐。超曰:“月氏兵虽多,千里逾葱岭,何足忧哉!但当收谷坚守,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谢攻 超,不能下,抄掠无所得。超度其粮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数千兵伏东界要之。谢果遣骑赉金银珠玉往龟兹,伏兵遮击,尽杀之。遣持所斩以示谢,谢大惊,即遣 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月氏震怖,岁岁奉贡。
〔一〕 范书班超传曰谢乃是月氏副王。
秋七月,大将军窦宪出屯叙州。
九月,匈奴北单于遣使款塞,愿朝见宪。中护军班固迎单于,单于为南单于所破,远遁漠北,固至私渠海而还。于是北单于地空,宪欲自为功,乃立降者鹿蠡王阿修为单于〔一〕,因置中郎将领护军,如南单于故事。事下公卿,司徒袁安、太尉宋由、太常丁鸿、少府〔
尹〕睦(识)以为〔二〕:“阿修,诛君之子,又与鲜卑、乌桓为父兄之雠,不可立。南单于先帝所置,今首破北虏,新建大功,宜令并领降众,以终先帝破北成南之策。”
〔一〕 范书袁安传作“阿佟”,南匈奴传作“于除鞬”。惠栋曰:“袁纪作‘阿修’。” 钱大昭曰:“疑即于除鞬也。”集解引黄山曰:“案南匈奴传:‘章和元年,鲜卑击北匈奴,斩优留单于。’ 又‘
永 元三年,北单于复为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遣使款塞。窦宪上书,立为北单于,朝廷疑之’。似阿修别为一人,乃优留之弟。若 于除鞬之兄,是为嗣单于,但逃亡,未尝为二虏杀也。惟袁纪谓阿修诛君之子,又与乌丸、鲜卑为父兄之雠,则似即为于除鞬。故通鉴不更及阿修之名也。”按钱说 是。
〔二〕 据通鉴考异改。然按范书,永元二年,任少府一职者,窦嘉也。时尹睦任大司农,与袁纪异。又范书袁安传载,同安议者乃任隗、刘方、尹睦也,而 宋由、丁鸿、耿秉等皆可宪议,亦与袁纪异。宋由乃窦氏之党,不当从安议,且太尉不当列司徒下,此“太尉宋由”恐系“司空任隗”之误。
议未定,安惧宪计遂行,复独上封事曰:“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者,事有较然易料不疑者。臣谓惧守正执平者,臣请以先帝旨意明之。光武皇帝本所以 立南单于者,欲以安南定北,分匈奴之势也。孝明皇帝欲褒成先帝之功,故赫然发怒,命将征伐。陛下奉承洪业,大开彊宇,大将军远出籍胜,此诚宣明祖宗余志之 弘勋也。自南单于归德已来,四十余年矣,三帝积累,以遗陛下,孳孳所成也。今南单于屯建大谋〔一〕,深入匈奴,空尽北虏,屯之大功也。辍而不图,改立新 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代之业,背先祖,弃旧恩,非计之长也。夫言行,君子之枢机〔二〕;赏罚,治国之纲纪〔三〕。论语曰:‘
言忠信,行笃敬, 虽蛮貊之邦,行矣。’今失信封南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阿修诛君子,于春秋之义所不当立〔四〕。而乌丸、鲜卑新杀北单于,情莫不忿恶其雠,今而立之, 则失意而怀怒矣。兵、食可废,信不可去〔五〕。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值岁一亿九千余万〔六〕。今北庐弥远,其费过倍,是所以空尽天下也。”诏下其议,与 宪更相难十余条〔七〕。宪负恃贵势,言辞骄慢,安终不移,上卒从安议〔八〕。
〔一〕 屯,即屯屠阿也。
〔二〕 见易系辞上。
〔三〕 类聚卷五二引韩子曰:“言先王仁义,无益于治,必赏罚则国治。”按此乃显学篇之文,而陈奇猷韩非子集解无“必赏罚则国治”句,注引陶鸿庆语 “必吾赏罚”下有脱文,陈补“则倍其始法度赏罚”八字。按太平御览卷六二四引,作“必赏罚则国富而治”,下接“法度赏罚者,国之脂泽粉黛也”,与类聚同。 陈所补恐非。
〔四〕 昭公十一年公羊传曰:“诛君子不立。”
〔五〕 论语颜渊曰:“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六〕 范书袁安传作“一亿九十余万”,恐非。
〔七〕 “与”原作“于”,据范书迳改。
〔八〕 范书作“竟立阿佟为单于” 。通鉴从范书,作“上竟从宪策”。
三年(辛卯、九一)
春正月甲子,皇帝加元服,仪用新礼。赐王公列侯在京师者黄金,〔将〕(列)大夫郎吏帛〔一〕,及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人帛一匹,酺饮五日。系囚亡命赎罪各有差。
〔一〕 据黄本及范书改。
擢曹裒为射声校尉〔一〕。尚书张敏奏裒擅制礼仪,破乱圣术,宜加削诛。上寝其奏。是后众人不能信裒所制,又会礼仪转迨,遂寝而不行。
〔一〕 “裒”即褒,古通用,见尔雅释文。
袁宏曰:夫礼也,治心轨物,用之人道者也。其本所由在于爱敬自然,发于心诚而扬于事业者。圣人因其自然,而辅其性情,为之节文,而宣以礼 物,于是有尊卑亲疏之序焉。推而长之,触类而申之,天地鬼神之事,莫不备矣。古者民人淳朴,制礼至简,污樽抔饮〔一〕,可以尽欢于君亲;蒉桴土鼓〔二〕, 可以致敬于鬼神〔三〕。将之以诚,虽微物而可重,献之由心,虽蒲质而可荐。此盖先王制礼之本也。中古损益,教行文质,范金合土,而栋宇之制丽矣;绘集采 色,而衣裳之度彰矣;比声谐音,而金石之品繁矣。夫简朴不足以周务,故备物以致用;卑素不足以崇高,故富以成业〔四〕。此又先王用礼之意也。夫尊卑长幼不 得而移者也,器服制度有时而变者也。小则凶荒殊典,大则革伏异礼,所以随用合宜,易民视听者也。此又先王变礼之旨也〔五〕。是故王者之兴,必先制礼,损益 随时,然后风教从焉。故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六〕。
〔一〕 礼记郑注曰:“污尊,凿地为尊也。抔饮,手掬之也。”
〔二〕 礼记明堂位曰:“土鼓、蒉桴、苇籥,伊耆氏之乐也。”按土鼓是在陶缶基础上形成的陶制鼓乐器。而蒉桴则是用蒉草束作成的鼓槌,击土鼓而伴歌舞。
〔三〕 礼记礼运篇曰:“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郑注曰: “言其物虽质略,有齐敬之心,则可以荐羞于鬼神,鬼神飨德不飨味也。”
〔四〕 “卑”字据黄本补。又陈璞疑“富”下有脱字,是。
〔五〕 汉书礼乐志曰:“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
〔六〕 见论语为政。
汉兴拨乱,日不暇给,礼仪制度阙如也。贾谊曰:“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纲纪有序,六亲和睦。此非天之所设也,人之所为,不修则坏。宜定制 度,典礼乐,使诸侯轨道,百姓素朴。”〔一〕乃草具仪,寝而不行。后之学者董刘之徒〔二〕,亦言礼乐之用,而不能详备其制度。夫政治纲纪之礼,哀乐死葬之 节,有异于古矣,而言礼者必证于古,古不可用,而事各有宜,是以人用其心,而家殊其礼,起而治之,不能纪其得失者,无礼之弊也。曹裒父子慨然发愤,可谓得 其时矣。然裒之所撰,多案古式,建用失宜,异于损益之道,所以废而不修也。
〔一〕 出汉书礼乐志,文字稍有出入。
〔二〕 董,董仲舒;刘,刘向也。
冬十月,幸长安,祠园陵。诏令大将军宪与车驾会长安。时尚书见宪,皆欲释仗称万岁,尚书令韩棱曰:“枉道事人臣,非所以立身也。且礼,无为人臣称万岁之制。”左右皆惭,遂已。
十二月,龟兹、姑墨、温宿国皆降。乃以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复戊己校尉。唯焉耆、〔危〕须、尉黎以前杀都护陈睦不内附〔一〕。
〔一〕 据范书补。杀陈睦事见卷十永平十八年。
四年(壬辰、九二)
春正月,龟兹王遣子奉献。
三月,司徒袁安薨。是时天子幼弱,外戚擅权,安每朝会,及在朝廷,议国家〔事〕〔一〕,未尝不慷慨流涕,〔形〕于言色〔二〕,自天子及朝中大臣皆倚安。会病薨,朝野痛惜焉。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陈璞校记补。
初,安妻早卒,葬乡里。临终遗令曰:“备位宰相,当陪山陵,不得归骨旧葬。若母先在祖考坟垄,若鬼神有知,当留供养也。其无知,不烦徙也。”诸子不敢违〔一〕。子赏车骑校尉,京〔蜀〕(属)郡太守〔二〕,敞司空,京子汤官至公辅。
〔一〕 袁安碑曰:“闰月庚午葬。 ”
〔二〕 蜀、属形近而讹,范书作“ 蜀郡太守”,据改。
初,安辟庐江周荣,与语甚器之,每预大议。及奏论窦宪,宪客徐齮胁之曰〔一〕:“子为袁公腹心,排大夫,窦氏刺客今至矣,子宜备之。”荣曰: “荣乃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备宰士〔二〕,正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常敕妻子:“仓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以悟朝廷。”及窦氏败,荣召为 显官,至尚书、郡守。〔三〕有孙曰景,至太尉。
〔一〕 齮时任太尉掾。
〔二〕 惠栋曰:“王应麟云:周官太宰之属,有上士、下士。公羊所云宰士,隐元年,宰恒。盐铁论:文学谓丞相史曰‘处宰士之列,无忠正之心’是也。又见翟方进传。”今按古称三公曰宰,故其掾史亦得称宰士。
〔三〕 按范书本传,荣先后任颍川、山阳太守。
四月丁丑,太常丁鸿上封事曰〔一〕:“臣闻日者,阳之〔精〕(积)〔二〕,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之精,盈缩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蚀者, 阴凌阳;月盛者,下骄盈也。变不虚生,各以类应。远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兹。故三桓专鲁,陈氏擅齐,六卿分晋,吕族覆汉,哀平之末,庙不血 食,此皆失其权柄,以势假人者也。故有周公之亲,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伏见大将军窦宪,虽敕身自约,不敢僭差,然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大小望风,莫不影 从。宠极则骄,验见于天,虽欲隐讳,神明垂象。间者,月满不亏,此大臣骄溢之应也。陛下未悟,故天重见诫,日有蚀之,诚宜畏慎以防其祸也。诗云:‘畏天之 怒,不敢戏豫。’〔三〕夫疏岩绝崖之水,由于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毫末〔四〕。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明镜。宜因天变,匡正其失,以塞天意。”上深纳之。
〔一〕 范书和帝纪作“闰月丁丑,太常丁鸿为司徒”,又曰“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续汉志亦同。袁纪恐误。
〔二〕 据黄本及说文、全后汉文改。
〔三〕 出诗大雅板章。“畏”作“ 敬”。
〔四〕 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丙辰,京师地震。
是时窦氏骄横,威震海内,其所置树,皆名都大郡,乘势赋敛,争相赂遗,州郡望风,天下骚动,竞侵陵小民,掠夺财物,攻亭驱吏,略人妇女,暴虐日 甚,百姓苦之。又擅檄缘边郡突骑善射有财力者,二千石畏威,不敢不送。司徒袁安、(太尉)〔司空〕任隗及有司数奏劾〔一〕,皆寝。
〔一〕 太尉乃宋由,任隗任司空,阅本卷上下文可知。
初,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卫尉邓叠母〔元〕(兄)出入禁中〔一〕,谋图不轨。上渐觉之,与清河王庆图其事,使庆求外戚传〔二〕,因与中官郑 众密谋之。众劝上亟行其诛,上曰:“宪在外,恐变生,不可。”是月,宪还京师。众白太后:“帝当谨护玺绶。 ”〔三〕庚申,上幸北宫,诏公卿百官,使执金吾卫南、北宫,诏收宪大将军印绶,封宪为(亲)〔冠〕军侯〔四〕,笃、景、瑰皆就国。郭举、邓叠下狱诛。上以 太后故,不欲极其狱,乃守宪等,选能相以逼迫之,宪、笃、景皆自杀,宗族免归本〔郡〕(部)〔五〕。
〔一〕 据范书改补。
〔二〕 求汉书外戚传,欲行文帝诛薄昭、武帝诛窦婴故事。
〔三〕 “众白”以下据龙溪精舍本、学海堂本补。蒋本阙,黄本“
众白”误作“象由”。
〔四〕 胡三省曰:“宪先已封冠军侯,不受,今复封,以侯就国。”
〔五〕 郡部形近而讹,故正之。
河南尹张酺上疏曰:“臣愚以为窦氏之事,宜下理官,与天下共平其罪,恐后世不见其事。窦氏盛时,群臣莫不阿附,唯恐在后,皆以宪为伊、吕,比邓 夫人于文母〔一〕。及陛下发雷电之怒,皆以为罪不容诛,何前后之相背也!赖圣朝明达析其中。伏见夏阳候瑰前为光禄勋,每与臣相见,常有励节竭忠庶几之心, 检敕宾客,未尝犯法。闻王政有三宥之义〔二〕,故蔡叔流言,周公原本而诛〔三〕。臣愚以为可黜瑰爵关内侯,还京师,竭忠供养比阳主,以优属重示厚德。”上 感酺言,徙瑰为长沙侯。
〔一〕 李贤曰:“按邓夫人,即穣侯邓叠母元。张酺论宪兼及其党,称邓夫人,犹如前书霍光妻称霍显,祁大伯母号祁夫人之类。”按文母,文王之妃太姒 也。诗周颂雝曰:“既右烈考,亦右文母。 ”又王引之经义述闻曰:“列女传母仪传:‘太姒仁而明道,号曰文母。’然则文母之称,专美太姒之文德明矣。汉书元后传:‘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 后。’后书邓骘传:‘伏帷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何敞传:‘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皆本周颂为义。”可知文母乃汉代褒美皇后文德之雅称。时邓夫 人贵盛,故宪党皆争以文母谀媚之。
〔二〕 礼记文王世子曰:“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其刑罪,则纤剸,亦告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 ’。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 ‘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 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 ‘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
〔三〕 书蔡仲之命曰:“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据此则袁纪“蔡叔”恐系“管叔”之误。
于是何敞、班固免归家,敞子与瑰善,固党于窦氏也。
初,固不教儿子,儿子负固势不遵法度,吏民苦之。洛阳令种竞尝出〔一〕,固奴干车,诃奴,醉骂辱竞〔二〕,竞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宪宾客皆被系,竞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诏谴责竞,而主者极罪〔三〕。固字孟坚,彪之子也。
〔一〕 范书班固传作“种竞”。按说文曰:“竞,从二兄,二兄竞意,从丰声,读若矜。一曰竞,敬也。”二字通。
〔二〕 “醉”原作阙文,黄本作“ 辞”,此据陈澧校而补。龙溪精舍本亦作“醉”。
〔三〕 极罪,范书作“抵罪”。
初,世祖问窦融,在西州时每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班彪所为也。”世祖雅闻彪名,将召之,会彪举茂才,〔为徐〕(除)令,以病免 〔一〕。后应三公之命,辄谢病去,复以司徙掾望都长〔二〕,所历二县,皆为吏民所爱。彪既才高,而专心文史之间。司马迁着史记,自太初已后阙而不录。其后 好事者或颇缀录其时事〔三〕,然多鄙俗,不足以继其书。彪乃采前人遗事,旁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四〕。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其失。略曰: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至于诸侯,国自有史,故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间,鲁君子 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篇〔五〕。由是乘、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国语独彰。又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 世本十五篇。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二篇〔六〕。汉定天下,大夫陆贾记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 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七〕。
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帝,则纪其功〔八〕,至其〔采〕摭经传,分散数家之事〔九〕,甚多疏略,务欲以多闻广博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 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尊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弊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事〔理〕〔十〕,辩而不华,质而不 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
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焉可阙哉!
〔一〕 据范书叙传改补。又举将,范书作“司隶”。按万斯同东汉九卿年表,时司隶乃鲍永也。
〔二〕 范书班彪传作“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袁纪此必有脱误。
〔三〕 李贤曰:“好事者谓扬雄、刘歆、阳城衡、褚少孙、史孝山之徒也。”沈钦韩曰: “史通五史篇,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迄于哀平间,犹名史记。”杨树达曰:“东观汉记:‘
东平王苍上光武受命中兴颂,明帝问校书郎,此与谁等,皆言类相如扬雄前代史岑之比。 ’知史岑为西汉人。晋冯段肃见下文固奏记,文称‘京兆祭酒晋冯、弘农功曹史殷肃’。‘殷’与‘段’形近误也。”
〔四〕 杨树达曰:“论衡佚文篇云:‘班叔皮续太史公书,载乡里人以为恶戒,叔皮不为恩挠。’”
〔五〕 范书标点本作“二十二篇” ,汲古阁本作“二十篇”。按四库提要曰:“汉志作二十一篇。其诸家所注,隋志虞翻、唐固本皆二十一卷,王肃本二十二卷,贾逵本二十卷,互有增减,盖偶然分 并,非有异同。而此本首尾完具,实二十一卷。诸家所传南(惟昭所注本,隋志作二十二卷,唐志作二十卷。)北宋版,无不相同,知隋志误一字,唐志脱一字也。 ”
〔六〕 汉志及范书均作“三十三卷 ”,袁纪恐误。
〔七〕 李贤曰:“十篇谓迁殁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将相年表、日者传、三王世家、龟策传、傅靳列传。”按贤注乃本张晏说,分见史 记自序集解、索隐,汉书司马迁传注。余嘉锡太史公亡篇考曰:“卒者,终也,终述之至麟止,则武帝以前,无不成之篇,故篇末总叙之曰:‘上记轩辕,下至于 兹,着十二本纪,作十表、八书、七十列传,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篇数字数之详如此,是其书皆已写定,不独无有录无书之篇,亦不当有草创未成 之作矣。盖十篇之缺,实在迁死之后,故曰‘ 其书稍出’,明其出之未全。逮杨恽宣布其书,而此十篇竟不复传,但有录而已。”
〔八〕 范书作“则其功也”。
〔九〕 “采”字据范书补。又“数家”范书作“百家”。
〔十〕 据范书班彪传补。
固九岁能属文,五经百家之言,无不究览,其学无常师,又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性多爱,不以所长傲物,人皆重之。弱冠早孤。固以唐虞三代,诗书 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冠德百王。汉绍尧运,以建帝业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 后,阙而不录,故采撰前纪,缀集所闻,以述汉书。元起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凡百篇。未成,明帝 初,人有上书言固私改史记者,诏收固京兆狱,悉敛家书封上。是时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诬〔一〕,乃诣阙上书,具陈固着述 意。会郡亦封上固书,天子甚奇〔之〕〔二〕。征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故〕(举)睢阳令陈宗、故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作世祖本纪及世祖功臣、平 林、新市、公孙述二十八篇〔三〕,奏之〔四〕。帝迺复使成前书。自永平始,研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其书乃成。世甚重其书,学者靡不讽诵焉。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陈璞校记补。
〔三〕 据范书改补。又惠栋曰:“ 异当作冀,扶风茂陵人,见马援、杜林等传。”又史通正作“孟冀”,袁范两书均误。
〔四〕 此乃撰修东观汉记之始。
自为郎后,遂见亲近,赏赐恩宠优渥。章帝好文章,逾益进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日逮夜。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朝廷时有大议,令固问难于前,然 位不过郎。固虽笃志于学,以述作为务,然好傅会权宠,以文自通。其序事不激诡,不抑亢,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亦良史之才也〔一〕。至 于排死节,否正直,以苟免为通,伤名教也。史迁之作,皆推之于谈;彪经序其谋,略以举矣,而固尽有功〔二〕,岂不胜哉!
〔一〕 胡三省曰:“贤曰:激,扬也。诡,毁也。抑,退也。亢,进也。余谓激诡抑亢,皆指史家作意以为文之病。”又李贤引尔雅曰:亹亹, “犹勉勉也”。
〔二〕 据黄本补“有”字,蒋本阙。
窦氏既废,天子追览前议,嘉袁安之忠,知宋由之不正也,乃策免由。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有罪自杀。
八月,司空任隗薨。字仲和,光之子。初,光济世祖于信都,封〔阿〕陵侯〔一〕。光薨,隗袭爵。隗好黄老,清静少欲,以功臣子行异于众,擢为虎贲 中郎将,稍迁九卿、三公。隗玄默守直,不求名誉,然内行仁义,世人以此服之,帝亦雅重焉。窦宪之专政,朝臣莫违,隗与袁安屡抗异议。于是天子追思隗忠,擢 子屯为步兵校尉。
〔一〕 据范书任光传补。
辛丑,大司农尹睦为太尉,太傅邓彪以老病罢,太尉睦代录尚书事。
冬十月己亥,宗正刘方为司空。
五年(癸巳、九三)
春正月己亥〔一〕,大赦天下。
〔一〕 范书作“乙亥”。按是月乙丑朔,无己亥日,袁纪乃涉前“
己亥”而误。
辛卯,立皇弟万岁为宋王〔一〕。
〔一〕 范书和帝纪作“广宗王”,袁纪误。又水经注清水曰:“和帝永元五年,封皇太子万年为王国。”“太”系衍文,又“年”即“
岁”也。
二月戊戌,诏有司省内外厩马及上林池圃,悉以假贫民。
甲寅,太傅邓彪薨。窦氏之专权,彪守己而已。御史中丞周纡,国之司直也,屡忤窦氏,彪尝以事奏免纡,世以此讥之,然修礼教。
(二月)戊午〔一〕,陇西地震。
〔一〕 “二月”已见前,此乃衍文,故删。
三月庚寅,遣使分行贫民,开仓振廪。
夏六月丁酉,郡国雨雹,大如雁子。
冬十月辛未〔一〕,太尉尹睦薨。
〔一〕 范书亦同,然十月庚寅朔,无辛未,二书皆误。
十一月己丑〔一〕,太仆张酺为太尉。
第2部分
后汉纪
晋·袁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