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四年四月盡其月
夏四月辛丑朔。壬寅,戶部請南安軍不禁戶酒,從之。
癸卯,給事中趙君錫奏:「蘇軾乞外任,遂除杭州,雖聖恩優渥,待軾不替,而中外之望,闕然解體。何者?軾之文追攀六經,蹈藉班、馬,自成一家之言,國家以來,惟楊億、歐陽修及軾數人而已。中間因李定、舒亶輩挾私媢嫉,中傷以事,幾陷不測,賴先帝聖明,卒得保全。洎二聖臨朝,首被拔用,軾亦感激非常之遇,知無不言,言之可行,所補非一。故壬人畏憚,為之消縮,公論倚重,隱如長城,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今軾飄然去國,則憸邪之黨,必謂朝廷稍厭直臣,姦臣且將乘隙,侵尋復進,實係消長之機。軾領遠藩,承流牧民,亦足發其所存,但設施有限,所利未廣。豈若使之在朝,用其善言,則天下蒙福;聽其讜論,則聖心開益;行其詔令,則四方風動,姦邪寢謀,善類益進?伏望收還軾所除新命,復留禁林,仍侍經幄,以成就太平之基。」(此據編類章疏,趙君錫二件,內一件即此,乃四年四月三日。)
乙巳,于闐國遣使入貢。
宰臣呂大防等以旱求罷政,詔答不允。時自春不雨,至於是月。
左諫議大夫梁燾對延和殿,奏以:「春夏屢陰不雨,皆人主猶豫不斷之象,願面詔大臣,協忠決議,無留政事。方皇帝富於春秋,太皇太后保祐聖躬,制政簾帷,臣下易為蒙蔽,願正紀綱,明法度,採用忠言,講求仁術,坐使明恩實惠,徧及四海。望皇帝陛下時親政事,將來臨御獨斷,練熟機務。」太皇太后曰:「近來內中進呈,常同商量,官家出意決事,皆有聖斷。」燾對曰:「聖德日新,天下幸甚,此太皇太后保祐之功也。願官家更進聖學,日課經史,熟記寶訓故事。」上納之。燾又論:「不當用近習之言進退人材。自古禍亂之興,皆由中官眩惑主聽,況在今日,尤宜深戒。」
燾嘗奏:「臣聞湯以六事禱旱,其一曰『政不節歟』?今朝廷議減官俸、罷吏祿,君子嗟惻,小人愁怨,公利所得不多,人心所失已甚。減俸傷養廉之名,罷祿有縱貪之實,其近『政不節』矣。伏望聖慈批降寢罷,以安羣情。」貼黃:「戶部置局減省已久,四方取索文字,紛紛不絕,不惟減刻之名虧傷國體,而又行移之跡動搖人情,官吏坐食,更增浮費,但見所損,未知所益。伏望聖慈詳酌此事終是不便,速賜指揮,罷議浮費局,但委本部郎官結絕。減省一事,今來人情嗟怨,議論沸騰,必已上達聖聽。若忽降中旨罷局,益得中外歡心。臣所以乞批降中旨,所貴恩德上歸兩宮,事體自合如此。招怨動眾,非今日可行之事。伏乞深留聖意,仍乞今後深察,妄議一切不行,漸就安靜,上副清衷。」(據燾集,所奏不得其時,且附四月梁燾對後,更徐考浮費局果罷不罷,或削去。)
丁未,護國軍節度使、守太保、開府儀同三司、中太一宮使、濟陽郡王曹佾卒。贈太師,封沂王,上為臨奠,輟朝成服,推遺表恩十人。
戊申,陝西路轉運使、直龍圖閣李周為太常少卿,以提舉河北路糴便陳佑之為河北路轉運判官,(以河事故特書,不然,并糴便皆削去。)河北路轉運判官、承議郎張景先為陝西路轉運判官。
中書舍人曾肇言於中書省曰:「檢會元祐二年十一月顧臨、謝卿材、王孝先、唐義問、陳祐之、張景先同共議講河事,稱:『王令圖、張問相度開河,取水孫村口還復故道處,打量得流分尺寸,取引不過,委是難以還復故道。』至十二月,景先卻奏:『諸人獻陳文字,莫如張問之說,利害已盡。臣伏讀問之語,至於再三,以謂方今論河,不出於此,淆亂之言,可以折衷。朝廷不議還河則已,若議還河,須自北京以上,滑州以下,仍須先自孫村口而下,濬治舊河橫隄。臣更不敢張皇,上煩朝廷添差兵夫、物料,只乞各用本埽人兵、物料及合得年例春夫、客軍變料應副,且漸為回河之計。』朝廷採景先及王孝先等之言,自京東移景先於河北,命同王孝先提舉修河。興役一年,論者紛然,朝廷以為疑,乃召景先等赴闕,使之條陳利害。景先與孝先、俞瑾同狀稱:『除第四舖外【一】,更無可復故道去處,仍須先治舊隄故道,豫作枝梧,乞更展一年,所貴期限稍寬,易為應辦。』既而景先自畫兩說:一言故道復還之義,未易可已;一言便議閉塞北流,未知所以為利,決知所以為害。及朝廷畫六事使之條對,復與孝先等別議,且言:『限以二歲之中,與大河角力,竊謂未能詳盡。』按:景先初謂開孫村口難復故道,尋卻奏『張問之說,利害已盡』;初乞展限一年,尋卻奏『二歲之中,未能詳盡』。前後反覆,左右依違,當官論事,豈容若此!今王孝先自都水使者罷知濮州,俞瑾自監丞罷為莫州通判,而景先不失為監司,仍在三路。罪同罰異,恐無以示天下。若謂景先不專主回河之議,與孝先等不同,何緣景先同為提舉,興役一年,曾無異議?及朝廷詰問,乃持兩端,意在免責,觀望懷姦,尤為可罪。使為監司者皆效景先用心,朝廷何所賴乎?伏望取景先前後所陳,更加考究,便見反覆依違觀望之狀,重行降黜,以正典刑。」
詔:「應進士不兼試詩賦人,許依舊法取,應於本經外增治一經,增試一場,論語、孟子分兩場試。合格人將解額與兼試詩賦人各解五分,令禮部立法以聞。」(十八日,禮部建請,政目乃先此段。)
詔罷明堂五使及大禮前奏告郊廟等執政官加賜,從三省、樞密院請也。
己酉,詔大食麻囉拔國貢使加立特授保順郎將。
辛亥,荊湖南路安撫、鈐轄謝麟言,臨口寨將官成贇、雷瑜等六人禦蠻寇有功。詔各陞一資,餘減二年磨勘、給賜有差。
壬子,詔陝西、河東經略司修葺並邊將下及城寨器甲。
先是,朝散郎、知漢陽軍吳處厚言:
伏見朝廷牽復知鄧州蔡確觀文殿學士,此則朝廷念舊推恩,無負於確矣。然確昨謫安州,不自循省,包蓄怨心,實有負於朝廷,而朝廷不知也。故在安州時,作夏中登車蓋亭絕句十篇,內五篇皆涉譏訕,而二篇譏訕尤甚,上及君親,非所宜言,實大不恭。臣以食君之祿,義切於己,雖不在言責之地,忠憤所激,須至冒昧萬死,仰凟天聽。緣其詩皆有微意,確欲使讀者不知,臣謹一一箋釋,使義理明白。內五篇不涉譏訕,亦一例寫錄連粘投進,所貴知臣言之不妄。
其詩云:「公事無多客亦稀,朱衣小吏不須隨。溪潭直上虛亭裏,臥展柴桑處士詩。」「一川佳景疏簾外,四面涼風曲檻頭。綠野平流來遠棹,青天白雨起靈湫。」右以上二篇,別無譏謗。「靜中自足勝炎蒸,入眼兼無俗物憎。何處機心驚白鳥,誰人怒劍逐青蠅?」右此一篇,只是譏刺執政,即不謗及君親。「紙屏、石枕、竹方牀,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唱在滄浪。」右此一篇,稱莞然獨笑,亦含微意。況今朝政清明,上下和樂,即不知蔡確獨笑為何事。「西山髣髴見松筠,日日來看色轉新。聞說桃花巖石畔,讀書曾有謫僊人。」右此一篇,亦別無譏謗。「風搖熟果時聞落,雨折幽花亦自香。葉底出巢黃口鬧,波間逐伴小魚忙。」右此一篇,只是譏刺昨來言事者,及朝廷近日擢用臣僚【二】,亦不曾謗及君親。
「矯矯名臣郝甑山,忠言直節上元間。釣臺蕪沒知何處?歎息思公俯碧灣。」右此一篇,譏謗朝廷【三】,情理切害,臣今箋釋之。按:唐郝處俊封甑山公,上元初,曾仕高宗。時高宗多疾,欲遜位武后,處俊諫曰:「天子治陽道,后治陰德,然帝與后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各有所主,不相奪也。若失其序,上謫見於天,下降災於人。昔魏文帝著令,不許皇后臨朝,今陛下奈何欲身傳位天后乎?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應謹守宗廟,傳之子孫,不宜持國與人,以喪厥家。」由是事沮。臣竊以太皇太后垂簾聽政,盡用仁宗朝章獻明肅皇太后故事【四】,而主上奉事太母,莫非盡極孝道,太母保聖躬,莫非盡極慈愛,不似前朝荒亂之政。而蔡確謫守安州,便懷怨恨,公肆譏謗,形於篇什。處今之世,思古之人,不思於它,而思處俊,此其意何也?借曰處俊安陸人,故思之,然安陸圖經更有古跡可思,而獨思處俊,又尋訪處俊釣臺,再三歎息,此其情可見也。臣嘗讀詩邶風綠衣【五】,衛莊姜嫉州吁之母上僭,其卒章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釋者謂此思古之聖人制禮者,使妻妾貴賤有序,故得我之心也。今確之思處俊,微意如此。
「溪中曾有划船士,溪上今無佩犢人。病守翛然唯坐嘯,白鷗紅鶴伴閒身。」右此一篇,亦無譏謗。「未結茅廬向翠微,且持杯酒對清輝。水趨夢澤悠悠過,雲抱西山冉冉飛。」右此一篇,亦無譏謗。「喧豗六月浩無津,行見沙洲束兩濱。如帶溪流何足道,沈沈滄海會揚塵。」右此一篇,稱「沈沈滄海會揚塵」,言海會有揚塵時,人壽幾何,尤非佳語。處厚又奏:「昨為蔡確安州詩譏訕朝廷,上及君親,遂有狀繳奏。竊慮確妄有分析,稱所思郝處俊不為此事,臣今以舊唐書考之:處俊所進諫者數事,或有在咸亨初,或有在咸亨間,或在上元初,唯進諫此事,乃在上元三年,即上元間也。故確詩云『忠言直節上元間』,則正思此也。又最後一篇云:『喧豗六月浩無津,行見沙洲束兩濱。』今聞得安州城下有溳河【六】,每六七月大雨,即河水暴漲,若無津涯;不數日晴明,即涸而成洲,故確因此託意,言此小河之漲溢能得幾時,滄海會有揚塵時。又『滄海揚塵』,事出葛洪神僊傳,此乃時運之大變,尋常詩中多不敢即使,不知確在遷謫中,因觀溳河暴漲暴涸,吟詩託意如何?」
翼日,(據王巖叟所記,吴處厚以四月五日繳奏確詩,吴安詩以六日上疏。)右司諫吴安詩【七】上疏論確譏訕。後二日,進呈安詩疏,太皇太后宣諭:「安詩論確謗訕,卻不見確文字。」勘會得吴處厚繳奏,乃是通封,只作常程,便降付尚書省,令再進入要看。遂同後疏進入,尋復降出。時左諫議大夫梁燾、右正言劉安世各已兩上疏。(據王巖叟所記,安世及燾自七日後各上兩疏,今並附此。燾疏年月日、安世疏月日仍存之。王鞏隨手雜錄云:「初,吴處厚箋蔡持正詩進於朝,邸官已全本報之,凡進入三日,而寂無聞。執政因奏事,稟於簾前,宣仁云:『甚詩?未嘗見也。』執政云:『已進入,未降出。』簾中云:『待取看。』至午間,遣中使語執政曰:『已降出矣。』三省皆云不曾承領,上下疑之。明日,乃在章奏房【八】,與通封常程文字共為一複,蓋初進入亦通封。明日進呈,殊不怒,但云:『執政自商量。』既而處厚復有疏,執政請送蔡確分析。諫官吴安詩【九】、劉安世論列,而分析未上聞。會梁燾自潞州召為諫議大夫,至京日,北過河陽,邢恕極論蔡確有策立勳,社稷臣也。諫官以恕之言論之,日益切。宣仁始怒焉,泣諭執政曰:『當時誰曾有異議【一○】,官家豈不記得?但問太妃。』遂促蔡相謫命。」鞏所錄與王巖叟稍不同,今但從巖叟。若梁燾言邢恕稱蔡確有社稷功,則具之五月二十八日丁酉【一一】。)
燾言:「臣風聞吴處厚繳進蔡確詩十首,其間怨望之語,臣子所不忍聞者。伏乞聖慈指揮,付外施行。」貼黃:「士民憤疾,清議沸騰,一日之間,傳滿都下,不敬不道,自有典刑。」又言:「臣近以蔡確怨望,見於詩章,包藏禍心,合黨誕妄,上欲離間兩宮,下欲破滅忠義,清議沸騰,中外駭懼,以為確不道不敬,罪狀明白,朝廷不當有疑而猶豫未斷。緣確黨與之人牽連中外,恐有專以私匿為心,出力救解,陰啟邪說,眩惑聰明。其說若行,則君威不振,國法遂廢矣。臣不勝激切納忠之至,伏望睿慈早賜指揮,付有司施行。」貼黃:「吳處厚孤寒小官,不畏大姦,獨以君臣大義,納忠朝廷,是能不虧臣子之節。竊恐黨人反謂處厚險薄,而以為罪,如此,則是朋姦罔上。伏望聖慈深察其言,以辨邪正。」
燾又別狀言:「臣伏以事係君親,臣子有不能自已;義干社稷,人主有不得自私。伏見蔡確以前宰相,怨望謗讟,詞意切害,臣會奏乞早正其罪,事有未盡,合更論列。臣聞當時先帝登遐,大臣力請太皇同聽政,太皇再三辭避,曰:『婦人豈能了天下事?況官家聰明,大臣輔佐,自可為治,何必垂簾也?』當時大臣以章獻明肅故事奏陳,乞為社稷計,暫同聽政。皇帝自謂幼年,未歷軍國之務,願太皇太后上體國家,同治天下。太皇累拒不得辭。當時,確備位宰相,親見本末,豈不知垂簾臨朝,非太皇本意,蓋以保護皇帝聖躬為切,又以安定大業為慮,事不得已,乃從權宜。今確乃思慕處俊,自見其意,以謂太皇不當臨朝聽政,作為流言,惑亂羣聽,陰懷姦宄,動搖人心,以為異日誣誕之基。其為悖逆,無甚於此。雖欲示太皇之仁德,深恐損皇帝之聖孝,天下之人,所宜共棄,朝廷之士,不可並立,此臣所謂『臣子不能自已』者也。大臣者,同國休戚,以安社稷,福生民,措當世長久為心者也。身雖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蔡確身為大臣,弟碩之罪,確既不能救正,反故縱之。聖慈特寬其刑,不能省躬自責,乃以責降為恨,而輕絕事君之義,有幸滄海揚塵之志。兩宮何負於確,而確忍為此言?其包藏豈易窺測?夫為人臣幸國家之變,以逞其忿,而不顧四海生靈之患,其為悖逆,無甚於此。陛下所當尊隆太皇之慈愛,行天下之公議,謹用祖宗之法,快慰臣民之心,此臣所謂『人主有不得自私』者也。伏望聖慈以其事下有司,議正其罪,以尊主威,以嚴國典,為今日戒,為後日訓,不勝激切忠憤之至!」
又言:「臣近累章論奏蔡確罪惡,乞正典刑,至今未行,公議沸騰,臣所以不敢循默,輒復紊煩聖聽,國體所繫,願留宸斷。謹按:確姦貪便辟,險譎阻深,因緣朋黨,盜據相位,挾寵用事,公肆矯誣,辜負先帝,人人痛心。若數其罪,誅殛有餘,而罷相之日,猶得大學士,出守近郡,則是陛下即位之初,已有大恩於確也。其弟碩為軍器少監,盜用官錢以巨萬計,贓污狼籍,近時所鮮,自取敗沒,有司議法,當死無赦。陛下以確之故,特屈常刑,止從羈管,則是陛下再有大恩於確也。確荷國厚恩,身為宰相,親弟犯贓,明有知情故縱之跡,朝廷曲示包容,不加窮治,以全體貌,但落職移郡而已,是陛下三有大恩於確也。使確少知人臣之義,宜如何感戴。兩宮無負於確至矣,而確曾不思此,猶復歸怨,不平之氣,發於篇詠。蓄異意於太皇,藏禍心於王室,忠臣義士所不忍聞。漢楊惲失位後,有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宣帝見而惡之,抵惲顯戮。陛下考惲之詞,味確之語,抱恨孰深?寓意孰切?可以斷之而無疑也。伏望聖慈早賜指揮,依法施行,以快忠義之心,以為姦凶之戒。」
安世言:「伏見吴處厚繳進蔡確知安州所製車蓋亭詩十篇,多涉譏訕【一二】,而二篇尤甚,非所宜言,犯大不敬者。臣按:確得性陰險,立朝姦邪。象恭滔天,有共工之惡;言辨行偽,挾少正卯之才。遭遇幸會,致位宰席,不能正身率下,宣明教化,而縱其弟碩交結羣小,公納賄賂,盜用官物,不知紀極。閨門之內,奉養豪侈,飲食聲色,衣服器玩,肆為奢僭,制踰王公。是時,碩為軍器少監,俸入有限,而用度若此,確實同居,豈不知其所來乎?朝廷既不窮治,又貸其弟之死,止以失教為名,出守安陸。天下公論,咸謂罰不能當其罪【一三】,固宜痛自懲艾,圖報大恩,而乃不自循省,輒懷怨望,借唐為諭,謗訕君親。至於『滄海揚塵』之語,其所包藏,尤為悖逆。確自謂齒髮方盛,足以有為,意在他日時事變易,徼倖復用,攄泄禍心,跋扈懷梁冀之姦,睥睨蓄魏其之志,此而可捨,國法廢矣。伏望陛下察其情理,斷以至公,出處厚之奏,付之有司,特行按治,明正其罪,以謝天下。」(安世第一章,四月七日上。)
又言:「確之朋黨,大半在朝,造播巧言,多方救解,且謂處厚事非干己,輒爾彈奏,近於刻薄,此風寖長,恐開告訐之路。臣竊以為過矣。西漢酈寄,天下謂之賣友,然而摧呂祿以安社稷,前史謂誼存君親,不以為貶。確之罪惡,固已貫盈,不自循省,肆為訕斥,人神之所共怒,覆載之所不容。處厚外官,雖無言責,見確悖逆不道,發於忠憤,名則出位,情實愛君,取捨重輕,未為無理。惟陛下勿恤浮議,早正典刑,使大姦無倖免之門,朝廷無異日之患,天下幸甚!」(安世第二章,四月十日上。)
是日,進呈安世等疏,詔令蔡確開具因依,實封聞奏,仍令知安州錢景陽繳進確元題詩本。(此段並據王巖叟所記增修,巖叟所不記者,亦闕之。王鞏雜錄云:「宣仁令執政自商量,而處厚復有疏,執政請送確分析。」與巖叟所記略不同。)
龍圖閣學士、新知杭州蘇軾言:「臣近蒙聖恩,哀臣疾病,特許補外。臣竊自維受恩深重,不敢以出入之故,便同眾人,有所聞見而不盡言。竊聞臣僚有繳進蔡確詩,言涉謗讟者。臣與確元非知舊,實自惡其為人,今來非敢為確開說,但以此事所係國體至重,天下觀望二聖所為,若行遣失當,所損不小。臣為侍從,合具論奏。若朝廷薄確之罪,則天下必謂皇帝陛下見人毀謗聖母,不加忿嫉,其於孝治,所害不淺;若深罪之,則議者亦或以謂太皇太后陛下聖量寬大,與天地等,而不能容受一小人怨謗之言,亦於仁政不為無累。臣欲望皇帝陛下降敕,令有司置獄,追確根勘,然後太皇太后內出手詔云:『吾之不德,常欲聞謗以自儆,今若罪確,何以來天下異同之言?矧確嘗為輔臣,當知臣子大義,今所繳進,未必真是確詩,其一切勿問,仍牓朝堂。』如此處置,則二聖仁孝之道實為兩得,天下有識,自然心服。臣不勝愛君憂國之心,出位僭言,謹俟誅殛。」不報。(軾奏議繫此於四月十一日,當考.軾墓誌云:「宣仁心善軾言而不能用。軾出郊未發,遣內侍賜龍茶銀合,用前執政恩例,所以慰勞甚厚。」此事當考之。)
中書舍人彭汝礪言:「臣竊聞吴處厚言蔡確作詩語涉譏謗,有旨使確分析。詔令一出,人言紛然。臣夙夜反覆顧慮,至廢忘寢食,求於義理,未得所處。欲默,則臣苟祿安然,甚負陛下;欲言,未必有補,而身之危先見。然臣既出而事陛下,又名在陛下從官數,分在當言,更不及身謀矣。使臣自謀而安,雖脫人禍,鬼神其捨諸?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惟陛下幸察。確備位大臣,習為姦惡,陛下以其被遇先帝,不忍流竄,猶使典大州,帥一路,德至厚也,恩至無量也。確宜恐懼修省,以救罪惡,而言非所宜,靡復嫌忌,此雖童子,猶能知其不可赦。然臣聞之:王者之於萬物,其覆之如天,其容之如地,其愛養之如子,一發號出令,必本仁義,是故上下和平,風俗醇厚,陰陽順時,草木鬯茂。二聖臨御以來,言動政事,一無非道。凡人有善,惟恐長養之不至;有惡,惟恐蓋覆之不盡。天下聞之,拭目想見唐、虞、成周之太平。今緣小人之告訐,遂聽而是之,又從而行之,其源一開,恐不可塞。人有一言,且將文飾之,以為是譏謗時政者;有一笑,且將揣度之,以為包藏禍心者。疑惑自此日深,刑獄自此日作,風俗自此日敗壞,卻視四顧,未知其所止也。臣聞之:三代之盛,莫如周成王時,其忠厚至於牛羊之吏不踐履草木;其次莫如漢文帝【一四】時,其盛至於小人恥言人過失。夫自寒而暑,非一日積也,彼其至此,所由來漸矣。陛下盛德至行,得於天性,其仁厚及物已深,其事見於天下已信,行之不已,其為周甚不難,為漢不足道。今日之舉,有識甚為陛下歎息,布於天下,書於史冊,其為累甚不細,惟陛下反覆思之。確罪戾著於朝廷者眾,苟欲廢奪,理無不可,何必用處厚言哉?確於臣非有恩,臣所言為陛下計,為天下宗廟社稷計,惟陛下察之。所有令蔡確分析詔書,尚未遠布,欲乞出自宸斷寢罷,別聽候指揮。外人聞之,皆曰:『確之惡如此,陛下容之如此,已出令矣,有言者乃罷之,其從善又如此。』顧豈不韙哉?急於救過,言不能文,苟蒙聽從,有補毫髮,雖伏斧鉞,臣猶甘心。」(彭汝礪奏以四月十三日上,今附見蘇軾後。軾奏,據本集,以十一日上,今移入於蔡確分析後。)
甲寅,右監門衛大將軍士香特換朝請郎,轉至左通議大夫止。
涇原路經略安撫司請將隴山一帶弓箭手人馬別置一將管勾,仍以涇原路第十三將為名。詔令本司奏舉大使臣二員充訓練官,候二年減罷。
戊午,詔引進使、忠州團練使、定州路鈐轄、知保州曹誦赴闕供職,以客省副使李諒代之。
詔陝西、河東、河北轉運司廣收菽麥,毋與民爭糴。
禮部言:「經義詩賦進士聽習一經,第一場試本經義二道,論語、孟子義各一道;第二場賦及律詩各一首;第三場論一首;第四場子史、時務策二道。經義進士並習兩經,以詩、禮記、周禮、左氏春秋為大經,周易、書、公羊、穀梁、儀禮為中經,願習二大經者聽,即不得偏占兩中經,其治左氏春秋者,不得以公羊、穀梁為中經。第一場試本經義三道,論語義一道;第二場本經義三道,孟子義一道;餘如前。並以四場通定高下去留,不以人數多寡,各取五分,即零分及元額解一人者,聽取辭理優長之人。」從之。(初八日、并十九日可考。新紀云:戊午,立試進士四場法。按: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已立四場法度。)
詔應臺察事已彈察後,及一月以上遇赦降者,其稽遲本罪不得原減。從侍御史盛陶言也。
尚書省言:「大河東流,為中國之要險。自大吴決後,由界河入海,不惟淤壞塘濼,兼濁水入界河,向去淺澱,則河必北流。若河尾直注北界入海,則中國全失險阻之限,不可不為深慮。」詔吏部侍郎范百祿、給事中趙君錫條畫以聞。
百祿等言:
臣等昨按行黃河濁流口至界河,又東至海口,熟觀河流形勢,并取到沿界河至海口舖寨地分使臣等狀,各稱界河未經黃河行流已前,闊一百五十步以下至五十步,深一丈五尺以下至一丈;自黃河行流後來,見今五百、四百至二三百步【一五】,深三丈五尺以次至二丈。顯是河性就下行疾,自刮除成空而稍深,與前漢書大司馬長史張戎之論正相符合。
自元豐四年,河出大吴,一向就下,奪入界河,行流勢如瓴建。經今八年,不捨晝夜,衝刷界河兩岸,日漸開闊,連底成空,趨海之勢,迅快非常。雖遇元豐七年、八年,元祐元年非常大毀泛漲,而大吴以上數百里,終無決溢之害,此乃下流歸納處河川深快之致驗也。
塘濼雖有限敵之名,而無禦寇之實。今之塘水,又異昔時,淺足以褰裳而涉,深足以維舟而濟,冬寒冰堅,尤為坦途。如滄州等處,商胡之決,即已澱淤,今四十二年,迄無邊寇之警,亦無人言以為深憂。自回河之議起,首以此為辭,是欲動煩聖聽。若謂直注北界,失險阻之限,是大不然。何者?大吴初決,水未有歸,猶不北去;今河流八年矣,入海湍迅,界河益深,誠不宜過慮。設果有此,則中國據上游,北敵豈不慮乘流而擾之乎?
自古匈奴入寇之路,朝那、蕭關、雲中、朔方、定襄、鴈門、上郡、太原、右北平之類,無險而不入,豈塘濼界河【一六】之足限也哉。臣等竊謂本朝以來,未有大河安流合於禹跡,如此之利便者。其界河向去只有深闊,必無淺澱,河尾安得直注北界?中國亦無全失險阻之理。貼黃:「今黃河所經,固有淤澱,蓋遇平壤漫灘,行流稍遲,則泥沙自然留淤。若趨深走下,湍激奔騰,則維有刮除,無由淤積。況界河非止為濁水眾流所衝刷,加之朝夕兩次海潮之所渲蕩,必無向去淺澱之理。乞勿上煩聖慮。」(百祿等答詔,據奏藁增入,行狀即載使歸時,今依實錄,附四月十八日。但實錄刪取大略,欲究河事本末,故詳載之。百祿附傳大抵因行狀,君錫附傳尤不詳也。得元豐四年詔,已於正月二十八日辨其先後。)
是日,左諫議大夫梁燾又疏論蔡確譏訕罪狀明白,便當付獄,不須更下安州取索原本及令確分析。詔安州限三日趣具報。朝廷既用吴處厚奏,令確分析,御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亦各上疏,意乃佑確,實欲罪處厚,而不敢正言之。(此據王巖叟所記。)
先是,左諫議大夫梁燾、右司諫吴安詩、右正言劉安世共奏:「早來臣燾、臣安詩延和殿進對,具陳蔡確怨謗君親,情理切害,因曾上稟言路更有何人論列,伏蒙聖諭:『唯卿等及劉安世外,別無章疏。』臣等竊伏思念,國家設置御史,本欲肅正紀綱,糾察百僚,雖小犯朝廷之議,猶俾彈治。今來蔡確悖逆不道,指斥乘輿,而御史臺職在按舉,曾無一言,挾邪不忠,黨惡無憚,未見如此之甚者。臣等前章固嘗以確之朋黨大半在朝,慮其造播巧言,多方營救,不謂御史當可言之地,並不糾劾,又慮姦黨變亂公議,別有奏陳,恐開告訐之路。臣等竊謂古人見無禮於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豈有目睹姦豪陵蔑朝廷,謗訕君上,乃欲置而不問?苟非今日確之事發,則其黨與未易彰敗。臣等尚慮御史臺知臣等已有論奏,備禮一言,以塞外議。若果如此,則其包藏姦狀,益更明白。伏望陛下留臣等此奏,候蔡確事畢,明正其罪,特行竄逐,庶使邪正有辨【一七】,不敗國事。」(安世集,此係第三章,注云:「與梁燾、吴安詩同上。」)
於是安世又言:「臣近以蔡確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尋具論奏,乞正其罪,雖聞已降指揮,下安州取索元本,及令確開具因依,至今未見回報。臣聞上自執政,下至堂吏,確之黨與殆居其半,百端營救,齊奮死力。若使邪說得行,搖動正論,則朝廷之事,極有可憂,此臣所以夙夜寒心,而過為陛下之計。臣竊觀自二聖臨御以來,日新聖政,蔡確之徒,不得逞其姦志,陰懷怨望,窺伺頗急,然而深情厚貌,未嘗形見。今乃無故作為此詩,臣恐祖宗、神靈、天地眷祐,疾確貫盈,而以此機授陛下也。臣伏見李常、盛陶居風憲之地,目睹蔡確無禮於君親,而依違觀望,曾不糾劾;及朝廷已有行遣,方始備禮一言,而又是非交錯,皆無定論。翟思已下,仍更不見章疏。御史如此,紀綱何賴焉?彭汝礪在侍從論思之列,不以疾惡為心,反用開告訐之路為解。其餘進說之人,臣雖不能知其名氏,然所主之論,計與汝礪不甚異也。臣竊謂李常等居可言之地而不言,或雖言而陰持兩端;彭汝礪等不任言責,輒敢進疏,宜有高遠之慮,出於世俗之表,而義存君親者,反責其告訐,悖逆不道者,欲置而不問。夫告訐之不可長,則是矣,至於睥睨君親,包藏禍心者,乃為可長乎?朋邪罔上,孰此為甚!若非確之事發,則小人比周,無由彰敗,惟望陛下聖心先定,勿惑流言,誅鋤姦慝,決行威斷,庶幾朝綱振舉,邪正明辨,天下幸甚!」(安世集,此係第四章。李常五月二日除兵書,盛陶常少。)
左諫議大夫梁燾又言:「風聞臣僚之間,有陰進邪說,營救蔡確,及有請罪吴處厚者。在朝之臣,驚相傳播,以謂忠於確者多於忠朝廷之士,敢為姦言者多於敢為正論之人,以此見確之氣焰凶赫,賊化害政,為患滋大。夫是非者,天下之公議也,百千私言不可亂也;賞罰者,人主之利器也,二三妄臣不可侵也。如使公議可屈,利器可搖,何以安宗社,正朝廷,示萬方以無私耶?陛下聰明洞照,至公無惑,真偽邪正,人人盡知,不待臣多言而後能察也。臣謂首此妄作者,其說有二,若非出於畏忌,即是牽於朋黨。畏忌者,恐朝廷典刑不正,有復來之危急;朋黨者,恐蔡確權勢盡去,無自託之階梯。切身利害,表裏相符,縱橫庇護,媟謾欺罔,但循養交之私,遂失為臣子之節,惟憂負確而不憂負國,惟知愛確而不知愛君。有臣如此,國家何賴!臣觀古今之間,人君欲罪其臣下,而羣臣以理救解者甚多,然而皆以其心有可恕也。以己之心,度彼之心與之同,則引理開陳,指事辨白,幸人主盡明其心而略其跡也。今確怨望悖逆,包藏禍心,無可恕者,何人之心可與之同,而更為之救解哉?其以告訐之風不可長而責處厚者,是亦不然。所謂告訐者,等輩之間,苟快怨憤,摘其陰私,以相傾陷,傷敗風俗,誠為不誡。至於自納罪惡,凌犯君親,忠臣孝子忠義切於上聞,不當妄引告訐,以為比擬也。況法所不加,義所不制,欲以何名議罪處厚?如謂告訐之風猶不可長,則如確悖逆者其可長乎?告訐之長,不過傾陷一夫一家,悖逆之長,至於危亂天下,豈傾陷之害可憂,而危亂之禍不恤耶?此姦人之言,欲以惑聰明而亂正論,挾狡獪而行私恩,無毫髮忠敬之意,不可不治也。其臣僚所上章奏,候貶責蔡確了日,伏望聖慈特賜指揮,付外施行,以正其罪。」貼黃:「臣此章乞候斷遣蔡確了日,同臣僚所上章奏,降付三省。從來患在是非顛倒,邪正混淆,朝廷之間,未得清明。今因蔡確事,盡見在廷之臣內懷向背,即是非邪正於是分明,不可不行也。伏望特賜聖斷,以曉中外。法不行於大臣久矣,確過惡數發,朝廷之法已屢屈,故確敢肆胸臆,極口謗詛,略無忌憚,謂法必不行。竊慮大臣之間,亦有敢於附黨,傲於玩法,專以護確為計,無尊敬兩宮意,此不可不戒也。確罪既正,姦人自銷,或又屈法縱之,則後日必有甚於此者,恐為國家之憂,不可不慎於此舉也。」(燾集係第四章。)
己未,昭宣使【一八】、入內副都知、永州團練使梁從吉領康州防禦使。
詔:「元祐二年以前諸科舉人,改應新科明法聽取應外,自今更不許改。其獲冒應人,仍增舊賞。」從禮部、刑部請也。(初八日、十八日。)
壬戌,詔三省執政官,月以時政記,及三省同得旨宣諭事輪修。(政目云,三省同得旨、時政記,侍郎、左右丞輪月修。)
先是,中書舍人曾肇言:「臣伏睹內降指揮:『皇太妃親屬、滑州韋城縣百姓侯偁昨因斷撲酒務,少欠官中課利并本息錢等,認納前界少欠錢可與均作七年送納,所有已拘收抵當契書、子利等,並特先次給與本人,餘人不得援例,仍與免差人監催。』臣竊伏思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百姓侯偁是皇太妃親屬之故,特為寬展納年分限,給還契書、子利等。在於縣官,事至微末,然此令既行,竊恐因緣戚屬,轉相援扳,日月積累,寖紊朝政【一九】,長干請之風,開僥倖之路,故先王立事必慮其弊,忠臣事君常諫其漸,蓋以此也。況皇太妃位號隆重,海內承仰,必不肯以私親小故,寖隳紀綱,塵玷德美,蓋是迫於人情,有不得已者。然臣竊謂皇太妃儻哀彼困窮,予之金帛可也,恐不足以上煩詔令,啟此倖門,使天下聞之,有以窺測,此臣尤為皇太妃愛惜事體也。伏望聖慈詳思臣言,如萬有一得,宜及指揮未出,猶可追還,庶使道路之人,無所竊議,增廣宮闈盛德,所補不細。傳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臣心無他,竊抱惓惓愛君之忠,不敢為姑息而已。惟聖明照察,幸甚!」貼黃稱:「詔旨既下,臣恐州縣以皇太妃親屬之故,豈敢有所詰問,況又有免監催指揮,則雖有七年之限,亦恐未必及時送納。伏望聖明更加詳酌。」乃詔:「侯偁所少欠課利,特許將子利充數;已拘收抵當契書,依舊在官,許納錢抽取;所欠少錢,與均作七年,仍免差人監催,餘人不得援例。」
於是戶部侍郎蘇轍言:「臣竊以民間欠負合放,皆有條法,上下共守。凡有寬貸,皆先經戶部勘會,於法無礙,然後施行。未有如侯偁之比,直自朝廷批下聖旨,更不問條法可否,一面行下,仍令眾人不得援例者。本部官吏皆竊疑怪,不敢奉行,深恐此令一行,應干欠負之家,皆懷不平之意,已具狀申尚書省,乞朝廷裁酌施行去訖。臣今竊聞侯偁皇太妃親戚,二聖篤於恩愛,特為降此指揮【二○】。疏賤之臣,不當更有論奏。然臣職在右曹,專掌坊場法度,祖宗條約,當與天下共之,不宜以宮禁之私,輒有撓敗。臣恐此門一啟,宮中遞相扳援,其漸可畏,臣若失職不舉,其罪大矣。竊惟皇太妃供養二宮,動循禮法,外庭雖疏遠,未聞有過差之事。今侯偁所欠,不過萬數千緡耳,若以私親之故,出捐金帛,以濟其急,下足以存骨肉之恩,上足以全祖宗之法,天下傳誦,無復間言。公法既全,國勢增重,其於太妃盛德,亦非小補也。臣不勝區區守法愛君之心,欲乞追還前命,使天下明知朝廷不以私愛害公議。干冒鈇鉞,俯伏待罪。」貼黃稱:「契勘人戶承買場務,如有拖欠官錢,已拘收抵當在官,其所收子利,自合納官;兼拘收抵當,亦合依條出賣。今所降指揮,有此違礙。」(其從違當考。五年二月四日,侯偁借補借職,皇太妃舅也。)
詔在京院坊監牧馬草地,近係太僕寺拘收者,聽民間仍舊承佃,從太師文彥博請也。
樞密院言,荊湖南路安撫鈐轄謝麟措置蠻事有勞。詔降敕書獎諭,仍賜金帛。
癸亥,宿州鄉貢進士張初平生母劉氏為宗室克懼婢,初平願納雇直歸其母,而克懼弗許。御史臺請從初平,以敦風教,從之。
甲子,權京東路轉運副使胡宗回為吏部郎中,廣南西路轉運使高鑄為戶部郎中。
承議郎、新陝西路轉運判官張景先為京東路轉運判官。中書舍人曾肇言:「先準吏房送到詞頭,景先自河北轉運判官移陝西路。臣素不知其人,但見朝廷昨移景先於河北,令同都水使者王孝先提舉修河,遂取景先前後言河事文字看詳,盡見反覆依違觀望事實,尋具劄子納中書省,乞行降黜,未敢撰詞。今又準吏房送到詞頭,改差景先京東路轉運判官。臣竊以謂陝西、京東雖路分不同,轉運判官事任則一,豈有不可於彼而可於此者?朝廷以四方萬里,視聽所不能周,故置監司,寄之耳目,必得忠信醇正有守之人,然後可以付託。如景先已試跡狀甚明,恐不足以當一路寄任。伏望聖慈詳察景先所為,寢罷新命,重行降黜,庶使諸路監司聞風畏懼,在於朝政不為無補。臣待罪從官,職當書命,有所不知,不敢妄發。既見景先所為如此,而包羞苟且,急於順命,上誤朝廷賞罰,下失微臣官守,區區私義,實所未安。故不違再三冒凟天聽,儻臣言有可取,乞賜施行;如涉欺誣,亦甘竄謫。其論列景先劄子,今寫錄繳連在前所有送到詞頭,未敢修撰。」後二十日,詔景先知同州。(五月十八日,景先知同州,今并書。)
吏部郎中章楶權發遣陝西路轉運使,都官員外郎周秩權發遣京東東路提點刑獄。
校書郎、集賢校理李德芻為都官員外郎。右司諫吴安詩言德芻往任宗正司,憑藉王安石氣燄,後為王珪耳目。又殿中侍御史翟思言娶婦論財,乃詔德芻依舊校書郎。(依舊校書在五月八日,今并書。)
知大宗正丞事黃裳為校書郎。
密州莒縣濤洛巡檢下土軍孫福等殺所部官李寧,提點刑獄石賡奏:「寧性暴,決責羣卒,致懷怨望,請從配法。」詔降賡知台州,以三省言賡求貸姦盜為失職故也。
丙寅,詔密州至聖文宣王廟置教授一員,以五經出身尹復奏充,用轉運司及太師文彥博薦也。
詔階州沿邊關寨三丁已上之家,正身係保甲者,與免冬教,從經略安撫司言也。
開封府言:「本府流以下公事,內有刑名疑慮,情法不稱,並依久例及一司敕令奏斷。近修到戶部開封府敕,並斷定罪名報刑部。尋申明乞依舊法令,準敕御史臺看詳,內有所犯委是情重,乞特行刺配之人,不得直乞降付本府斷遣,依大理寺右治獄條,降付尚書省施行。若便改已行之法,慮囚禁壅滯,請將新條止入戶部一司敕,其本府奏斷公事,悉依舊法。」從之。
丁卯,詔:「開封府申奏公案,除刑名疑慮及未約定刑名者,並降付大理寺外,其已約定刑名案,只刑部擬例定斷,仍令本府狀內貼說乞降付去處。戶部公案準此。」以尚書省言,自官制行,並由大理寺奏請,類皆迂枉故也。
右正言劉安世言:「臣近以自春涉夏,旱暵為虐,地震星殞,巨異仍出,輒奏狂瞽之論,粗陳消復之理。方陛下祗畏天戒,側身修行,日俟明詔採用一二,今既浹旬,未睹施行,惓惓之心,不能自已,再凟天聽,幸垂省察。臣嘗考禮記春秋月令,以謂無聚大眾,無置城郭,掩骼埋胔,毋起土工。有以見聖人奉順陰陽,取法天下,力役之事,不奪農時,行道之殣,亦順生氣,是以風雨時若,災害不生,天人和同,上下交泰。其或賦政違道,役使過中,人力疲勞,善氣搖動,則國有水旱之變,民罹疾疫之災。此繼天奉元之君,所以夙夜恭敬而不敢忽也。春秋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傳以謂是歲一年三築臺。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傳以謂作南門,勞民興役。災祥之應,各以類至,著於方策,皆可稽考。臣伏見京師修城開壕,功費重大,兵夫之眾已至數千,徒庸之計幾八百萬,穿撅墳墓,乖掩骼之仁,違逆天時,犯無戎之戒【二一】,人困於役,國傷於財,然則嘉氣之久不效,未必不由於此也。臣聞天下有道,守在四夷。今帝王之都而為守敵之具,則外之屏翰,將安用之?必謂州郡為不足恃,則平陸之一城,恐非用武之地。況國家利源,比之前日,去其大半【二二】,用度漸窘,正務裁節。陛下躬行法度,為天下先,而乃以不貲之費,棄於無用之所,可不惜哉!或謂先朝已嘗興作,欲終其事,則乞罷雇人,止以廣固之兵,不計歲月,漸令修葺,自餘土木不急之役,伏乞特降指揮,悉俾停罷,所貴順承天意,以致膏澤。」(梁燾亦有兩章,月日不同,更須考詳。)
注 釋
【一】除第四舖外「舖」原作「輔」,據閣本改。
【二】及朝廷近日擢用臣僚「及」原作「乃」,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蔡確詩謗改。
【三】譏謗朝廷「譏」原作「議」,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四】盡用仁宗朝章獻明肅皇太后故事「太」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五】詩邶風綠衣「邶」原作「衛」,據閣本改。
【六】溳河「河」原作「海」,據閣本及下文改。
【七】右司諫吴安詩「右」原作「左」,據下文及本書卷四二四元祐四年三月乙未條改。
【八】章奏房「章奏」二字原倒,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蔡確詩謗乙正。
【九】吴安詩「詩」原作「世」,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當時誰曾有異議「誰」原作「確」,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一】五月二十八日丁酉「二」字原脫,據閣本及同上書補。按:元祐四年五月庚午朔,丁酉為二十八日。
【一二】多涉譏訕「譏」原作「議」,據閣本及盡言集卷九論蔡確作詩譏訕事改。
【一三】咸謂罰不能當其罪「咸」原作「或」,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四】漢文帝「帝」字原脫,據閣本補。
【一五】見今五百四百至二三百步宋史卷九二河渠志作「今闊至五百四十步,次亦三二百步」,疑是。
【一六】界河「河」原作「海」,據閣本及同上書改。
【一七】庶使邪正有辨「庶」原作「務」,據閣本及盡言集卷九論蔡確作詩譏訕事改。
【一八】昭宣使「昭」原作「招」,據閣本改。
【一九】寖紊朝政「寖」原作「寢」,據閣本改。
【二○】特為降此指揮「降」原作「隆」,據閣本及欒城集卷四一論侯偁少欠酒課以抵當子利充填劄子改。
【二一】犯無戎之戒「戎」原作「成」,據閣本、活字本及盡言集卷六為愆亢乞罷修城及諸土木之役改。
【二二】比之前日去其大半「比之」二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卷四百二十五 元祐四年(己巳,1089)
续资治通鉴长编
(宋)李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