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元年閏二月壬寅盡是月庚戌
閏二月壬寅,右司諫蘇轍言:
臣聞薄賦斂,散蓄聚,若以致貧,而民安其生,盜賊不作,縣官食租衣稅,廩有餘粟,帑有餘布,久而不勝其富也。厚賦斂,奪民利,若以致富,而民所入有限,所害無窮,大者亡國,小者致寇,寇盜一起,盡所得之利,不償所費之十一,久而不勝其貧也。臣未敢遠引陳勝、吴廣、龐勛、黃巢之類,只如淳化中李順、慶曆中張海等、熙寧中廖恩,此數火盜賊【一】,計其燔燒官寺,劫掠倉庫,以至發兵命將,轉輸糧食,耗失兵械、募士賞功之費,大率不下數百萬貫。但得事了,豈敢言費?然方其未發,有能建言乞捐數十萬貫,以消其變,則上下爭執,如惜支體,不肯割截。此天下之大迷,古今之通患也。故臣願於元豐庫或內藏庫乞錢三十萬貫,上以為先帝收恩於既往,下以為社稷消患於未萌。伏願陛下權禍福之輕重,較得喪之多少,斷而行之,毋使有司吝於出納,以害大計。
河北之民喜為剽劫,所從來尚矣。近歲創為保甲,驅之使離南畝,教之使習凶器,一夫在官,一家資送,窮苦無聊,靡所不至,椎埋為奸,十人而九,號為保甲,莫敢誰何!若更一年不罷,則如勝、廣之事,可立而待也。今雖已罷,而弓力之手不可以復執鋤,酒肉之口不可以復茹蔬,既無所歸,勢必為盜。今河北寇賊成羣,訪聞皆是保甲餘黨,若因之以饑饉,則變故之作,不可復知。近歲富弼知青州,是時河北流民百萬,轉徙京東。弼既設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其壯悍者為軍,不待朝旨【二】,皆刺指揮二字,其後皆為勁兵,百萬之眾,無一人為盜者。弼為人臣,便宜行事,猶能若此,況陛下富有四海,而元豐及內庫錢物山積,莫可計數。只如近日內降睿思殿金銀一色,令別庫收貯者,自約及百餘萬貫,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備緩急支用,不取於民。聖算深遠,非凡所及,若積而不用,則與東漢西園錢,唐之瓊林、大盈二庫何異?於先帝聖德不為無損。故臣願乞三十萬貫為招軍例物,選文武臣寮有才幹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於保甲中招其強勇精悍者為禁軍。本州無闕,則自近及遠,或押上京,不過一二萬人,則河北豪傑略盡矣。其間武藝絕倫、舊日以補班行者【三】,押赴闕,試驗有實,以補內六班之闕,或以補本貫及鄰近闕額軍員。但當嚴賜指揮,候了當日,遣人覆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
臣聞先帝本謂保甲可用,故欲隱兵於農,以漸消正兵,是以禁軍多有闕額。今保甲既罷,正使無事,猶合補填,況如前件所陳者,惟陛下深察果斷而力行之。今冬春大旱,二麥不熟,事勢如此,恐不可緩。(三月十四日,從蘇轍請。)
左司諫王巖叟言:「臣蒙聖恩,許就寒食假中,展墳於河陰,道過管城縣之孫張村,有耆老為臣言:『本村舊七十餘戶,今所存者二十八家而已。皆自保甲起教後來消減至此,當時人人急于逃避,其家薄產,或委而不顧,聽任官收;或賤以與人,自甘傭作。今雖荷至恩,得免冬教,而業已破蕩,無由可歸,不知朝廷知百姓此等事否?』臣既聞之,不可以不告陛下。且恐府界三路若此類者甚多,伏望詔諭執政大臣,令講畫所以安集之方,使離散之民,早得其所,以稱陛下惠愛之心。」(元祐元年閏二月十五日清明,巖叟所言,不得其時,斟酌附此【四】。)
癸卯,詳定役法所言:「準司馬光奏請,天下免役錢並罷,其諸色役人,並依熙寧元年以前舊法人數,令、佐揭簿定差。續準朝旨,諸路且依二月六日指揮定差。今看詳熙寧元年以前役人,衙前最為重役,有鄉戶、押錄、投名三色人充役。除押錄係年滿撥充,投名人係招募外,惟鄉戶一色,方係定差人數。亦有酒場支酬長名衙前人數已定去處,不曾更差鄉戶衙前。其州縣典吏、書手之類,自來亦多有投募去處,慮今來承受上項朝旨,卻一例定差。又緣額管人數,自募役法行,諸處減數不少,祇應已得辦集。若依今降指揮,依熙寧以前人數定差,慮民間虛有煩擾。欲乞先次行下諸路,除衙前一役先用坊場河渡錢,依見今合用人雇募,不足,方許揭簿定差。其餘役人,除召募外,並依二月六日指揮定差。若有妨礙,即遞限兩月【五】,體訪役法的確利害申州,州申轉運司保明聞奏,仍令逐州、軍一面先申本所,其差衙前有妨礙,或別有利害,亦仰依閏二月四日指揮施行。其見役人如未有人替,仍許且支雇錢,候有人替,方得住支。」從之。尋又乞改「雇募」字作「召募」字,恐諸路疑惑復行雇法也。(閏二月二十六日敕,申明改此「雇募」衙前字作「召募」字,此據榮州舊案。)
王巖叟言:「臣訪聞諸郡、縣官員,自來雇募到承符、散從官、手力之類,在逐廳令例,合差鄉戶抵替減放,逐官有以鄉戶正身自充,須令雇召,其被雇之人,邀勒鄉戶剩要工錢者,欲乞指揮,下詳定役法所立法,約束官員,不得抑勒令雇人。其情願雇人者,雇直不得過元募役錢差數。」(王巖叟所言,不得其時,附蘇轍論五事前。)
蘇轍言:
臣近奏罷免役錢行差役事,大綱已得允當,其間小節疏略差誤,乞令諸處審議【六】,候的確可行,然後行下。近日已蒙聖旨,差韓維等四人置局看詳。臣前所謂疏略差誤,其事有五:
其一,衙前之害,自熙寧以前,破敗人家,甚如兵火,天下同苦之久矣。先帝知之,故創立免役法,勾收坊場,官自出賣,以免役錢雇投名人,以坊場錢為重難酬獎,及以召募官員、軍員押綱,自是天下不復知有衙前之患。而近歲所以民日貧困,天下共苦免役法者,乃是莊農之家【七】,歲出役錢不易,及出賣坊場,許人添價爭剗,致送納不前之弊也。向使先帝只行官自出賣坊場一事,自可了卻衙前色役。其餘役人且依舊法,則天下之利較然無疑。獨有一弊,所雇衙前或是浮浪,不如鄉差稅戶可以委信。然行之十餘年,浮浪之害無大敗闕,不足以易鄉差衙前騷擾之患。今來略計天下坊場錢,一歲所得,共四百二十餘萬貫。若立定酌中價例,不許添價剗買,亦不過三分減一,尚有二百八十餘萬貫。而衙前支費,及召募非泛綱運,一歲共不過一百五十餘萬貫。雖諸路多少不齊,或足或否,而折長補短,移用可足。由此言之,將坊場錢了衙前一役,灼然有餘,何用更差鄉戶?今年二月六日所降指揮,但諸公使庫設厨酒庫【八】、茶酒司并差將校勾當,諸綱運並召得替官員或差使臣、軍大將、將校管押,衙前若無差遣,不聞有破產之家【九】,以此欲差鄉戶。至於坊場,元無明文處置,不知官自出賣,抑復依舊法酬獎衙前。若官自出賣,即如川、蜀、京東、淮、浙等路,舊來坊場優厚,人人願為長名【一○】,元不差鄉戶去處,今來卻須創差,民情必是大段驚擾。若依舊法用坊場酬獎衙前,即未知合召募官員、軍員、將校等押綱,用何錢支遣。若無錢支遣,即諸般重難,還是鄉戶衙前管認,為害不小。
其二,坊郭人戶,熙寧以前,常有科配之勞,自新法以來,始與鄉戶並出役錢,而免科配。其法甚便,但所出役錢太重,非經久之法。今若全不令出,即比農民反為僥倖。若依熙寧已前科配,則取之無藝,人未必安。今來二月六日指揮,並不言及坊郭一項,欲乞指揮,并官戶、寺觀、單丁、女戶,並據見今所出役錢裁減酌中數目,與前項賣坊場錢,除支雇衙前及召募非泛綱運外,常切樁留,準備下項支遣。所有月掠房錢十五千及歲收斛斗百石以上出錢指揮,恐難施行。
其三,新法以來減定諸色役人,皆是的確合用數目【一一】,行之十餘年,並無闕事。即熙寧以前舊法人數顯是宂長,虛煩民力。今來二月六日指揮,卻令依舊人數定差,未為允當,欲乞只於見今役人數目差撥。若自前來元差鄉戶充役,後來卻用剩員抵替,如場子、壇子之類【一二】,其剩員差費請受,合還運司者,即乞於前項坊場、坊郭等錢內支還。
其四,熙寧以前,散從、弓手、手力等役人常苦接送之勞,遠者至四五千里,極為疲弊。自新法以來,官吏皆請雇錢,役人既以為便,官吏亦不闕事。今民力凋殘,比之熙寧以前,尤當憫恤,若不免接送,必有逃竄流離之憂。欲乞依新法,官吏並請雇錢,仍於前項坊場、坊郭等錢內支。
其五,州、縣胥吏,並募情願充役,不請雇錢。如不情願,即量支雇錢,仍罷重法,亦以前項坊場、坊郭等錢支。如支用不足,即差鄉戶,仍許指射舊人,官為差雇代役。其鄉戶所出雇錢,不得過官雇數目。詔送看詳役法所。
御史中丞劉摯言:
臣竊以志士莫不嫉惡,御史在於觸邪,見無禮之人,有如鷹鸇之逐鳥雀,遇當路之害,不問狐狸而先豺狼。伏見知樞密院章惇素無才行,立身居家,有不可言之惡,此天下之所共知也。向以附會王安石,欺罔朝廷,進不以道,遂塵政路。自陛下登用舊德,修復祖宗政令,而惇意不自得,以為不便,非己之利也,故為沮害,以悖慢不遜奏對於至尊,以強悍非理凌轢其同列,排詬之語,播于中外。臣曾累具彈奏,論其奸狀,乞賜罷免,未蒙施行。
近者陛下改免役為差役,人情欣快,上下莫不以為是,而惇獨以為非,敢建異議,以沮詆聖政,非毀詔令。緣改法畫旨之日,乃是三省、樞密院同共進呈,惇果有所見,當於是時敷陳講畫,使法令成就而後行下,亦大臣之義也。今待敕命宣布,方始退而橫議,惇非不知此法之是與非也,亦非不知懷私立異之負朝廷也。然惇安為之者,蓋寧負朝廷而不忍負安石,欲存面目以見安石而已。又自以向者無所建明於先朝,專以欺罔阿諛,由此法而進,故今不肯遽然回心革面,且將以遂其非耳。見蔡確已罷,自知不安,欲為此一節,賣直聲而去,以慰其朋黨之心。又復冀望後日萬一此法卻有改變,則欲出而受其利,故不論是非之實。傳聞惇語于人曰:「不貶不去。」此足以見其志也。然則執政如此,乃是以高位厚祿養大姦,豈朝廷之利也!惇之利口喋喋,足以變事實而惑主聽;凶氣焰焰,足以摧善良而脅羣下。故章惇不去,則不可以安廟朝、成善政、鎮百姓而服四夷。伏望聖慈以臣章疏付外,正惇不忠之罪,罷黜之,以明典憲,以允公議。
貼黃:「蔡確罷日,公論翕然,稱頌聖德,果于退姦,度越古今,忠邪有所辨別,然猶以惇在朝廷為未快也。蓋惇乃確之死黨,而凶悍則過之,不可不去。」
又貼黃:「臣累具奏請,以為罷蔡確及惇,可致雨。昨者罷確而相司馬光,宣麻之日遂雨,自後不出旬日,三得雨,都城近尺,而畿甸尤為沛然。此有以見睿斷所召,而天心之應陛下也。天道必可畏,公議必可信,豈非明驗?臣望陛下事天益恭,常以分別邪正為心,不可少懈,早賜罷惇,以終始盛德,以幸天下。」
又貼黃:「惇辨慧果敢,似乎有才者,然此正小人之才也。古者任大臣,必用有德,不用有才。有德進,則行忠厚之政,以安天下;有才進,則為殘刻之政,以禍天下。則德之與才,治亂之所繫也。有德者廉靜而重謹,故人難識之,有才者矜強而敏捷,故人多悅之;此歷代人主所以多惑于忠邪之際也。楊國忠、李林甫、盧〈木巳〉輩,其才皆過人,然終為唐室之亂,不可不察也。臣深慮惇之智詐有以施行,而恐陛下疑以為才,故詳言之,幸早賜睿斷。」(摯遺藳稱元年閏二月十五日。)
甲辰,御史中丞劉摯言:「臣伏見戶部尚書曾布在熙寧初,王安石以親戚最先引用。方此之時,神宗皇帝切于求治,慨然更化,而安石辜負委任,乃起聚歛之事、褊刻之政,顛倒善惡,割剝生靈。布為檢正,判司農寺【一三】,安石托以腹心,故其政皆出於布之謀,其法皆造於布之手。至於濫刑賞、開僥倖、排勳舊、進姦諛,安石一以咨之布,布以為然,然後落筆。遂使流毒肆惡,人被其害,皆安石為之,布實成之。臣時為御史,曾以此告之於先皇帝曰:『大臣誤朝廷,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蓋指布輩也。及至陛下損益法令,完其已善,而革其未安,然後先帝惠綏生民之本意,始得大明於天下矣。今安石已歸老田里,而布猶在近侍,出入省闥,中外之人,莫不指議。緣今役法新改,方講畫條目,其事之首尾根本,皆在戶部,而使布典領,雖朝廷命令,布無敢違,然詭情異意,必不肯以前日為非,而協力成就今日之新法【一四】,恚憾在職,實非所宜。臣謹按,布不能宣明先帝之政令,罔上尅下,乃古之所謂民賊,而聖人之所謂盜臣也。考之典憲,宜在所貶廢。若聖慈欲全大體,不欲傷包荒含垢之恩,即乞止罷布戶部尚書,別移一職任,以允公議。」
貼黃稱:「自安石熙寧初,不能副朝廷求治之意,而造作害民之政,是時布最先用事,其法皆出於布。今法既更張修完,以追述先朝之意矣,而布猶在要近,此所以眾議籍籍,不以為允。伏望速賜指揮,罷今職任,別移在京或外任一差遣。」(此據元祐章奏雜錄,摯集今無之。遺藁仍具載,在閏二月十六日。其月二十二日,布出知太原。布子紆作釋誣云:摯為中丞,未嘗論布,福建所刊骨鯁集,有摯章,乃選人徐方叔撰造,曾經朝廷行遣,開封府自有公案。不知紆所稱公案,是何年月日。摯本集今雖無此章,其遺藁十卷具載,又有月日可據也,紆特為其父諱耳。兼紆所作釋誣,類多先後差誤,不可憑。已見布為戶書日。)
右司諫蘇轍言:「臣近三上章【一五】,乞罷免右僕射韓縝,至今未蒙施行。竊謂縝奸邪無狀,略與蔡確等。而確猶頗有吏幹,粗知經史,縝為樞密,與宋用臣、張誠一等共建修城養馬之議,迷國誤朝【一六】,罪與確均,而不學無術,去確遠甚。又河東定地界一事,獨擅其責。臣聞縝定界時,多與邊人燕復者商議,復勸成其事,舉祖宗七百里之地以資寇讎,復有力焉。復本河東兩界首人,親戚多在北境,其心不可知,而縝與狎暱,不持一錢,托令買馬,及事發,乃云方欲還錢。如此而可,則凡天下犯贓之人,無事恣意受之,有事則云方欲還主,便不書罪,則是天下更無贓吏矣。復之心跡,眾所疑畏,縝為大臣,曾不為國深慮,私相往還,至受賄遺。正使縝先將金錢令人買馬,亦須托良善士人,不當及復,而況不持一錢,將何證明知是欲還而未及!欺謾苟免,略不知愧。訪聞河東當日割地與敵,邊民數千家,墳墓、田業皆入異域,驅迫內徙,哭聲振天,至今父老痛入骨髓。而沿邊險要,舉以資敵,此乃萬世之深慮,縝以一死為謝,猶未塞責。今蔡確已罷相,而縝猶未動,臣愚竊意陛下欲令縝自引避,如確之去。臣竊以為過矣,縝之罪惡,與確未可同日而語,當正其罪,以告四方。乞下臣前後章疏,令三省、兩制雜議,有不如臣言,甘伏訕上之罪。若臣言不妄,亦乞明正典刑,以謝天下。」
又言:「乞下河東提轉安撫使,密切體量燕復,久遠可以保任不至作過犯否?令結罪保明聞奏。如不敢保明,即乞指揮,今後更不與沿邊兵馬去處差遣。先帝初使呂大忠商量地界,大忠果敢有謀,堅執不與。北使自知別無的確證驗,已似懾伏。而縝闇懦,遂壞此事。乞取問大忠及當時知次第人,即見詣實。」
左正言朱光庭奏:(據編類章疏,係閏二月十六日。)「臣竊以姦臣在位,邪說害政,貪冒無厭,不恤廉恥,臣已累言章惇、韓縝之當去也。今日幸聖德寬厚,曲為涵洪,因而為姦臣者得以偃蹇自安,不為去計。臣職在諫列,睹此姦臣未去,言不得不盡。夫天下之重任,惟賢者可以當之。然居之者,未嘗不小心兢惕,惟恐有負,故難進易退,一主於義。今章惇之為大臣,其始進也,以妄興荊湖邊事,殘害生靈,以至大任。今日又肆為邪說,沮抑聖政,慢言俚語,凌轢同列,無所不至。大臣若此,豈同心一德者乎?又如韓縝之為大臣,向在宥密,害政滋多,今居柄任,惟貪冒寵榮,【一七】不知引避。凡人而無恥,可當大臣之任乎?竊惟二姦臣之處大任,自度素履,能無怍乎?人可欺乎?竊料姦臣非不知人言之眾,但偃然自處,殊無忌憚。若此悖慢,雖聖度如天,務欲寬之,其如天下公議何?其如害政何?伏望陛下檢會臣前後累奏,早賜睿斷施行。」
貼黃:「今日廟堂之上,司馬光未出,只有呂公著一人忠樸可倚,其餘皆奸邪及備位者也。伏望聖慈早進范純仁,庶得賢者在位,同心一德,以輔聖政。」
丙午,通議大夫、守尚書右丞李清臣為尚書左丞;朝散大夫、試吏部尚書呂大防為中大夫、尚書右丞。(司馬光云云,附注二十七日乙卯。呂陶記聞云:本朝故事,初拜二府,其室家入謝禁中,以幣帛遺典客夫人、茶酒夫人之類,每合率二匹。至呂微仲、范堯夫登庸,贈遺皆倍其數,雅意安在哉!呂、范二公之妻,恐或未必爾也,當考。范為同知樞密,在此月二十七日乙卯。)給事中兼侍讀范純仁為吏部尚書,(二十七日乙卯,純仁遷同知。)朝散大夫、祕書監兼侍講傅堯俞為給事中兼侍講,試禮部侍郎蔡卞為龍圖閣待制、知宣州,朝議大夫劉攽為祕書少監,朝請大夫、太常卿葉均直龍圖閣、知荊南,軍器少監蔡碩為蔡河撥運。(三月十八日趣赴任。)監察御史邵材知廣德軍。先是,州郡有以疑獄上者,刑部謂當貸死,而執政以為殺人者不可貸,仍欲坐所奏官,且立法。材言:「疑獄當讞,朝廷之常法,奏有誤,貸罪,祖宗之盛德,奈何紛更之?誠使當讞者不貸,為貸者獲罪,恐獄吏便文自營,不復以疑獄聞矣。」疏入不報,材即自劾,遂命出守。(此據邵材附傳增入,恐材自以不材被沙汰耳。傳飾辭,非實事也。去年七月甲寅、八月癸酉已立法,此云且立法,傳飾辭決矣。御史罷,不可不載,姑因之。須考詳。王震、范百祿、劉賡,皆與執政異議者。)
詔戶部,應諸路人戶見欠市易息錢,並特與除放。
詔以劉摯所言乞罷坊場新法及創增吏祿,付韓維等相度以聞。(舊錄云:先是,吏不得受財,無祿以蓄養,一犯法則從而刑之,先帝以為罔民。乃祿庶人之在官,以興廉省刑,吏不敢高下其手。至是以為浮費省之。新錄已削去,今從新錄。摯所言「先是正月九日」,今但舉其略。)
監察御史孫升言:「祖宗以來,有刑部、大理,又設審刑糾察,按覆內外刑章。先朝于大理置獄,兼聽推讞,而刑部獨總天下之刑,其于明慎欽恤之志,固亦同矣。然而大理刑獄之長,如崔台符、蹇周輔、楊汲、王孝先、劉衮、張奕輩,是豈足以知先王忠厚之意哉!乞罷去台符輩,選公明經術之士為之。仍乞取索元豐以來大理因探報公事附會奏請法外斷配人數,特乞放免,庶可以成先帝欽恤之志,廣陛下好生之德。」詔御史中丞劉摯、給事中孫覺,取索元豐以來大理寺、開封府斷遣過因內降探報公事元斷犯及斷遣刑名看詳【一八】,內有不合受理并事涉寃抑者,具事理以聞。(四月看詳、訴理,當并考。二十四日張奕出守。孫升章當求全本,今有奏議十卷,獨無此章。舊錄云:由是,先帝懲姦罪惡,悉稱寃抑,無復忌憚。新錄已刪去。)
樞密院言:「除太皇太后出入儀衛外,如遇三殿同出,共使人員十將已上,至長行殿侍,共二千五百一十七人,見闕六百餘人,不足,據所欠人分擘權差。」從之。
權管勾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司公事趙濟言,譯到阿里骨番字乞通和事。詔趙濟,候阿里骨再來說及緬藥家乞通和事,即令就鄜延路說諭。
河東經略司言火山軍申,依朝旨,拆毀壘起石墻,次日有北人二百餘騎,來張千地內施放弓箭,射中石姓、趙立等。詔河東經略司,暗設隄備,以理說諭,候退,有再壘下石墻,侵越界至,即便依前拆毀。(二月辛巳、此月甲午,當并考。)
戶部言:陝西轉運副使呂大忠奏,見今陝西鹽鈔價貴,乞年額外,依自來兩池分數,更支鹽鈔一十五萬席,以平準其價。從之。又言:「臣僚上言,解鹽兩池,自來通行貨賣,今京西轉運司置官設局,使民間不得貨賣,頗為不便。伏乞放行通商,每席止令增貼買錢一貫,或五百文。并京西轉運副使范純禮相度到本路增收貼買錢無名,乞依舊法,許令通商,將來見在鹽并鈔,令本路依客例變轉,撥還逐處。」從之。
禮部言:故朝請郎致仕李弼堅妻王氏狀,亡夫從祖維清係繪像臣僚,為本支無嗣,乞依張知白體例,推旁支恩。詔從之,仍令李維清族中推有行義者立為嗣。
詔:祭奠弔慰高麗國王所管勾舟船客人,船主梢工虞際,與三班借職,盛崇、李元積,與大將。
右司諫蘇轍言:
臣竊見,朝廷近日察知蜀中賣鹽、榷茶及市易比較收息,為遠人所苦,委成都提點刑獄郭槩體量事實。臣觀此三事,利害易見,甚于黑白,凡有耳目,莫不聞知。而郭槩觀望阿附,公行欺罔。其所奏聞,並不指言實弊。見今西川數州,賣卭州蒲江井官鹽,每斤一百二十文,為近年鹹泉減耗,多夾雜沙土,而梓、夔諸路客鹽及民間小井白鹽販入逐州,其價止七八十,以官中須至抑配,深為民害。槩不念民間朝夕食此貴鹽,出錢不易,卻言限內難以報應,只此一事,已見情弊。至于榷茶之法,以賤價大秤,侵損園戶;以重輦峻限,虐害遞鋪;以折博興販,攪擾平民。其餘百端非理,難以遍舉,臣近已一一奏聞。元委所差官體量詣實,槩畏憚茶官陸師閔事勢,不敢依限體量,此又足以見其意在拖延,觀望附會。
至于市易比較收息,始因提舉官韓玠以靈泉小縣收息增羡,遂督責諸縣以靈泉為比,務令多得息錢。槩以韓玠叔祖縝見任右僕射,意欲趨附,不敢體量實狀,妄言韓玠不曾以戶口比較息錢,又代韓玠巧說詞理,言諸路推行市易之法,不獨成都,不可獨治一路,及事已在三赦前。槩以監司被命相度逐事利害,朝廷元不令槩定奪韓玠罪名,槩之職分,但當具的確事實奏聞。
至于韓玠,或行遣,或釋放,或原赦,或不原赦,自出臨時聖旨指揮,非槩人臣所當預定。今既不依朝旨相度,卻于職分之外,擅引三赦,意謂朝廷不合相度赦前之事,附下罔上,肆行匤臆,情理難恕。槩資品鄙陋,嘗通判鳳翔,坐失入死罪去官,係監當資序。因緣權幸,致位監司,而附會欺謾,略無顧憚。其韓縝,係韓玠有服之親,顯有妨礙。臣未識縝如何進呈【一九】,作何行遣,臣乞降聖旨,先行罷黜郭槩所有賣鹽、榷茶、市易等事,伏乞委官體量施行。詔郭槩特差替,其賣鹽市易之事,令黃廉先次體量詣實以聞。(新錄依舊錄,止略載轍言,今詳出之。舊錄云:先帝立均輸以平物價,抑兼并以利小民,榷茶鹽以走商賈,轍謂為民疾苦。新錄辨曰:均輸茶鹽之政,已見當時指揮,及前後臣僚章疏論之詳矣。不當于此言,直書其事可也。自「先帝均輸」至「為民疾苦」二十九字,並刪去。)
轍又言:「臣聞朝廷進退大臣與小臣異,小臣無罪則用,有罪則逐,至于大臣不然,雖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輒不可留。何者?朝廷大政出于其口,而行于其手,小有齟齬,貽患四方,勢之必然,法不可緩。臣竊見知樞密院章惇,始與三省同議司馬光論差役事,明知光所言事節有疏略差誤,而不推公心,即加詳議,待修完成法,然後施行,而乃雷同眾人,連書劄子,一切依奏。及其既已行下,然後論列可否,至忿爭殿上,無復君臣之禮。然使惇因此究窮利害,立成條約,使州、縣推行,更無疑阻,則惇之情狀猶或可恕,今乃不候修完,便乞再行指揮,使諸路一依前件劄子施行,卻令被差人戶具利害實封聞奏。臣不知陛下謂惇此舉其意安在?惇不過欲使被差之人有所不便,人人與司馬光為敵,但得光言不效,則朝廷利害不復顧。用心如此,而陛下置之樞府,臣竊惑矣。尚賴陛下明聖,覺其深意,中止不行,若其不然,必害良法。且差役之利,天下所願,賢愚共知,行未逾月,四方鼓舞。惇猶巧加智數,力欲破壞。臣竊恐朝廷緩急有邊防之事、戰守之機,人命所存,社稷所繫,使惇用心一一如此,豈不深誤國計?故臣乞陛下早賜裁斷,特行罷免,無使惇得行巧智以害國事。」(轍章以十八日上,今附本日,或移見二十三日章惇罷樞密之前。)
轍又言:「臣近奏言知開封府蔡京施行差役事,故意擾民,以敗成法,及曲法庇蓋段繼隆贓污公事,乞先罷京差遣【二○】,及催督大理寺結絕斷遣,至今多日,並不蒙施行。京文學政事一無所長,人品至微,士論不與。若不因緣蔡卞與王安石親戚,無緣兄弟並竊美官。今卞已自迫于公議求退,而京獨昂然久據要地,眾所不平。臣竊見左正言朱光庭言御史中丞黃履言事不稱職,乞罷侍讀,履罷免曾不旋踵。臣竊惟與朱光庭並係諫官,論奏羣臣得失,皆是本職。而蔡京罪犯明著,甚于黃履,陛下明聖,以至公御下,而諫官之言,皆擊其罪,或行或否,眾所不喻。皆謂韓縝所除右僕射日,黃履言其過惡不任宰相,而蔡京不曾忤縝,是致行遣有此同異。伏惟朝廷本設諫官以稽察姦惡,為人主耳目之用,今臣等所言之人,韓縝欲行即行,欲止即止,則是諫官之職,乃所以為縝公報私怨,非復陛下耳目之官也。伏乞陛下檢臣累奏,早賜降黜韓縝,仍先罷免蔡京差遣,及催大理寺結絕段繼隆公事,無使諫官失職,宰相恣橫,為吏民所共非笑。」
又言:「訪聞近日諸路監司、州、郡,多以二月六日所降差役指揮有不便事節,未敢便行,各具利害奏聞,顯見事理明白,人情不遠,苟無挾邪壞法之意,誰不論列!獨蔡京以侍從之臣,居首善之地,更無一言,只于數日之內,催迫了當。用意不臧,深可忿疾。況京治段繼隆事不公外,又曲庇僧錄司公事,竊聞臺諫官並已曾劾奏,似此專務私徇,豈可以復任京尹?」
是日,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為承奉郎。(政目二月十二日朱光庭薦頤為講官,御集閏二月十八日事。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丁巳、元年閏二月二十八日丙辰、三月十四日辛未,當考。)先是,王巖叟言:「臣聞孔子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臣以謂舉之易也,而祿之難;祿之易也,而盡其用難。非待之有禮,處之有方,則不可得而祿矣,不可得而盡其用矣。伏見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學極聖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德名顯于時。陛下方欲用顥而顥卒,賢士大夫無不相與咨嗟,以為朝廷之恨。今者,幸陛下復起頤而用之,頤趨召以來,待詔闕下,四方俊乂,莫不翹首嚮風,以觀朝廷所以待之者如何,處之者當否,而將議焉。則陛下此舉繫天下之心,臣願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高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得不獨頤一人而已,四海潛光隱德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愚臣區區欲以廣陛下之美者,其誠心如此,惟聖主留意。幸甚!」(巖叟薦頤,不得其月日,太皇太后嘗諭巖叟云:卿累薦程頤已除校書郎,來日待行文字召對。此語今附此月二十八日。然則巖叟薦頤不但此一奏也。頤召對在三月十四日,除說書在三月二十四日,朱光庭薦頤在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丁未,宰臣韓縝等上表,請特建太皇太后、皇太后宮殿,太皇太后宮以「崇慶」、殿以「崇慶壽康」為名;皇太后宮以「隆祐」、殿以「隆祐慈徽」為名。詔從之,候過諒闇,令有司檢舉施行。
詔給事中兼侍講傅堯俞詳定役法。
己酉,高麗國祐世僧統、求法沙門僧義天已下十人朝見。
詔市易務:「見計置下準備外國人使收買之物,約計五萬餘貫。今止據見在數目供賣,候結絕罷行【二一】,計置令行人依舊例供應。所有元豐四年二月二十四日西驛買賣祇應,令市易管認出賣朝旨,更不施行。」
庚戌,兵部尚書王存為戶部尚書,存固辭,不拜。
戶部尚書曾布為龍圖閣學士,知太原府。劉摯言之也。(摯言在十六日甲辰,元豐八年五月二十六日,布除戶部。)
寶文閣直學士謝景溫權知開封府,龍圖閣待制蔡京知成德軍。先是,監察御史孫升言:「近因段繼隆賣官事,論列開封府蔡京,恃與宰相同宗,不奉朝廷法令,任情肆己,放縱姦強。若不明言典憲,何以風動四方?伏望特出睿斷,早賜罷黜,以警中外。蒙朝旨送大理寺依法施行。今大理寺推治繼隆賣官事狀已明,開封府人吏,已行對定訖。緣昨曾該疏決德音,朝旨若令依法,即是蔡京更無罷黜之理。伏緣蔡京素無行能,致身侍從,當陛下御統之初,不思竭忠奉公,少圖補報,而棄法自用,怙勢挾私,肆為姦欺,曾不顧畏,將何以尹正京邑,表率郡縣?又近降朝旨,送大理寺依法施行,無取勘聞奏指揮,即是大臣意欲引疏決放免。伏乞特賜檢會前奏,將蔡京早賜罷黜。」(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辛丑,山陵畢,德音降兩京及河陽府死罪囚。又元年正月二日壬辰,遣官錄囚。不知孫升所引德音是何月日,當考。)
升又言:「臣愚不肖,誤蒙陛下拔擢,備數御史,為陛下耳目之官,任朝廷察刑之責。職當執法,要在繩姦,言而未效,既不自劾引去,豈可狥默苟容而已也!臣謹案,蔡京明知段繼隆內外親族出入三省,繼隆冒法賣官,而京親書塗抹,任情放縱。不奉朝廷法令,而與奪一出于己,此其一也。又如僧惠信所訴,僧錄司受金錢,違法差僧入內道場事。且僧錄司在京號為脂膏之地,交接貴近,貨賂公行,蔡京為府尹,以發姦摘伏為職,知所部犯法,自當舉劾。又況其間有訐告之事,京更不審行推治,直以不干己事,斷惠信臋杖二十,以杜人言。其後,臣僚屢奏,送大理寺推治,僧錄司贓狀已明。京若非陰受請托,何故如此?此其二也。京又嘗違法差開封府判官王得臣、當直散從官替名人李福于河陰縣追欠百姓私債張岷及阿蘇等至開封,縱李福乞取張岷得金錢。及本臺牒取公案,始將李福奏斷,此其三也。三事乃臣所聞,本臺所按察者,用此推之,則臣所不聞違法徇情之事不少矣。臣伏以先王為政之道,治外必由于內,正遠必自乎近,今開封府咫尺朝廷,乃敢作奸犯科如此,陛下不正典刑,何以使天下州、縣奉法循理,推行詔令乎?蔡京挾宰相之勢,擅京尹之權,人莫不望風畏之,而臣區區累冒聖聽者,蓋恃朝廷開大公至正之路,臣竊不自量,欲慕古人,明目張膽,行御史觸邪之職。不然,臣之孤微,何敢出此?伏望察臣前後奏論,早降指揮,以警中外。」
京既罷府事,出守真定,升又言:「三路帥臣,實總軍政,尤非京所當任,乞加黜責,以為天下州、郡棄法徇私之戒。」
殿中侍御史呂陶言:
都城之廣,萬眾所聚,姦偽百出,刑訟實繁,推劾聽斷,尤宜詳審。朝廷欽恤之意,防禁最密,每開封府大辟獄具,本處既已錄問,則申刑部請覆其實,刑部乃關吏部差官同慮,謂之審問。囚無翻異,則論決如律;事有可疑,則移治他司。蓋所以察寃濫,而重人命也,安可徇一己之私見,而欲他人之必死乎?
臣伏見開封府勘小阿賈殺人公事,吏部差劉斐審問,斐看詳案卷,稱是情節可疑,遂疏述不圓七事,申刑部乞行會問。續據本府回報,三事並是誤供,又據劉斐續條陳案節不圓一十二項,刑部既見劉斐所申如此,亦慮小阿賈之情或涉寃枉,遂付大理再推,庶得其實。即于格法,未見違戾。而知府蔡京輒有論奏,謂阿賈大情已正,便當處死,劉斐不合疏駮,刑部不當移推,皆宜論罪。其徇情好勝,逞威犯分,不顧義理,一至于此。且人命最重,死不復生,小節既是未圓,大情容有不實,若便將阿賈處死,則是大辟罪人,不須再行審問,三木之下,枉殺必多。況朝廷立法,極從仁愛,天下死罪稍涉疑慮可憫,並須奏聽敕裁,多蒙寬貸,豈有不容問難,便欲行刑?
又緣錄問條制,令移司勘逐者【二二】,指定不圓事節,回牒本處。今劉斐既疏述一十九事,皆是不圓,刑部須至重勘。若阿賈不行凶,則京顯有殘忍鍛煉失入之罪。或阿賈委是正賊,則京猶有鹵莽判押不職之愆。生殺之端,斐皆無過。若萬一朝廷聽其妄奏,加罪于斐,則向去審問之官,率皆畏避,不敢伸陳,被刑之人,多負抑屈,無所赴愬。況尚書刑部主天下獄訟,兼糾察在京刑獄之職,可以統轄開封,按劾其罪。今既舉職,反為開封所劾,則上下之分顛倒錯亂,非所以尊朝廷、風四方之意。
又緣京知府已來,殊無治跡,聽獄斷罪、失謬極多。于段繼隆之事,則親書塗抹,放縱冒法賣官之人;於僧惠信之事,則遂非妄奏,曲庇重祿受財之吏。方當至公之朝,宜檢舉京前後過惡,重行黜降。今既未正其罪,又差知真定府,兼按撫使,考之公論,殊未為允。伏請寢罷新命,候大理結正小阿賈等公事三件了日,別取朝廷指揮。況真定經劉瑾苛政之後,疲民殊未寧居,宜擇厚重知治體者,以惠養綏懷之。如京輕易徇情,豈可帥領一道!深慮因而生事。京荒唐浮薄,士論所鄙,緣其弟卞為王安石壻,牽挽忝冒,得至從官。既與王安石為婚姻之家,又與蔡確有宗族之契,憑恃勢力,習慣恣橫,豈可更領邊帥之任?伏乞追改施行。
右司諫蘇轍言:「臣近奏論蔡京施行差役事,督迫諸縣于數日內了當,不依朝旨申請妨礙事件,挾邪壞法,用意切害,及治段繼隆、僧錄司等公事,私徇不公,乞罷京知開封府。訪聞臺諫並亦有劾奏。京因此奏乞外任,而宰相曲加庇蓋,臣等所言,皆不施行,獨行京陳乞文字,除京知真定府。竊緣真定府乃天下重鎮,舊來多擇久歷邊任、曉練軍政之人,然後除授。今京資任至淺,才力無聞,見有徇私公事,未經結絕,臺諫交章,至今未已。而宰相特加獎助,授以名藩,意以凌壓言事之官,使之不敢復言。臣竊見前者臺官論朱服不孝事跡,服因以乞外官,宰相除服直龍圖閣、知潤州。又論王說黨附吳居厚,說亦因此乞外官,宰相除說知密州。龍圖閣,要職也;潤、密,名郡也。服、說皆因人言,反獲美命。蓋宰相上欺朝廷,下困臺諫,習用此術,久已成例,不可不察。臣等若言京不當,自當顯被黜責,若所言稍當,則宰相豈得公然恣橫,略無顧憚?伏乞聖明稍加詳察,追罷京新命,使以本官聽候大理寺斷遣【二三】,以弭中外疑惑。」臺諫所言,訖不行。(六月十二日,京坐段繼隆事,特罰銅二十斤。朱服,八年六月二十七日罷右史,直龍圖閣、知潤州。王說,元年閏二月四日罷倉部,知密州。)
詔:神宗皇帝所居東宮,改為睿成宮。
戶部言:「廣南西路桂州修仁縣等處茶貨,昨劉何逐年遣官置場收買出賣,收息止及一萬餘貫。竊慮遠方因此茶價增長,有妨民間食用。乞依舊放令通商,所有元豐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廣西路榷茶指揮,更不施行。」從之。(元豐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甲午。)
詔:英州編管人鄭俠,特放逐便,仍除落罪名,尚書吏部先次注舊官,與合入差遣。從監察御史孫升、右司諫蘇轍所奏也。(舊錄云:俠以詆訕得罪,先帝曾詔有司曰:「貸與之生,已為寬宥。」時先帝所棄逐,漸已收用,俠亦加敘雪。新錄辨曰:士自祖宗以來,先朝黜之,後召用者多矣,不但俠也。自「俠以詆訕」至「亦加敘雪」三十六字,並刪去。)
戶部言:「右司郎中張汝賢奏,立定福建路產賣鹽額,候及五月,有併增併虧,自依海行條貫施行。內四州軍賣鹽後,應抑勒人充鹽鋪戶,并願退免,不為施行者,各徒一年。提舉鹽事知而不舉,與同罪。」從之。
高麗國僧統進奉皇帝興龍節祝聖壽佛像并金器等。詔學士院降詔獎諭,朝辭日,賜衣著一千匹,銀器一千兩。
又詔賜于闐國王龍服一襲,腰帶、器幣有差。
刑部言:「乞應該元豐八年三月六日登極赦以前雜犯配軍,除元係軍人配到及宣敕指揮永不放還者,更不移放外,其元犯殺人、放火、強盜、偽造符印、謀殺人、持杖竊盜罪至徒、犯雜死罪貸命,并餘罪徒以上情理凶惡者,在京令所屬及開封府步軍司,諸路令轉運使副判官、提刑司,取索元犯看詳量移。」從之。
御史中丞劉摯言:「臣昨者累具彈奏知樞密院章惇,乞行罷黜,未蒙施行。謹按惇佻薄險悍,無士人之行,熙寧初,召試館職,乃為御史詆其醜惡罷去。既而諂事王安石,以邊事欺罔朝廷,稍稍進用。及安石補外,惇又傾附呂惠卿,當時號為入室之人,徇私反覆,物論賤之。夤緣至於執政,以強市兩浙民田及寄語臺官等事,為言路所擊,而先帝亦益薄其為人,于是黜之。未幾,復為蔡確所引,以至今日。自陛下辨別忠邪,修完先朝政令,雖天下之所同利,而惇輩之所不樂。蓋自知身非善良,故不欲舊德之在其側;心懷姦貳,故不喜正論之出其旁;由新法而進,故不願祖宗舊法之復用也。廟堂之上,詆詬同列,摧辱公議,屠沽之言,播在中外。其不遜無禮,非獨施之于同列,至于簾陛之前,彊愎慢肆,舉止偃蹇,專以沮壞善政,更無臣子事上之節,此士論人情所以憤嫉疑惑而不服也。昨者陛下裁保甲之法,而惇常護前,不以為是。有臣僚自外至者,臣嘗問之,皆謂鄉縣田里自罷教保甲,人情安樂,無復愁歎。如河北向來逃亡人戶,往往歸復,皆言自此父子骨肉可以相聚,而有為生之期矣。此事乃惇前日之所不肯改為者也。推此觀之,則惇豈有意于利國家、安社稷也哉!今者陛下改正差役,而惇又肆橫議,賴陛下深燭利害,主張法意,不為邪議所動,然論說紛紛,攪擾沮害,黷于聰聽者,蓋已多矣。每事如此,則陛下之善政,必須口舌爭奪而後能成,不亦勞乎?夫去惡莫如盡,惇與蔡確為黨,前日陛下既去確,而今猶留惇,去惡未盡,非朝廷之利,非生民之幸,非所謂忠邪之辨也。伏望出臣章付外,速賜睿斷,罷惇使外補,以全聖政,以慰羣望。」
貼黃稱:「陛下若待其自行引退,然後罷之,緣惇素無廉節,已嘗語于人曰:『不貶不去。』則安肯以禮自引也!乞付臣章于三省,正其橫議害政、彊愎慢上之罪,顯然黜之可也。」
又稱:「陛下試將今日執政,比之熙寧以前朝廷大臣,其人物士望,孰賢孰否,孰輕孰重哉?然則今日之勢,其間肆惡害政之最甚者,豈可不急去之也。」又稱:「臣聞近日執政聚廳,因議役法,惇詬詈眾人,其言乃屠沽之言也。有一人對曰:『吾輩備員于此,亦宜存體,今紛紛如市井人,若此言傳播,亦于君不便。』惇面發赤不言。又一人曰:『今日且得一伏辨狀也。』其日,有稟事官數人在坐,皆見之。廟堂之上,談議如此,古今所未聞也。毋乃上辱朝廷,而下取輕于士大夫哉!」(據劉摯奏議遺藳,閏二月十九日上此,或以為朱光庭,誤也。)
右正言王覿言:
伏讀尚書,見伯益言于大舜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蓋任賢而貳,則任之不專,而賢者不得盡其道;去邪而疑,則去之不果,而邪者得以肆其姦。故伯益陳之以為戒,以謂雖大舜之聖,亦不可不謹于此也。臣近累曾奏陳,以執政大臣姦邪害政者相半,伏望陛下擇其尤甚者漸去之。所謂姦邪害政者,蔡確、韓縝、章惇、張璪其人也。今陛下幸已罷蔡確職任,中外人情,莫不欣快,以陛下聖明勇決,不惑于姦邪之黨也。然縝、惇、璪猶偃然自固而不知退焉。非徒不知退而已,又為確游揚論列,欲陛下更加恩禮于確,臣于此尤見朋邪之跡也。
夫確以常才冒寵,謬為上宰,裕陵使回,不以故事兼請,而顧戀權寵,若將終身。及言者交攻,勢不得已,方黽勉以求郡。陛下不行諫官章疏,以掩其罪慝,仍假職名,俾守輔郡,終始僥倖,固已多矣。而縝等尤復有言者,其意不過欲以受遺定策為確之功而已。且皇帝陛下上承正統之初,保護援立,皆太皇太后之聖德也,確、縝、惇、璪,曾何預焉?適會其時,乃敢貪天之功,妄自張大,盜取受遺定策之名以自負。故縝、惇、璪見確之去,而以其恩禮不異,則將失其所以自負者而無以欺惑愚眾,宜其更以加恩禮為請也。夫縝、惇、璪之本情,與確豈其相善哉?其交相詆訐有素矣,此陛下之所知也。至于今日,翻然皆以恩禮為請,若非貪天之功,妄自張大者,其事正同,而欲自為異日之地,則豈協謀同力,而為確有請哉!
臣前奏,猶欲陛下擇其甚者而漸去之,今縝、惇、璪朋邪之情,日益著見,則害政滋甚,而去之不可以漸矣。蓋當先帝時,縝、惇、璪附會欺罔,上誤朝廷之事不可勝數。是以陛下臨御以來,修明法度,剗革弊事,四方內外,莫不頌詠聖政。而獨縝、惇、璪大非其所欲,故或公為沮止而恐其成,或陽為悅從而幸其失,如近日之役法,終始本末,皆欲破壞其事,以傾建議之人,而不顧有傷于國體,有誤于陛下也。故初則但錄司馬光劄子行下,不立條目,以幸其失;中則惇出力以排之,而恐其成;終則不待詳定事畢,而遽為實封狀之法,以惑四方。二月二十四日及今月八日奏狀內,已嘗開陳,備述情狀。縝、惇、璪之處心積慮如此,而陛下尚何望于彼哉?去之安可不速也!
陛下勿以既罷蔡確又罷三執政為疑,臣竊聞真宗即位之初,咸平元年十月,執政俱罷者四人,宰相呂端、參知政事溫仲舒李至、樞密副使夏侯嶠是也。仁宗明道二年四月,亦執政俱罷者六人,宰相呂夷簡,參知政事陳堯佐、晏殊,樞密副使夏竦、范雍、趙稹是也。苟害于政,去之雖多,而何所疑。既非其人,存之雖少,而大為害。伏望陛下裁自聖斷,早賜施行。(編類元祐章疏係覿此奏於閏二月十七日,今并入此。)
左正言朱光庭奏:(據編類章疏,係閏二月二十二日。)
臣聞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聖人之深戒。」謂其發言動慮,害民敗事,故舜之去四凶,魯之誅少正卯,不得不速也。竊以輔弼疑丞之任,天下之最重者也,非夫全德巨才處之為不稱,豈容姦邪之冒處邪?如章惇、韓縝者,豈不能自插鹿履,君子邪?小人邪?若自以為君子邪?胡不觀諸方冊,驗諸賢輔?有挾邪肆辨、敢為欺罔、貪冒榮寵而不知進退者為君子乎?若自知為小人,而方聖政大明,無幽不燭,睿斷如神,發必中義,而為小人者豈不知畏而引去,尚敢偃然自安邪?
伏自陛下臨御以來,力除蠹弊,天下之人皆喜之。惟章惇不喜,每聞簾前辨論,悖慢無禮。且天下之法度可更張則更張,烏有後先之間哉!一于便民而已。章惇意在不更張,而不顧民害之深,豈得為忠乎?辨論公正,猶不可失人臣恭順之禮,又況其邪說之多,而敢為悖慢耶?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傳曰:「見無禮於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臣今見章惇之無禮,則逐之而後已;韓縝行義之不修,而不能自治,何以治人?代天理物之任,豈行義不修之人可以當之乎?況內有賢兄,不知引避,人而無耻,不足觀也已。此二臣者,雖聖度如天,進退大臣,必思以禮,然章惇、韓縝無耻之甚,尚何待也?伏望陛下檢會臣前後累奏,特賜睿斷施行。
左司諫王巖叟之為御史也,先言:「臣竊以輔弼大臣者,人主之所體貌,天下之所瞻仰,非有厚德重望,則不足以當之。伏見知樞密院章惇材輕行薄,廉隅不修,無大臣體。久處廟堂,曾不聞一話一言播在清議。獨每聞縱肆猖狂,為俳諧俚語,侵侮同列,朝士大夫相與鄙笑而已。流於京師,傳之四遠,甚非所以重廟堂、尊朝廷也。伏惟陛下臨政之初,萬國觀望,輔弼大臣,尤宜崇奨有德。而惇之輕薄如此,上則玷體貌之隆,下則辱瞻仰之重,有識之士,無不憤嫉!乞行罷免,以慰師言。」
又言:「仁宗用石中立為參知政事,中立比惇,別無玷缺可羞之行,亦無驕恣害政之風,止以在中書好滑稽詼笑,諫官言之,遂行罷免。陛下試令考尋,當見其事,可以察臣之言惇,不為過論也,陛下罷惇不為無故事也。」又言:「今中外之人,非但鄙惇輕薄無行,不可為大臣而已,皆云自陛下即位以來,凡欲更張人情不便事,惟惇彊悖,不肯協心,故為異論,沮格善謀,曾無意助陛下施行恩福天下,此人情所以憤嫉之深,而欲共逐之者也。陛下今不罷惇,彼必揚揚自得,曰:『主上知我如此,而不罪我矣。言事者言之再三,而主上不聽矣。誰復敢議我者?』夫以素無忌憚之心,而又得所恃焉,養之益深,將必有跋扈難制之患。方是時,陛下雖欲悔而除之,亦不易矣。易貴履霜之早辨,春秋憂蔓草之難圖,不可不以為鑒也。」
又言:「臣累言惇輕薄無行,無大臣體,不可為輔弼。及聞別有言事官,言其受宋用臣贈遺,貪污不法。臣謂有一於此,皆當罷黜,況惇之行,臣羞為陛下言之。且舉一事,陛下察焉。自古以來,名高則行虧,德盛則稱公,行薄而不為人所重則名之。天下自然之理,而不可以勢取者也。惇平生多與京師市井小人並游而雜處,至為京師之人以其行第屬其名而呼之曰惇七,今雖顯貴,而佻薄益甚,故惇七之呼,未離于人口,則惇之人望重輕亦可知矣。國家何忍以第一等名器,與第一等無行之人,使天下後世輕朝廷哉!」
又言:「廟堂者,儀刑之地,非法度之言,不當出也。而惇肆為諧謔,以玩侮在位,汙廟堂若閭閻,凟朝廷如市井,陛下以謂大臣當如此否也?大臣者,體國家之意,察天地之心,而協濟善政者也。而惇執強好勝,不恤事情,以姦言搖正論,以險語劫善人,陛下以謂當如此否也?輔弼者所宜正而不阿,潔而不汙,以表厲庶官者也。方用臣弄權怙寵,恣為欺罔之時,惇既不能明言于朝,以正厥罪,又從而受其贈遺,陰與相交,喪滅至公,玷辱清議,陛下以謂大臣當如此否也?」
又言:「臣聞諫官孫覺,常論邊事【二四】,不合惇意,而惇肆言于人曰:『議者可斬。』中外聞之,無不駭愕。臣伏以陛下之意,則于諫官之言無所不容,諫臣之心無所不察,而惇于言者則欲殺之,其意不欲人主聞至言、朝廷收眾策,為臣不忠,莫大於此。自古以來,未嘗有大臣敢出此等語脅諫官也。推此以往,飛揚跋扈,何所不可。伏望睿明,早賜罷黜,為國家之福也。」
又言:「惇姦回險薄,事先帝不忠,今復有輕陛下意。陛下詔書求直臣,以益盛德,而惇罵上書之人曰『不逞之徒』,其意不欲陛下廣聰明,而忌嫉四方之人以實告陛下。蓋凡四方之所告,皆有前日欺朝廷而蔽先帝者耳。又罵陛下所登用老成舊德,亦曰『不逞之徒』,以其意不喜陛下用正人,而惟欲用憸邪巧佞,柔而易制,肯同欺蔽之人耳。天子即位,求民瘼于四方,為得邪?失邪?四方之人以至誠告主上,為順邪?逆邪?陛下用老成舊德、有天下之望者以慰天下,為是邪?非邪?臣不知惇何心以事陛下,而悖戾如此,謗侮如此。又罵諫諍之臣曰『可斬』,此語,雖人主盛怒,不肯以出口也,而惇易言之。又與同列議事,一不合意,則連聲罵曰『無見識!無見識!』此語,雖市井小人,有不輕發也,而惇以為常談。臣不知惇待朝廷為如何,而無忌憚敢爾!臣前累章言其輕薄無行,好為俳諧俚語,侵侮在位,無大臣體。今則凶德益肆而甚矣,惡言益播而廣矣,陛下尚使之處廟堂,何以服人心?人心不服,何以安朝廷?此臣之所以有隱憂,而不能自寧也。又臣累言章惇以小人之行,居大臣之位,姦言利口,足以變亂白黑,顛倒是非,久在陛下左右,恐日往月來,察之難,防之難,制之又難。臣所以不避怨仇,力言其惡,願陛下早賜斥遠。今更舉目前一事,陛下觀之。自來執政大臣,若稍聞言路有言,雖章疏留中未出,亦必朝夕惴惴,有不自安之色。何則?憚朝廷,畏公議也。今章惇雖知言路交攻,而岸然自處,無毫髮畏懼。反揚言語人曰:『不貶不去!』觀此一語,何復有廉耻?何復有畏忌?竊以臣道主敬、主順,而惇之傲易不遜乃如此,尚可以為大臣乎?惇輩見蔡確因上章逐請【二五】,皆相與結約,不復自陳。大臣風節一至於此,臣實為朝廷歎息。伏乞陛下破此姦謀,直行罷免,以慰天下之望。」
于是巖叟又言:「臣昨為御史日,累上章言蔡確、章惇姦邪讒險,同惡相濟,負先帝之恩,誤天下之事,不可當大任。蒙陛下采納公言,因確之請,遂許其去。退大姦,進大忠,制下之日,天地改容,人鬼歡喜。士相慶于朝,商賈百工相慶于市,耕者相慶于野,行旅相慶于途,皆以謂陛下威明英斷,自古未有。推此以往,何善不可為,何弊不可革,天下復太平之象矣。和聲上徹,膏雨隨降,天心之所以答陛下者,豈不速哉!臣嘗言,若陛下早去大姦,使朝廷無壅蔽之患,和氣上薄于天,則天自將有應。臣非有智能可以揣度天道也,惟以人心卜之而已。人心雖近而通乎天,天道雖遠而接乎人,故愚臣願陛下常信天道,常畏人心,不可忽也。今大姦一去而一在,人心猶以為鬱,陛下何惜並去之,以成曠然之治邪?臣前論章惇之惡,其狀非一,或輕薄無行,或貪汙不法,或沮害美政,或迭喧善人,或欺罔主上,或侮易朝廷。臣謂有一於斯,皆宜竄黜,而聖度并包,未加誅逐。然惇凶燄日熾,惡德不悛,近又聞簾前爭役法事,詞氣不遜,無事上之體,虧喪臣道,凌弱主威,中外傳聞,無不憤嫉。惇于先帝時,何故不敢無禮如此,而今日敢爾?伏惟皇帝陛下春秋方富,太皇太后陛下不出房闈,大臣尤當莊敬盡禮之時,而惇反有侮慢不恭之志,此所以人情棄而不容。陛下雖欲容之,如朝廷典刑何?如天下公議何?諫官御史坐觀而不論,則是負陛下而佑彊臣,率羣臣而慢人主,罪莫大矣。羣臣見惇悖戾不道如此,而陛下不加罪,則皆將生驕慢之心,無忌憚矣。臣居言責,其得安乎?陛下因臣之言,必更嘗潛觀而密察,當亮臣之言非私意也,非偏見也,非厚誣也。伏望聖慈早行降黜,以滿人心,以答天意,以全皇帝陛下清明之政。」
貼黃稱:「惇陵上侮下,敗羣亂眾,真小人之傑也。陛下欲朝廷清肅,君道尊嚴,不去此害,終不可得。臣聞惇既于簾前輕慢喧譁,又退而以惡言詆毀同列,皆非大臣口中語。蓋見陛下用司馬光作相,躁忿忌嫉,益有不樂朝廷之心,所以如此。士大夫皆言,自有執政以來,未嘗見如章惇之凶劣者。願陛下省察,早賜罷黜,以安朝廷。天下之人共以免役為苦,陛下一日復差法,中外人心無不欣悅,而惇獨為異論,妄生沮難,動搖人情。伏望陛下深賜體照,無惑姦心之言以壞美政。」(編類章疏以巖叟所奏係之閏月八日,今并入二十二日章惇罷政前一日【二六】。)
巖叟又嘗面奏曰:「自陛下即位以來,凡所更張人情不便事,惟章惇不肯協心,彊生沮難。其人不欲陛下得人心,不使人心感陛下,中外之人,無不憤嫉,爭欲為陛下逐之者,非但鄙其輕薄。御批除官,祖宗以來,以為美事,惇謂陛下不當自除,諫官自屬三省,密院無所預。惇不以公正報陛下【二七】,乃肆邪說,欺惑聖聰。況無禮於君,人所共嫉。陛下所除數人,命下之日,歡然一辭,惟是邪佞之徒不喜。惇為門下侍郎日,嘗進蹇序辰為司諫、王桓為正言,陛下試問二人聞望行實,孰與今所除數人?二人者,公議所不許,惇乃以為是。今三數人者,公議所許,惇乃以為非。臣不知惇以何心事陛下,為臣不忠,莫大于此。素無人望,天下共知,臣不復道,惟嫉其今日居大位,不思砥礪以報萬分,而驕肆輕揚日甚一日,為市井小人之態以汙王朝耳。」
又奏曰:「人皆言輔弼之任,儀型四海,非惇薄德所宜處。四夷來庭,聞輔臣如此,恐有輕中國意。臣之所言,乃不為惇,正為朝廷惜。」上曰:「深如卿言。」
監察御史孫升言:(升三章,並據升集。)「臣竊觀先王極治之時,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故詩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則知大任高位,非賢有德者不可以居,而材能敏給之人,惟可以使之在職而已。故賢者獨所以命君子,而能者間有以容小人。君子在位,則小人可驅而為善;小人當國,則賢者不得其職,而天下之所以亂也。唐李林甫、楊炎、盧杞輩,非無材也,適所以資其為惡。以王安石履君子之操,談先王之言,先朝委國而聽之。然安石天資彊愎,棄眾自用,趨近利,無遠識,非宰相之器,憤賢人君子不為己用,于是拔小人之材者布於朝廷,既蔽主明,且悮國事。呂惠卿、章惇二人,小人之材而尤黠者也。惠卿自小官三年拔為執政,安石之德不為淺矣,一旦見利忘義,與安石為死仇。推是以觀之,則其事君之節可知矣。賴先朝明聖,察知其奸,竟不復用。不然,善人君子,今無緃類矣!章惇材不逮惠卿,而奸惡過之,二人之所謂材,足以文其奸,資其惡【二八】,罔上殘民,偷合苟容而已。臣竊恐人或以惇為材進說,以誤聖聽,故陛下遲疑而不決去也。惇前時之議保甲,今日之論免役,其懷邪不公,伏心隱情,陛下聰明聖智,洞照奸慝,固不待臣復言矣。臣竊聞惇每議論簾前,詞氣悖戾,虧事君之禮,有慢上之心,中外傳聞,莫不憤駭。且堂陛之勢,不可頃刻不分;履霜之漸,不可一日不戒。此章惇之罪,尤不可貸者也。伏望聖慈早賜裁決,以清朝政,以慰人心,則天下幸甚!」(升此章與三月末論張璪文字並行,但此無璪姓名及事跡,當考。)
又言:臣近睹二月六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施行司馬光論奏復差役法劄子。臣誠愚闇,竊疑朝廷別無委曲處分。緣光所論,止是大綱,其間曲折,事目不一,茲事體大,竊恐諸路使者猶懷毒孽,推行失宜,別致異論,或行其失,欲致煩言,此不可不察也。尋具奏陳訖。臣比聞知樞密院事章惇果有所論,暴衒己長,言雖近公,意則非正。何則?惇居左右輔弼之任,乃同心一體之人,非如侍從、臺諫,待見命令方可論說。惇既與三省同共進呈上件劄子,見光所論,其間未盡委曲,便合即時開陳條目,作朝廷處分施行,乃是大臣之事。豈待命令已行於天下,方為異論?則惇之所存心,非出至公,意在詆訐正人而已。夫免役之為害於天下,無智愚皆知之。司馬光之意,不為己私,雖閭巷小人皆知之。而惇為陛下股肱心膂之臣,粗有知識,非不能分別白黑,獨不知免役之為害,光之不為私,而猶德有二三【二九】,心懷彼我乎?蓋惇素無德行,本挾險邪,進身不以義,事君不以道,以偷合苟容、持祿養交為事。其心以謂正人志行,則邪黨退,君子道長,則小人消。夙夜揣摩,謀為固位之計,乃出於此也。
惇為士人時,不檢無行,天下所共知。其為小官,苟悅王安石以進身,則賂遺及於王安石之妻母,而主於安石之妻弟吴頤。頤負安石之勢,浪跡都城,狎習非類,士人指為污辱,惇乃以先生處之。惇之辱己無耻,豈徒主癰疽、瘠環而已!及其開拓夷獠,率多誕謾,參貳大政【三○】,出入年來【三一】,無所建明,專事容悅。交通宋用臣,受其贈遺。其甥黃實私坐輒除監司。惇之為私,臣之所知,非一二也。
伏惟陛下登崇俊良,委用耆德,開大公至正之路,永為萬世無窮之休。惇于此時,猥被顧託,叨秉樞衡,心懷二三,德非純一,陪列正人,何異冰炭!臣竊觀古先哲王,立大事,成大功,未有左右輔弼之臣心懷不同而克濟者也。故伊尹曰:「咸有一德,克享天心」,高宗命傅說,曰:「惟暨乃僚,罔不同心。」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又曰:「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則惇之德非純一,不足以副具瞻;心懷二三,不足以持大政。伏望聖慈特出睿斷,罷惇機要之任,以慰中外之心,則天下幸甚!
又言:「臣近曾奏論知樞密院章惇,德非純一,不足以副具瞻;心懷二三,不足以持大政。伏望特出睿斷,罷惇機要之任,以慰中外之心,未蒙指揮。臣竊以謂人主之所尊用左右輔弼,恩禮異優,度越羣臣,豈徒使之持祿保位、阿意順旨而已,固欲協心同力、正論廟堂,任社稷安危之計,圖生民休戚之事耳。惇自參大政【三二】,惟務從諛,及秉樞衡,徒懷彼我。諸路保甲,殘虐已深,患害將起,天聽既聞,正論隨發,而惇猶閉塞沮抑,專為異說。論議之際,惇悖厲不恭。雖聖度涵容,賴睿斷不惑,卒從廢罷。累月已來,人心帖然,流移歸業,復守田桑,道路歡呼,室家相慶。上下共知,跡非可掩,此乃前日橫議不公之明驗也。惇既同三省進呈復行祖宗差役舊法劄子,司馬光之所論,乃是大綱,其間曲折條目,苟或未盡,自合條析上聞,作朝廷處分,一就施行,乃是事君之義,方稱大臣之職。書曰:『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豈待朝廷之事已行於天下【三三】,方為異論,暴衒己長?則惇懷邪不公,上無歸美人君之意,內挾詆訐正人之心,又如前日保甲之議矣。豈有心懷二三,德匪純一,而可任股肱心膂之臣者乎?伏望陛下推至誠之意,揚先帝之休,拔擢正人,尊用耆德,將欲為天下之盛福,躋生民於仁壽。而惇懷邪異議,眩惑中外,與正人之共政,類冰炭之難同。伏望聖慈特賜檢會臣前奏,早降指揮。」
注 釋
【一】此數火盜賊「火」原作「大」,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消盜賊狀改。
【二】不待朝旨「不」原作「而」,據同上書改。
【三】舊日以補班行者「以」原作「有」,據同上書改。
【四】斟酌附此「斟」原作「勘」,據閣本及文義改。
【五】即遞限兩月「月」原作「日」,據閣本及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一元祐元年閏二月四日敕改。
【六】乞令諸處審議「乞」字上原衍「欲」字,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論差役五事狀、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三刪。
【七】乃是莊農之家「莊」原作「在」,據同上書改。
【八】但諸公使庫設厨酒庫同上書「但」字下有「云」字,於文義為順。
【九】不聞有破產之家「產」原作「差」,據同上書及閣本改。
【一○】人人願為長名「願」原作「顧」,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論差役五事狀、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四改。
【一一】皆是的確合用數目「的確」原互倒,據同上書乙正。
【一二】壇子之類「類」原作「數」,據閣本及上引欒城集、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五改。
【一三】判司農寺「寺」原作「事」,據閣本、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七逐小人并參考宋史卷四七一曾布傳改。
【一四】而協力成就今日之新法閣本無「新」字。
【一五】臣近二上章「三」下原衍「十」字,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七逐小人刪。
【一六】迷國誤朝「朝」,閣本作「政」。
【一七】惟貪冒寵榮閣本「惟」下有「務」字。
【一八】取索元豐以來大理寺開封府斷遣過因內降探報公事元斷犯及斷遣刑名看詳「元斷犯」,閣本無「斷」字。
【一九】臣未識縝如何進呈「識」原作「委」,據閣本及文義改。
【二○】乞先罷京差遣「先」字原脫,據閣本及下文「仍先罷免蔡京差遣」補。
【二一】候結絕罷行「結」字原脫,據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一○市易補。
【二二】令移司勘逐者「令」原作「今」,據閣本改。
【二三】使以本官聽候大理寺斷遣「聽」原作「職」,據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七逐小人改。
【二四】常論邊事「常」,續通鑑卷七九作「嘗」,是。
【二五】惇輩見蔡確因上章逐請「逐」,閣本作「遂」。
【二六】今并入二十二日章惇罷政前一日「二十二」原作「二十八」,據閣本及干支推算改。
【二七】惇不以公正報陛下「正」原作「上」,據閣本及文義改。
【二八】資其惡「資」原作「恣」,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七逐小人改。
【二九】而猶德有二三「德」原作「得」,據閣本改。
【三○】參貳大政「政」原作「臣」,據閣本及文義改。
【三一】出入年來「年來」,閣本作「累年」。
【三二】惇自參大政「政」原作「臣」,據閣本及文義改。
【三三】豈待朝廷之事已行於天下「事」,閣本作「命」。
卷三百六十九 元祐元年(丙寅,1086)
续资治通鉴长编
(宋)李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