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元年二月癸酉盡是月乙酉
二月癸酉,監察御史王巖叟為左司諫。
侍御史劉摯言:(摯遺藳此章以二月十二日上。)「臣昨者曾論天下監司多無善狀,乞朝廷考察澄汰,別行選任。後來未聞指揮。方今陛下興復仁政,綏安生民,而詔令所下,奉行究宣,實在部使者,有非其人,澤不徧被。臣伏見河北轉運副使李南公險薄刻害,無士人之行,天下所知,往者以不嫁其妹,委於他人,先帝惡之,黜置散地。未幾,夤緣再被任用,本路昨起鹽禁,南公虐行其法,科配勞費,一路被患。近蒙聖恩遣使經畫,已皆廢罷,則害人之狀,臣不復言。南公職任監司,親被寄委,未嘗有一言論可否於朝廷,意欲取勝京東,有徼幸之望,而不顧為國斂怨。又去年三月,陛下聖恩優賞軍士,南公輒移檄州郡,令於等第人戶括借物,上下驚擾,人心不安。及宣例既下,方能追改,然戶民已有逃遁避去者。南公之倚法罔上,急於功賞,遇事應變,措置乖方,此其大略也。朔方劇部,非他郡比,朝廷北顧為重,而南公者豈宜久使居之,肆其殘虐!實不足以副朝廷厚風俗、安疲瘵之意,伏請特行貶黜,以允羣議。」不從。南公尋徙河東路。(南公自河北改河東在閏二月。)
福建路轉運副使賈青添差監衡州在城鹽酒稅,轉運副使王子京添差監永州在城鹽倉,兼管酒稅務。先是,福建路按察張汝賢言青兼提舉鹽事,不究利害,嚴督州縣廣認數目,令鋪戶均買;子京相承行遣,又違法過為督迫;訪聞轉運副使陳紘獨有寬厚之稱,明知新增鹽額高大,曾無舉發,亦乞朝廷詳酌指揮,故有是命。(政目於八年十月十八日已書朝散大夫賈青提舉太平觀,今又書此,合削彼所書。)
詔戶部郎中黃廉按察川路茶法,具利害以聞。(兼體量蒲江鹽井利害,行狀有此,合增入。)
先是,劉摯言:
臣伏睹陛下即位聽政以來,喜與天下休息於治安,凡法令之弗宜於民者【一】,疏通損益之;官吏之弗良於政者,罷免放黜之。中外欣戴,人人如被大賚。然事猶有在遠方重地為害尤甚者,則河北、江、湖之鹽法,福建川蜀之茶禁是也。數路之害同,而河北、江、湖、福建已蒙朝廷遣使廉治之,獨蜀之茶害,未聞詔旨。
臣竊嘗博訪於知其事者,槩得其說曰,蜀地陋而陿,茶之所出不過數十州而已【二】。始時人賴以為生,今茶司盡榷而市之。大約園戶有茶一本,而官市之額,已至數十斤矣。官所給錢,糜耗於公者,名色不一,如預借息錢、驗引頭子錢、稅錢之類,費用常以過半。每歲春,官司預以券給借錢糧,必以牙儈保任之,及輸入之日,驗引交稱,又牙儈主之,故其費於牙儈者,又不知幾何。則是於園戶,名為平市而實奪之也。園戶有逃以免者,有投死以免者,已而,其害猶及鄰伍【三】。欲伐茶則有禁,欲增植則加市,故其俗論謂地非生茶也,地實生禍也。茶場司以茶為息,始者息一出於茶也,其後市之價愈下,取之息愈多,園戶不勝為之也,故作茶日少,裁足以應官額而已。於是主茶息者議不獨賴茶,而又為博易以充之也。博易之事,他貨百物,貿販苛刻,錐刀瑣屑,無不為者,依茶為名,通曰「茶息」。商稅務坐視漏失歲課,而不敢有所論也。至於商賈請算者,平時便私散之州郡茶地,今則一集於成都一都場,高其估以與之,又總計平時所之州郡遠近道里之費入之【四】。故都場之取息又如此,商旅之所以難行也。官吏以息為功,以功第賞,既進官減年矣,又以息額之餘錢,使與胥吏牙儈分取入己,曰用市易法也。市易之賞,固非法也,然其取息猶曰「與民和市」。而茶之取息,一用嚴刑重禁網羅致之,亦為功異矣【五】,奈何均用一法賞之也?今一任有分錢,少者至數千緡,而減年磨勘至有三十餘年者,此何理哉?法亦可謂敝矣!而朝廷遣使未之及者,豈非以蜀之茶法與熙河蘭會之經制相為用者歟?蜀茶之利,以給熙河蘭會者天下十之三。熙河蘭會之費不止,而蜀茶之害未可息也。然熙河蘭會之費,今昔宜有不同。昔者事邊之外,前有王韶,後有李憲,提兵革財用之大權,朝廷捐金帛市租,莫知紀極,聽其自用,不領於有司,無所會計【六】。非徒私二家也,於是依倚苟合之客,圖功興事,以利相市之徒,公取公予,莫見其跡。則熙河蘭會大費外,又有以泄之者如此也。今既制之於有司,無二人者之橫蠹,若又於邊計外,凡宂名濫費,一切大為之節約,則蜀之茶雖未可以弛其禁,而所謂十之三者殆必可損矣。伏望聖慈選遣使者,考茶法之敝欺者,會計緣茶公家之所費與實息之數,大減歲市之額;稍增斤直之價,削納茶無名之錢,以完養園戶;裁官吏之員、牙儈之數,以省宂給;罷息賞之濫、分錢之敝,以革欺倖,而以其事與轉運司通治之:如此,則蜀民之困苦庶乎可以蘇也。臣待罪言路,既有得於人之言,敢不亟以聞?然此其大略,至於利害纖悉,則願敕使者詳究焉!(黃廉行狀。可增入六月二十八日陸師閔罷時,四月二十五日蘇轍云云,五月四日差杜紘,六月二十八日陸師閔罷。)
開封府界提點司言:「準朝旨相度祥符縣霧澤陂,乞令人戶依舊斷佃,櫃水應副廣濟河行運。」從之。(新錄削去。)
詔河北路解發到保甲內尚榮、孟隆、李贇與三班差使,更減二年磨勘,孔震與三班借差並袍帶,令歸吏部承受差遣,以試驗武藝出等推恩也。
兵部言:「府界提點提舉保甲司申準朝旨保甲更不教騎,乞諸縣見催人戶買馬填官者,並令依元價送納價錢,本司封樁。」從之。仍以元價十分為率,若養及一年以上倒死者,與免價錢二分,每及一年遞減二分,至五年者依條蠲免。
右司諫蘇轍始供諫職,上言:臣伏見皇帝陛下以至孝純仁承統踐阼,太皇太后陛下以聰明睿智親庶政。二聖協德以幸天下,曾未朞歲,而敝事稍去,寬政復行。元元之民,免於流離之患,蒙更生之福,海內釋然,無意外之憂,不勝幸甚。伏惟陛下恭勤祗畏,發於天性,猶復選於羣臣,增廣諫員,求直言以自助。天下之士聞風相慶,臣實何人,得於今日備位於此?然臣聞帝王之治,必先正風俗。風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以為善;風俗一敗,中人以上皆自棄而為惡。中人自勉于善,則人主耳目眾多,易于為治;中人自棄于惡,則臣下朋黨蕃殖,易以為非。蓋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於此者也。昔真宗皇帝臨馭羣下,奨用正人,一時賢鉨爭託明主,孫奭戚綸、田錫、王禹偁之徒,既以諫諍顯名,則忠良之士相繼而起。其後耄期厭事,丁謂乘間將竊國命,而風俗已成,朝多正士,謂雖懷姦慝,而無與同惡,謀未及發,旋即流放。仁宗皇帝仁厚淵默,不自可否,是非之論,一付臺諫。孔道輔、范仲淹、歐陽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此風既行,士恥以鉗口失職。當時執政大臣,豈皆盡賢,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隨輒屏去。故雖人主寬厚,而朝廷之間無大過失。及先帝嗣位,執政大臣變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其非,而卿士大夫從風而靡,則風俗之變,於此見矣!是時惟有呂誨、范鎮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臺諫有以一言及之者,皆紛然逐出,由是風俗大敗,無一人復正言者。天祐皇室,啟迪聖德,臨政未幾,而以言路為急,天下聳然思見祖宗遺俗。然臣自至闕廷,聞臺諫封事,一切留中不出,既不施行,又無黜責,臣不勝憂疑。夫朝廷所以待臺諫者不過二事,言當則行,不當則黜。其所上封事,除事干機密,人主所當獨聞,須至留中外,並須降出行遣。上所以正朝廷之紀綱,使無廢職業;下所以全人臣之名節,使無負公議。若當而不行,不當而不黜,則上下苟且,廉恥道廢,風俗衰陋,國將從之。臣願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漸,始於臺諫,修其官則聽其言,言有不當,隨事行遣,大者可黜,小者可罷。使風俗一定,忠言日至,陛下垂拱於上,羣臣肅雍於下,則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甲戌,上御邇英閣,侍讀韓維進讀至天禧中有二宮人犯罪法當死,真宗皇帝惻然憐之曰:「此等安知法!殺之則不忍,舍之則無以勵眾。」乃使人持去笞而遣之。又幸汾陰日,見一羊自擲於道左,怪而問之,左右曰:「今日尚食殺其羔【七】。」真宗慘然不樂,自是不殺羊羔。因奏言:「此特小善耳!然推是心以及天下,則仁不可勝用也。且真宗自澶淵卻敵之後,十有九年不言兵,而天下富,其源蓋出於此。昔孟子論齊王不忍觳觫之牛,以為是心足以王。今恩足以及禽獸,而不及於百姓,豈不能哉?蓋不為耳!外人皆言陛下仁孝發於天性,每行見昆蟲螻蟻,輒違而過之,且敕左右勿踐履,此亦仁術也。臣願陛下推此心以及百姓,則天下幸甚!」(三月二十四日,程頤亦言避蟻事。)
詔府界、三路提舉保甲官并官屬,罷謁禁。
是日,(甲戌十五。)御史中丞劉摯言:「臣昨累具狀彈奏宰臣蔡確、知樞密院章惇,乞行罷免,至今未聞可否指揮。臣竊以御史、諫官之彈劾大臣豈敢輕易哉!言既出口,疏既上聞,則其勢不可以中輟,其義不可以兩立也。幸而人主聽用其言而罷大臣,則諫官、御史可以安其職而守其官矣。若人主不用其言,不罷大臣,則諫官、御史失職,不敢不求去矣,此言官之分,職業之守也。臣前後論確章疏,並未蒙付外,此不審陛下終將聽臣之言乎?蓋未可得而知也。陛下遂將棄臣之言不聽乎?亦未可得而知也。皆未可知,故臣亦未敢輕為去就之計,自求罷職,又未敢備錄論確等前後文字,繳連申三省以決是非,而猶有所待也。臣亦以謂幸遭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至仁至聖,修明政事,興利除弊,惠安四海,開廣言路,聽納如流,乃臣子千載一時之遇。臣所以自惜,願於此時竭誠效智,求有所立。若欲以一疏輕決去住,於為身之計則潔矣,於事國之義則未也。然而遲遲待命,日已久矣!若陛下但留臣章疏,不賜可否,而臣又不自引去,則公議以臣為何如,而臣何顏以自安也?臣與蔡確、章惇非有绚嫌也,非訐其陰邪小事也,皆以其不忠於先朝,不恭於陛下,朋邪立黨,包藏貳心,反覆容身以固權位,昧進退之義,無廉恥之節,皆公議所不容之罪也,陛下何故不恤天下之義牽制而不斷哉?臣屢勸陛下辨別邪正而進退之,陛下若罷此二人,則天下之邪正辨矣。今天下之懷私為利者,皆託此二人為之魁主;天下之抱忠守義者,皆畏此二人不敢自效。今陛下能濬發剛斷,罷確與惇,則善人安,小人化。凡天下之奉承詔令更張政事者,莫不專志盡慮,無復疑畏。朝廷之福,萬世之利,在此一舉。臣所以區區冒犯威聽,而不能已也。伏望聖慈檢臣前後言確等章疏,再煩一賜詳覽,以考二人罪狀,然後降付三省施行。(摯遺藳係第十疏,元年二月十五日上。摯自去年十月以來,累疏論確,今年閏二月二日確始罷相。)
右司諫蘇轍言【八】:「伏見陛下以久旱憂勞,禱請勤至,自冬歷春,天意未答,宿麥枯瘁,災害廣遠,民自近歲皆苦於重斂,儲積空匱。若此月不雨,饑饉必至,盜賊必起。保甲之餘,民習武事,猖狂嘯聚,為患必甚。而陛下所以應天勤民,未有其實。臣竊見去年赦書蠲免積欠,止於殘零兩稅。至於官本債負、出限役錢,皆不得除放。民有破蕩家產,父子流離,衣食不繼,有欲死而不可得者。買撲酒坊,先因實封投狀,爭氣務勝,競說高價,既得之後,利入微細,不能出辨,違限不納,加以罰錢,至於籍沒家產,杻械生蟣虱而不得脫者。臣願陛下降哀痛之書,應今日以前民間官本債負、出限役錢及酒坊元額罰錢,見今資產耗竭,實不能出者,令州縣監司保明除放。使民得再生以養父母妻子,朝廷棄捐必不可得之債,以收民心,民心悅附,甘澤可致。雖使天道幽遠【九】,雨不時應,而仁澤流溢,亦可以化服強暴,消止盜賊。臣謹按漢書文、景、宣、元之間,憂民之疲病,每歲輒式陴稅、減算賦,自損以厚下,民戴其澤。中遭王莽之變,皆謳吟思漢,漢以絕而復續。夫漢世平安之日,猶蠲必得之常賦以惠民,而況當今旱勢未止,災害方作,前件欠負【一○】,皆勢不可得,奈何靳而不與哉?伏願陛下斷自聖心,特降手詔,無使有司吝於出納,以廢格聖澤,則天人不遠,宜有善應。
又言:「臣竊見近年貪刻之吏,習以成風。上有毫髮之意,則下有邱山之取;上有滂沛之澤,則下有涓滴之施。如先帝向時為瀘南用兵,兩川應副疲極,特放五等人戶賦稅,而東川路轉運司公行沮格,且只放三等以下。緣累經大赦,不敢論列。如此之類,朝廷雖累行戒敕,終恐不改。若行臣此奏,即乞痛賜約束,如監司敢有違戾,許州縣官吏具事由實封聞奏。」(實錄於閏二月四日略載此疏,蓋是日方進呈施行也。今依蘇轍本集,於上疏日即出之。)
乙亥,宣州防禦使、駙馬都尉張敦禮為密州觀察使,以冀國大長公主進封,故恩及之。
陝西轉運副使呂大忠兼同制置解鹽使。(恐有改法,故著此,不然削去。)
兵部言:「畿內馬監已行廢罷,即合於諸路相度置監,乞差官前去經畫。」詔庫部郎中郭茂恂往陝西、河東路按行相度以聞。(元豐八年八月二十六日廢府界新置牧馬監并提舉經度制置牧馬司。)
殿前馬步軍司言:「準朝旨相度到高翔上言,乞依舊教閱御陣事,欲於教陣日與新陣法相兼。」詔:「遇教陣隔日更互教習,所有元豐七年六月甲申指揮勿行。」(甲申,六月十六日。)
先是,神宗置九軍營陣為方、圓、曲、直、銳,凡五變為五陣,遂罷教習御陣,至是復以舊陣互教。
中書省奏:「臣僚上言,天下郡縣累年逋負,皆詔蠲放。況日者已霈非常之澤,凡七年以前,租之在民間者,悉聽除放,天下莫不喜悅。至於免役,獨不與焉。」詔戶部勘會相度,限半月聞奏。(法冊元年二月十六日聖旨。)
是日,(乙亥,十六日。)司馬光言:臣於今月十二日上言,乞以天子繼統,曠然更始,宜下詔數西人之罪而赦之。縱未欲還其侵地,且行此策以安邊境。至今聞執政議尚未決,臣之愚意以為封內未安,未可圖外。欲急行臣前策以羈縻西人。且可數年邊鄙無事,朝廷得休息戍兵,安養百姓。待國力完備,家給人足,然後奮揚天威,討貳柔服【一一】,何所不可?若行臣前策,可以萬全。行臣後策,有得有失。豈可棄上策而用下策,舍萬全而就有失也!太平興國中李繼遷反,西陲不解甲者十餘年,關中困竭。寶元、慶曆之間,趙元昊叛,屢入為寇,覆軍殺將,自是中國虛耗,不復富實。今國家理財,未得其道,民力困窮於下,府庫窘乏於上。又新遭大喪,山陵纔畢。自去年十月初以來不雨雪,旱勢甚大。若萬一激怒西人,微出一不遜語,則并臣前策亦不可行矣!今因天子即位未久,西人外跡未有不順,故臣願朝廷旦夕汲汲行之,機會難得,時不可失,此臣所惓惓進言不已也。若萬一激怒西人,致生邊患,兵連禍結,士卒殄瘁於鋒鏑,生民困竭於轉餉,餓殍蔽地,盜賊蜂起,為國家慮,豈不危哉!而執政方以為西人微弱不敢動,數遣使來誠心內附,置之度外,不以為虞。今復固執先禁私市之議,又立法不嚴,邊帥不才者不先易去,行之太早,不能中節,一旦禍生所忽,邊鄙震驚,乃始歸罪敵人,豈不害國事乎?臣於今月三日上所言措置西邊事,雖畫二策,固以還其侵地,責而赦之為上策。嚴禁私市,待其數年貧困來服,然後赦之為下策。所為絕私市,非立法至嚴,帥臣智勇,此法恐未易可行,不若前策道大體正,萬全無失,非臣前後反覆,靜言庸違也。
朝廷比來擢臣於宂散之中,使預聞國論,蓋亦誤謂臣微有益於國家,非徒采其虛名也。臣不敢終辭,亦欲竭盡疲駑,少酬大恩,非苟貪於祿位也。今盡忠謀國而為眾所挫,臣尚留此有何所用?此國大事,伏望陛下早審察二議,從其長者。若聖意以臣言為然,乞御批依臣前策,若降付三省、樞密院,執政仍有固守己見,爭之最力者,乞如臣前奏,令自入文字言先禁私市,保得他日必不致引惹邊事,如其不然,自執其咎。
右司諫蘇轍言:「伏見門下侍郎司馬光乞罷免役錢,復行差役法,奉聖旨依奏施行。臣竊謂近歲所行新法利害較然,其間免役所繫尤重。朝廷自去秋以來,改更略盡,惟此一事遲留不決,民間傾聽,想聞德音。臣竊料此事既行,民間鼓舞相慶,如饑得食,如旱得雨,比之去年罷導洛、市易、鹽鐵等事,其喜十倍。非至仁至聖至明至斷,誰能行此!然臣竊有愚慮,蓋朝廷自行免役至今,近二十年,官私久已習慣,今初行差役,不免少有齟齬不齊,譬如人有重病,不治必死,醫者用藥攻療,必有瞑眩不寧,要須病去藥消,然後乃得安樂。今中外用事臣僚,多因新法進用,既見朝廷革去宿弊,心不自安,必因差役之始,民間小有不便,指以為言,眩惑聖聰,敗亂仁政。兼臣竊觀司馬光前件劄子條陳差役事件,大綱已得允當,然其間不免疏略及小有差誤,執政大臣豈有不知?若公心共濟,即合據光所請,推行大意,修完小節,然後行下。今但備錄劄子,前坐光姓名,後坐聖旨依奏,其意可知。自今以往,其必有人借中外異同之論,以搖動大議,臣願陛下但思祖宗以來,差役法行,民間有何患害?近歲既行免役,民間之敝,耳目厭聞,即差役可行,免役可罷,不待思慮而決矣!伏乞將臣此奏留中不出,時賜省覽。苟大法既正,縱有小害,隨事更張,年歲之間,法度自備。臣疏遠小臣,初蒙擢用,輒此深言,罪在不赦,但念臣無左右之助,諫垣之命,出自聖意,不敢自同他人,更存形跡,冒昧陳聞,陛下裁幸。」
又言:「臣竊詳差役利害,條目不一,全在有司節次修完【一二】,近則半年,遠亦不過一年,必有成法。至於鄉戶不可不差,役錢不可不罷,此兩事可以一言而決,緣所在役錢寬剩,一二年間必未至闕用,從今放免,理在不疑。前來司馬光文字,雖有役錢一切並罷之文,又卻委自州縣監司看詳有無妨礙。臣竊慮諸路為見有此指揮,未敢便行放罷,依舊催理。則凶歲疲民,無所從出,或致生事。欲乞特降手詔,大略云:『先帝役法,本是一時權宜指揮,施行歲久,民間難得見錢,已詔有司依舊差役,所有役錢,除坊郭、單丁、女戶、寺觀依舊外,其餘限詔到日,並與出榜放免,其去年已前見欠役錢,具數聞奏,未得催理,聽候指揮。』」
右正言王覿言:「免役之法便於民者固多,而亦不能無弊。如此則其勢必至於更張,而更張不可以不慎也。望與執政大臣熟講之、審取之而無忽,則天下幸甚。」
監察御史孫升言:「臣聞有治人,無治法,法待人而後行,此古今不易之理也。伏以陛下即政以來,因天下之所欲惡而廢舉之,海內傾心,日望膏澤。比因耆舊正論,復行祖宗百年差役舊法,慰安元元,蘇息疲瘵,中外歡欣,幽明慶快。然臣竊以謂免役之為法,推行十有餘年,習俗已成,一旦盡復舊法,其間不無窒礙,理當委曲,隨宜斟酌,惟以便安公私為務。竊恐諸路使者以其議獨出於一人,而罔上賊民偷合苟容之徒,遺毒餘孽猶有存者,未能竭誠盡忠,推廣陛下仁心,恢復祖宗成法。伏望聖慈早降指揮,選擇諸路轉運使誡敕諸部使者,咸令體認朝廷因民所欲,復行祖宗之法,惠養元元之意,務在協心盡公,委曲斟酌【一三】,便安公私,無或過差以相違戾,庶祖宗成法早獲就緒,則天下幸甚!」
貼黃稱:「敕文獨坐司馬光之言,朝廷委曲處分,茲事體大,竊恐人事有失,欲致煩言,此不可不察也。惟早選擇諸路轉運使,使之推行,此最為急,伏望陛下留意,幸甚!又新法役人數目比舊裁減大半,舊法圓融陪備,新法一切禁止,官自出給,推行之際,不無窒礙,須在得人委曲條析上聞,方可詳盡。又王安石更改役法,斥逐正人端士,力致輕浮後生,專令提舉,布在諸路,則知法無良不良,必待人而後行。今民力困極,非十五年前之比,須在委曲隨宜斟酌施行,務在合宜,則人無異論,選擇諸路使者不可後也。」(舊錄云:司馬光言:「復行差役之初,提舉官必競言役錢不可罷,萬一聽之,則良法復壞,伏望朝廷執之堅如金石,雖有小小利害,俟諸路轉運使奏到徐為改更,亦未為晚。願朝廷勿以人言輕壞利民良法。」光廢免役法,至是知四方民苦之,議者紛然,故為此說自救焉。又云:王覿、孫升皆光黨也。知差役之害民,不敢盡以光為非,建言以彌縫之。新錄辨曰:法令之出,患在輕改,差役既已施行,又許郡縣監司具利害上聞,則俟奏到而後更改為宜,不得謂之自救。覿等身在臺諫,建言損益乃其職,非彌縫也。自「復行」以下並刪去,司馬光劄子別出全文於後。按司馬光劄子,新錄與覿、升所言并載於二十二日。今依章惇駮議移光劄子見十七日下,升所言附蘇轍後。舊錄欲以升所言證光之失,故止存數語。新錄固當追尋升全章具載,今但刪去誣謗,餘並仍舊文,似太疏略也。王覿、孫升所言,大抵與蘇轍不異,當求全本具錄之。孫升已得全本,獨王覿未得。二十八日章惇駮奏後,覿言可考。徽宗實錄王覿傳云:覿論役法曰,司馬光所言差役,雖大意已善,而所立條目小有未盡,章惇既為同列,當共議之時,不能盡忠論辨,乃待其已行之後,方言其不便,其懷姦狙詐如此。覿劾惇,在閏二月二十三日惇罷樞密前,恐傳所載乃劾惇奏,非此時專為役設。)
尚書右丞李清臣奏:「伏以夏國雖通問使,未就貢職,察其深意,實為款兵之策,觀我強弱。謂朝廷有厭兵之論,則自棄新疆,坐收全勝。若依舊固守,則今秋物力稍完,必左右攻劫,使應接倉皇。縱未能襲破城寨,使上下恐動,自謀退保。臣料戎人之計必出於此。昨日蒙宣問,執政奏議未決,竊惟邊境大事,輔臣之責,而上貽聖憂,在於愚臣,深負愧惕。竊見呂大防、范純仁皆久在西塞,今並依京闕,其人明審詳練,為眾所稱,欲望特降聖旨,問以手札,使條具邊計及新立城寨可守可棄果決之策。若夏國未肯款服,當如何措置?向去如何守禦?以其奏付三省、樞密院,與司馬光所言參決利害,或選遣一人行視邊塞,親與逐路將帥定議聞奏,庶得不致誤事。又乞先密降御批,各付呂大防、范純仁,俟有所奏,即賜聖覽,詳酌取舍施行。其選遣一人行視就議一節,別乞指揮,貴得邊計審重。」
丙子,太皇太后遣中使以實封手詔賜呂大防及范純仁曰:「勘會夏國自神宗皇帝升遐後來遣使弔慰祭奠,繼以告國母喪,進遺物。今者又復遣使入朝謝恩,使人此來外示恭順【一四】,稍可見矣。然戎情狡獪,未測其誠心何如耳。如向者所得邊地,雖建立城寨,亦慮孤僻,不易應援。棄之則弱國威,守之則終恐戎人在念。卿久住西塞,深曉邊情。當此宜罄嘉謀,輔予憂勞。可條具邊計合如何措置,向去如何守禦,親書實封聞奏,無拘以文者。」
呂大防對曰:詔問戎情狡獪,未測其誠心何如。臣愚以為戎人之情,自古無信。西夏自繼遷以來,專事譎詐,惟朝廷御得其道,則詐無所施,或失其方,則驕而益肆,待遇之禮,不可不謹。然以臣觀之,今日夏戎情略可見矣。羌人重於酬賽,先帝舉大兵徑抵靈武,幾入其國,而不能以數萬之眾入塞為報,永樂諸將,寡謀敗事,使夏人僅得以藉口。然自是王師深入不虞之咎,非其本國舉兵之成功,蓋未足以為憂,此夏之無能為一也。自來開邊進築之始,彼必極力決爭,乘其未完,至於三四,不能得而後已。昨蘭州之城,攘斥甚廣,雖一再至,爭不能得。去歲冰合,遂不復來,城既一完,彼望亦絕,此夏之無能為二也。比聞秉常極孱劣。梁氏既死,而秉常存亡未可知。若秉常已亡,則內難未已,何暇外圖?雖使秉常得存,亦不足畏。今數遣使入朝,而不早布誠款者,蓋苟欲觀望遷延,不敢先發以示弱。以臣愚計,竊聞夏使旦夕到闕,可使押伴臣僚且以私意問其來使,今主上嗣登寶位,自大遼諸國皆遣使入賀,夏國是朝廷藩臣,何故獨不至?以觀其意,足以測其情偽矣。又詔問向者所得邊地,雖建立城寨,亦慮孤僻,不易應援。棄之則弱國威,守之則終恐戎人在念。臣竊謂新收疆土,議者多言可棄,蓋思之未熟也。詔旨以為弱國威而已【一五】,又有取侮於四夷之端焉,不可不審計也。況蘭州西使之地,本非夏國封境,又其君長嘗受朝廷祿秩,元昊以來,方盜據其地。延慶城寨則接近漢界,一旦既得而棄之,未見其可。今日措置之宜,只可降詔下本路,將會州一處,更不攻取,改熙河蘭會路為熙河蘭州路。其蘭州及延慶兩路新建城寨,只據見得地界守禦,亦可以稍安敵情,而為議和之計矣。議者不過謂戍兵少則不足以出戰,多則無力以供饋。臣愚以為綏、蘭之地皆並塞美田,增招民兵墾闢以足食,則供饋之費省,專事守計,少存戰兵,則騎兵可大減矣。其增招民兵,墾闢曠土,分守戰之計,減供饋之費,如以為可,即乞下臣條析子細利害。又詔問邊計合如何措置,向去如何守禦。臣愚以為今日邊計,惟擇將帥為先,轉運使為次,其他施設皆可取辦。伏聞國初西戎之患,多在環、慶,太祖皇帝擇姚內贇、董遵誨二驍將以守,二州租賦之入【一六】,兵械之費,一切付之,而聽其自為。西人畏之,不敢入寇。今以四海九州之力奉邊而不足,太祖以二州租入之費禦戎而有餘。以此言之,守禦之方,在於得人而已。臣愚以為陝西五路宜擇威名忠亮之臣,不限文武,為之統帥,其次以為將佐。又擇公正強明之臣以為轉運使副,俾各擇其材能,以充其任使之屬官。被邊之城,專事守計,而出戰救援之兵,蓄於內郡。平居則散而耕,寇至則聚而守。且為內郡之兵以援之。視寇入之多寡深淺而必報之,無使其得志,亦不妄動以生事。守兵雖見大利不得出戰,戰兵雖見大利不得久在邊。如此則費省而易供,守堅而不墮其計。
又言:「臣向在永興軍日,得米脂降羌,且道秉常所為【一七】,使其言粗可信,必不能用其眾。又臣近館伴北使,會語及夏國遣使入貢,北使卻問作何人遣使。以此觀之,秉常存亡,誠未可知。」
又言:「元昊既得甘涼,遂有窺隴蜀之志,後緣唃氏中強,無以進取。今青唐乖亂,其勢漸分,若中國又失洮蘭之土,則他日隴蜀之患,不可不豫為之防。」
又言:「臣愚以為今日邊帥全藉威名曾經戰陣之將以服敵氣。竊為宜參用武帥,如劉昌祚、張守約、种師古輩,皆可為用。但儒臣常議,或謂武將皆不可用,此不知邊事之過計也。又臣伏見詔旨,陛下深慮邊計,極為焦勞,以臣料之,今日西夏無繼遷、元昊之強,中國有練卒精甲之備,苟將帥得人,固無足畏。」
范純仁對曰:臣竊見夏國自朝廷用兵以來,近漢之民,頗失生業,並塞二百餘里,不敢耕種,其國上下之人,皆欲講和。又自陛下臨御之初,聖政鼎新,凡有不便於民者悉為蠲除,每詔令一下,民間讙呼鼓舞,以至印賣傳播,謂之快活條貫,此事即時聞於敵人。又邊上臣僚,亦多體朝廷意,不縱侵擾。以此夏國必謂朝廷待之異於前時,所以遣使入慰,探朝廷之意。朝廷待其初來之使,禮意既厚,是以接續肯來,以至累次不失恭順,而終未敢復言請地者,其意應為前來朝廷拒之太峻,卻慮啟口之後,更失朝廷之意,則和好愈難。今夏人又將到闕,願選擇押伴臣僚,使與推誠語論,因而談美聖政及陛下好生惡殺、舍己從人之德。彼必有所對答,則西夏之情亦可測見,願和之意,則可令押伴臣僚自作臆度說與,自用兵以來,其有陷蕃官吏軍民見在西界,若夏國盡底納與朝廷,聞朝廷待將擄到生口賜還夏國,如有邊上未便之事,亦可因而陳請,朝廷必應量度應副。彼若云前來已曾請地入貢,蒙朝廷不允。則可答云,前來請地入貢,是梁氏之意,宜其朝廷不允。今梁氏已死,朝廷於國主必無所難。彼若無對答,則乞委延州趙卨宣布此意,其肯還生靈及來請地,則可曠然降詔許之,亦不須疑其狡獪難測。彼將陷蕃官吏軍民押在界上,即卻將向來所得邊地及城寨內外有居漢人屬戶,先次漸令移入近裏,并勾集前後虜到夏國生口【一八】,亦在界上先具立定誓表,豫約日數,兩相交還,如此措置,則取舍有名,於國威無損。其有向來所得邊地,雖是建立城寨,其間實有孤僻不易應援供餉之處,留之則戎人必須在念,邊事難息。若卻換得陷蕃生靈,不惟無損國體,兼和氣充塞天地,陛下聖德超越古今,為中國無窮之利矣。若趙卨諭意不肯,換易之後,尚較計別有邀索,此則我直彼曲,我逸彼勞。我直彼曲,則人神共怒,滅亡可待;我逸彼勞,則雖久不來庭,於王道無損。所有交際及宣布之時,其間合有意度,節次更委趙卨條上,不得落賊姦計。臣倉卒略具大槩答聖問,未能詳盡,如蒙召對,尚有口奏事件,得以粗陳,更在陛下擇而行之,天下幸甚!臣所知邊事,只熟知環慶及粗知鄜延,其他路分非臣所知。臣今所陳,乃王體當然萬世之法,非一時之利害也。又其宣布意度及換易事節,先須只作押伴臣僚及帥臣臆度者,竊恐戎人萬一於應對之間失禮不遜,則於朝廷無損。又將來夏人回人必有答詔,便可奨諭其累次遣使恭順及喻以解仇釋怨罷兵息民之意。
先是,純仁自慶州召入,奏曰:「臣昨日見罷,便蒙三省、樞密院召赴都堂訪問邊事,臣乍從外任遠來,不暇深思熟慮,即隨所問略據胸臆陳對。問欲降詔,則以解仇釋怨罷兵息民為對。問欲審察敵情,措置事機,則以專委帥臣為對。問棄地可否?則以不可徒然便與,可換易陷蕃軍民生口為對。緣臣不見先朝舉兵征討因依,及夏人後來乞和請地,并答詔阻絕本末,加以臣志慮短淺,訖無果決定論以副所問。以臣思之,此是國家大事,安危所繫,兼二三執政所見未同,伏計陛下深居九重,不易裁決。臣今輒有愚見須當密具啟陳,難以形於文字,伏望聖慈只作中旨特詔臣上殿,賜以閒燕,俾得敷陳一二,庶幾少裨聖明。」奏既入,乃與呂大防同有是問。
是日,(丙子十七日。)司馬光言:「臣近以抱病家居,恐溘先朝露,無以少報盛德,是以力疾貪陳所見。竊以即日為小民病者,無若免役錢,欲乞悉行廢罷,復祖宗差役舊法。識慮短淺,不意朝廷盡從其說,非陛下明斷,不能如是,此乃天下之幸,非獨微臣之幸也。然臣聞令出惟行弗惟反,彼免役錢,雖於下戶困苦,上戶優便,行之已近二十年,人情習熟,一旦變更,不能不懷異同。又復行差役之初,州縣不能不小有煩擾。又提舉官專以多斂役錢為功,惟恐役錢之罷。若見朝廷於今日所下敕微有變動,必更相告曰:『朝廷之敕果尚未定,宜且觀望。』必競言役錢不可罷,朝廷萬一聽之,則良法復壞矣。伏望朝廷執之堅如金石,雖小小利害未備,俟諸路轉運司奏到,徐為改更,亦未晚。當此之際,則願朝廷勿以人言,輕壞利民良法。」(光集無月日,實錄於二月二十二日載此。章惇駮議稱十七日,今從之。呂大防政目亦云十七日光再劄論役法。)
丁丑,故西蕃邈川首領、河西節度使、威武郡王董戩男肅州防禦使阿里骨,起復為河西節度使、西蕃邈川首領、寧塞郡公。三省、樞密院言:「董戩死,欲依例支賜,即不得令賜阿里骨制誥使臣一就齎押去。」從之。(阿里骨事具在正月十二日辛未。)
中書省言:「六陵準敕,城用荊芭分委奉先兵士採織。兵士夜宿陵寢,恐因此闕事,乞下永安縣計置召人結買【一九】。」詔:「守陵寢兵士豈可於外役使,所有城用荊芭亦不須和買,自今並令停罷。」(御集二月十八日。)
庚辰,詔:「諸將兵在鎮寨將官駐劄者,監鎮主依知縣法同管勾公事,著為法。」
夏國主秉常遣使入貢。詔學士院降詔答之。先是,秉常母死,朝廷遣使賻贈,至是入貢故也。
辛巳,江西、湖南路按察司按察得蹇周輔先蒙朝廷差委,相度江南西路鹽法,不能上體德意,而乃率性掊剋,頓增鹽數,立法敷奏,更為欺誕。既而其子序辰專領鹽事,以議出其父,略無向公之心,惟多方營救,以掩其過,更令州縣增賣額外之數,先期支鹽,後期納錢。州縣承行之後,愈見煩勞。朱彥博繼領鹽事,既見上項違戾,即未嘗盡行究正。洎聞朝廷遣官按察之後,乃以推行詔書為說,檢坐違法事件,令官司依應施行。知吉州魏綸擘畫逐年增剩鹽九十餘萬斤,已措置均敷,添召有物力鋪戶承買添增到鹽數【二○】,到年終比較。蹇周輔元定鹽額上虧止是虛數,委有欺罔。并右正言王覿奏:「竊見江西、福建鹽法,皆蹇周輔等相度。立法之時,惟務得利之多,自為進身,久未譴逐。今又聞奉議郎程之邵除提舉梓州路常平等事。之邵乃周輔相度鹽法之時,奏辟隨行勾當公事之人,朝廷用周輔之薦,謂立法有功,遂拔自常調,除轉運判官,當與周輔同行黜削,乃復付以一路事權,豈協公議?周輔等增添課額,害民罔上,自當速正典刑。今周輔職任仍舊,而之邵復蒙除任,中外人心安得不惑?望早行貶責。」詔:「刑部侍郎蹇周輔落職知和州,權江南西路轉運判官朱彥博權知興國軍,承議郎、司封員外郎蹇序辰簽判廬州,奉議郎程之邵罷提舉梓州路常平等事。」(之邵除梓倉乃二月六日。元豐六年四月丁丑,初遣陳次升察江西,五月戊申又察湖南。劉摯先以去年十一月十八日,又十二月三日,又二十二日,凡三章論周輔、序辰。及今乃責。摯言今附本月日。)
詔新除御史中丞劉摯舉監察御史二員。(摯除中丞乃二月十二日也。二十二日詔猶稱新除,緣摯辭免,自十七日居家待命,猶未供職故也。)
宰臣蔡確言:「奉差提舉修神宗皇帝實錄,欲乞就門下後省東位權充修實錄院。」從之。
禮部言:「管勾同文館所狀高麗國王送到書上親王兩府等,本部未敢依例用土物回報。」詔依例。
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司言:「火山軍今月九日,北界西京留守等大小官十有餘人,引馬來界壕上,相度壘起石城處地界,及朔州人馬見在東偏頭村存泊。本司已牒緣邊安撫司,依先降朝旨,候北人退散,審度間便前去毀拆【二一】。」詔河東路經略司:「依累降指揮,如合添差官員兵馬,亦仰相度選那差撥。」(閏二月甲午可考。)
樞密院言:「董戩死,近繳到阿里骨蕃字,差人進奉。今詳蕃字皆阿里骨自言之辭,卻不見青唐自阿里骨管事後,蕃情有無不順事跡,其在董戩左右親信之人及內外主兵酋首,委的服與不服阿里骨指揮。欲令趙濟選差曾往青唐使臣押入蕃支賜,密諭使臣令自入界體訪情實以聞。」從之。(青唐錄乃以此事係之朝廷爵命阿里骨前,蓋誤也。此月二十八日有詔,候趙濟奏到方給阿里骨官誥。今青唐錄亦有熙河帥司奏蕃部服從阿里骨事。蓋濟以三月十六日奏到也。)
左正言朱光庭奏【二二】:(此據編類章疏,增入二月十二日。)「臣竊聞惟輔弼之任實難其人,道足以經邦,德足以表世,才足以制作禮樂,政足以推行仁義,恥君不如堯舜,愛民若保赤子,未有稱斯任者也。如蔡確、章惇、韓縝者,其心徇私,安有經邦之道?其跡回邪,安有表世之德?其蘊蓄空疏,安有推行仁義之政?觀望逢迎,安有恥君不如堯舜之志?因循苟且,安有愛民若保赤子之誠?使之居鼎軸,代天工,所謂負且乘者矣。方聖政日新,天下太平之際,而為輔臣者若此,將安用哉?而不恭不忠不恥之跡見於行事,已極著明。臣已累具奏論,至今未蒙施行。禮曰:『事君難進而易退,則位有序。易進而難退,則亂也。故君子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以遠亂也。』今日姦邪之人,非不知言者累有章疏,而偃蹇自處,殊無忌憚,不知進退。陛下天地之量,曲示包涵,然而代天理物之任,使此姦邪冒處以害政事,終累聖德。伏望陛下檢會臣前後累奏,早賜睿旨施行。」
貼黃:「陛下臨御以來,聖政如此,天下日就太平,惟早去姦邪,明進忠亮,以幸天下。」
監察御史王巖叟奏:(編類章疏二月二十二日。)「臣累奏論列蔡確、章惇姦邪讒險,不可久持大柄,親近陛下,恐日月浸淫,惑亂聖聽,辨之愈難,去益不易。臣每讀史書,見自古以來姦邪在上,人君往往不知,忠臣義士雖憤激指言,人君又多不信,所以養成禍亂,悔不可追。唐德宗朝宰相盧〈木巳〉姦邪,蔽塞人情,致亂天下,德宗猶不覺悟,仍問李泌曰:『人皆言盧〈木巳〉姦邪,朕何以不知?』泌對曰:『惟陛下不知,所以為姦邪。』今天下之人皆言蔡確、章惇天性姦邪,無由變改,恐於陛下不覺不疑之間潛行私意,陰作身謀,或欺罔聖聰,或詭隨睿旨,或沮格公言,或傾陷善類,千機萬巧,陛下如何可防?諫官御史如何盡知?雖或知之,幾人敢言?此姦邪之所以不懼也。確輩若從來果是忠臣,則天下之人莫不願其長在廟堂,自受太平之福,安肯日夜望天子逐而去之?陛下以此可以亮天下之情矣!伏望陛下深味李泌之言,遠鑒德宗之蔽,勿容盧〈木巳〉之徒久居柄任,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乞早賜指揮臣前論奏二姦臣章疏付外施行。」
中散大夫、天章閣待制、提舉玉局觀致仕李大臨卒。
癸未,通直郎李珫特換授供備庫副使,從知大名府韓絳請也。
樞密院言:「河東額外招到土兵,並係應副本路差使,兼減下戍兵不少,其所支費錢糧等欲令轉運司管認應副,所有本路封樁闕額、禁軍請受並免。」從之。
右司諫蘇轍言:臣伏見朝廷近罷市易事,不與商賈爭利,四民各得其業,欣戴聖德,無有窮已。惟有益、利、鳳、熙河等路茶場司【二三】,以買賣茶虐四路生靈。又茶法影蔽市易販賣百物,州縣監司不敢顧問,為害不細,而朝廷未加禁止。臣聞五代之際,孟氏竊據蜀土,國用褊狹,始有榷茶之法。及藝祖平蜀之後,放罷一切橫斂,茶遂無禁,民間便之。其後,淳化間侔利之臣始議掊取,大盜王小波、李順等因販茶失職,窮為剽劫,凶燄一扇,而蜀之民肝腦塗地,久而後定。自後朝廷始因民間販賣,量行收稅,所取雖不甚多,而商賈流行,為利自廣。近歲李〈木巳〉初立茶法,一切禁止民間私買,然猶所收之息止以四十萬貫為額,供億熙河。至劉佐、蒲宗閔提舉茶事,取息太重,立法太嚴,遠人始病,是時知彭州呂陶奏乞改法【二四】,只行長引,令民自販茶,每茶一貫長引錢一百,更不得取息。得旨依奏,民間聞之,方有息肩之望。又卻差孫迥、李稷入川相度,始擬極力掊取。因建言乞許茶價隨時增減,茶法既有增減之文,則取息依舊。由是息錢、長引二說並行,而民間轉不易矣!而稷等又益以販鹽布,乃能增額及六十萬貫。及李稷引陸師閔共事,又增額至一百萬貫。師閔近歲又乞於額外以一百萬貫為獻,朝廷許之。於是,奏乞於成都府置場,客旅無見錢買茶【二五】,許以金銀諸貨折博,遂以折博為名,多遣公人牙人公行拘攔民間物貨,入場賤買貴賣,其害過於市易。又以本錢質典諸物,公違條法,欺罔朝廷。蓋茶法始行至今,法度凡四變矣!每變取利益深,民益困敝。然供億熙河止於四十萬貫,其餘以供給官吏及非理進獻,希求恩賞。而害民之餘,辱國傷教,又有甚者?夫逐州通判,本以按察吏民,諸縣令佐亦以撫字百姓,而計算息錢,均與牙儈分利,至於監茶之官,發茶萬〈馬犬〉即轉一官,知縣減三年磨勘。國之名器輕以與人,遂使貪冒滋彰,廉恥不立,深可痛惜。又案盜賊之法,贓及二貫,止徒一年,出賞五貫。今民有以錢八百私買茶四十斤者,輒徒一年,出賞三十貫。又遞鋪文字,事干軍機及非常盜賊,急脚遞日行四百里,馬遞日行三百里,違二日者止徒一年。今茶遞往還日行四百里,違一日輒徒一年。立法太深,苟以自便,不顧輕重之宜。蓋造立茶法皆傾險小人,不識事體,但以遠民無由申訴,而他司畏憚,不敢辨理,是以公行不道,自始至今十餘年矣。臣竊聞朝廷近日察知其弊,差官體量,然猶恐未知其詳,臣今訪聞稍得其實,謹具條件五害如左:其一曰:利、益路所在有茶,其間邛蜀彭漢綿雅洋等州、興元府三泉縣人戶種茶為生,自官榷茶以來,以重法脅制,不許私賣,抑勒等第,高稱低估,遞年減價,見今止得舊價之半。(乞委所差官取榷茶至今遞年所估價例對定,即見的實。)茶官又於每歲秋成糶米,高估米價,強俵茶戶,謂之茶本。假令米直八百錢,即依一貫支俵,仍勒出息二分。春茶既發,茶戶納茶,又例抑半價,兼壓以大稱,所損有半,謂之青苗茶。(元條園戶茶一百斤許收十斤市例,內用一半入官,一半用饒潤客旅。今逐場一百斤收至二十餘斤,出利者往往卻偽作園戶中茶【二六】,虛旁支出官錢入己,近者邛州嘗有此獄。又有數多陰與客旅商量,納賂不貲,指放出賣者。)及至賣茶,本法止許收息二分,今多作名目,如牙錢、打角錢之類,至收五分以上,買茶商旅其勢必不肯多出價錢,皆是減價錢損園戶,以求易售。又昔日官未榷茶,園戶例收晚茶,謂之「秋老黃茶」,不限早晚,隨時出賣。榷茶之後,官賣止於六月,晚茶入官,依條毀棄,官既不收,園戶須至私賣以陷重禁,此園戶之害,一也。其二曰:川茶本法止於官自販,其茶法已陋,今官吏緣法為姦,遂又販布、販大寧鹽、販甆器等,并因販茶還脚販解鹽入蜀【二七】,所販解鹽仍分配州縣多方變賣,及折博雜物貨,為害不一,及近歲立都茶場,緣折博之法,拘攔百貨,出賣收息。其間紗羅皆販入陝西,奪商賈之利。至於買賣之餘,則又加以質當。去年八九月間,為成都買撲酒坊人李安典糯米一萬貫,每斗出息八錢,半年未贖,仍更出息二分。其他非法,類皆如此。今四方蒙賴聖恩,罷去市易抵當之弊【二八】,而蜀中茶官,獨因緣茶法潛行二事,使西南之民獨不蒙惠澤,此平民之害,二也。其三曰:昔官未榷茶,陝西商旅皆以解鹽及藥物等入蜀販茶,所過州軍已出一重稅錢,及販茶出蜀,兼帶蜀貨,沿路又復納稅,以此省稅增羡。今官自販茶,所至雖量出稅錢,比舊十不及一,縱有商旅興販,諸處稅務畏憚茶官,又利於分息取錢,例多欺詐,以稅為息,由此省稅益耗,假有作稅錢上曆,歲終又不撥還轉運司,但添作茶官歲課,公行欺罔。(訪聞元豐七年八月陸師閔劄子奏,茶司今年課利內有一項係茶稅錢。)又茶官違法販賣百物,商旅不行,非惟稅虧,兼害酒課。蜀中舊使交子,惟有茶山交易最為浩瀚,今官自買茶,交子因此價賤,(舊日蜀人利交子之輕便,一貫有賣一貫一百者,近歲止賣九百以上。)此省課之害,三也。其四曰:蜀道行於溪山之間,最號險惡,般茶至陝西,人力最苦。元豐之初,始於成都府路廂軍數百人貼鋪般運,不一二年死亡略盡,茶官遂令州縣和雇人夫,和雇不行,即差稅戶,其為騷擾,不可勝言。(劉庠知永興日,有洋州般茶人,以疲勞不堪告訴【二九】,庠令取狀,在案判云:「候本府雇人般茶日呈。」後來永興即不曾雇人。)後遂添置遞鋪,十五里輒立一鋪,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間,官破錢一百五十六貫,益以民力,僅乃得成。今置百餘鋪矣。若二百餘鋪皆成,則是添兵萬人,衣糧歲費二十萬貫,見招填不足,旋貼諸州廂軍,逐州闕人,百事不集。又茶遞一人,日般運四〈馬犬〉【三○】,計四百斤餘,回車卻載解鹽,往還山行六十里,稍遇泥潦,人力不支,逃匿求死,嗟怨滿道。至去年八九月間,劍州劍陽一鋪人全然走盡,沿路號茶鋪為「納命場」,此遞鋪之害,四也。其五曰:陝西民間所用食茶,蓋有定數,茶官貪求羡息,般運過多,出賣不盡,逐州多虧歲額,遂於每斤增價俵賣與人。元豐八年,鳳州準茶官指揮,每茶一斤添一百錢,其餘州郡,準此可見。又茶法初行,賣茶地分於鳳、秦、熙、河,今遂東至陝府,侵奪蠟茶地分,所損必多,此陝西之害,五也。五害不除,蜀人泣血無所控告。臣乞朝廷哀憐遠民,罷放榷法,令細民自作交易,但收稅錢,不出長引,止令所在場務,據數抽買博馬茶,勿失朝廷武備而已。如此則救民於網羅之中,使得再生,以養父母妻子,不勝幸甚。如朝廷以為陝西邊事未寧,不欲頓罷茶事,即乞先弛榷禁,因民販茶正稅之外,仍收長引錢,一歲之入,不下數十萬貫。(以見今長引錢數計之可見。)而商旅通行,東西諸貨日夜流轉,所得茶稅、雜稅錢及酒課增羡,又可得數十萬貫。(以未榷茶以前及榷茶後來年分,自蜀至陝西沿路酒稅務歲課較之可見。)而罷置茶遞,無養兵衣糧及官吏緣茶所費息錢、食錢之類,其數亦自不少,則榷茶可罷,灼然易見【三一】。若異日西邊無事,然後更罷長引錢,如舊稅而止。然臣再詳師閔所營茶利,雖使之裒斂一一如數,止於二百萬貫,無復贏餘矣,若以前件茶引、茶稅、雜稅、酒課等錢約七八十萬貫折除,即止約有利一百二十餘萬貫,若更除茶遞,養兵衣糧及官吏緣茶所費約三四十萬貫,即是師閔百端非理淩虐細民,止得八十萬貫。(前件兩項錢並且從小約計,故師閔所得利有八十萬貫,若依實計之,恐不得及此數矣。)假令蜀中萬一稍有饑饉之災,民不堪命,起為盜賊,或如淳化之比,臣不知朝廷用兵幾何,費錢幾何,殺人幾何,可得平定?今但得七八十萬貫錢,置此不慮,臣竊惑也。兼臣訪聞陸師閔去年自成都府移治永興,仍取成都供給。有本府衙前楊日新者,為之賣酒,至十一月中,師閔自覺非法,始移牒永興、成都,止就用永興供給。其違法差衙前賣酒及多請過成都供給【三二】,即不曾舉覺,其貪冒無恥,一至如此,亦乞令所差官便行體量。如是情實,乞重行黜謫,以慰遠方積年之憤。
貼黃稱:「陸師閔久擅茶事,欺罔朝廷,奏請如意,為吏民所畏憚,若留在本職,雖特遣使命,恐必難以體量實害。欲乞先罷師閔職命。及利州路轉運使蒲宗閔昔同建議榷茶,曾竊冒恩賞,顯有妨礙,亦乞指揮不得同簽書體量事。所貴官吏不憂後害,敢以實告。(舊錄但於閏二月二日略載轍奏數語,新錄因之,今具載此。)
甲申,蔡確言:「已再具表辭位,準朝旨令臣管勾門下省,緣臣見候解罷,欲望差權官管勾。」詔差尚書左丞呂公著。
御史中丞劉摯言:臣聞書君陳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此言人臣之義,有善則稱其君,雖謀出於己,亦必曰吾君之德者,上下相成,忠厚之至也。伏見宰臣蔡確辭位求退,其所上表,無引咎之意,有論功之言。自陛下臨御以來,美政盛事,民所歌誦者,確皆鋪列條敍,以為己功,中外傳之,靡不怪笑。夫收拔耆艾之臣置之左右,乃陛下至明獨見,以天下公望用之,而確乃以為己之所引。罷去有司漁利剝下苛細之法而黜逐汙吏,乃陛下仁心惠德以蘇疲民,而確又以為己之所請。至於申戒邊場,不使生事,分遣使者,求民疾苦,修法令以備先朝之政,包同異以行大公之道,此中外皆知出於陛下聖謀睿慮,實新政之甚善者,而確乃一切認之,掠為己事,貪天之功,欺示天下。其意謂此數者陛下不能知之,因己請而知之。陛下不能行之,因己請而行之。其於輕慢君父,欺罔臣庶,違道干譽至於此。凡確之所引數事者,確果曾有所建請乎?蓋不可不知也。確在言路,為執政,前後久矣,不言之於先朝,而言之於今日,此何意也?果有建請,固大臣職爾,如君陳之歸美於上可也。而敍於求退之章,又何意也?不言之於先帝,此不忠之罪也。言之於今日,此取容之計也。敍之於表,謂我有功,則是陽為求去【三三】,實欲陛下疑以為功而留之,因欲求免於公議,此持上罔下之謀也。古之人有意於止【三四】,退則削其藁,不欲使人知善之出於己,所以推遠權焰,避掠美干名之議。不知此,則何足以為大臣乎?確無禮不恭,朋邪懷貳,無廉恥之節,昧進退之義。又自去冬大旱至今,確為上相,身任其責,其罪惡之著,無補朝廷。今既逼於公論,不得已而求去,正當痛自咎責,踧踖傴僂,為懇切必退之詞,乃大臣去就之體。今確夸功揚己,露行行不平之氣。為臣如此,不謂之大姦大邪可乎?伏望以確表并臣此章,付之三省,議確之惡,重行竄逐,以正典刑,使天下為人臣者皆得以自盡。
左諫議大夫孫覺言:「臣竊見左僕射蔡確、右僕射韓縝兩人,皆非以德進者也。或以典治獄事,或以分畫邊界而至執政官。臣不敢論其小節細行,以凟天聽,直以其進身本末為陛下一一言之,可以知曲折矣!蔡確按濬川獄,知制誥、判司農寺熊本奪職,確即遷知制誥、判司農。按御史中丞鄧溫伯治相州獄,溫伯罷知撫州,確即遷御史中丞。按參知政事元絳太學獄,絳罷知潁州,確即遷參知政事。此三獄者,士大夫多以為冤,確皆批其頰、拉其背而奪之位。未幾,先朝更定官制,確即為右僕射。所謂大臣以道事君,難進而易退者,其若是乎?今確在朝,立百辟之上,士大夫相與歎息,以其廉隅不修,有甚於市人也。永裕陵禮畢,宜避位以去,今已五月矣,而遲遲不決,雖請不堅,尚冀聖恩之復留也。韓縝不學無術,士大夫不以輔相期之。先朝常以北敵爭地事付之,眾謂縝必辱命,已而果然,無故割地,其長七百餘里,以遺北敵,邊人怨之切骨,以為奪我祖父之地,棄之敵人,非獨惜其地也,又歸怒於朝廷。敵人得地之後,日益桀傲。今縝為右僕射,臣見北使來朝,問知其官,各相顧微笑,意以為中國無人,乃使是人為相也,蓋有輕中國之心,每輒驕慢。漢王商為相,單于仰視商貌,大畏之。天子聞而歎曰:『此真漢相矣!』伏乞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災異之故罷免確、縝,別選有德有言眾所畏服者,使稱其位。外足以鎮撫四夷,內足以悚動天下,以懷徠桀傲不軌之心,不勝幸甚。」
覺又言:「臣聞蔡確已遷出東位,上章求去,見傳報表草,方更自陳功勞,頗更矜伐。其詞曰:『請收拔當世之耆艾,以陪輔王室。』若如其言,則是司馬光、呂公著之徒,今位在執政皆其所引也。『蠲省有司之煩碎,以安慰民心。』若如其言,則自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親政以來,所以便安百姓,省減諸色誅求者,皆其所陳也。洪範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如確之言,是作福也。『嚴邊備以杜二敵之窺覦。』人臣在相位,不以鎮撫四夷為心,則焉用彼相矣?今北敵盟好八九十年,非確所能為也。假令西人納款入貢如他時,祖宗威靈所致,確亦何功之有?『走使軺以察遠方之疲瘵,如張汝賢、陳次升往福建、江西。』以陛下即位以來,上書言利害者多遣往按之,非確所建也。就令建之,豈可自言乎?『明法令之美意,以揚先帝之惠澤。』先帝惠澤在人,人豈忘之?不待確而後明也。『厲公平之一道,以合眾志之異同。』人心異同,亦何足恤?在上者以道揆之可也。異者是耶,不以其異而卻之。同者非耶,不以其同而取之。顧吾所設施,合於道與否爾!確之表幾百言,其尤甚者此六句爾,大抵欲自明有功無罪,以言攻之者為非也。尚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此大臣之任,賢者之事也。今確為左僕射,上章求去,宜曰:『久典政機,何補毫末?冬愆陽而無雪,春不雨而害農。』引咎自陳,庶幾可免。今乃厚自矜伐,若市道然,非尚書所謂『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也。臣聞禮記曰:『善則稱君,過則稱己,則民作忠。』今確為左僕射,人臣無二矣,朝廷故事有害於民,不引以為己過,至於更改之際,乃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圖民疾苦,有所更張,確乃以為功,人臣操心若此,可乎?確雖避位求去,陛下未賜詔可,確更遲遲有欲留之心,伏願早賜罷免。如韓縝非才,士論所駭,臺諫雖聞有所彈擊,縝方偃然自居,未有引去之意【三五】。伏願以臺諫臣僚所上章疏,悉以示縝,并令罷去。如此則確雖去位,不敢更懷怏怏不平之心。伏願聖慈早賜睿斷。」
貼黃稱:「臣前後兩劄子乞罷免蔡確、韓縝左右僕射,今蔡確雖上表乞罷,遷出東位,韓縝尚偃然自居,未有去意。」(邢恕孫繹錄其父言行云:孫莘老為諫議大夫,方劉摯、王巖叟力攻蔡確時,莘老獨無所言,巖叟至詆之為姦人,莘老乃首與蘇子由攻彈韓縝。按覺正月末已有一章,此月又有兩章,則繹妄說,不待辨而可知矣。閏二月五日甲午,覺與蘇轍同對。)
司馬光具表乞罷門下侍郎,又劄子言:「臣以羸病拜起及上下馬不得,請朝假將治已及餘月,旬日以來,疾大勢雖退,飲食亦稍進,然氣體疲乏,足腫生瘡,步履甚難,策杖而行,不出室堂,況於拜起,固所未易。臣自料度,筋力全復,可以朝趨,近亦數月,遠則半年,或過此期,未可前定。豈有執政之臣【三六】,身據高位,受厚俸,既不趨朝,又不供職,宴安偃仰,養病於家,何待人言,獨不內愧?臣是用夙宵惶愧,無地自處,今不免有表,上凟聖聽,乞除宮觀差遣一任,以養衰殘。竊慮陛下怪其忽有此奏,故別具劄子披瀝肝膽,伏望聖慈早賜開允!」
乙酉,詔答不允,仍遣入內供奉官陳衍宣諭。光復言:「臣自結髮從學,講先王之道,聞君子之風,竊不自揆,常望有尊主庇民之志,不意天幸,蒙陛下誤采虛名,擢於閭閻之間,寘之廟堂之上,禮遇過優,委任至重,臣非木石,豈不知荷戴大恩,銘心鏤骨,願竭駑蹇,少報萬分,眷戀天庭,豈肯輕去?不謂一旦嬰此沉症,累月不愈,害於飲食,不能造朝,今雖疾勢漸平,飲食亦進,而皮骨羸瘠,氣力疲乏,足腫骭瘍,餘毒方熾。旬月之間,必未能趨伏闕庭,瞻望天光,端居私家,尸位竊祿,縱陛下寬仁,微臣不知廉恥,中外有識之士,及天下眾庶,其謂臣何?伏望聖慈矜察,依臣前奏,除宮觀差遣一任,使得自安其分。」
右正言王覿奏:(編類章疏二月二十六日。)「臣竊聞知樞密院章惇言役法未便事,臣看詳門下侍郎司馬光所陳差役法,雖大意已善,緣不曾經有司立成條目,內有小節未安,須當接續行下,庶幾良法早定,不為浮議所搖。臣於今月二十四日具狀聞奏訖。其章惇文字,臣雖未見,度其中必有可施行者,伏望陛下與執政臣僚熟議。若惇之言果有助役法,則行之何疑?要之濟務而已。然司馬光從初乞行差役劄子,係三省及樞密劄子施行,為大臣當其時不能盡忠進說,乃待其既已施行之後,方有論列,欲以彰司馬光之短,見己之長於天下而已。此豈有赤心直道裨補聖政之意哉!光之論事,雖或有所短,不害為君子。惇之論事,雖時有所長,寧免為小人?大凡國家之事,須執政大臣同心協力而後可成。惇之姦邪欺罔,著聞有素。於此役法一事,尤見其處心積慮,欲以傾光,而不顧其有傷於國體、有誤於陛下也。陛下察惇如此,尚可以置於樞機之地,以為腹心之人乎?古者不以人廢言,固有不可不察者,然惡亦不可以不懲。伏望聖慈詳酌,特行顯黜,以戒不忠。(二十四日奏未見,當求之。論投名衙前,必非二十四日所奏,已附二十八日,二十四日亦附,此當去一存一。)
注 釋
【一】凡法令之弗宜於民者「法」字原脫,據劉摯忠肅集卷五論川蜀茶法疏補。
【二】茶之所出不過數十州而已同上引忠肅集「數十」作「十數」。
【三】其害猶及鄰伍「伍」原作「戶」,據閣本、宋史卷一八四食貨志、通考卷一八征榷五及上引忠肅集改。
【四】又總計平時所之州郡遠近道里之費入之「入之」二字原脫,據上引忠肅集及文義補。
【五】亦為功異矣同上引忠肅集作「亦為暴矣」。
【六】無所會計「會計」原互倒,據閣本及上引忠肅集乙正。
【七】今日尚食殺其羔「殺」字原脫,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九二講學改。
【八】右司諫蘇轍言「右司諫」原作「左司諫」,據宋史卷三三九蘇轍傳、欒城集卷三六右司諫論時事及欒城後集卷一二潁濱遺老傳改。下同。
【九】雖使天道幽遠「使」原作「言」,據閣本及欒城集卷三六久旱乞放民間積欠改。
【一○】前件欠負「欠」原作「久」,據同上書改。
【一一】討貳柔服「柔服」原互倒,據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集卷五○乞未禁私市先赦西人又劄子乙正。
【一二】節次修完「完」原作「定」,據欒城集卷三六論罷免役錢行差役法狀、長編紀事本末卷一○八差役改。
【一三】委曲斟酌「斟」原作「勘」,據閣本、活字本及上文改。
【一四】使人此來外示恭順「此」,閣本作「比」,治蹟統類卷二○哲宗委任臺諫作「北」。
【一五】詔旨以為弱國威而已治蹟統類卷二○哲宗棄四寨於「國威」下有「真廟算之遠慮然臣猶謂不止弱國威」十五字,按文義原刊當有脫文。
【一六】二州租賦之入「二」原作「一」,據治蹟統類卷二○哲宗棄四寨及下文改。
【一七】且道秉常所為閣本「且」作「具」,於義為優。
【一八】并勾集前後虜到夏國生口「生口」原作「生戶」,據閣本、活字本及治蹟統類卷二○哲宗棄四寨改。
【一九】乞下永安縣計置召人結買「人」原作「入」,據閣本、活字本改。
【二○】添召有物力鋪戶承買添增到鹽數「到」字原脫,據閣本、活字本補。
【二一】審度間便前去毀拆「便」原作「使」,據閣本改。
【二二】左正言朱光庭奏「左」原作「右」,據閣本、宋史卷三三三朱景傳附朱光庭傳及治蹟統類卷二○哲宗委任臺諫改。
【二三】惟有益利鳳熙河等路茶場司欒城集卷三六論蜀茶五害狀「利」下有「奉」字,疑是「秦」字之誤,即益州、利州、秦鳳、熙河四路,與下文「以買賣茶虐四路生靈」正合。
【二四】是時知彭州呂陶奏乞改法「法」原作「正」,據上引欒城集及閣本改。
【二五】客旅無見錢買茶「無見」原互倒,據同上書乙正。
【二六】出利者往往卻偽作園戶中茶上引欒城集「利」作「剩」,宋會要食貨三○之一九有「雖有出剩不得理為勞績」,疑作「剩」是。
【二七】并因販茶還脚販解鹽入蜀「脚」原作「却」,據閣本及上引欒城集改。
【二八】罷去市易抵當之弊「去」原作「出」,據閣本、活字本及上引欒城集改。
【二九】以疲勞不堪告訴「以」原作「有」,據上引欒城集改。
【三○】日般運四〈馬犬〉「日」字原脫,據閣本及上引欒城集補。
【三一】灼然易見「見」下原有「者」字,據同上書刪。
【三二】其違法差衙前賣酒及多請過成都供給「賣」原作「買」,據同上書及上文改。
【三三】則是陽為求去「是」原作「退」,據忠肅集卷七再劾蔡確改。
【三四】古之人有意於止上引忠肅集作「古之人進言於上」,當是。
【三五】未有引去之意「有」原作「可」,據閣本、活字本改。
【三六】豈有執政之臣「有」原作「可」,據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集卷五一隨求退表第一劄子改。
卷三百六十六 元祐元年(丙寅,1086)
续资治通鉴长编
(宋)李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