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氏,讳欢,字贺六浑,勃海蓚人也。六世祖隐,晋玄菟太守。隐生庆,庆生泰,泰生湖,三世仕慕容氏。及慕容宝败,国乱。湖率众归魏,为右将军。湖生四子。第三子谧,仕魏,位至侍御史,坐法徙居怀朔镇。谧生皇考树生,性通率,不事家业。住居白道南,数有赤光紫气之异。邻人以为怪,劝徙居以避之。皇考曰:“安知非吉?”居之自若。及神武生而皇妣韩氏殂,养于同产姊婿镇狱队尉景家。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长而深沈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目有精光,长头高权,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家贫,及娉武明皇后,始有马,得给镇为队主。镇将辽西段长常奇神武貌,谓曰:“君有康济才,终不徒然。”便以子孙为托。及贵,追赠长司空,擢其子宁而用之。神武自队主转为函使。尝乘驿过建兴,云务书晦,雷声随之,半日乃绝,若有神应者。每行道路,往来无风尘之色。又尝梦履众星而行,觉而内喜。为函使六年,每至洛阳,给令史麻祥使。祥尝以肉啖神武。神武性不立食,坐而进之。祥以为慢己,笞神武四十。
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
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结。刘贵尝得一白鹰,与神武及尉景、蔡俊、子如、贾显智等猎于沃野。见一赤兔,每搏輙逸,遂至迥泽。泽中有茅屋,将奔入,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鹰兔俱死。神武怒,以鸣镝射之,狗毙。屋中乃有二人出,持神武襟甚急。其母两目盲,曳杖,呵其二子,曰:“何故触大家!出甕中酒,烹羊以待客。因自言善暗相,遍扪诸人,言皆贵,而指麾俱由神武。又曰:“子如历位显,智不善终。”饮竟,出行数里,还更访之。则本无人居,乃向非人也。由是诸人益加敬异。
孝昌元年,柔玄镇人杜洛周反于上谷,神武乃与同志从之。丑其行事,私与尉景、段荣、蔡俊图之,不果而逃,为其骑所追。文襄及魏永熙后皆幼,武明后于牛上抱负之。文襄屡落牛,神武弯弓将射之以决去,后呼荣求救,赖荣透下取之以免。
遂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于秀容。先是刘贵事荣,盛言神武美,至是始得见。以憔悴故,未之奇也。贵乃为神武更衣,复求见焉。因随荣之厩,厩有恶马,荣命剪之,神武乃不加羁绊而剪,竟不蹄啮。已而起曰:“御恶人亦如此马矣。”荣遂坐神武于床下,屏左右而访时事。神武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将此竟何用也?”
荣曰:“但言尔意。”神武曰:“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
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后从荣徙据并州,抵扬州邑人庞苍鹰,止围焦中。每从外归,主人遥闻行响动地。苍鹰母数见围焦,上赤气赫然属天。又苍鹰尝夜欲入,有青衣人拔刀叱曰:“何故触王?”言讫不见。始以为异,密觇之。唯见赤蛇蟠床上,乃益惊异。因杀牛分肉,厚以相奉。苍鹰母求以神武为义子。及得志,以其宅为第,号为南宅。虽门巷开广,堂宇崇丽,其本所住团焦,以石垩涂之,留而不毁。至文宣时,遂为宫。既而荣以神武为亲信都督。于时魏明帝衔郑俨、徐纥,逼灵太后。未敢制,私使荣举兵内向。荣以神武为前锋。至上党,明帝又私诏停之。及帝暴崩,荣遂入洛。因将篡位,神武谏恐不听,请铸像卜之。铸不成,乃止。孝庄帝立,以定策勋,封铜鞮伯。及尔硃荣击葛荣,令神武喻下贼别称王者七人。后与行台于晖破羊侃于太山。寻与元天穆破邢杲于济南。累迁第三镇人酋长。尝在荣帐内,荣尝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硃兆。荣曰:“此正可统三千骑以还。堪代我主众者,唯贺六浑耳。”因诫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子穿鼻。”乃以神武为晋州刺史。于是大聚敛,因刘贵货荣下要人,尽得其意。时州库角无故自鸣,神武异之,无几而孝庄诛荣。
及尔硃兆自晋阳将举兵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长史孙腾辞以绛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腾复命,神武曰:“兆举兵犯上,此大贼也,吾不能久事之。”
自是始有图兆计。及兆入洛,执庄帝以北。神武闻之大惊。又使孙腾伪贺兆,因密觇孝庄所在,将劫以举义,不果。乃以书喻之,言不宜执天子以受恶名于海内。兆不纳,杀帝而与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改元建明,封神武为平阳郡公。及费也头纥豆陵步籓入秀容,逼晋阳,兆征神武。神武将往,贺拔焉过兒请缓行以弊之。神武乃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步籓军盛,败走。初,孝庄之诛尔硃荣,知其党必有逆谋,乃密敕步籓,令袭其后。步籓既败兆等,以兵势日盛,兆又请救于神武。神武内图兆,复虑步籓后之难除,乃与兆悉力破之,籓死。深德神武,誓为兄弟。时世隆、度律、彦伯共执朝政,天光据关右,兆据并州。仲远据东郡,各拥兵为暴,天下苦之。葛荣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草窃不止。兆患之,问计于神武。神武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素腹心者,私使统焉。若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兆曰:“善!谁可行也?”贺拔允时在坐,请神武。神武拳殴之,折其一齿,曰:“生平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诬下罔上,请杀之。”
兆以神武为诚,遂以委焉。神武以兆醉,恐醒后或致疑贰,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令。”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有款军门者,绛巾袍,自称梗杨驿子,愿厕左右。访之,则以力闻,尝于并州市搤杀人者,乃署为亲信。兵士素恶兆而乐神武,于是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黄鼠而食之,皆面无谷色,徒污人国土。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而处分之。兆从其议。其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今四方扰扰,人怀异望,况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将不可为。”兆曰:“香火重誓,何所虑邪?”绍宗曰:“亲兄弟尚难信,何论香火!”时兆左右已受神武金,因谮绍宗与神武旧隙,兆乃禁绍宗而催神武发。神武乃自晋阳出滏口。路逢尔硃荣妻乡郡长公主自洛阳来,马三百匹,尽夺易之。兆闻,乃释绍宗而问焉。
绍宗曰:“犹掌握中物也。”于是自追神武,至襄垣。会漳水暴长,桥坏。神武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他故,备山东盗耳。王受公主言,自来赐追,今渡河而死,不辞,此众便叛。”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与神武坐幕下,陈谢,遂授刀引头,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贺六浑更何所仰!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今旁人构间至此,大家何忍复出此言?”兆投刀于地,遂刑白马而盟,誓为兄弟,留宿夜饮。尉景伏壮士欲执兆,神武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兵饥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屈起,则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 兆虽劲捷,而凶狡无谋,不足图也。”旦日,兆归营,又召神武。神武将上马诣之,孙腾牵衣乃止。隔水肆骂,驰还晋阳。兆心腹念贤领降户家累别为营。神武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之以杀其从者,尽散。于是士众咸悦,倍愿附从。
初,魏真君中,内学者奏言上党有天子气,云在壶关大王山。武帝于是南巡以厌当之。累石为三封,斩其北凤皇山以毁其形。后上党人居晋阳者号上党坊,神武实居之。及是行,舍大王山,六旬而进。将出滏口,倍加约束,纤毫之物,不听侵犯。将过麦地,神武輙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遂前行屯鄴北,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供。有军营租米,神武自取之。
魏晋泰元年二月,神武军次信都,高乾、封隆之开门以待,遂据冀州。是月,尔硃度律废元晔而立节闵帝。欲羁縻神武,三月,乃白节闵帝,封神武为勃海王,征使入觐。神武辞。四月癸巳,又加授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庞苍鹰自太原来奔,神武以为行台郎,寻以为安州刺史。神武自向山东,养士缮甲。禁兵侵掠,百姓归心。乃诈为书,言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愁。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尉景伪请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人号恸,哭声动地。神武乃喻之,曰:“与尔俱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乃尔征召!直向西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计,须推一人为主。”众愿奉神武。神武曰:“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百万众,无刑法,终自灰灭。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不得欺汉兒,不得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尔,不能为取笑天下。”众皆顿颡,死生唯命。神武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飨士,喻以讨尔硃兆之意。”
封隆之进曰:“千载一时,普天幸甚。”神武曰:“讨贼,大顺也。拯时,大业也。
吾虽不武,以死继之,何敢让焉。”六月庚子,建义于信都,尚未显背尔硃氏。及李元忠与高乾平殷州,斩尔硃羽生首来谒,神武抚膺曰:“今日反决矣!”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是时,兵威既振,乃抗表罪状尔硃氏。世隆等秘表不通。八月,尔硃兆攻陷殷州,李元忠来奔。孙腾以为朝廷隔绝,不权立天子,则众望无所系。十月壬寅,奉章武王融子勃海太守朗为皇帝,年号中兴,是为废帝。时度律、仲远军次晋阳,尔硃兆会之。神武用窦泰策,纵反间。度律、仲远不战而还,神武乃败兆于广阿。十一月,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神武起土山,为地道,往往建大柱,一时焚之,城陷入地。麻祥时为汤阴令,神武呼之曰麻都,祥惭而逃。 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鄴城,据之。废帝进神武大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
是时,青州建义大都督崔灵珍、大都督耿翔皆遣使归附,行汾州事刘贵弃城来降。
闰三月,尔硃天光自长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同会鄴。众号二十万,挟洹水而军。节闵以长孙承业为大行台,总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鄴,自出顿紫陌。时马不满二千,步兵不至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为死志,四面赴击之。尔硃兆责神武以背己。神武曰:“本戮力者,共辅王室,今帝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神武曰:“我昔日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乃合战,大败之。尔硃兆对慕容绍宗叩心曰:“不用公言,以此。”将轻走,绍宗反旗鸣角,收聚散卒,成军容而西上。高季式以七骑追奔,度野马岗,与兆遇。
高昂望之不见,哭曰:“丧吾弟矣!”夜久,季式还,血满袖。斛斯椿倍道先据河桥。初,普泰元年十月,岁星、荧惑、镇星、太白聚于觜、参,色甚明。太史占云,当有王者兴。是时,神武起于信都,至是而破兆等。四月,斛斯椿执天光、度律以送洛阳。长孙承业遣都督贾显智、张欢入洛阳。执世隆、彦伯斩之。兆奔并州。仲远奔梁州,遂死焉。时凶蠹既除,朝廷庆悦。初,未战之前月,章武人张绍夜中忽被数骑将逾城至一大将军前,敕绍为军导向鄴。云佐受命者除残贼。绍回视之,兵不测,整疾无声。将至鄴,乃放焉。及战之日,尔硃氏军人见阵外士马四合,盖神助也。既而神武至洛阳,废节闵及中兴主而立孝武。孝武既即位,授神武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增封并前十五万户。神武辞天柱,减户五万。
壬辰,还鄴,魏帝饯于乾脯山,执手而别。七月壬寅,神武帅师北伐尔硃兆。封隆之言,侍中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等往事尔硃,普皆反噬。今在京师宠任,必构祸隙。神武深以为然。乃归天光、度律于京师,斩之。遂自滏口入。尔硃兆大掠晋阳,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尔硃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险,出入寇抄。神武扬声讨之,师出止者数四,兆意怠。神武揣其岁首当宴会,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军继之。
二年正月,窦泰奄至尔硃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追破之于赤洪岭。兆自缢。神武亲临,厚葬之。慕容绍宗以尔硃荣妻子及余众自保乌突城。降,神武以义故待之甚厚。
神武之入洛也,尔硃仲远部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归命。神武以其助乱,且数反覆,皆斩之。斛斯椿由是内不自安,乃与南阳王宝炬及武卫将军元毗、魏光禄、王思政构神武于魏帝。舍人元士弼又奏神武受敕大不敬,故魏帝心贰于贺拔岳。
初,孝明之时,洛下以两拔相击,谣言:“铜拔打铁拔,元家世将末”。好事者以二拔谓拓拔、贺拔,言俱将衰败之兆。”
时司空高乾密启神武,言魏帝之贰。神武封呈,魏帝杀之。又遣东徐州刺史潘绍业密敕长乐太守庞苍鹰,令杀其弟昂。昂先闻其兄死,以槊刺柱,伏壮士执绍业于路。得敕书于袍领,遂来奔。神武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遽使以白武幡劳其家属。时乾次弟慎在光州,为政严猛。又纵部下取纳,魏帝使代之。慎闻难,将奔梁。其属曰:“公家勋重,必不兄弟相反。”乃弊衣推鹿车归勃海。逢使者,亦来奔。于是魏帝与神武隙矣。阿至罗虏正光以前常称籓,自魏朝多事,皆叛。神武遣使招纳,便附款。先是,诏以寇贼平,罢行台。至是以殊俗归降,复授神武大行台,随机处分。神武赍其粟帛,议者以为徒费无益。神武不从。抚慰如初。其酋帅吐陈等感恩,皆从指麾。救曹泥,取万俟受洛干,大收其用。河西费也头虏纥豆陵伊利居苦池河,恃险拥众。神武遣长史侯景屡招不从。
天平元年正月壬辰,神武西伐费也头虏纥豆陵伊利于河西,灭之。迁其部落于河东。二月,永宁寺九层浮屠灾。既而人有从东莱至。云及海上人咸见之于海中,俄而雾起,乃灭。说者以为天意。若曰:“永宁见灾,魏不宁矣。飞入东海,勃海应矣。”魏帝既有异图,时侍中封隆之与孙腾私言。隆之丧妻,魏帝欲妻以从妹。 腾亦未之信。心害隆之,泄其言于斛斯椿。椿以白魏帝。又孙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并亡来奔。称魏帝挝舍人梁续于前。光禄少卿元子干攘臂击之,谓腾曰:“语尔高王,元家兒拳正如此。”领军娄昭辞疾归晋阳。魏帝于是以斛斯椿兼领军,分置督将及河南、关西诸刺史。华山王鸷在徐州,神武使邸珍夺其管籥。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皆神武同义,魏帝忌之。故省建州以去贤,使御史中尉綦俊察俊罪,以开府贾显智为济州,俊拒之。魏帝逾怒。五月,下诏,云将征句吴,发河南诸州兵,增宿卫,守河桥。六月丁巳,密诏神武曰:“宇文黑獭自平破秦、陇,多求非分,脱有变非常,事资经略。但表启未全背戾,进讨事涉匆匆。遂召群臣,议其可否。佥言假称南伐,内外戒严。一则防黑獭不虞,二则可威吴楚。”时魏帝将伐神武。神武部署将帅,虑疑,故有此诏。神武乃表曰:“荆州绾接蛮左,密迩畿服。关陇恃远,将有逆图。臣今潜勒兵马三万,拟从河东而渡。又遣恆州刺史库狄干,瀛州刺史郭琼,汾州刺史斛律金,前武卫大将军彭乐拟兵四万,从其来违津渡。
遣领军将军娄昭,相州刺史窦泰,前瀛州刺史尧雄,并州刺史高隆之拟兵五万,以讨荆州。遣冀州刺史尉景,前冀州刺史高敖曹,济州刺史蔡俊,前侍中封隆之,拟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以征江左。皆约勒所部,伏听处分。”魏帝知觉其变,乃出神武表,命群官议之,欲止神武诸军。神武乃集在并僚佐,令其博议。还以表闻,仍以信誓自明忠款曰:“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令猖狂之罪,尔硃时计。 臣若不尽诚竭节,敢负陛下,则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辛未,帝复录在京文武议意,以答神武。使舍人温子升草敕,子升逡巡未敢作。 帝据胡床拔剑作色,子升乃为敕曰:前持心血,远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礼悉。而不良之徒,坐生间贰。近孙腾仓卒向彼,致使闻者疑有异谋。故遣御史中尉綦俊,具申朕怀。今得王启,言誓恳恻。
反覆思之,犹所未解。以朕眇身,遇王武略,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皇天后土,实闻此言。近虑宇文为乱,贺拔胜应之。故纂严,欲与王俱为声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观其所为,更无异迹。贺拔在南,开拓边境,为国立功,念无可责。君若欲分讨,何以为辞?东南不宾,为日己久。先朝已来,置之度外,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
朕既暗昧,不知佞人是谁。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如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立余者。”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去岁封隆之背叛,今年孙腾逃走,不罪不送,谁不怪王?腾既为祸始,曾无愧惧。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王虽启图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闻之者宁能不疑?王若守诚不贰,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
王脱信邪弃义,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无知,或谓实可。若为他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何者?王既以德见推,以义见举,一朝背德舍义,便是过有所归。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到此!古语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吾兄射我,泣而道之。”朕既亲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笔拊膺,不觉歔欷。 初,神武自京师将北,以为洛阳久经丧乱,王气衰尽。虽有山河之固,土地褊狭,不如鄴,请迁都。魏帝曰:“高祖定鼎河洛,为永永之基。经营制度,至世宗乃毕。王既功在社稷,宜遵太和旧事。”神武奉诏。至是,复谋焉。遣兵千骑镇建兴,益河东及济州兵,于白沟虏船,不听向洛,诸州和籴粟,运入鄴城。魏帝又敕神武曰:“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令蔡俊受代,使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终不举足渡河,以干戈相指。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无武,欲止不能。必为社稷宗庙,出万死之策。 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相为惜之。”
魏帝时以任祥为兼尚书左仆射,加开府。祥弃官走至河北,据郡待神武。魏帝乃敕文武官,北来者任去留。下诏罪状神武,为北伐经营。神武亦勒马宣告曰:“孤遇尔硃擅权,举大义于四海。奉戴主上,义贯幽明。横为斛斯椿谗构,以诚节为逆首。昔赵鞅兴晋阳之甲,诛君侧恶人。今者南迈,诛椿而已。”以高昂为前锋,曰:“若用司空言,岂有今日之举!”司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为此耳。”魏帝征兵关右。召贺拔胜赴行在所,遣大行台长孙承业、大都督颍川王斌之、斛斯椿共镇武牢。汝阳王暹镇石济,行台长孙子彦帅前恆农太守元洪略镇陕,贾显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伐蔡俊。神武使窦泰与左箱大都督莫多娄贷文逆显智,韩贤逆暹。元寿军降泰。贷文与显智遇于长寿津,显智阴约降,引军退。军司元玄觉之,驰还请益师。魏帝遣大都督侯几绍赴之。战于滑台东。显智以军降,绍死之。
七月,魏帝躬率大众屯河桥。神武至河北十余里,再遣口申诚款,魏帝不报。
神武乃引军度河。魏帝问计于群臣。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死战,未决。而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斌之弃椿径还,绐帝云神武兵至。即日,魏帝逊于长安。己酉,神武入洛,停于永宁寺。八月甲寅,召集百官谓曰:“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随,缓则耽宠争荣,急便窜失,臣节安在!”
遂收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尚书左仆射辛雄、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并杀之,诛其贰也。士弼籍没家口。 神武以万机不可旷废,乃与百僚议。以清河王亶为大司马,居尚书下舍而承制决事焉。王称警跸,神武丑之。神武寻至弘农,遂西克潼关,执毛洪宾。进军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降。神武退舍河东,命行台尚书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守封陵。于蒲津西岸筑城守华州。以薛绍宗为刺史。高昂行豫州事。神武自发晋阳至此,凡四十启,魏帝皆不答。
九月庚寅,神武还至洛阳。乃遣僧道荣奉表关中,又不答。乃集百寮沙门耆老,议所推立。以为自孝昌衰乱,国统中绝,神主靡依,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为伯考。
永熙迁孝明于夹室。业丧祚短,职此之由。遂议立清河王世子善见。议定,白清河王。王曰:“天子无父,苟使兒立,不惜余生。”乃立之,是为孝静帝。魏于是始分为二。
神武以孝武既西,恐逼崤陕,洛阳复在河外,接近梁境。如向晋阳,形势不能相接。依议迁鄴。护军祖莹赞焉。诏下三日,车驾便发,户四十万,狼狈就道。神武留洛阳部分,事毕还晋阳。自是军国政务,皆归相府。先是童谣曰:“可怜青雀子,飞来鄴城里。羽翮垂欲成,化作鹦鹉子。”好事者窃言,雀子谓魏帝清河王,鹦鹉谓神武也。初,孝昌中,山胡刘蠡升自称天子,年号神嘉,居云阳谷。西土岁被其寇,谓之胡荒。
二年正月,西魏渭州刺史可硃浑道元拥众内属,神武迎纳之。壬戌,神武袭击刘蠡升,大破之。己巳,魏帝褒诏,以神武为相国,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神武固辞。三月,神武欲以女妻蠡升太子,候其不设备。辛酉,潜师袭之。其北部王斩蠡升首以送。其众复立其子南海王。神武进击之,又获南海王,及其弟西海王、北海王、皇后、公卿已下四百余人,胡、魏五万户。壬申,神武朝于鄴。四月,神武请给迁人廪各有差。九月甲寅,神武以州、郡、县官多乖法,请出使问人疾苦。
三年正月甲子,神武帅库狄干等万骑袭西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缚槊为悌,夜入其城。擒其刺史费也头贺拔俄弥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张琼以镇守,迁其部落五千户以归。西魏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婿凉州刺史刘丰,遣使请内属。周文围泥,水灌其城,不没者四尺。神武命阿至罗发骑三万,径度灵州,绕出西军后。
获马五十匹。西师乃退。神武率骑迎泥、丰生,拔其遗户五千以归,复泥官爵。魏帝诏加神武九锡,固让,乃止。二月,神武令阿至罗逼西魏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神武以众应之。六月甲午,普拨与其子太宰受洛干、豳州刺史叱干宝乐、右卫将军破六韩常及督将三百余人,拥部来降。八月丁亥,神武请均斗尺,班于天下。
九月辛亥,汾州胡王迢触、曹贰龙聚众反。署立百官,年号平都,神武讨平之。十二月丁丑,神武自晋阳西讨,遣兼仆射行台、汝阳王暹、司徒高昂等趣上洛。大都督窦泰入自潼关。
四年正月癸丑,窦泰军败自杀。神武军次蒲津,以冰薄不得赴救。乃班师。高昂攻克上洛。二月乙酉,神武以并、肆、汾、建、晋、东雍、南汾、秦、陕九州霜旱,人饥流散,请所在开仓振给。六月壬申,神武如天池。获瑞石,隐起成文曰“六王三川”十一月壬辰,神武西讨。自蒲津济,众二十万。周文军于沙苑。神武以地厄少却,西人鼓噪而进。军大乱,弃器甲十有八万。神武跨?驼,候船以归。
元象元年三月辛酉,神武固请解丞相,魏帝许之。四月庚寅,神武朝于鄴。壬辰,还晋阳。请开酒禁,并振恤宿卫武官。七月壬午,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围西魏将独孤信于金墉。西魏帝及周文并来赴救。大都督库狄干帅诸将前驱,神武总众继进。八月辛卯,战于河阴,大破西魏军,俘获数万。司徒高昂、大都督李猛、宗显死之。西师之败,独孤信先入关,周文留其都督长孙子彦守金墉,遂烧营以遁。神武遣兵追奔至崤,不及而还。初,神武知西师来侵,自晋阳率众驰赴。至孟津,未济,而军有胜负。既而神武渡河,子彦亦弃城走。神武遂毁金墉而还。十一月庚午,神武朝于京师。十二月壬辰,还晋阳。
兴和元年七月丁丑,魏帝进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十一月乙丑,神武以新宫成,朝于鄴。魏帝与神武宴射,神武降阶下称贺。又辞勃海王及都督中外诸军事,诏不许。十二月戊戌,神武还晋阳。
二年十二月,阿至罗别部遣使请降,神武帅众迎之,出武州塞,不见。大猎而还。
三年五月,神武巡北境,使使与蠕蠕通和。 四年五月辛巳,神武朝于鄴。请令百官,每月面敷政事。明扬仄陋,纳谏屏邪。
亲理狱讼,褒黜勤怠。牧守有愆,节级相坐。椒掖之内,进御以序。后园鹰犬,悉皆弃之。六月甲辰,神武还晋阳。九月,神武西征。十月己亥,围西魏仪同三司王思政于玉壁城。欲以致敌,西师不敢出。十一月癸未,神武以大雪,士卒多死,乃班师。
武定元年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慎据武牢西叛。三月壬辰,周文率众援高慎,围河桥南城。戊申,神武大败之于芒山。禽西魏督将以下四百余人,俘斩六万计。
是时,军士有盗杀驴者,军令应死。神武弗杀,将至并州决之。明日,复战,奔西军,告神武所在,西师尽锐来攻。众溃,神武失马,赫连阳顺下马,以授神武,与苍头冯文洛扶上,俱走。从者步骑六七人。追骑至,亲信都督尉兴庆曰:“王去矣,兴庆腰边百箭,足杀百人。”神武勉之曰:“事济,以尔为怀州;若死,则用尔子。”
兴庆曰:“兒小,愿用兄。”许之。兴庆斗,矢尽而死。西魏太师贺拔胜以十三骑逐神武,河州刺史刘洪徽射中其二。胜槊将中神武,段孝先横射胜马殪,遂免。豫、洛二州平,神武使刘丰追奔徇地,至恆农而还。七月,神武贻周文书,责以杀孝武之罪。八月辛未,魏帝诏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大行台,余如故。固辞,乃止。
是月,神武命于肆州北山筑城,西自马陵戍,东至土隥,四十日罢。十二月己卯,神武朝于京师。庚辰,还晋阳。 二年三月癸巳,神武巡行冀、定二州,因朝京师。以冬春亢旱,请蠲县责,振穷乏,宥死罪以下。又请授老人板职各有差。四月丙辰,神武还晋阳。十一月,神武讨山胡,破平之。俘获一万余户,分配诸州。
三年正月甲午,开府仪同三司尔硃文暢、开府司马任胄、都督郑仲礼、中府主簿李世林、前开府参军房子远等谋贼神武。因十五日夜打蔟,怀刃而入。其党薛季孝以告,并伏诛。丁未,神武请于并州置晋阳宫,以处配口。三月乙未,神武朝鄴。
丙午,还晋阳。十月丁卯,神武上言,幽、安、定三州北接奚、蠕蠕,请于险要修立城戍以防之。躬自临履,莫不严固。乙未,神武请释芒山俘桎梏,配以人间寡妇。
四年八月癸巳,神武将西伐,自鄴会兵于晋阳。殿中将军曹魏祖曰:“不可,今八月西方王,以死气逆生气,为客不利,主人则可。兵果行,伤大将。”神武不从。自东西魏构兵,鄴下每先有黄黑螘阵斗。占者以为黄者东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人间以此候胜负。是时黄螘尽死。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不敢应。
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城中出铁面。神武使兀盗射之,每中其目。用李业兴孤虚术,萃其北。北,天险也。乃起土山,凿十道。又于东面凿二十一道,以攻之。 城中无水,汲于汾。神武使移汾,一夜而毕。孝宽夺据土山。顿军五旬,城不拔,死者七万人,聚为一冢。有星坠于神武营,众驴并鸣,士皆慑惧。神武有疾。十一月庚子,舆疾班师。庚戌,遣太原公洋镇鄴。辛亥,征世子澄至晋阳。有恶鸟集于亭树,世子使斛律光射杀之。己卯,神武以无功,表解都督中外诸军事。魏帝优诏许焉。是时,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闻之,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侯景素轻世子,尝谓司马子如曰:“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兒共事。”子如掩其口。至是,世子为神武书,召景。景先与神武约,得书,书背微点,乃来。书至,无点,景不至。又闻神武疾,遂拥兵自固。神武谓世子曰:“我虽疾,尔面更有余忧色,何也?”世子未对。又问曰:“岂非忧侯景叛邪?”
曰:“然。”神武曰:“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跋扈志。顾我能养,岂为汝驾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发哀。库狄干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并性遒直,终不负汝。可硃浑道元、刘丰生远来投我,必无异心。贺拔焉过兒朴实无罪过,潘相乐今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借之。彭相乐心腹难得,宜防护之。少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 五年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邪?死亦何恨。”丙午,陈启于魏帝。是日,崩于晋阳,时年五十二。秘不发丧。六月壬午,魏帝于东堂举哀三日。
制缌衰,诏凶礼依汉大将军霍光、东平王苍故事。赠假黄钺、使持节、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玺绂、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轻车介士、兼备九锡殊礼。谥献武王。八月甲申,葬于鄴西北漳水之西,魏帝临送于紫阳。天保初,追崇为献武帝。庙号太祖,陵曰义平。天统元年,改谥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神武性深密高岸,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变化若神。至于军国大略,独运怀抱。
文武将吏,罕有预之。经驭军众,法令严肃,临敌制胜,策出无方。听断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全护勋旧。性周给,每有文教,常殷勤款悉。指事论心,不尚绮靡。擢人授任,在于得才。苟其所堪,乃至拔于厮养;有虚声无实者,稀见任用。
诸将出讨,奉行方略,罔不克捷。违失指画,多致奔亡。雅尚俭素,刀剑鞍勒无金玉之饰。少能剧饮,自当大任,不过三爵。居家如官。仁恕爱士。始范阳卢景裕以明经称,鲁郡韩毅以工书显,咸以谋逆见禽,并蒙恩置之第馆,教授诸子。其文武之士,尽节所事见执获而不罪者甚多。故遐迩归心,皆思效力。至南和梁国,北怀蠕蠕。吐谷浑、阿至罗咸所招纳,获其力用,规略远矣。 世宗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生而岐嶷,神武异之。
魏中兴元年,立为勃海王世子。就杜询讲学,敏悟过人,询甚叹服。二年,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军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犹以少年期之。而机略严明,事无疑滞,于是朝野振肃。
元象元年,摄吏部尚书。魏自崔亮以后,选人常以年劳为制。文襄乃厘改前式,铨擢唯在得人。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咸被荐擢。假有未居显位者,皆致之门下,以为宾客。每山园游宴,必见招携;执射赋诗,各尽其所长,以为娱适。
兴和二年,加大将军,领中书监,仍摄吏部尚书。自正光已后,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洁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纠劾权豪,无所纵舍。于是风俗更始,私枉路绝。乃榜于街衢,具论经国政术,仍开直言之路。有论事上书苦言切至者,皆优容之。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
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发丧。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景诱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遣司空韩轨率众讨之。四月壬申,文襄朝于鄴。六月己巳,韩轨等自颍州班师。丁丑,文襄还晋阳,乃发丧,告喻文武,陈神武遗志。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文襄启辞位,愿停王爵。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启申神武遗令,请减国邑,分封将督各有差。辛未,朝于鄴,固辞丞相。魏帝诏曰:“既朝野攸凭,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怀,须有权夺。可复前大将军,余如故。”壬辰,尚书祠部郎中元瑾、梁降人苟济、长秋卿刘思逸及淮南王宣洪、华山王大器、济北王徽等谋害文襄,事发伏诛。九月己亥,文襄请旧勋灼然未蒙齿录者,悉求旌赏。朝士名行有闻,或以年耆疾满告谢者,准其本秩。授以州郡,不得莅事,听廕子孙。自天平元年以来,遇事亡官者,听复本资。豪贵之家,不得占护山泽。其第宇车服婚姻送葬奢僭无限者,并令禁断。从太昌元年以来,将帅有殊功异效者,其子弟年十岁以上,请听依第出身。其兵士从征,身殒阵场者,蠲其家租课。若有藏器避世者,以礼招致,随才擢叙。罢营构之官。在朝百司,怠惰不勤,有所旷废者,免所居官。若清干克济,皎然可知者,即宜超叙,不拘常式。辛丑,文襄还晋阳。
武定六年正月己未,文襄朝于鄴。二月己卯,梁遣使慰文襄,并请通和。文襄许其和而不答书。侯景之叛也,南兗州刺史石长宣颇相影响,诸州刺史、守、令、佐史多被诖误。景破后,悉被禽获,尚书咸处极刑,文襄并请减降。于是斩长宣,其余并从宽宥。三月戊申,文襄请朝臣及牧、守、令、长各举贤良及骁武胆略堪守边城者,务在得才,不拘职素。其称事六品、散官五品以上,朝廷所悉,不在举限。
其称事七品、散官六品以下,并及州、郡、县杂白身,不限在官、解职,并任举之,随才进擢。辛亥,文襄南临黎阳,济于武牢。自洛阳,从太行而反晋阳。于路遗书朝士,以相戒厉。于是朝野承风,莫不震肃。六月,文襄巡北边城戍,振赐各有差。
七月乙卯,文襄朝于鄴。八月庚寅,还晋阳。使大行台慕容绍宗与太尉高岳、大都督刘丰讨王思政于颍川。先是,文襄遣行台尚书辛术率诸将略江淮之北。至是,凡所获二十三州。 七年四月甲辰,魏帝进文襄位相国,封齐王,绿綟绶。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食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五郡,邑十五万户,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大行台并如故。丁未,文襄入朝。固让,魏帝不许。五月戊寅,文襄帅师自鄴赴颍川。六月丙申克颍川,禽西魏大将军王思政,以忠于所事,释而待之。七月,文襄朝于鄴,请魏帝立皇太子,复辞爵位殊礼,未报。 八月辛卯,遇盗而崩。初,梁将兰钦子京见虏,文襄以配厨。钦求赎之,不许。京再诉,文襄使监厨苍头薛丰洛杖之,曰:“更诉,当杀汝。”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
时文襄将受魏禅,与陈元康、崔季舒屏左右谋于北城东柏堂。太史启言宰辅星甚微,变不一月。时京将进食,文襄却之,谓人曰:“昨夜梦此奴斫我。”又曰:“急杀却。”京闻之,置刀于盘下,冒言进食。文襄见之,怒曰:“我未索食,何遽来?” 京挥刀曰:“将杀汝!”文襄自投,伤足,入床下。贼党至,去床,因见弑,时年二十九。秘不发丧。明年正月辛酉,魏帝举哀于太极东堂。诏赠物八万段,凶事依汉大将军霍光、东平王苍故事。赠假黄钺、使持节、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玺绂,巉辌车、黄屋左纛、后部羽葆鼓吹、轻车介士,备九锡礼,谥曰文襄王。二月甲申,葬于义平陵之北。天保初,追尊曰文襄皇帝,庙号世宗,陵曰峻成。
文襄美姿容,善言笑,谈谑之际,从容弘雅。性聪警,多筹策,当朝作相,听断如流。爱士好贤,待之以礼,有神武之风焉。然少壮气猛,严峻刑法。高慎西叛,侯景南翻,非直本怀狼戾,兼亦有惧威略。情欲奢淫,动乖制度。尝于宫西造宅,墙院高广,听事宏壮,亚太极殿。神武入朝,责之,乃止。
论曰:昔魏氏失驭,中原荡析。齐神武爰从晋部,大号冀方。屡战而翦凶徒,一麾以清京洛。尊主匡国,功济天下。既而魏武帝规避权逼,历数既尽,适所以速关、河之分焉。文襄嗣膺霸道,威略昭著。内除奸逆,外拓淮夷,摈斥贪残,存情人物。而志在峻法,急于御下,于前王之德,有所未同。盖天意人心,好生恶杀,虽吉凶报应,未皆影响。总而论之,积善多庆。然文襄之祸生所忽,盖有由焉。
卷六齐本纪上第六
北史
唐·李延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