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0四 列傳第一百二十九

  方技

  李淳風 甄權 袁天綱 薛頤 明崇儼 尚獻甫 嚴善思 杜生 張果 姜撫 桑道茂

  凡推步、卜、相、醫、巧,皆技也。能以技自顯於一世,亦悟之天,非積習致然。然士君子能之,則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小人能之,則迂而入諸拘礙,泥而弗通大方,矜以夸衆,神以誣人,故前聖不以為教,蓋吝之也。若李淳風諫太宗不濫誅,許胤宗不著方劑書,嚴譔諫不合乾陵,乃卓然有益于時者,茲可珍也。至遠知、果、撫等詭行幻怪,又技之下者焉。

  李淳風,岐州雍人。父播,仕隋高唐尉,棄官為道士,號黃冠子,以論譔自見。淳風幼爽秀,通羣書,明步天曆筭。貞觀初,與傅仁均爭曆法,議者多附淳風,故以將仕郎直太史局。制渾天儀,詆摭前世得失,著法象書七篇上之。擢承務郎,遷太常博士,改太史丞,與諸儒脩書,遷為令。太宗得祕讖,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以問淳風,對曰:「其兆旣成,已在宮中。又四十年而王,王而夷唐子孫且盡。」帝曰:「我求而殺之,奈何?」對曰:「天之所命,不可去也,而王者果不死,徒使疑似之戮淫及無辜。且陛下所親愛,四十年而老,老則仁,雖受終易姓,而不能絕唐。若殺之,復生壯者,多殺而逞,則陛下子孫無遺種矣!」帝采其言,止。

  淳風於占候吉凶,若節契然,當世術家意有鬼神相之,非學習可致,終不能測也。以勞封昌樂縣男。奉詔與筭博士梁述、助教王真儒等是正五曹、孫子等書,刊定注解,立於學官。撰麟德曆代戊寅曆,候者推最密。自祕閣郎中復為太史令,卒。所撰典章文物志、乙巳占等書傳於世。子該,孫仙宗,並擢太史令。

  唐初言曆者惟傅仁均。仁均,滑州人,終太史令。

  甄權,許州扶溝人。以母病,與弟立言究習方書,遂為高醫。仕隋為祕書省正字,稱疾免。魯州刺史庫狄嶔風痺不得挽弓,權使彀矢嚮堋立,鍼其肩隅,一進,曰:「可以射矣。」果如言。貞觀中,權已百歲,太宗幸其舍,視飲食,訪逮其術,擢朝散大夫,賜几杖衣服。尋卒,年一百三歲。所撰脈經、針方、明堂等圖傳于時。

  立言仕為太常丞。杜淹苦流腫,帝遣視,曰:「去此十日,午漏上,且死。」如之。有道人心腹懣煩彌二歲,診曰:「腹有蠱,誤食髮而然。」令餌雄黃一劑,少選,吐一蛇如拇,無目,燒之有髮氣,乃愈。

  後以醫顯者,清漳宋俠、義興許胤宗、洛陽張文仲李虔縱、京兆韋慈藏。

  俠官朝散大夫、藥藏監。

  胤宗仕陳為新蔡王外兵參軍。王太后病風不能言,脈沈難對,醫家告術窮。胤宗曰:「餌液不可進。」即以黃耆、防風煮湯數十斛,置床下,氣如霧,熏薄之,是夕語。擢義興太守。武德初,累進散騎侍郎。關中多骨蒸疾,轉相染,得者皆死,胤宗療視必愈。或勸其著書貽後世者,荅曰:「醫特意耳,思慮精則得之。脈之候幽而難明,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古之上醫,要在視脈,病乃可識。病與藥值,唯用一物攻之,氣純而愈速。今之人不善為脈,以情度病,多其物以幸有功,譬獵不知兔,廣絡原野,冀一人獲之,術亦疏矣。一藥偶得,它味相制,弗能專力,此難愈之驗也。脈之妙處不可傳,虛著方劑,終無益於世,此吾所以不著書也。」卒年七十餘。

  文仲仕武后時,至尚藥奉御。特進蘇良嗣方朝,疾作,仆廷中。文仲診曰:「憂憤而成,若脅痛者,殆未可救。」頃告脅痛。又曰:「及心則殆。」俄心痛而死。文仲論風與氣尤精。后集諸言方者與共著書,詔王方慶監之。文仲曰:「風狀百二十四,氣狀八十,治不以時,則死及之。惟頭風與上氣、足氣,藥可常御。病風之人,春秋末月,可使洞利,乃不困劇,自餘須發則治,以時消息。」乃著四時輕重術凡十八種上之。

  虔縱官侍御醫,慈藏光祿卿。

  袁天綱,益州成都人。仕隋為鹽官令。在洛陽,與杜淹、王珪、韋挺游,天綱謂淹曰:「公蘭臺、學堂全且博,將以文章顯。」謂珪「法令成,天地相臨,不十年官五品」;謂挺「面如虎,當以武處官」;「然三君久皆得譴,吾且見之」。淹以侍御史入天策為學士,珪太子中允,挺善隱太子,薦為左衛率。武德中,俱以事流巂州,見天綱,曰:「公等終且貴。杜位三品,難與言壽,王、韋亦三品,後於杜而壽過之,但晚節皆困。」見竇軌曰:「君伏犀貫玉枕,輔角完起,十年且顯,立功其在梁、益間邪!」軌後為益州行臺僕射,天綱復曰:「赤脈干瞳,方語而浮赤入大宅,公為將必多殺,願自戒。」軌果坐事見召。天綱曰:「公毋憂。右輔澤而動,不久必還。」果還為都督。

  貞觀初,太宗召見曰:「古有君平,朕今得爾,何如?」對曰:「彼不逢時,臣固勝之。」武后之幼,天綱見其母曰:「夫人法生貴子。」乃見二子元慶、元爽,曰:「官三品,保家主也。」見韓國夫人,曰:「此女貴而不利夫。」后最幼,姆抱以見,紿以男,天綱視其步與目,驚曰:「龍瞳鳳頸,極貴驗也;若為女,當作天子。」帝在九成宮,令視岑文本,曰:「學堂瑩夷,眉過目,故文章振天下。首生骨未成,自前而視,法三品。肉不稱骨,非壽兆也。」張行成、馬周見,曰:「馬君伏犀貫腦,背若有負,貴驗也。近古君臣相遇未有及公者。然面澤赤而耳無根,後骨不隆,壽不長也。張晚得官,終位宰相。」其術精類如此。高士廉曰:「君終作何官?」謝曰:「僕及夏四月,數旣盡。」如期以火山令卒。

  子客師,亦傳其術,為廩犧令。高宗置一鼠于匳,令術家射,皆曰鼠。客師獨曰:「雖實鼠,然入則一,出則四。」發之,鼠生三子。嘗度江,叩舟而還,左右請故,曰:「舟中人鼻下氣皆墨,不可以濟。」俄有一男子,跛而負,直就舟,客師曰:「貴人在,吾可以濟。」江中風忽起,幾覆而免。跛男子乃婁師德也。

  時有長社人張憬藏,技與天綱埒。太子詹事蔣儼有所問,荅曰:「公厄在三尺土下,盡六年而貴,六十位蒲州刺史,無有祿矣。」儼使高麗,為莫離支所囚,居土室六年還。及為蒲州,歲如期,則召掾史、妻子,告當死,俄詔聽致仕。劉仁軌與鄉人靖賢請占,憬藏荅曰:「劉公當五品而譴,終位冠人臣。」謂賢曰:「君法客死。」仁軌為尚書僕射。賢猥曰:「我三子皆富田宅,吾何客死?」俄喪三子,盡鬻田宅,寄死友家。魏元忠尚少,往見憬藏,問之,久不荅,元忠怒曰:「窮通有命,何預君邪?」拂衣去。憬藏遽起曰:「君之相在怒時,位必卿相。」姚崇、李迥秀、杜景佺從之游,憬藏曰:「三人者皆宰相,然姚最貴。」郎中裴珪妻趙見之,憬藏曰:「夫人目修緩,法曰『豕視淫』,又曰『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且得罪。」俄坐姦,沒入掖廷。裴光廷當國,憬藏以紙大署「台」字投之,光廷曰:「吾旣台司矣,尚何事?」後三日,貶台州刺史。

  隋末又有高唐人乙弗弘禮,當煬帝居藩,召見,弘禮賀曰:「大王為萬乘主,所戒在德而已。」及即位,悉詔諸術家坊處之,使弘禮總攝。海內寖亂,帝曰:「而昔言朕旣驗,然終當奈何?」弘禮逡巡,帝知之,乃曰:「不言,且死!」弘禮曰:「臣觀人臣相與陛下類者不長,然聖人不相,故臣不能知。」由是敕有司監視,毋得與外語。

  薛大鼎坐事沒為奴,及貞觀時,有請於弘禮,荅曰:「君,奴也,欲何事?」請解衣視之,弘禮指腰而下曰:「位方岳。」

  玄宗時有金梁鳳者,頗言人貴賤夭壽。裴冕為河西留後,梁鳳輒言:「不半歲兵起,君當以御史中丞除宰相。」又言:「一日向雒,一日向蜀,一日向朔方,此時公當國。」冕妖其言,絕之。俄而祿山反,冕以御史中丞召,因問三日,荅曰:「雒日即滅,蜀日不能久,朔方日愈明。」肅宗即位,而冕遂相,薦于帝,拜都水使者。梁鳳謂呂諲曰:「君且輔政,須大怖乃得。」諲責驛史,搒之,史突入射諲,兩矢幾中,走而免,明年知政事。李揆、盧允毀服紿謁,梁鳳不許,二人語以情,梁鳳曰:「李自舍人閱歲而相,盧不過郎官。」揆已相,擢允吏部郎中。

  王遠知,系本琅邪,後為揚州人。父曇選,為陳揚州刺史。母晝寢,夢鳳集其身,因有娠。浮屠寶誌謂曇選曰:「生子當為世方士。」

  遠知少警敏,多通書傳,事陶弘景,傳其術,為道士。又從臧兢游。陳後主聞其名,召入重陽殿,辯論超詣,甚見咨挹。隋煬帝為晉王,鎮揚州,使人介以邀見,少選髮白,俄復鬒,帝懼,遣之。後幸涿郡,詔遠知見臨朔宮,帝執弟子禮,咨質仙事,詔京師作玉清玄壇以處之。及幸揚州,遠知謂帝不宜遠京國,不省。

  高祖尚微,遠知密語天命。武德中,平王世充,秦王與房玄齡微服過之,遠知未識,迎語曰:「中有聖人,非王乎?」乃諗以實。遠知曰:「方為太平天子,願自愛。」太宗立,欲官之,苦辭。貞觀九年,詔潤州即茆山為觀,俾居之。璽詔曰:「省所奏,願還舊山,已別詔不違雅素,并敕立祠觀,以伸曩懷。未知先生早晚至江外,祠舍何當就功?令太史令薛頤等往宣朕意。」

  遠知多怪言,詫其弟子潘師正曰:「吾少也有累,不得上天,今署少室伯,吾將行。」即沐浴,加冠衣,若寢者,遂卒。或言壽蓋百二十六歲云。遺命子紹業曰:「爾年六十五見天子,七十見女君。」調露中,紹業表其言,高宗召見,嗟賞,追贈遠知太中大夫,謚升真先生。武后時復召見,皆如其年。又贈金紫光祿大夫。天授中改謚升玄。

  薛頤者,滑州人。當隋大業時為道士,善天步律曆。武德初,追直秦王府,密語曰:「德星舍秦分,王當帝天下。」王表為太史丞,稍遷令。貞觀時,太宗將封泰山,彗星見,頤因言:「臣商天意,陛下未可東。」亦會大臣上議,帝遂罷。固丐為道士,帝為築觀九嵕山,號曰「紫府」,拜頤太中大夫,往居之。即祠建清臺,候辰次災祥以聞,所上與太史李淳風合。數歲卒。

  高宗時,又有葉法善者,括州括蒼人。世為道士,傳陰陽、占繇、符架之術,能厭劾怪鬼。帝聞之,召詣京師,欲寵以官,不拜。留內齋場,禮賜殊縟。時帝悉召方士,化黃金治丹,法善上言:「丹不可遽就,徒費財與日,請覈真偽。」帝許之,凡百餘人皆罷。嘗在東都凌空祠為壇以祭,都人悉往觀,有數十人自奔火中,衆大驚,救而免。法善笑曰:「此為魅所馮,吾以法攝之耳。」問而信,病亦皆已。其譎幻類若此。

  歷高、中二宗朝五十年,往來山中,時時召入禁內。雅不喜浮屠法,常力詆毀,議者淺其好憎,然以術高,卒叵之測。睿宗立,或言陰有助力。先天中,拜鴻臚卿,員外置,封越國公,舍景龍觀,追贈其父歙州刺史,寵映當世。開元八年卒。或言生隋大業丙子,死庚子,蓋百七歲云。玄宗下詔褒悼,贈越州都督。

  明崇儼,洛州偃師人,梁國子祭酒山賔五世孫。少隨父恪令安喜,吏有能召鬼神者,盡傳其術。乾封初,應岳牧舉,調黃安丞,以奇技自名。高宗召見,甚悅,擢冀王府文學。試為窟室,使宮人奏樂其中,召崇儼問:「何祥邪?為我止之。」崇儼書桃木為二符,剚室上,樂即止,曰:「向見怪龍,怖而止。」盛夏,帝思雪,崇儼坐頃取以進,自云往陰山取之。四月,帝憶瓜,崇儼索百錢,須臾以瓜獻,曰:「得之緱氏老人圃中。」帝召老人問故,曰:「埋一瓜失之,土中得百錢。」

  累遷正諫大夫。帝令入閤供奉,每謁見,陳時政,多託鬼神為言。至為武后作厭勝事,又言章懷太子不德。儀鳳四年,為盜所刺於東都,好事者為言:「崇儼役鬼勞苦,為鬼所殺。」而太后疑太子使客殺之,故贈侍中,謚曰莊,擢子珪為祕書郎。命御史中丞崔謐等雜治,誣服者甚衆。及太子廢,死狀乃明。

  尚獻甫,衛州汲人,善占候。武后召見,由道士擢太史令,辭曰:「臣梗野,不可以事官長。」后改太史局為渾儀監,以獻甫為令,不隸祕書省。數問災異,又於上陽宮集術家撰方域等篇。長安二年,熒惑犯五諸侯,獻甫自陳:「五諸侯,太史位;臣命納音,金也;火,金之仇,臣且死。」后曰:「朕為卿厭之。」遷水衡都尉,謂曰:「水生金,卿無憂。」至秋卒,后嗟異,復以渾儀監為太史局云。

  嚴善思名譔,同州朝邑人,以字行。父延,與河東裴玄證、隴西李真蔡靜皆通儒術,該曉圖讖。善思傳延業,褚遂良、上官儀等奇其能。高宗封泰山,舉銷聲幽藪科及第,調襄陽尉。居親喪,廬墓,因隱居十年。武后時擢監察御史,兼右拾遺內供奉,數言天下事。方酷吏構大獄,以善思為詳審使,平活八百餘人,原千餘姓。長壽中,按囚司刑寺,罷疑不實者百人。來俊臣等疾之,誣以罪,謫交趾,五歲得還。是時李淳風死,候家皆不效,乃詔善思以著作佐郎兼太史令。聖曆二年,熒惑入輿鬼,后問其占,對曰:「大臣當之。」是年王及善卒。長安中,熒惑入月,鎮犯天關,善思曰:「法當亂臣伏罪,而有下謀上之象。」歲餘,張柬之等起兵誅二張。遷給事中。

  后崩,將合葬乾陵,善思建言:「尊者先葬,卑者不得入。今啟乾陵,是以卑動尊,術家所忌。且玄關石門,冶金錮隙,非攻鑿不能開,神道幽靜,多所驚黷。若別攻隧以入其中,即往昔葬時神位前定,更且有害。曩營乾陵,國有大難,易姓建國二十餘年,今又營之,難且復生。合葬非古也,況事有不安,豈足循據?漢世皇后別起陵墓,魏、晉始合葬。漢積祀四百,魏、晉祚率不長,亦其驗也。今若更擇吉地,附近乾陵,取從葬之義。使神有知,無所不通;若其無知,合亦何益?山川精氣,上為列星。葬得其所,則神安而後嗣昌;失其宜,則神危而後嗣損。願割私愛,使社稷長久。」中宗不納。

  神龍中,武后喪公除,太常請大習樂,供郊廟,詔未許。善思奏曰:「樂者氣化,所以感天地、調五行。漢、魏喪禮,以日易月,蓋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禮,陰也;樂,陽也。樂崩陽伏,禮廢陰愆,故變以適時,孝道之大。安人神,公也;茹哀戚,私也。王者不以私害公,請如太常奏。」帝從之。遷禮部侍郎。表皇后擅政,為社稷憂,求汝州刺史。嘗語姚崇曰:「韋氏禍且塗地,相王所居有華蓋紫氣,必位九五,公善護之。」及睿宗立,崇以語聞,召拜右散騎常侍。

  初,譙王重福徙均州,過汝,善思為刺史。及謀反,偽除禮部尚書。重福敗,坐關通論死,吏部尚書宋璟、戶部郎中李邕薄其罪,給事中韓思復固請,乃流靜州。始,善思為御史,中書舍人劉允濟為酷吏所陷,且死,善思力訟其冤,得免。戶部尚書王本立見之,曰「祁奚之救叔向,嚴公有之。」後見允濟,語未嘗及之。思復之解善思也,亦不自德,時稱長者之報。後遇赦還。開元十六年卒。子向,乾元中為鳳翔尹,三世皆年八十五云。

  杜生者,許州人,善易占。有亡奴者問所從追,戒曰:「自此行,逢使者,懇丐其鞭。若不可,則以情告。」其人果值使者於道,如生語,使者異之,曰:「去鞭,吾無以進馬,可折道傍葼代之。」乃往折葼,見亡奴伏其下,獲之。它日又有亡奴者,生戒持錢五百伺於道,見進鷂使者,可市其一,必得奴。俄而使至,其人以情告,使者以一與之,忽飛集灌莽上,往取之而得亡奴。衆以為神。

  時有浮屠泓者,黃州人。與天官侍郎張敬之善。敬之以武后在位,常指所服示子冠宗曰:「莽朝服耳。」俄冠宗以父應入三品,詣有司言狀。泓忽曰:「君無煩求三品也。」敬之大驚,已而知出冠宗意。敬之弟訥之疾殆,泓曰:「公弟當位三品,不足憂也。」已而愈。嘗為燕國公張說市宅,戒曰:「無穿東北,王隅也!」它日見說曰:「宅氣索然,云何?」與說共視,隅有三坎丈餘,泓驚曰:「父富貴一世而已,諸子將不終。」說懼,將平之,泓曰:「客土無氣,與地脈不連,譬身瘡痏補它肉,無益也。」說子皆汙賊死斥云。

  張果者,晦鄉里世繫以自神,隱中條山,往來汾、晉間,世傳數百歲人。武后時,遣使召之,即死,後人復見居恒州山中。

  開元二十一年,刺史韋濟以聞。玄宗令通事舍人裴晤往迎,見晤輒氣絕仆,久乃蘇。晤不敢逼,馳白狀。帝更遣中書舍人徐嶠齎璽書邀禮,乃至東都,舍集賢院,肩輿入宮。帝親問治道神仙事,語祕不傳。果善息氣,能累日不食,數御美酒。嘗云:「我生堯丙子歲,位侍中。」其貌實年六七十。時有邢和璞者,善知人夭壽。師夜光者,善視鬼。帝令和璞推果生死,懵然莫知其端。帝召果密坐,使夜光視之,不見果所在。

  帝謂高力士曰:「吾聞飲堇無苦者,奇士也。」時天寒,因取以飲果,三進,頹然曰:「非佳酒也。」乃寢。頃視齒燋縮,顧左右取鐵如意擊墮之,藏帶中,更出藥傅其齗,良久,齒已生,粲然駢絜。帝益神之。欲以玉真公主降果,未言也。果忽謂祕書少監王迥質、太常少卿蕭華曰:「諺謂娶婦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可畏也。」二人怪語不倫。俄有使至,傳詔曰:「玉真公主欲降先生。」果笑,固不奉詔。有詔圖形集賢院,懇辭還山,詔可。擢銀青光祿大夫,號通玄先生,賜帛三百匹,給扶侍二人。至恒山蒲吾縣,未幾卒,或言尸解。帝為立棲霞觀其所。

  夜光者,薊州人,少為浮屠。至長安,因九仙公主得召見溫泉,帝奇其辯,賜冠帶,授四門博士,賜緋衣、銀魚、金繒千數,得侍左右如幸臣。

  和璞喜黃老,作潁陽書,世傳之。

  天寶中,有孫甑生者,以技聞,能使石自鬬,草為人騎馳走。楊貴妃喜觀之,數召入宮中。

  又有羅思遠,能自隱。帝學,不肯盡其術,試自隱,常餘衣帶,及思遠共試,則驗。厚錫金帛,然卒不得。帝怒,裹以襆,壓殺之。數日,有中使者自蜀還,逢思遠駕而西,笑曰:「上為戲何虐也!」

  姜撫,宋州人。自言通僊人不死術,隱居不出。開元末,太常卿韋縚祭名山,因訪隱民,還白撫已數百歲。召至東都,舍集賢院。因言:「服常春藤,使白髮還鬒,則長生可致。藤生太湖最良,終南往往有之,不及也。」帝遣使者至太湖,多取以賜中朝老臣。因詔天下,使自求之。宰相裴耀卿奉觴上千萬歲壽,帝悅,御花萼樓宴羣臣,出藤百匳,遍賜之。擢撫銀青光祿大夫,號沖和先生。撫又言:「終南山有旱藕,餌之延年。」狀類葛粉,帝作湯餅賜大臣。右驍衛將軍甘守誠能詺藥石,曰:「常春者,千歲藟也。旱藕,杜蒙也。方家久不用,撫易名以神之。民間以酒漬藤,飲者多暴死。」乃止。撫內慙悸,請求藥牢山,遂逃去。

  桑道茂者,寒人,失其系望。善太一遁甲術。乾元初,官軍圍安慶緒於相州,勢危甚,道茂在圍中,密語人曰:「三月壬申西師潰。」至期,九節度兵皆敗。後召待詔翰林。建中初,上言:「國家不出三年有厄會,奉天有王氣,宜高垣堞,為王者居,使可容萬乘者。」德宗素驗其數,詔京兆尹嚴郢發衆數千及神策兵城之。時盛夏趣功,人莫知其故。及朱泚反,帝蒙難奉天,賴以濟。

  李晟為右金吾大將軍,道茂齎一縑見晟,再拜曰:「公貴盛無比,然我命在公手,能見赦否?」晟大驚,不領其言。道茂出懷中一書,自具姓名,署其左曰:「為賊逼脅。」固請晟判,晟笑曰:「欲我何語?」道茂曰:「弟言準狀赦之。」晟勉從。已又以縑願易晟衫,請題衿膺曰:「它日為信。」再拜去。道茂果汙朱泚偽官。晟收長安,與逆徒縛旗下,將就刑,出晟衫及書以示。晟為奏,原其死。

  是時藩鎮擅地無寧時,道茂曰:「年號元和,寇盜翦滅矣。」至憲宗乃驗。道茂居有二柏甚茂,曰:「人居而木蕃者去之,木盛則土衰,土衰則人病。」乃以鐵數十鈞埋其下,復曰:「後有發其地而死者。」大和中,溫造居之,發藏鐵而造死。杜佑與楊炎善,盧杞疾之,佑懼,以問道茂,荅曰:「君歲中補外,則福壽叵涯矣。」俄拜饒州刺史,後終司徒。李泌病,道茂署於紙曰:「厄三月二日就饗,國與家吉而身危。」會中和日,泌雖篤,彊入。德宗見泌不能步,詔歸第,卒。是日北軍謀亂,仗士禽斬之。李鵬為盛唐令,道茂曰:「君位止此,而冢息位宰相,次息亦大鎮,子孫百世。」鵬卒,後石至宰相,福歷七鎮,諸孫通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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