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沛人也。以文毋害為沛主吏掾。〔一〕高祖為布衣時,數以吏事護高祖。高祖為亭長,常佑之。〔二〕高祖以吏繇咸陽,〔三〕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四〕秦御史監郡者,與從事辨之〔五〕。何乃給泗水卒史事,〔六〕第一。〔七〕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請,得毋行。〔八〕
〔一〕 服虔曰:「為人解通,無嫉害也。」應劭曰:「雖為文吏,而不刻害也。」蘇林曰:「毋害,若言無比也。一曰,害,勝也,無能勝害之者。」晉灼曰:「酷吏傳趙禹為丞相亞夫吏,府中皆稱其廉,然亞夫不任,曰:『極知禹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蘇說是也。」師古曰:「害,傷也,無人能傷害之者。蘇、晉兩說皆得其意,服、應非也。」
〔二〕 師古曰:「佑,助也。言居家時,為何所護,及為亭長,何又擁助也。」
〔三〕 師古曰:「繇讀曰傜。傜,役也。」
〔四〕 師古曰:「出錢以資行,他人皆三百,何獨五百。奉音扶用反。」
〔五〕 張晏曰:「何與共事備辨,明何素有方略也。」蘇林曰:「辟何與從事也。秦時無刺史,以御史監郡。」師古曰:「二說皆同。」
〔六〕 師古曰:「泗水郡,沛所屬也。何為郡卒史。」
〔七〕 師古曰:「課最上。」
〔八〕 孟康曰:「當還入相秦事,故召何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御史以何明辨,欲因入奏事之次,言於朝廷,徵何用之。何心不願,以情固請,而御史止,故得不行也。」
及高祖起為沛公,何嘗為丞督事。〔一〕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二〕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臧之。沛公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彊弱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圖書也。
〔一〕 師古曰:「督謂監視之也。何為沛丞,專督眾事。」
〔二〕 師古曰:「走謂趣向之,音奏。」
初,諸侯相與約,先入關破秦者王其地。沛公既先定秦,項羽後至,欲攻沛公,沛公謝之得解。羽遂屠燒咸陽,與范增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民皆居蜀。」乃曰:「蜀漢亦關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而三分關中地,王秦降將以距漢王。漢王怒,欲謀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何諫之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於死乎?」〔一〕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百敗,不死何為?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二〕語曰『天漢』,其稱甚美。〔三〕夫能詘於一人之下,而信於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四〕臣願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曰:「善。」乃遂就國,以何為丞相。何進韓信,漢王以為大將軍,說漢王令引兵東定三秦。語在信傳。
〔一〕 師古曰:「愈,勝也。」
〔二〕 師古曰:「周書者,本與尚書同類,蓋孔子所刪百篇之外,劉向所奏有七十一篇。」
〔三〕 孟康曰:「語,古語也。言地之有漢,若天之有河漢,名號休美。」臣瓚曰:「流俗語云『天漢』,其言常以漢配天,此美名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天漢,河漢也。」
〔四〕 師古曰:「信讀曰伸,古通用字。」
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一〕使給軍食。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中,侍太子,治櫟陽。為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事;〔二〕即不及奏,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三〕計戶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遯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上以此剸屬任何關中事。〔四〕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可其所奏,許其所請,依以行事。」
〔三〕 應劭曰:「上來還,乃以所為聞也。」
〔四〕 師古曰:「剸讀與專同,又音章阮反。此即言專聲之急上者也,(又)〔今〕俗語猶然。他皆類此。屬音之欲反。」
漢三年,與項羽相距京、索間,〔一〕上數使使勞苦丞相。〔二〕鮑生謂何曰:〔三〕「今王暴衣露蓋,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說。〔四〕
〔一〕 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二〕 師古曰:「勞音來到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鮑生,當時有識之士,姓鮑而為諸生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漢五年,已殺項羽,即皇帝位,論功行封,群臣爭功,歲餘不決。上以何功最盛,先封為酇侯,〔一〕食邑八千戶。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兵,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蕭何未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居臣等上,何也?」〔二〕上曰:「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上曰:「夫獵,追殺獸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三〕今諸君徒能走得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且諸君獨以身從我,多者三兩人;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群臣後皆莫敢言。
〔一〕 文穎曰:「音贊。」師古曰:「先封何者,謂諸功臣舊未爵者,何最在前封也。酇屬南陽,解在高紀。」
〔二〕 師古曰:「顧猶反也。」
〔三〕 師古曰:「發縱,謂解紲而放之也。指示者,以手指示之,今俗言放狗。縱音子用反,而讀者乃為蹤蹟之蹤,非也。書本皆不為蹤字。自有逐蹤之狗,不待人發也。」
列侯畢已受封,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上已橈功臣多封何,〔一〕至位次未有以復難之,然心欲何第一。關內侯鄂(千)秋時為謁者,進曰:「群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夫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眾,跳身遯者數矣,〔二〕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眾會上乏絕者數矣。夫漢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見糧,〔三〕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待陛下,此萬世功也。今雖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四〕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當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令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待鄂君乃得明。」於是因鄂(千)秋故所食關內侯邑二千戶,封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母兄弟十餘人,皆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戶,「以嘗繇咸陽時何送我獨贏錢二也」。〔五〕
〔一〕 應劭曰:「橈,屈也。」師古曰:「音女教反。」
〔二〕 師古曰:「跳身,謂輕身走出也。」
〔三〕 師古曰:「無見在之糧。」
〔四〕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五〕 師古曰:「贏,餘也。二謂二百也。眾人送皆三百,何獨五百,故云贏二也。」
陳豨反,上自將,至邯鄲。而韓信謀反關中。呂后用何計誅信。語在信傳。上已聞誅信,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召平獨弔。〔一〕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長安城東,瓜美,故世謂「東陵瓜」,從召平始也。平謂何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內,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君封置衛者,以今者淮陰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也。〔二〕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上說。〔三〕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師古曰:「恐其為變,故守衛之。」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其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一〕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軍,如陳豨時。」〔二〕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然君初入關,本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孳孳得民和。〔三〕上所謂數問君,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貣以自汙?上心必安。」〔四〕於是何從其計,上乃大說。〔五〕
〔一〕 師古曰:「問其居守,何所營為。」
〔二〕 師古曰:「悉,盡也,盡所有糧食資用出以佐軍也。」
〔三〕 師古曰:「孳字與孜同。孜孜,言不怠也。」
〔四〕 師古曰:「貰,賒也。貣音土得反。」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一〕上書言相國彊賤買民田宅數千人。上至,何謁。上笑曰:「今相國乃利民!」民所上書皆以與何,曰:「君自謝民。」後何為民請曰:「長安地陿,上林中多空地,棄,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稿為獸食。」〔二〕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為請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繫之。數日,王衛尉侍,〔三〕前問曰:「相國胡大罪,陛下繫之暴也?」〔四〕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予。今相國多受賈豎金,為請吾苑,以自媚於民。〔五〕故繫治之。」王衛尉曰:「夫職事苟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事也。陛下柰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時,陛下自將往,當是時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夫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上不懌。〔六〕是日,使使持節赦出何。何年老,素恭謹,徒跣入謝。上曰:「相國休矣!〔七〕相國為民請吾苑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繫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
〔一〕 師古曰:「在道上遮天子行。」
〔二〕 師古曰:「稿,禾稈也。言恣人田之,不收其稿稅也。稿音工老反。稈音工旱反。」
〔三〕 如淳曰:「百官公卿表『衛尉王氏』,無名字。」師古曰:「史失之也。侍謂侍天子也。」
〔四〕 師古曰:「前問,謂進而請也。胡,何也。」
〔五〕 師古曰:「媚,愛也,求愛於民。」
〔六〕 師古曰:「懌,悅也。感衛尉之言,故慚悔而不悅也。」
〔七〕 師古曰:「令出外自休息。」
高祖崩,何事惠帝。何病,上親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如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何死不恨矣!」
何買田宅必居窮辟處,〔一〕為家不治垣屋。〔二〕曰:「令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僻,隱也。」
〔二〕 師古曰:「垣,牆也。」
孝惠二年,何薨,諡曰文終侯。子祿嗣,薨,無子。高后乃封何夫人同為酇侯,小子延為筑陽侯。〔一〕孝文元年,罷同,更封延為酇侯。薨,子遺嗣。薨,無子。文帝復以遺弟則嗣,有罪免。景帝二年,制詔御史:「故相國蕭何,高皇帝大功臣,所與為天下也。〔二〕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其以武陽縣戶二千封何孫嘉為列侯。」嘉,則弟也。薨,子勝嗣,後有罪免。武帝元狩中,復下詔御史:「以酇戶二千四百封何曾孫慶為酇侯,布告天下,令明知朕報蕭相國德也。」慶,則子也。薨,子壽成嗣,坐為太常(儀)〔犧〕牲瘦免。宣帝時,詔丞相御史求問蕭相國後在者,得玄孫建世等十二人,復下詔以酇戶二千封建世為酇侯。傳子至孫獲,坐使奴殺人減死論。成帝時,復封何玄孫之子南〈糸言糸〉長喜為酇侯。〔三〕傳子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酇及筑陽皆南陽縣也。今其地(見)〔並〕屬襄州。筑音逐。」
〔二〕 師古曰:「為,治也。亦曰共造其功業。」
〔三〕 蘇林曰:「〈糸言糸〉音人足攣躃之攣,鉅鹿縣名也。」師古曰:「喜為此縣之長。」
曹參,沛人也。秦時為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居縣為豪吏矣〔一〕。高祖為沛公也,參以中涓從。〔二〕擊胡陵、方與,〔三〕攻秦監公軍,大破之。〔四〕東下薛,擊泗水守軍薛郭西。復攻胡陵,取之。徙守方與。方與反為魏,擊之。豐反為魏,攻之。賜爵七大夫。北擊司馬欣軍碭東,取狐父、祁善置。〔五〕又攻下邑以西,至虞,擊秦將章邯車騎。攻轅戚及亢父,〔六〕先登。遷為五大夫。北救東阿,擊章邯軍,陷陳,追至濮陽。攻定陶,取臨濟。南救雍丘,擊李由軍,破之,殺李由,虜秦候一人。章邯破殺項梁也,沛公與項羽引兵而東。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將碭郡兵。於是乃封參執帛,〔七〕號曰建成君。遷為戚公,屬碭郡。〔八〕
〔一〕 師古曰:「言參及蕭何為吏之豪長也。」
〔二〕 如淳曰:「中涓,如中謁者也。」師古曰:「涓,絜也,言其在內主知絜清灑埽之事,蓋親近左右也。」
〔三〕 師古曰:「音房豫。」
〔四〕 孟康曰:「監,御史監郡者。公,名也。」晉灼曰:「按高紀名平也。秦一郡置守尉監三人。」師古曰:「公者,時人尊稱之耳。晉說是也。」
〔五〕 文穎曰:「善置,置名也。」晉灼曰:「祁音坻。」師古曰:「狐父、祁,二縣名也。祁音鉅夷反,又音十夷反。父音甫。置若今之驛也。」
〔六〕 師古曰:「亢父音抗甫。」
〔七〕 鄭氏曰:「楚爵也。」張晏曰:「孤卿也。」
〔八〕 師古曰:「為戚縣之令。」
其後從攻東郡尉軍,破之成武南。擊王離軍成陽南,又攻杠里,大破之。追北,西至開封,擊趙賁軍,破之,〔一〕圍趙賁開封城中。西擊秦將楊熊軍於曲遇,〔二〕破之,虜秦司馬及御史各一人。遷為執珪。〔三〕從西攻陽武,下轘轅、緱氏,絕河津。擊趙賁軍尸北,破之。〔四〕從南攻犨,與南陽守齮戰陽城郭東,〔五〕陷陳,取宛,虜齮,定南陽郡。〔六〕從西攻武關、嶢關,取之。〔七〕前攻秦軍藍田南,又夜擊其北軍,大破之,遂至咸陽,破秦。
〔一〕 師古曰:「賁音奔。」
〔二〕 師古曰:「曲音丘羽反。遇音顒。」
〔三〕 張晏曰:「侯伯執珪,以朝位比之。」如淳曰:「呂氏春秋『得五員者位執珪』,古爵名也。」
〔四〕 孟康曰:「尸鄉之北。」
〔五〕 應劭曰:「今堵陽。」
〔六〕 師古曰:「高紀言『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而此傳言虜齮,紀傳不同,疑傳誤。」
〔七〕 師古曰:「嶢音堯。」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封參為建成侯。從至漢中,遷為將軍。從還定三秦,攻下辨、故道、〔一〕雍、斄。〔二〕擊章平軍於好畤南,破之,圍好畤,取壤鄉。〔三〕擊三秦軍壤東及高櫟,破之。〔四〕復圍章平,平出好畤走。因擊趙賁、內史保軍,破之。東取咸陽,更名曰新城。參將兵守景陵二十三日,〔五〕三秦使章平等攻參,參出擊,大破之。賜食邑於寧秦。〔六〕以將軍引兵圍章邯廢丘;以中尉從漢王出臨晉關。至河內,下脩武,度圍津,〔七〕東擊龍且、項佗定陶,破之。〔八〕東取碭、蕭、彭城。擊項籍軍,漢軍大敗走。參以中尉圍取雍丘。王武反於外黃,程處反於燕,〔九〕往擊,盡破之。柱天侯反於衍氏,進破取衍氏。擊羽嬰於昆陽,追至葉。〔一0〕還攻武彊,〔一一〕因至滎陽。參自漢中為將軍中尉,從擊諸侯,及項王敗,還至滎陽。〔一二〕
〔一〕 鄧展曰:「武都二縣也。」
〔二〕 蘇林曰:「右扶風二縣也。斄音胎。」
〔三〕 文穎曰:「壤,地名也。」
〔四〕 師古曰:「櫟音歷。」
〔五〕 孟康曰:「縣名也。」
〔六〕 蘇林曰:「今華陰。」
〔七〕 師古曰:「在東郡。」
〔八〕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佗音徒何反。」
〔九〕 服虔曰:「皆漢將。」師古曰:「燕,東郡之縣,故南燕國。音一千反。」
〔一0〕師古曰:「葉,南陽縣也,音式涉反。」
〔一一〕師古曰:「武彊城在陽武。」
〔一二〕師古曰:「敗謂戰彭城而敗。」
漢二年,拜為假左丞相,入屯兵關中。月餘,魏王豹反,以假丞相別與韓信東攻魏將孫速東張,〔一〕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將王襄。擊魏王於曲陽,追至東垣,生獲魏王豹。取平陽,得豹母妻子,盡定魏地,凡五十二縣。賜食邑平陽。因從韓信擊趙相國夏說軍於鄔東,〔二〕大破之,斬夏說。韓信與故常山王張耳引兵下井陘,擊成安君陳餘,而令參還圍趙別將戚公於鄔城中。戚公出走,追斬之。乃引兵詣漢王在所。韓信已破趙,為相國,東擊齊,參以左丞相屬焉。攻破齊歷下軍,遂取臨淄。還定濟北郡,收著、漯陰、平原、鬲、盧。〔三〕已而從韓信擊龍且軍於上假密,〔四〕大破之,斬龍且,虜亞將周蘭。〔五〕定齊郡,凡得七十縣。得故齊王田廣相田光,其守相許章,及故將軍田既。〔六〕韓信立為齊王,引兵東詣陳,與漢王共破項羽,而參留平齊未服者。
〔一〕 蘇林曰:「東張屬河東。」師古曰:「〈辶欶〉,古速字。」
〔二〕 蘇林曰:「鄔,太原縣也。」師古曰:「說讀曰悅。鄔音一戶反,又音乙據反。」
〔三〕 師古曰:「五縣名也。時未有濟北郡,史追書之耳。著音竹庶反,又音直庶反。漯音它合反。鬲與隔同。」
〔四〕 文穎曰:「或以為高密。」
〔五〕 師古曰:「亞將,次將也。」
〔六〕 師古曰:「守相,為相居守者。」
漢王即皇帝位,韓信徙為楚王。參歸相印焉。高祖以長子肥為齊王,而以參為相國。高祖六年,與諸侯剖符,賜參爵列侯,食邑平陽萬六百三十戶,世世勿絕。
參以齊相國擊陳豨將張春,破之。黥布反,參從悼惠王將車騎十二萬,與高祖會擊黥布軍,大破之。南至蘄,還定竹邑、相、蕭、留。〔一〕
〔一〕 師古曰:「四縣名。」
參功:凡下二國,縣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大莫囂、郡守、司馬、候、御史各一人。〔一〕
〔一〕 如淳曰:「囂音敖。」張晏曰:「莫敖,楚卿號也。時近六國,故有令尹、莫敖之官。」
孝惠元年,除諸侯相國法,更以參為齊丞相。參之相齊,齊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參盡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一〕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聞膠西有蓋公,〔二〕善治黃老言,〔三〕使人厚幣請之。既見蓋公,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參於是避正堂,舍蓋公焉〔四〕。其治要用黃老術,故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
〔一〕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二〕 師古曰:「蓋音古盍反。」
〔三〕 張晏曰:「黃帝、老子之書。」
〔四〕 師古曰:「舍,止也。」
蕭何薨,參聞之,告舍人趣治行,〔一〕「吾且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參去,屬其後相〔二〕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治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擾之,姦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三〕
〔一〕 師古曰:「舍人猶家人也,一說私屬官主家事者也。趣讀曰促,謂速也。治行,謂脩治行裝也。」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三〕 孟康曰:「夫獄市者,兼受善惡,若窮極姦人,姦人無所容竄,久且為亂。秦人極刑而天下畔,孝武峻法而獄繁,此其效也。」師古曰:「老子云『我無為,民自化;我好靜,民自正。』參欲以道化為本,不欲擾其末也。」
始參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宰相,有隙。〔一〕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為相國,舉事無所變更,壹遵何之約束。〔二〕擇郡國吏長大,〔三〕訥於文辭,謹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輒斥去之。〔四〕日夜飲酒。卿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五〕來者皆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六〕度之欲有言,復飲酒,醉而後去,〔七〕終莫得開說,〔八〕以為常。
〔一〕 師古曰:「參自以戰鬥功多,而封賞每在何後,故怨何也。」
〔二〕 師古曰:「舉,皆也,言凡事皆無變改。」
〔三〕 孟康曰:「取年長大者。」
〔四〕 師古曰:「斥,卻也。」
〔五〕 如淳曰:「不事丞相之事。」
〔六〕 師古曰:「醇酒不澆,謂厚酒也。」
〔七〕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飲音於禁反。」
〔八〕 如淳曰:「開謂有所啟白。」
相舍後園近吏舍,吏舍日飲歌呼。〔一〕從吏患之,無如何〔二〕,乃請參遊後園。聞吏醉歌呼,從吏幸相國召按之。乃反取酒張坐飲,〔三〕大歌呼與相和。
〔一〕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從吏,吏之常從相者也。從音材用反。」
〔三〕 師古曰:「張設坐席而飲也。坐音才臥反。」
參見人之有細過,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
參子窋為中大夫。〔一〕惠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為「豈少朕與?」〔二〕乃謂窋曰:「女歸,試私從容問乃父〔三〕曰:『高帝新棄群臣,帝富於春秋,君為相國,日飲,無所請事,何以憂天下?』然無言吾告女也。」窋既洗沐歸,時間,自從其所諫參。〔四〕參怒而笞之二百,曰:「趣入侍,〔五〕天下事非乃所當言也。」至朝時,帝讓參〔六〕曰:「與窋胡治乎?〔七〕乃者我使諫君也。」〔八〕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高皇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參曰:「陛下觀參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九〕
〔一〕 師古曰:「窋音張律反。」
〔二〕 師古曰:「言豈以我為年少故也。與讀曰歟。」
〔三〕 師古曰:「乃,汝也。」
〔四〕 師古曰:「間謂空隙也。自從其所,猶言自出其意也。」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
〔六〕 師古曰:「讓,責也。」
〔七〕 師古曰:「胡,何也。言共窋為何治也。治音丈吏反。」
〔八〕 師古曰:「乃者猶言曩者。」
〔九〕 師古曰:「且令出休息。」
參為相國三年,薨,諡曰懿侯。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靖,民以寧壹。」〔二〕
〔一〕 文穎曰:「講或作較。」師古曰:「講,和也。畫一,言整齊也。」
〔二〕 師古曰:「載猶乘也。」
窋嗣侯,高后時至御史大夫。傳國至曾孫襄,武帝時為將軍,擊匈奴,薨。子宗嗣,有罪,完為城旦。至哀帝時,乃封參玄孫之孫本始為平陽侯,二千戶,王莽時薨。子宏嗣,建武中先降河北,封平陽侯。至今八侯。
贊曰:蕭何、曹參皆起秦刀筆吏,〔一〕當時錄錄未有奇節〔二〕。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三〕何以信謹守管籥,參與韓信俱征伐。〔四〕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內。淮陰、黥布等已滅,唯何、參擅功名,位冠群臣,聲施後世,〔五〕為一代之宗臣,〔六〕慶流曲裔,盛矣哉!
〔一〕 師古曰:「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
〔二〕 師古曰:「錄錄猶鹿鹿,言在凡庶之中也。」
〔三〕 師古曰:「易文言云『聖人作而萬物睹』,又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贊言何、參值漢初興,故以日月為喻耳。」
〔四〕 師古曰:「高祖出征,何每居守,故言守管籥。」
〔五〕 師古曰:「冠謂居其首。」
〔六〕 師古曰:「言為後世之所尊仰,故曰宗臣也。」
校勘記
二00五頁 五行 何乃給泗水卒史事,〔六〕第一。 注〔六〕原在「卒史」下,明舊讀以「事第一」為句。 齊召南說「事」字當屬上句。
二00七頁一五行 (又)〔今〕俗語猶然。 殿、局本都作「今」。
二00九頁 二行 關內侯鄂(千)秋時為謁者, 景祐、殿本都無「千」字,下同。
二00九頁 七行 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 景祐、殿本都無「而」字。
二0一三頁 一行 坐為太常(儀)〔犧〕牲瘦免。 景祐、殿、局本都作「犧」,此誤。
二0一三頁 五行 今其地(見)〔並〕屬襄州。 景祐、殿本都作「並」。
漢書卷三十九 蕭何曹參傳第九
漢書 顏師古注
(東漢)班固 編,(唐)顏師古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