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以言而章,言以文而遠,文以叙而傳,叙以德而久。古太史氏職採民謠,緝為歌詩,以獻於王,王以知其才而見其志,于是乎伸之。及古道廢闕,英才埋沒,往往託之著述比興以自見者多矣,然非得當世聞人表而出之,則亦無以取信於後世。先君子平生以直道行己,動與物忤,志不獲騁,終老林下。遺文頗富,未克流于世,而遭子之火,獨《詩話》十卷僅存。大丞相陳公妙年,以文章先多士,為天子名宰,望重德隆,不輕許可,載覽遺藁,歎惜不遇,慨然以盛文序於首。正聲勁氣,端莊典雅,遂使積年曖昧,一旦光明,相與傳久,可謂立言而不朽者。次年七月甲子,廓敬書於後,以示子孫,無忘盛德焉。

  二      

  詩話雜說,行於世者多矣,往往徒資笑談之樂,鮮有益於後學。若《溪詩話》,議論去取,一出於正,真所謂有補於名教者,其詳已具大丞相陳公之叙。永存與先生,宗裔同出光之固始,乃敢鋟木以廣其傳。

  乾道己丑孟冬吉日,右朝奉郎權知蘄州軍州事黃永存謹識。

  三      

  左史楊公邦弼誌先祖之墓,其略曰:公登宣和甲辰第,授辰州辰溪縣丞,就升令,在任五年,以才諝稱。辟差沅州軍事判官,攝倅事。郎將汪長源與傜酋有隙,酋鼓眾數萬,聲言渡江乘城,人心恟懼。公奮不顧身,入其巢穴,曉以禍福,悉愧懾謝罪,一州賴以全。繼權麻陽縣,遭巨寇曹成之擾,公率羣傜于敵,禽其將,賊眾宵遁。尋辟鄂之嘉魚令,下車未幾,流移還集。復權岳之平江。甫半歲,師漕交辟,處之賓幕。平江士民千餘人,詣都督行府乞還任,丞相張公浚止其事,有詔即真。時湖賊楊么抄掠數郡,遏絕水道。官軍屯岳陽,而縣距州數舍,地險,艱於轉餉。公慮糧食不繼,預設巨艦,令民輸租其中,得米千餘斛,乘風而前。賊引數十艘尾逐。會官軍至,隻舟不得返,因降其眾,官軍得以仰哺,賊壘遂平。秩且滿,有權貴寄產于縣境為民患者,公按以三尺,乃為排拫。自以植節不善諧俗,遂委官而歸,無復功名意。丞相張公以人物為己任,每欲推之要津。及帥閩,招致幕下數月,竟不肯留。丞相見其確守退志,乃謂人曰:「如黃令之才,使稍宦達,何所不至。今恬于名位,甘老林泉,故平生抱負弗克施,良可惜也。」公學問優于人,志度閎深,調護不虞,不動聲氣。遇倉卒,州縣嘗倚以為重。居官,所至人愛,所去見思。一時使者多朝廷大吏,察治狀無以易公,爭相辟置,故其風績迭見于湖北表裏如此。

  先祖嘗著《詩話》十卷,發揮杜少陵窔奧不得施用之處。鄉衮正獻陳公為之叙引,學者從誦習之。比刊于蘄春,先君復刊于家塾,所傳廣矣。燾不肖,分教潭湯,適在先祖遊宦之地,詎可無此書乎?因稍正其訛舛,刊之學宮,且以出處之大方,識于卷末,庶觀者有所考焉。

  嘉泰三年癸亥正月朔旦,孫從政郎沅州學教授燾謹書。

  四      

  歲在壬子,予守沅,蒞政之暇,遍觀學宮所有書籍。一見《溪詩話》,與其他所集旨趣不同,蓋黃令君所援引諸家之詩,悉指少陵為歸宿地。雖于去取間默寓其不得時以行志之憤,然議論皆本于愛君憂國,事親敬長,一掃騷人絺章繪句之習。其于名教,豈小補哉?孔子曰:「《詩》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溪》其有見于此乎?沅本字小而訛,予司臬鄉部,公餘略加訂正,而鋟諸梓,非惟可以便覽,亦使此集之傳益廣云。

  咸淳己巳立秋日,澧陽聶棠識。

  五      

  《溪詩話》十卷,宋黃徹常明撰。《書錄解題》謂是莆田人,而《八閩通志》則云邵武人,舉紹興十五年進士,殆家本莆田而占籍於邵武者也。編中持論,多本少陵。自言官辰、沅逾年。顧志州郡官師者,不載姓氏,集亦失傳。其送弟詩句云:「就舍勿令人避席,過江莫與馬同船。」語淺情真,不失風雅之旨矣。

  康熙戊子三月,小長蘆朱彝尊識於曝書亭。

  六      

  吾家詩學,肇自莆陽監察公昆弟,厥後文節為江西鼻祖,而閩中一派,流衍特長,論者以晚唐體目之。不知宗法有本,厚人倫,維風教,常明公《溪詩話》具在,可攷而知也。模自壬午入閩,得拜族尊莘田先生。先生官四會令,罷歸家居,蕭然環堵,焚香著書,不特文章媲美前人,氣節尤與常明公符合,益信君子之澤,未有艾焉。新安鮑君以文,近有叢書之刻,模因檢所藏曝書亭舊鈔,亟請開雕。以文復購善本,校其訛脫,詳載前後序跋,又皆竹垞先生當日所未見,而常明公之生平功績,於以燦然。發潛闡幽,以文高誼,感不朽矣。

  乾隆丙申陽月,無雙後裔黃模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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