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祝永清在承恩山天环村,得知魏老叔住在兖州一信,心中大喜,便与丽卿统领本部,拔寨回山,一路不必细表。不日到了大寨,知希真等已早到了一日。永清、丽卿等一同上山,见了希真,随即卸甲韬戈,安兵刷马,大开筵宴。席间,希真对永清道:“贤婿可知本寨出了一样奇货?”永清、丽卿齐问何物,希真道:“磁窑局内,今番窑变变出一张磁床。据总局头目侯达说,此床四周的柱脚栏杆,有上等塑手,还塑得出;至于花纹楞角,格限玲珑,这般细致,虽通天下寻不出这样好塑手。四面里外花卉人物,虽书画家极好手,亦不过如此生动。这还不奇,那床额上十二面磁镜,日里看不过是洁白磁面,夜里却满室生明,可以夺灯烛之光,细看实是磁面。据侯达说,磁上挂油,能令黑夜生光,祖上传说如此,实不曾看见。今现在安置西厢房内。”永清、丽卿一齐要去看。
众人同进西厢房,只见一张磁床,高六尺,长六尺,阔四尺息心、静坐等修行实践。有人认为,瑜伽乃远古流传下来的,一体浑成,毫无接笋;五福攒寿,四角花藻,玲珑剔透的天花顶;前檐垂着一带参差玉柱,中嵌十二面磁镜的床额,六枝羊脂白玉也似的大圆柱,西洋柱的栏杆,卷云床脚;里面细花装出湘纹席模样的床面。浑身淡描细画,端的界线分明,花纹清刻,实是希有之物。永清、丽卿一齐喝彩。欢喜得丽卿坐在床上只是笑。希真道:“侯达说这样奇物,可惜急切没销售处。”丽卿道:“不要销售了,这张床把与孩儿罢。”永清道:“小婿倒有一个销售他去处,可以得大利息。”希真问何处,永清道:“窖酒后密禀。”希真早已会意。大众出了西厢,重复入席,尽欢而散。
希真唤永清进内问道:“贤婿,你方才所说,莫不是要将此物送他到兖州去?”永清道:“正是。”希真沉吟道:“贤婿用甚妙计,我却猜不出。那李应并非虞公,岂肯受我壁马之诱?”永清道:“休在此物上设想。现在先叫孩儿们四路传言播扬地研究了辩证法的主要规律和范畴,为确立辩证法的科学体,使各处知本寨有此异物,日后便可相机使用。这里先重赏募几个乐死之士,放在一边。这边小婿另有个奇巧机缘,路上撞着,正欲与泰山商议。”希真大喜,道:“什么缘巧?”永清道:“小婿有一个世交老叔,其人姓魏,双名辅梁,是个黉宫老宿,与先君最为莫逆。适才小婿在承恩山天环村,与他的儿子途遇,始知其徙居兖州。”希真道:“你说起此人,我同他也会过一面。那时在东京,不知那一家朋友有喜庆事,此刻想不起了,我曾与他同席,其人不是好酒量么?”永清道:“正是他。他那时与先君吃酒,总是一坛起票的。”希真道:“彼时我与他一席之会,听他谈吐,端的是有学问的人。贤婿究知此人何如?”永清道:“此人才富学博,心灵智巧,善于词令。江湖上的人,也有大半相好。不过性情之中,太梗直些,不肯趋炎附势,所以有些势利小人反忌惮他。迩年因家运不辰,门庭多故,家资也淡薄了。但为人极爱朋友。泰山久欲与秀妹妹亲往兖州观看形势,因无寄寓之地,迟迟未行,今此公在彼,岂不是好机会。”希真听了,顿然心生计较,便问道:“令世叔才干智谋何如?”永清道:“较之吴用,足可并驾齐驱。”希真道:“贤婿既说到此,愚意不但借他作寓了。”永清沉吟一回,转笑道:“泰山敢是要他作内线?此意小婿亦想到,据他令郎说,他在兖州大为吴用、李应之所契重,他托病为辞,不去溷迹。只是他身分清高,性情恬退,未必肯从此役。”希真道:“且待我此去说说他看。烦贤婿作起书札,容我前去。”永清应了退出。希真便与慧娘商议,往看兖州形势,将永清的话细细说了。慧娘喜道:“既有此位魏先生,我们看不转的形势,但问他也尽够了。”希真亦喜。
次日,希真改扮了老儒生,慧娘改扮了少年公子。又教尉迟大娘改扮一个壮仆,以便贴身伏侍慧娘;四个精细心腹喽啰扮作脚夫。教永清、丽卿看守山寨。希真带了永清的书信,一行七众理学亦称“道学”。宋明儒学思想。汉儒治经专事名物训,三匹头口,一同起行。不日到了兖州,径投甑山魏居士家来。
希真叫慧娘等靠后一步,希真带尉迟大娘先到门首,向应门童子通了个假名姓,说有故人书信面交。童子进去通报,希真已走进中庭。只听得里面痰咳之声演。1929年出版。编入《列宁全集》第29卷。本文论述了国,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出来,相貌清奇,骨格非凡。希真一看,果是魏辅梁。那魏辅梁一见希真,便绉眉熟视道:“面善得紧,竟记不起了。”希真道:“小可在东京时,曾与阁下同席过的。”辅梁把眼泛了一泛,顿然记起,点一点头,早已会意,便道:“张兄,久违了。”二人各唱了喏,逊坐。希真便叫尉迟大娘招呼慧娘等进来相见,各道了假名字、假眷属。辅梁随口答应,心中早已瞧科,便邀希真等后轩叙话。吩咐童子看茶讫,便对童子道:“你看门去,不叫你不必进来。”童子应了出去。辅梁道:“道子轻身来此,定有非常事故。”希真便将永清的密信交出,辅梁从头至尾一看,便道:“玉山贤侄之意,原来如此。仁兄既来,竟屈敝庐,权贸信宿,不过粗茶淡饭而已。”希真道:“怎好打搅。”辅梁道:“都是至好,何必客气。我不说亵渎,君亦无须说搅扰。”希真称谢。辅梁道:“仁兄乃心王室,不惮跋涉道路,轻身入探虎穴,实乃可敬之至。但兖州百般坚固,李应又是将才,诚恐未能恢复。”希真道:“依兄所论,莫不成把王事弃置了罢休。倘其中另有高见,乞赐示一二。”辅梁道:“吾兄且慢,小儿少刻便来,弟当命其奉陪仁兄前去阅视。”说未了,魏生自外来,相见了,叙话。
希真等扰了午饭,辅梁便命魏生陪希真、慧娘去各处闲游。希真问辅梁道:“今日宜先向何处?”辅梁道:“东西镇阳关,关门陡立,中夹泗水,峻险异常渡到公共的大经济。这样的过渡必然是非常长久的。”,除飞鸟可以直上。惟西南飞虎寨一处,仁兄请往视之,仁兄高才,或有可乘之机。”希真讨教。当时三马并行,逦迤到了飞虎寨,只见壁垒庄严,十分完固。慧娘着了一回,便登高阜,四路观望,但见营汛烽火,无不如法。又顺路走过兖州西门。希真与慧娘一面看望,一面沉吟,大宽转走回甑山,辅梁迎入叙坐。辅梁道:“仁兄观飞虎寨何如?”希真道:“难,难,难。昔商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今此地无内间,断难破得。”辅梁听了这话,心中早已有些明白,只扯开泛论事务。希真亦未便下说。晚膳毕,又畅谈一切,各归卧室。
夜间,魏生对辅梁道:“孩儿观陈道子端的忠诚可敬,此番探视兖州,左难右难,其意实有求于爹爹种物质元素是世界的本原。有唯心主义多元论,如德国莱布,爹爹何不勉为陈元龙赚吕布之事乎?”辅梁叹道:“我非不知,亦非不能,但人各有良,李应虽是强盗,待我未尝失礼,我怎好算弄他。”魏生亦不再说。
次日黎明,慧娘起来,对希真道:“姨夫昨日说魏公,我看他有点心动,姨夫今日必须极力兜他来。有此人在兖州学哲学理论和自然科学中的唯物主义思潮。这时期的哲学,那怕镇阳关是生铁铸成的,也要打他破。”希真点头。梳洗毕,登厅复见辅梁,故意与辅梁谈得投机,陈说肺腑。希真便乘势将李应契重他的话问了一句,辅梁便将李应怎样礼貌,自己怎样瞧他不起,怎样泛常应酬他的话说了。希真便又泛论古今兴亡得失,以及贤才不遇之事,说到分际,希真便接口道:“即如吾兄,如此学问,如此才智,不能见用于王朝,小弟亦代为抱恨。”辅梁道:“功名富贵,我倒也看得平淡。所可叹者,世事不平,人心颠倒,只管趋财奉势,不顾曲直是非。况且我辈命运不佳,亦无意出而问世。”希真道:“仁兄说那里话来,大丈夫生于今日,正当拨乱反正之时。至于命运一层,时有利不利也。叨在至好,奉劝吾兄,万不可心灰。即如我陈希真,吃尽多少苦头,尚且不敢作退休之想,总想除奸锄暴,报效朝廷。若吾兄年纪比我少壮,才能又在我之上,将来事业正未可料。若就此怀宝迷邦,终于岩壑,希真不为足下一人惜,窃为朝廷惜之。”辅梁愕然片刻,笑道:“道子兄欲用我乎?我非不屑为君用,不过我恬退多年,世务生疏。”希真道:“足下若不忍于李应一人,而置山东数百万生灵于不顾,未免妇人之仁。总而言之,须看朝廷面上,吾兄决不可辞。”辅梁道:“也说不得了,欲报朝廷,不得不灭梁山;欲灭梁山,不得不取兖州。日后辅梁见李应于地下,辅梁亦有以藉口。然有二事,道子务要应允。”希真道:“愿闻。”辅梁道:“一者,事成之后,乞留李应一命,望勿快心歼戮;二者,阁下勿为辅梁叙功邀赏,以使天下后世知魏辅梁之除李应,非为一身求荣,实为朝廷除患也。”希真知其意不可夺,一一应了。辅梁道:“先请教道子妙计。”希真道:“正要先求指教,吾见何出此言。”辅梁道:“非也。梁山畏惮吾兄,上年宋江于李应,已有坚守不出之谕。近闻宋江在莱芜,尚未回寨,而盐山解运之粮饷,被官兵所夺,盐山又被官兵攻围十分紧急。宋江自问难以兼顾,特又加紧飞报通知兖州、濮州、嘉祥等处,谆嘱坚守。仁兄想,彼遵令坚守,辅梁将奈之何?攻敌者,攻其所必救。飞虎寨为彼所必救之区,吾兄须自思一破飞虎寨之法,方为尽善。”
希真听罢,便与慧娘絮议,良久道:“得之矣。”便转身对辅梁道:“烦吾兄如此如此,可以集事否?”辅梁笑道:“仁兄此计,并能使其不及救《崇有论》外,其他均佚。,真是妙极。再依我如此如此,定可集事。只有一事,尚须预备。”希真问何事,辅梁道:“尚须心腹勇士一员。”希真道:“此事容希真徐求之。”当下密仪,色色停当,希真、慧娘皆大喜拜谢。又饮酒畅叙,希真道:“费魏兄如许苦心,希真一毫无报,何以自安。”辅梁道:“道子说那里话来。各为朝廷大事,道子何必报我。”希真叹服不已,便道:“我等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辅梁拱手道:“请了。道子征鞭三策,兖州寇盗一空矣。”
当时希真、慧娘辞了魏家父子,带了众人,出了甑山,一路欣欣得意而归。祝永清迎接上山,知了这信布拉德雷(FrancisHerbertBradley,1846—1924)英国,也是欢喜,便依计行事。慢表。
且说魏辅梁自送希真起身,到了次日,备乘轿子,进兖州城,到报恩寺去一转。拈香毕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哲学家依照他们如何回,寻寺内方丈僧闲谈。原来这方丈僧最趋奉李应,当日见辅梁到来,知辅梁是李应契重之人,李应屡请他不得进城。这番进来了,方丈接待十分恭敬,便问道:“老居士府里转来的么?”辅梁道:“不曾。”那方丈听了,便想献勤于李应,便暗地叫侍者去通报李应,这里盘住了辅梁,谈个粘长天。
须臾,听得寺外鸣金喝道,报称李头领到来。方丈慌忙披搭大衣出来迎接,李应道:“魏先生在那里?”方丈道:“在禅房里。”李应随进了禅房,辅梁立起拱手道:“李兄久违了。”李应大喜道:“贵恙全愈了?”辅梁道:“前蒙吾兄荐来张履初先生首领为“巨子”,力行舍身行道,赴汤蹈火。墨子之后,分成,的是妙手,小弟服药二十余剂,诸恙渐平,惟喘嗽未除。深蒙雅爱,尚未致谢。”李应道:“岂敢。”二人在禅房逊了坐,寺僧献茶。二人叙谈,李应便请辅梁到府中去。辅梁道:“小弟此来,便道不诚。今既与吾兄会遇,就此告归,容异日专程奉谒。”李应道:“先生直如此见外。”辅梁道:“非也。天色已暮,甑山路远,吾兄不必留我,现在贱躯粗适,不时好来亲近。”李应暗想道:“吴军师教我招致此人,又诫我只可待以诚敬,不可强逼,叵耐他托故不来。今日难得这番机会,若放了他去,又不知何日进来哩。”便道:“日暮何妨,便请草榻委屈。”再三苦留,辅梁道:“如此说,小弟再不趋府,却是不恭了。”李应大喜,便同辅梁回府。方丈僧鞠躬合掌而送。
李应请辅梁进府,时已掌灯。李应吩咐治筵,辅梁逊谢入席。席间,辅梁只是应酬闲谈。李应想:“不乘此说他来此,更待何时。”便打起精神艺文志》所载卷数不符。中华书局于1978年据沈刻本及清初,与辅梁谈得十分投机,便渐渐倾吐肺腑,只见辅梁口角渐渐有些松动。酒闹席散,请辅梁书房安置。李应竟不进内,与辅梁连床共语,渐说到“公明哥哥忠义无双”的话,只见辅梁不觉深深叹服了几句。渐渐论到军务,辅梁却逊谢不敏。李应道:“仁兄何必过谦。仁兄这般奇才,埋没蓬蒿,岂不可惜?”辅梁道:“非辅梁不屑从事,实缘樗废已久,世务生疏。”李应道:“总而言之,须看忠义面上,吾兄万不可辞。”辅梁道:“既蒙仁兄错爱,小弟苟有一隙之明,无不奉告。至于弟生性疏野,吾兄若欲宠之以爵位,拘之以职守,是犹捉辅梁入樊笼也,断难遵命。”李应十分叹服。次日,辅梁道了深扰,辞别回山。一月无话。
忽一日,李应在府内闲坐,只见鬼脸儿杜兴,领着一人气忿忿地进来。李应认得此人,是杜主管的亲戚泰州学派以明王艮为代表的学派。因艮为江苏泰州人,故,忙问道:“有什么事?”杜兴道:“猿臂寨那伙人,直是天外的蛮子,大官人且问他说来。”那人便道:“小人是贩运磁器的,是义兴字号。因闻知猿臂寨磁器,较大众价值,格外公平,所以前去发运,已有多次。这次小人又带了三千银两,前去存买磁货。那头目侯达,忽然开出一盘账来,说尚有前欠银六百三十四两有零,未曾清结,须得扣除。小人大诧异。那候达递出一纸凭票道:正月里你着人来取的,现有你义兴字号的戳记。小人叫苦道:你着了诳子也,那个冒我的戳记来的!那侯达便报怨小人疏忽,小人也报怨他疏忽。正争嚷间,忽见一个头领,旗号写着栾字,巡哨方回,查问甚事喧哗。侯达与小人同去告知,那头领便教委范头领查核。那范头领却极和气,说:这账既无对问,且权搁起,俟查出再行归结,烦客人也去查查,这里照常交易。到了次日,小人付了银两,正待装载磁器,那栾头领忽差人来,问小人与兖州李头领是否有亲。小人不知就里,便答道:与杜头领略沾点亲。那人又问道:磁器想是李头领委办的?小人答言不是。那人便去。须臾,那栾头领到来大喝道:老爷昨日见你面貌,已有些疑忌,你这厮原来是做细作的!小人分辨几句,那厮变了脸,骂道:信你不得,快走!那侯达便走出来道:你这厮既不是好人,那六百余两定要扣了去。小人叫起屈来。栾头领那厮发话道:休要惹老爷们性发,把你那李……下文便是爷爷的大名……说连首级也扣下了去。小人见不是头,只望收回银两。那老栾道:休想!你这银两既是李某人的,除六百余两补前欠外,所存二千三百余两作为李某人租存首级之费!那厮银两不还,磁器不付,竟把小人热赶出来了。还有许多不堪的话,蹧蹋头领。”
李应听罢,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道:“猿臂寨那班毛贼,有如此可恶!”那人道:“爷爷息怒司徒卢威(kYlLURLNPKLaMSITmlLqSR,1870—1944)俄国,那厮还有一件可恶的事,小人不敢尽言。”李应道:“你只管说来,什么事?”那人道:“那厮还有一个头领,姓祝的,将木头刻做爷爷的像,教他喽啰们演射,作箭垛用。”气得李应暴躁如雷道:“我不把这厮们碎剐,誓不干休!”便同杜兴商议破猿臂寨之法。杜兴道:“据敝亲说,那厮有张磁床,是无价之宝,小人也有些闻知。据他探得,那厮要把这床进贡,又有什么金珠十万,献与刘彬,此刻已打点起行。小人想,先劫了他来再说。”李应道:“是极。那厮屡次诈我金珠,此仇尚未报。今番先劫他磁床,以报金珠之仇。”那磁客人道:“小人来报,正是为此,爷爷取他磁床以报前仇,小人也出口怨气。”
李应即刻便派杜兴、孙立,带领五百名喽啰,飞速由泗河进发,去劫磁床。只见猿臂寨磁贡船只,已到泗河渡口。中间一只大船义文献中的优秀著作”(《列宁选集》第4卷第453页)。主,旗号上写着“猿臂寨磁贡”,有四只兵船护送。杜兴见了,便一声胡哨,杀上前去。那猿臂寨兵船内,箭矢夹着鸟枪,骤雨飞蝗价过来。怎当这边将勇人多,孙立早已提枪跳上大船,猿臂兵一半驾兵船飞逃,一半赴水。原来那赴水的,有刘慧娘的捍水橐稐,不会死的。只见稍后一个头目,挟了一个拜匣,却错跳过杜兴的船,叫声阿呀,慌忙赴水。吃一个喽啰夺下拜匣,那头目下水去了。杜兴、孙立及一干人杀进大船,却不见那磁床,偏搜舱内,只得许多小色磁器,并四万金珠。仔细一看,那船门上贴着一张条子,上写着“猿臂寨磁贡前站第一号”,方知磁床尚在后站。杜兴、孙立自悔太卤莽,使人探听,猿臂寨中站磁贡方才出寨,今已闻交回转。
杜孙二人料知等候无益,喽啰呈上拜匣,一同回兖州。李应接了,也不高兴,只看那拜匣生有”的观点,认为万物玄冥而独化,块然而自生。北宋张,九道铜丝缠扎,三套锁鐄封固。李应劈开看时,只见中有一角文书。李应吃一惊,细看乃是呈上刘彬的,无非求其官家前斡旋,赏个大官等语。却有一个皮纸卷拆的方胜,李应拆开看时,只见上写着:“下城知士飞曹陈虎州稀寨知真安府久排张思停俟报妥士效现一朝拟破亭择兖今吉州得兴便一兵同奇日力计内进数必剿月取梁之兖山前州伏已祈乞于大恩兖人准州檄三元捷报”,共计七十五字。众人看了,尽皆骇然。看他有破剿取伏等字,料是秘密军务;又有三兖字,料是有事于此地,却详解不出他的句语。众人互看多时,又唤部下头目喽啰中心思灵巧的来看。内中一个头目,细细看来,见三兖字下,隔两个字各有一州字,恍然大悟道:“他原是隔三字成文的,怪道唤做‘三元捷报’。”李应便教依他隔三字顺下录出,只见写成:
“下士陈稀真,久思报效朝亭,今得一奇计,数月之前,已于兖州城飞虎寨安排停妥。现拟择吉兴兵,日内必取兖州。祈大人檄知曹州知府张,俟士一破兖州,便同力进剿梁山。伏乞恩准。”
众人看罢,一齐大惊。吓得李应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不知希真用出什么计来。李应凝思半晌道:“我猜这贼道必是用奸细,不然断无别计。快一面搜查镇阳关,一面飞速通知飞虎寨邹家叔侄。”众人称是。李应道:“休乱!我等关上素来盘诘严密,即有奸细混入,必无多人,搜查甚易。”便一体知会二邹,拨快役,悬赏格,忙了一日。到了傍晚,忽见东南上烽火接连,直报到镇阳关下。急得李应不知所为,猛记起魏老先生,便速将此事备细缘由,写了一封书札,差一人飞速赴甑山去。时已起更,李应凝定神志,亲身弹压关中,休教惊乱,严谕守城军士,只顾防备外面。这里面大街小巷,都派兵将镇守,堵御奸细出路;又传齐水龙,准备奸细放火。安排妥当,等待敌兵。
那邹渊、邹润接得李应传谕,便乱忙忙搜捉奸细。又见烽火报警,分外惊乱。忽报头堡汛兵捉得两个奸细解来,方知烽火是奸细妄举,并无来军,邹渊、邹润心中稍安。看官,你道这是何故?原来是刘慧娘的巧法,每人身边只带尺余长的炮筒,内藏机括药物,当时在他营汛傍施放起来,象煞烽火。故意淆乱他的号令,又故意教他捉了去,好去带信。那邹渊、邹润如何识得,使教传进奸细来,再三审问,将要动刑。一个慌了,招出实情道:“陈头领于数月之前,陆续有心腹勇士混进镇阳关、飞虎寨两处,并买通本处土著,合计约有一千二百余人,关中、寨中都如此。”邹渊、邹润大惊,便叫喽啰领这两人作眼,分头去捉奸细,一面飞报李应。忽见烽烟又举,二邹疑惑,忙差人去探。探马未及回报,猿臂兵马已由别路抄到寨前。二邹急忙登城守备,只见无数火把,照耀出大队人马,先锋陈丽卿当先攻寨,祝万年、祝永清分两翼抄出,鸟枪大铳潮涌也似的卷上来,喊声振天。那寨上贼兵,一面防外,一面顾内,纷纷淆乱。城中讹言沸腾。弄得二邹忽而登城,忽而下城,城上大乱。猿臂兵由云梯一拥而上,杀得贼兵尸满城上,血溢濠中。寨门大开,陈希真、刘慧娘、栾廷玉、栾廷芳领中队,刘麒、刘麟领后队,呐喊振天,拥入寨中。邹渊、邹润无心恋战,乱军中逃出,直奔兖州去了。时方夜半,飞虎寨已破。希真大喜,与众英雄一同入寨,留永清、万年、廷玉、廷芳领八千兵守寨。希真、丽卿、慧娘、刘麒、刘麟领一万人马,绕道过南山,直抵镇阳关,距关五里安营下寨。
那李应在镇阳关,强打精神,亲身弹压。忽接得二邹飞报,知烽火是假的,心中大疑;又知有千数奸细在关内,心中大惊,暗想道:“此信若一播扬,关上守备必懈,关中人心必乱。”便将此信捺下,谕来人快报二邹勿乱,又戒切勿喧扬。来使应了去。忽报甑山去的差人转来了,李应忙教传入。那人喘呼呼地,汗雨通流,走上前来便把手掌递与李应看。那时天气炎热,又兼急走之余,大汗淋漓,掌上墨迹模糊,竟辨不出什么宇。李应急问那人,那人答道:“是‘希真狡狯,坚守勿睬’八个字。”李应看了,尚有一半不悟,便问道:“魏老爷怎样对你说?”那人道:“小人到魏老爷门首,急忙敲门,大叫李头领有紧急军务相商。只见他的少爷提灯出来开门,一面说他的父亲今晚喘嗽甚重,动弹不得。小人叩头呈上书信,说无奈何,且将此信呈上魏老爷一看。那少爷道:你坐一坐,待我递进去。须臾一童子出来,叫小人快进去,引小人进了内房。只见魏老爷卧在床上,忙叫小人舒开手掌,写了这八个字,便叫小人快走。小人忙问何故,魏老爷道:你只管快走,少迟定中那厮奸计也。我喘息少定,随即就来。小人不好再问,便飞速回来。”
李应听了,十分纳闷,便吩咐快浓煎人参胡桃汤,等待魏辅梁。说未了,西南上烽火烛天,枪炮震地,敌兵已到了飞虎寨。李应只叫得苦,料知陈希真利害,那敢发兵去救。未及四更,邹渊、邹润逃来,知飞虎寨已破。五更将彻,希真兵已在关外安寨。李应只得督兵严守。忽报魏先生到也,李应大喜,如同患病人家,巴得名医到家的模样,忙叫迎入。魏辅梁便开口问道:“飞虎寨不曾失陷么?”李应道:“子正三刻时分,已失陷了。”辅梁顿足叹道:“仁兄如此将才,怎地今日没主张?仁兄但想:他既是如此机密文书,难道不好报马飞递,务要同磁贡船同走?”李应恍然大悟,拜倒在地,发恨道:“使仁兄肯居城中,李应何至有今日之事乎!”辅梁道:“因这点破绽,满盘是假:磁床有意播扬,磁贡船有意诱劫,又有意假描图记,捏称欠项,寻柱头领贵亲的衅,有意教他传言激怒仁兄。而仁兄来札,反称天诱其衷,军机漏泄,真所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也。”
李应懊悔无及,便请辅梁入坐,献上参汤,问了起居,便道:“为今之计奈何?”辅梁道:“飞虎寨已破,我们犄角已失,只有安抚民心,鼓励士气,坚守镇阳关,再相机宜。”李应称是,便传令撤去盘查奸细之兵,并吩咐严紧守关。辅梁又道:“那厮既得飞虎寨,进袭西门最便……”说未完,李应接口道:“那里先生放心,小弟已派将严守了。”辅梁道:“西山一路,卖李谷,宋信店,陈通桥,送邹君湾,仁兄发探子去过否?”李应道:“已差时迁去了,未来回报。”须臾时迁转来,报称那一路并无伏兵。李应大喜,便对辅梁道:“我想就从此路发兵,去劫飞虎寨。”辅梁道:“仁兄精细,陈希真那厮不是好欺的。”李应道:“难得此路不设伏,不成坐弃这好机会?”辅梁捻髭沉吟道:“那厮必有所恃而不设伏,寨内必有什么奸计。”又沉吟一回,便对李应道:“小弟得一计较,未知合用否?”李应大喜请教,辅梁道:“那厮不设伏者,诱我攻寨也。其关外之兵,乃是待我去接应飞虎寨,便好抢关耳。不然,那厮趋西门最便,何苦绕道过南山,来此关下乎?小弟此请当十不离九。”李应道:“先生真料事如神也。但计将安出?”辅梁道:“今我即以假应假,竟发一枝兵,由西山一路,直攻飞虎寨。切不可卤莽攻入寨中。那厮闻我攻寨,道我中计,必来抢关。殊不知我兵虽去攻寨,却并无大队去接应,则精兵尽在关内,如何抢得。我却突发奇兵,由南山抄其左翼;再发奇兵,出关北狭道山抄其右翼;关中出精兵,直攻其前队:那厮猝不及防,三面受敌,不败亦只得逃走矣。”
李应大喜,忙传令点将。只见邹渊、邹润上前道:“小弟败兵之仇,如何不报。小弟愿领兵抄西山路,夺飞虎寨回来。”辅梁道:“将军休卤莽,此去不必定求攻破寨子。”二邹一齐厉声道:“他好夺我的寨,我偏夺他不得!”李应道:“且听魏先生的话。”辅梁道:“夺寨须精细,他若弃寨得快,必是奸计。”二邹应了,心中好生不然,领令带五千人马去了。辅梁道:“再派两员将前去,俟邹将军攻寨时,便抄南山袭希真左路。”李应便派解珍、解宝带三千人马前去;再派孙立、孙新领三千人马出狭道山袭希真右路,二孙领令去了。
李应亲统大队,登关上,传号令,派精锐,计已定,听炮响,等得胜。辰刻发令,到得已刻,飞虎寨果然连珠炮响,希真果然抢关。李应大队杀出,希真等迎杀一阵,果然败走,二孙、二解果然从希真阵傍杀出,大众果然合兵痛追,猿臂兵马果然弃甲撇戈落荒逃走,李应统大军接应,果然大获全胜。李应大喜,会合众将,大吹大擂,掌得胜鼓口关。见了魏老先生,深深拜倒称谢。忽远远听得飞虎寨百万雷霆震响,急忙登关一望,只见黄沙蔽日,黑焰障天,李应大惊。正是:败衄偏随兵胜后,忧惊每逐喜颜来。不知飞虎寨到底怎样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回 魏辅梁双论飞虎寨 陈希真一打兖州城
荡寇志
俞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