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4) 

金正午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古怪地注视着神色平静的花青,摇头叹道:“莫非九爷能够未卜先知?当初安排凤兰姑娘入京之时便已算出今日须得借助于陈火?”

要知花青秘遣张凤兰色诱王喜贵之时,陈火尚在军中转战四方,谁能想到他现在竟然负责调查王喜贵命案,而丁友儿此时正关押在京师警察厅的大牢?

花青随意地摆了摆手,淡淡道:“老夫不敢居功,此前却并不知晓他二人的关系,意外收获罢了。”

他不信命,此刻却也不禁生出几分“天意安排”的感觉,起初不过是想借用王喜贵的特殊身份调查青花梅瓶的下落,这才巧施妙计将张凤兰送到了王喜贵的身边,谁知张凤兰竟与失散多年、青梅竹马的陈火偶遇,更加没有想到陈火竟是叶迎风的义兄!

“既然如此,京城里的事就烦劳金先生操持了。”花青直截了当地将追索青花梅瓶的重任推给了金正午。

几日来一团乱麻的金正午有了头绪立时轻松了许多,手杖重重顿地,笑道:“九爷尽请安心,我即刻安排!”

花青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对自以为大局在握的他而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很是恼火,不过花青坚信通盘计划仍在他的掌控之中,相同的变故八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如今叶迎风不是自动地送上门来了吗?

压在心头的焦虑释去,金正午重新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花青的肋下,从花青挺得笔直的腰背根本看不出那里有着极为严重的枪伤——说起枪伤,即便冷酷如他也不得不对面前这位花家的掌门人感到佩服,竟然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九爷,依你之见,叶迎风知否那件东西里的秘密?”金正午朝花青走近两步,笑吟吟地、仿佛很随意地问起花青此行的收获,只是他紧紧攥着手杖青筋绷起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花青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抖了下,轻轻地抚摸着左手拇指上乌黑如墨的玉扳指,并未做声。

金正午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他是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的行家,一眼便瞧出花青心中的犹疑,眼珠转了转,试探地问道:“莫非叶迎风觑破了我们的机关?”

“此番安排周密妥善,此子虽是狡猾谨慎,却是对我坦诚了身份,以老夫看来应当并未生出怀疑。”花青思索着道,眼中的疑虑却愈加深沉。

说起叶迎风时,花青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与前一刻在花如意面前流露出来的深刻怨恨判若两人。

金正午心头一松,旋而感到好奇:照花青所说一切顺利,他又为何好似心有郁结,瞧不出半点喜悦之色?

花青看出了金正午的迷惑,解释道:“叶迎风所描述的那晚情形与你我当初的计划颇有出入……”

“嗯?”金正午的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精光,当年铲除秦家的计策是两人共同谋划,对每一个步骤都清楚无比,整个计划进行得也很顺利……直到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故意留下活口的秦家嫡子玄策却失踪了!

依照预先的设想,重伤的秦落羽定会将秦家世代守护的那个秘密在死前告知他唯一的儿子秦远秦玄策,那晚他们刻意制造出混乱的假象,留给了秦落羽足够的时间,其实秦家庄外早被暗中围得密不透风,只待秦玄策逃出来便将之擒获,谁曾料想就在这铁桶阵一样的围困下,秦玄策竟然凭空失踪了!

事后金正午怀疑是假扮流匪血洗秦家庄的花青心腹秋家三兄弟捣的鬼,甚至一度疑心是花青背后主使,然而后来通过安插在花家的眼线了解到花青亦震怒异常,不似作伪,这八年间花青为了搜寻秦玄策的下落更是不遗余力,这才渐渐释去了金正午心底的怀疑。

“九爷的意思是?”金正午微微眯起的眼中闪动着阴狠冰冷的火苗,若证实果真有内奸,以他的手段定要叫他生死两难!

花青用袖子将摩挲了半天的黑玉扳指擦拭得纤尘不染,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淡淡道:“总有一个人说了假话。”

金正午冷笑一声:“叶迎风当年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凭他自己能逃出去?秋家兄弟大有嫌疑!”

花青冷冷地横了金正午一眼,二人只是合作的关系,各取所需,即便金正午身份非比寻常,花青却也容不得他对自己指手画脚。

金正午也瞧出了花青的不满,心中冷哼,面上却惊觉失言一般,耸了耸肩头,略带歉意地道:“我也是担心九爷被小人蒙骗,还请见谅,要知此事关系非同小可,当年几乎前功尽弃,如今总算是曙光微现,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我与九爷比不得,您在花家一言九鼎,我只是个听差办事的,若是一时不慎行差踏错,怕是唯有剖腹谢罪了!”

他这番话表面上像是在解释,却不乏警告之意。

花青是什么人,身为花家之主,见惯了大风大浪,城府深沉若海,对于金正午的威胁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柔和地笑道:“福原先生言重了,您可是黑龙会的中流砥柱啊!”

被叫破身份的金正午身体陡地一紧,狠狠地盯住了笑容和煦的花青,如同感觉到了危机的毒蛇。

金正午凝视着面带微笑的花青,面色变幻不定,两人对视许久,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前一刻陡然紧张的气氛随之消散。

花青举重若轻地只用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扳回一程,将两个人的位置重新拉回到对等,花家固然抵挡不住借日本军力横行的黑道谍报组织黑龙会的打击,可一旦金正午日本间谍的身份暴露,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恐怕也有不少。

“九爷似乎对我有所误解……”金正午低头把玩着手杖,不让花青看见自己难看的脸色,语意诚恳地解释道,“我完全是一片好心,背后刺来的刀总是最致命的!”

花青笑着点头:“金先生尽管放心,老夫自认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他颇有深意地瞥了金正午一眼,“叶白自幼跟随我学艺,天性醇厚、视我如父,他那三弟虽好勇斗狠,贪恋享受,却没什么心眼……倒是秋家老二,嘿嘿,胆大心细,不是个甘居人下的角色!”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