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血腥归结

  教导四旅东进讨顽,取得了预期目的,狠狠打击了冯子固和黄体润等顽军的反共气焰。战役结束后,教导四旅利用这一空隙进行了休整和扩编。

  独立团也在进行休整和扩编。丰县独立营一百多人、鱼台独立营一百多人和单县警卫营约一百人被编入独立团,独立团人数恢复到了战前状态。

  郑守义摸了一下情况,当年拉起大刘庄抗日救国游击队时的二十六人,如今就剩下他和刘阶民、薛虎、纪四、贾厚利、王成彪、高兴章等九人了。在这次扩编过程中,他把除刘阶民之外的七个人全提拔了,或副营长或连长或副连长,人人都有头衔了。如此,他的心里才安慰了些许。

  这时,郑守义已两个多月没回大刘庄了,有些想念玉芝和狗子了。他想到冯子固部和黄体润部也在休整,估计没什么战事,而独立团在训练,自己也没多大事,就先让薛虎、纪四回大刘庄了,安抚一下各个烈士家属,等二人回来后,就向黄卫国请了个假,开了一个小会,把独立团交给刘阶民后,带着十几个人回大刘庄了。李二爬子刚出院,因在医院待久了,就想出去散散心,也跟着郑守义回大刘庄了。

  回到大刘庄的第二天,郑守义就带人去徐家堌墩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玫瑰色的曙光在微山湖上空悬浮着,微山湖已从沉睡中醒来,盈盈地凝着春的气息。草木知春,小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抖抖擞擞地冒出来,芦苇已经顶出坚挺的嫩芽……到处都有一种强壮的多汁多液的新生命。玉芝和狗子也跟来了,狗子跑前跑后的,加入了这个曼妙的春景画图中,为春光平添了些许生趣。

  独立团那杆大旗正在徐家堌墩那十几间窳劣的房屋上空飘荡,郑守义有些激动,就加快了步伐。
站在大旗下,郑守义春风得意,心花怒放,不禁又道:“好风!好风!好风啊!”玉芝也跟着附和。

  此次过来,郑守义很大程度是来看这面大旗的。

  四个驻守的弟兄见郑守义等人过来了,格外兴奋,连忙出门迎接。

  狗子看着这徐家堌墩的一切,就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对郑守义若有所思地道:“爹,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在场的人都笑了。

  玉芝笑道:“可不是嘛,那年就是你李大爷把你绑架到这里的。”李二爬子拍着狗子的头咧嘴笑道:“你小子记性不错啊!谁叫你家当时有钱呢。”玉芝又想起了当时那可怕的一幕,似乎惊魂未定道:“当时差点把我吓死。”郑守义接道:“可不是嘛,新登,你弟妹看了帖子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唉!你当时怎么就给我们要了两百块大洋?”李二爬子有点不好意思了,扯了扯耳垂,道:“当时,我们每次掳来人质都做一条红烧乌鱼,用此摸一摸被掳来人质的家底。看第一筷子吃得是哪个部位,这票价就定了。吃鱼眼者就被认定为大户,大洋三百块;吃鱼腮者就被认定为上等户,大洋两百块;吃鱼尾者就被认定为中等户,大洋一百块;吃鱼肚者,立马滚蛋……”玉芝接过话笑道:“看来我们家狗子第一筷子吃得是乌鱼腮上的那块肉了?”李二爬子笑道:“可不是嘛,狗子一眼看好乌鱼腮上的那块肉,一筷子下去,稳准狠,转眼脱壳似的被吞进肚里。”玉芝道:“于是,第二天我们家的院子里就落了张淡黄色的毛边纸:十月九日申时在蛤蟆湾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大洋两百块,过时不候。”一阵哈哈大笑。

  玉芝道:“我们家卖掉大黄牤牛,又卖掉二十亩地和一些粮食,才算凑足了那两百块大洋。”
李二爬子笑道:“我那么多年的积蓄,最后还不是都奉送给了你们家守义?可是连本加利啊!你们家守义可是赚大发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郑守义围着徐家堌墩转了一圈后,就拿着一把铁锨,来到一个堰埂上,扒了几棵藕。
祭品摆好后,郑守义面对正房悬挂着的“大刘庄抗日救国游击队”旧旗,带人行了大礼。

  吃饭的时候,摆了两个桌面,郑守义让每一个桌面都留了一个空座,一样摆好了碗筷。郑守义说这两个位置是给已经牺牲的兄弟们留的,希望他们都能过来喝一杯水酒。说完潸然泪下。

  在场的人等无不流泪。

  转眼就要到清明节了。

  这天,陈玉芝准备好了一箢子纸钱,要去她娘坟上烧清明纸。郑守义怕玉芝路上碰到麻烦,就和李二爬子带上弟兄们一同出了大刘庄。狗子也要去,被郑守义和玉芝劝了回去。

  虽然是个好天气,可因为接连刮了三天西北风,气温下降幅度较大,依然感觉寒冷。路边有些稀稀疏疏的苦柳树,枝条摇曳着鹅黄嫩绿。

  走了一阵子路,感觉暖和了许多,就有人说:“路还远着呢,谁拉个荤呱吧。”李二爬子当即骂道:“狗日的找死呢,没看见团长夫人在跟前嘛。”玉芝穿着琵琶襟薄棉袄,散腿儿棉裤,笑道:“我走快几步,你们在后面拉吧,不碍事的。”真的就有人拉起了荤呱,听得人有些浑身燥热,迈开步子了。

  说着笑着他们就从村东进入了封洼村。

  也是这天,小芳对吴迅祥道:“今天我想给我爹娘烧清明纸去,顺路把我外甥接来过几日。我那外甥可讨人喜爱了。”吴迅祥一时没事,就道:“我想陪你一块儿去。”“我去,人家有什么做什么,你去,还不得七个碟子八个碗,还是别麻烦人家了吧。”“咱们不能不在那吃饭,接了你外甥就来?前阵子被教导四旅折腾得够呛,我想散散心去。”“那就去吧,最好带几个人去。”“你想气派一回?那好办,就带上二十个士兵过去。”“谁想气派了,我还怕吓着我那外甥呢。还不是以防不测。”吃过早饭,吴迅祥跟大老黑要了二十个士兵,大老黑也要去,可小芳阴着脸说:“我哪里敢劳你的大驾。”吴迅祥见大老黑没松口,乜斜了小芳一眼,说:“那我们就走吧。”小芳依旧阴着脸,走在了队伍前面。大老黑就有些犯糊涂,我哪儿得罪小芳了?就连吴迅祥也不知所以然。

  这时,吴迅祥等人正由村西进入封洼村。小芳胸前的白围巾随风飘动着,这条白围巾是小芳花了三天时间刚织成的。

  封洼村不大,就几十户人家,只有一条穿村东西路。

  片刻,两方相距二三十米,展现在对方面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吴迅祥立马掏出驳壳枪,对准李二爬子就是一枪。李二爬子已有准备,说了声“闪开”,就来个驴打滚,躲到了一边。其他人也跟着躲闪到房后,抑或柴草垛后、大树后。

  吴迅祥人等凭借着障碍物向郑守义那边开了火。

  李二爬子带头还击。

  枪声乍起。

  村里人见村子里成了战场,便收拾收拾,扶老携幼逃走了。

  玉芝躲到一家房屋东侧,心跳如鼓,浑身发颤,就道:“守义,别打了,我也不去烧什么纸了,我们回去吧!”郑守义苦笑道:“你以为我想打?咋撤?村外一马平川,连个遮掩头都没有,还不得吃大亏。应付一会儿再说吧。”玉芝轻勾唇角,心中涌动着惶惶的无奈,道:“我真后悔让你们陪我来,这是哪辈子的冤孽呦。”枪声“噼里啪啦”地响。

  吴迅祥打红了眼,不停地放枪。

  小芳来到吴迅祥跟前道:“迅祥,我看别打了……”“什么?别打了?我们的仇何时才能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没那个耐性。”“可你也得冷静下来想一想啊……”吴迅祥一边放枪一边道:“你说。”“咱们的人数和他们的人数差不多,势均力敌啊,你说你有什么优势?再说了,要是个顶个地比,他们的人可都是玩枪的老油子,一个比一个强悍,我们的人怕不是对手,你说这赚不了便宜的仗还有什么打头?”“打一会儿再说吧。”“想报仇的机会多着呢,我们最好是找一个有绝对优势、绝对把握的机会下手,这样既可以把仇人置于死地,而我们呢,连一根汗毛也伤不着,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你就做梦吧。”“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叫蛮干!”吴迅祥赌气似的:“蛮干就蛮干!”“这么长时间了,你打死他们几个人了?”小芳仍苦口婆心道。

  吴迅祥就怔了一下,但片刻却道:“我何不派几个人绕到他们背后打去,来个两面夹击。你刚才不是说优势吗,优势是可以创造的。”说完,就叫七八个士兵过来,作了详细的安排。

  几个士兵刚要行动,小芳却道:“你们听,那边没有枪声了。”那边阵地上真的没了枪声,死一般地静。

  吴迅祥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大老黑也道:“是啊!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都原地愣着。

  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爆炸了,土屑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还未怔过神来,接连又听到了几发炮弹的爆炸声。

  不要谁解释,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吴迅祥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道:“你,去南边看看情况去;你,去西边;你,去北面,快去快回来。”派去的人相继回来了,都说见了很多鬼子和伪军。

  吴迅祥寒着脸道:“看样子这个村子被日伪军包围住了,我们得想法突围。”小芳道:“东面是不是也有日伪军?他们呢?”“谁知道。”“我过去看看。”“你小心别让他们伤着了。”“要是东面没有日伪军的话,他们怕是逃走了。要是没走的话,他们还会有心伤我?”说完,小芳往东走了。

  小芳没走多远,就听到郑守义道:“小芳,西边有没有日伪军啊?”小芳站住了:“西边有啊,东边呢?”“东边也有啊,这么说我们是被日伪军给包饺子了。”“你还躲在那干什么?还不出来到一块儿商量商量看咋办?”“你叫吴迅祥别打我们的冷枪。”小芳厉声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谁还有那份心思。吴迅祥,快把你的人带过来!”玉芝的箢子被一发炮弹声震落了,纸钱顺风打着滚飘散,有些被卷上天空。

  吴迅祥真的就把人带了过来,郑守义也把人带了过来。两边人相隔四五步远,谁也不理谁,仍仇人似的。

  玉芝看了看这阵势,自我感觉有说话的分量,再者,不说也怕情况会更糟糕,就来到中间的空地里,眸光一闪,扫了一眼吴迅祥,语重心长地道:“兄弟们!刚才你打我,我打你,属同室操戈、自家内战。现在呢?我们被日伪军包围住了,就不能再相互打了,要一致对外。只有携起手来,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冲出去,要不然的话,怕是谁都难以活命了。你们说,我说得对吗?”大家齐声说对,说再自相残杀,见识可就不如个老娘们儿了。

  一发炮弹不知把谁家的两间房屋炸成了废墟,大火熊熊燃烧,烟雾弥漫,整个封洼村死气沉沉。

  郑守义道:“现在突围很困难,兵分四路,守住各个方向的出入口,坚持到天黑再说。或许会来援兵呢。”吴迅祥依旧黑着脸,道:“得把两边的人花编开。”郑守义笑了笑,道:“行!”三十多人被分成了东西南北四组。

  小芳见自己和玉芝没被分到组里,就道:“我俩呢?”郑守义道:“打仗是老爷们儿的事,你们俩到那个大院子里待着去。你们那就是个联络点,哪个组有什么情况就到哪里去。你们呢,负责把紧急情况及时地送到各个组。好了,大家赶快各就各位。”郑守义带东组去了。

  李二爬子带南组去了。

  吴迅祥带西组去了。大老黑带北组去了。小芳和玉芝进了那个大院。

  大院是个四合院。北面是三间小瓦房,门锁着,东西各两间,西屋也锁着,东屋是两间大杂屋,放着犁子、耙、耩子等杂物,门未锁。小芳和玉芝就进了东屋。

  稍一停,小芳道:“你是郑守义的女人吧?”玉芝就点了点头,之后反问道:“你和吴迅祥……”“我是吴迅祥的女人。”“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去给我爹娘烧清明纸,顺便到孙围子走亲戚。你们呢?”“我也是去给我娘烧清明纸。你说两家咋这么巧就在这碰上了?还打了这么长时间,要不咋会出这档子事。”“就是今天两家没碰上,迟早吴迅祥也会和郑守义干一场的。”玉芝就不好说什么了。

  “你知道今天两家为什么要打起来吗?”玉芝摇了摇头。

  “都是因为咱们俩。”玉芝只知道因为她自己,想不到还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道:“是咋回事?”小芳绷着脸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说啊,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过一会儿我死了,也死个明白。”小芳用手理了理头发,很平静地说:“好多年前,你和吴迅祥订了婚。”“对!”“我和郑守义呢,好上了。”“你和郑守义好上了?”“不久,我怀孕了。”“什么?你还怀孕了?”“我们俩生了个儿子,比你家儿子还大呢,现在在孙围子住着,今天我也是去看我儿子的。”“我的天呐,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呢?这个小扒藕的,竟瞒了我这么多年,真是亏我的心了。”说完,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你还哭,要不是你,我和郑守义可就是两口子了。”玉芝心如刀绞道:“你快说,后来都是咋回事?”小芳就如实说了。

  玉芝听完反倒心平了,过了好大一会子才自言自语道:“真是天意,真是天意啊!”外面枪声正紧。

  郑守义带领东组的弟兄们,利用有利的地形,沉着应战,坚守阵地,顽强阻击,不断打退日伪军的进攻,村口日伪军尸体一片。但由于日伪军火力很猛,郑守义和东组的弟兄们常被日伪军的火力封锁得抬不起头来。由于强弱、众寡悬殊,弟兄们伤亡不少,阵地由村外撤到村里,几乎是节节败退,情况越来越糟糕,仗打得非常艰苦。

  北组的一个弟兄来到小芳和玉芝面前:“弟兄们伤亡很大,快顶不住了,怎么办?”小芳道:“就是剩下一个人也得顶着。”西组来了一个弟兄道:“子弹快打完了,怎么办?”小芳道:“打一枪,要放倒一个,不许放空枪。”郑守义感到再这样打下去,弟兄们很快就会拼光,根本守不住村子,还不如找个突破口拼一下子呢。郑守义就到四处转了一圈,脸一下子绷紧了,心情十分沉重。三十多个弟兄们现在就剩下十二三个了,且有几个已负伤,大老黑已死,子弹严重缺乏,而且,每个出入口都被日伪军用机枪封锁着,根本就找不到突破口,也冲不出去。

  郑守义进了大院,来到了小芳和玉芝面前。

  小芳急切地问:“情况咋样?”郑守义叹了一口气,刚毅的脸孔严峻如寒霜,道:“想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守,怕也是守不多大会儿了……没想到把你们俩也裹进来了……娘的!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玉芝不热不冷道:“你在这死也值了,有两个女人给你陪葬呢。”郑守义苦笑道:“小芳,你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小芳很干脆道:“是的。”郑守义仰起脸,自言自语道:“都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有心倒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女人啊……”“郑守义,你个小扒藕的……我恨你!”玉芝含泪骂道。

  郑守义干笑道:“现在恨我还有什么用,都是天意……”突然张开双臂,把玉芝和小芳揽到怀里,长叹一口气说,“我能和你们两个死在一块儿,也真的是值了。”说完潸然泪下。

  两个女人,一人趴在郑守义的一个肩膀上哭了起来……

  玉芝泪痕狼藉道:“狗子咋办?”小芳呜咽着道:“还有石头呢?”郑守义心如刀绞,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都活命不保了,咋还管得了他们兄弟俩?听天由命吧。”两个女人哭得更伤心了。

  突然,小芳挣脱郑守义,掏出左轮手枪:“守义哥,我还有十几发子弹呢,你带我杀几个鬼子去。娘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在这等死,岂不太窝囊了!”玉芝十分恳切地道:“小芳,再替我杀两个鬼子!”小芳一拍胸脯,爽快地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郑守义笑道:“小芳,在打枪的时候最好瞄准头部或胸部,打肩膀是要不了鬼子的命的。”小芳也笑道:“那个时候可是第一次打枪,要说已经不错了!”郑守义笑道:“走!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水平了。”玉芝叮咛道:“可要小心点!我在这等着你们。”郑守义手扯着小芳出大门来到一个胡同口。还剩一个队员仍在那坚持着。这时,有几个鬼子顺着墙根,躬着腰攻了过来。郑守义见状,让小芳进了一个院子,上了竖在院墙上的一个木梯子,之后,郑守义在胡同口,依托掩饰物不断地向鬼子开枪。

  那几个鬼子只顾向郑守义开枪了,哪里会想到来到了小芳的枪口下。小芳“砰砰”就是五枪,打倒了三个鬼子,可也没满足,嘴里骂道:“娘的!还差玉芝一个呢!”小芳下了楼梯,正在装子弹,却听郑守义喊道:“小芳,快换一个地方!”小芳刚跑出院子,一颗香瓜手雷就在木梯子那爆炸了。

  小芳向不远处的郑守义笑着,吐了吐舌头。

  不一会儿,小芳又消灭了三个鬼子。

  又过了一会儿,郑守义和小芳见打退了鬼子的进攻,就回去了。

  玉芝见到小芳就问:“怎么样,打死了几个鬼子?”小芳做出了六个手指头的手势,笑道:“怎么样?”玉芝笑了笑,“你我死了也值了。”稍一会儿,四个组的弟兄们都撤到了大院里,数数,还剩八个。

  吴迅祥可怜兮兮道:“小芳,真的守不住了……”小芳只是勉强地一笑李二爬子胳臂受伤了,鲜血洇透了棉袄袖子。

  小芳解开棉袄,撕了一块衬褂,给李二爬子包扎上了。

  李二爬子道:“谢谢!”小芳虎着脸道:“谢个屁,小心我崩了你!”李二爬子笑道:“龟孙不想现在就死在你的手里。”吴迅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少说废话,大家商量商量看咋办吧。”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了西屋上,西屋被炸塌了,烈火中有马嘶、牛吼,很是惨烈。

  院子里的人都躲进了东屋里。

  子弹穿过火海打在了东屋的小瓦上,“叭叭”响,让人头皮发麻。

  这时,院子外王善人大叫了起来:“郑守义、李二爬子,你们跑不了啦,快投降吧。”李二爬子愤恨道:“冤家路窄,原来是他个鸟人,真后悔以前没剪除他。”郑守义叹了口气,站在门口大声道:“王善人,是你啊!可是好久不见了。”“郑守义、李二爬子,你们俩没想到会有今天吧?老天有眼啊!”王善人欣然道。

  郑守义道:“你这可是趁火打劫啊!算不了什么本事。”昨天晚上,王善人刚要休息,他的一个贴身保镖过来了:“有人给了一封密件,要当面给你。”王善人打开一看,字迹歪歪斜斜的,显然是谁用左手写的:

  郑守义带着十几个人回大刘庄了。

  王善人问:“那人呢?”保镖道:“已走了。”王善人道:“那人什么样子?”保镖道:“天黑,没看清楚,那人好像也不想让我看清楚他。我跟踪了一会儿,那人往大西北去了。”王善人看了密件后,感觉很有价值。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圈套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不可能的,想杀他的人又何止郑守义呢。万一这是谁借刀杀人呢;可如果不去,岂不是丧失了这个剪灭郑守义的难得机会?于是,他去了森协那里。

  森协对此同样感兴趣,可也怕是圈套,黑灯瞎火的,要是被谁打了伏击,小命可就大大的难保了,思量了好大一会儿,才做出了让两个探子先去打探消息再作定夺的决定。

  王善人无异议,就派两个探子去大刘庄了。

  次日一早,那两个探子就回来了,说郑守义真的在大刘庄。

  森协和王善人有些后悔昨晚没出兵杀过去。

  吃过早饭,森协和王善人就带人去大刘庄了。刚到半路,就远远地看见郑守义人等进入了封洼村,也就包抄了过去。

  王善人道:“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给个痛快话,投降还是不投降?森协太君有点不耐烦了。”郑守义道:“让我们商量一下嘛!”枪声停了。

  “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王善人叫喊道。

  “你他娘的吃奶也得等到解开怀啊!”小芳很想这样骂王善人一句,可因着吴迅祥在,话到嘴边又用舌头卷了回去。

  玉芝瞪大了眼睛,厉声道:“郑守义,你要投降?”郑守义摇了摇头,正要发话,吴迅祥手舞足蹈道:“人家给咱生路了,还折腾什么?活腻了?”说完就要往外走。

  小芳一把拽住吴迅祥,怒目圆睁道:“吴迅祥,你真没种!你还算个男人么?”玉芝乜斜着吴迅祥道:“你就不能在我面前长回脸?”吴迅祥的脸火辣辣的,讪然道:“不投降就不投降,你们都不怕死,我怕?我真想看看你们能有什么高招力挽狂澜?”郑守义道:“吴参谋长,我们不能投降。我们投降了,玉芝和小芳落到鬼子手里……”吴迅祥低下头,小声道:“我没想到。”郑守义面目变得狰狞了起来,道:“我们不能让她俩落到鬼子的手里!”吴迅祥有气无力地道:“是不能让她俩落到鬼子的手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郑守义命令道:“玉芝,小芳,你们俩靠墙站着。”玉芝和小芳真的就靠墙站在了一起,手挽着手。小芳紧着脸道:“郑守义,你要把我们俩打死?”郑守义黑着脸道:“是的!”小芳冷笑道:“吴迅祥,你同意郑守义这样做吗?”吴迅祥沉思一会儿,流着泪道:“也只有这样了。”“这样也好,别伤了你们做男人的自尊心。”说到这,小芳掏出手枪。

  吴迅祥惊慌失措道:“小芳,你要干什么?”小芳笑道:“这枪里还有两颗子弹,一颗是为她准备的,一颗是为我自己准备的……”玉芝凛然道:“我俩早有准备,是不会落到鬼子手里的,让你们操心了。”小芳心平气和道:“你们开枪吧。”郑守义拧着眉头,潸然泪下:“你们把身子背过去。”小芳道:“我想看看你是怎样举起枪来把我俩打死的。”玉芝道:“对!我们就不背过去。”郑守义举起了枪,但手颤抖得厉害,就道:“吴参谋长,还是你来吧。”吴迅祥两腿颤抖得早有些站不住了,且脸色蜡黄,不敢正眼看小芳和玉芝一眼,结结巴巴道:“我更不行。”郑守义用命令的口吻道:“新登,你来!”李二爬子走到玉芝和小芳的面前,略一停留,突然掏出手枪,对准玉芝和小芳的胸部就是两枪。

  鲜血溅了郑守义、吴迅祥和李二爬子一身。

  玉芝和小芳晃了几晃就栽倒了。

  小芳脖子上的那条白围巾飘然落地。

  李二爬子双膝跪倒在地,头撞得咚咚响,一如擂鼓:“玉芝,小芳,等会儿我也到阴间了,你们再惩罚我吧!”吴迅祥突然掏出手枪,对准李二爬子的后胸就是一枪。李二爬子“啊”的一声,一蹬腿就趴在小芳的尸体上死了。

  郑守义惊诧道:“你,你咋把他也打死了……”吴迅祥一脚把李二爬子的尸体踢到一边,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看他凶狠的……”“狗日的!”郑守义不知咋的也骂了句,略一沉吟道,“我们一起往外冲吧,打死一个鬼子够本,打死俩赚一个。”吴迅祥气愤地道:“她们俩死了,还不投降?你耍什么半吊子?”郑守义的脸扭曲得变了形:“吴迅祥,你这样能对得起她们俩吗?”“我还没活够呢。”吴迅祥说完,捡起那条白围巾高高举起来,夺门而出,正要叫喊,被郑守义一枪撂倒了。

  郑守义凶神恶煞道:“弟兄们,跟我冲出去,与他们拼了!”“冲啊!杀啊……”四合院里响起了浑厚、壮烈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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