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白清太一直很郁闷,到小邱庄没教训了邱双印不说,还被郑守义打了埋伏,死伤了十几个弟兄,因此花了不少大洋,更可气的是他被冯子固俘虏的事被人告发了。他虽挨了一顿毒打,可也不恨俊一郎,俊一郎现在还吊着胳臂呢。听说郑守义那边上次因他告密死伤了不少人,便知道自己和郑守义结了仇,可郑守义能是好惹的嘛!不知道哪会儿郑守义就会找他算账。他现在不管到哪里去,都带足人马,以防不测,就是晚上回白庙,他也都带四个弟兄当保镖。这也不踏实,晚上还带着小翠或去小翠的娘家住,或到其他谁家住,这儿几天那儿几天的,打着游击。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王善人循着他的套路也成精了,而且混到了县城。俊一郎属森协管,他就得属王善人管。虽然现在王善人还没找他的麻烦,可他清楚,王善人对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叫自己一时守不住“老二”把二朵睡了呢。他对自己偏好“这一口”就像犯大烟瘾一样没办法,弄点钱都挥霍在了上面,以致吃喝不保,可咋也戒不掉。他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来了那邪劲,压也压不住,就非要做那事不可,要不然他就受不住,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可王善人迟迟没下手,这反而让他更发毛了,谁知道王善人会下什么狠手呢?
怕鬼就有鬼,这天晚上李二爬子就带人找上门来了。
李二爬子在白庙安了眼线,可三四天过去了,也没见白清太晚上回白庙住。正要派人次日去胡寨打探情况,晚上,李二爬子刚睡下,眼线就来报,白清太带着小翠和四个保镖回白庙来住了。李二爬子就带着罗大棒子等五人过河去了白庙,让罗大棒子翻墙弄开大门,就进了院子。那四个保镖在西屋里住着,正打着呼噜,就被李二爬子人等把竖在墙上的枪缴了。罗大棒子用洋火把蓖麻油灯点着,那四个保镖仍没醒,原来他们都喝了点酒。
罗大棒子用手拍了拍王三斗的脑瓜道:“哎哎!该醒醒了,也不看看谁来了。”那四个保镖这才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都被吓了一跳,就一个跟着一个地跪倒,连呼大爷饶命。
李二爬子道:“没你们什么事,老实在这待着,要不然就让你们的脑袋搬家。”那四个保镖异口同声说不敢胡来。
李二爬子留下一人看管这四个保镖后,就敲响了堂屋的门:“白会长,醒醒,家里来客人了。”白清太搂着小翠睡得正香,忽听叫喊声,打了一个呵欠,也没弄清楚是谁,就不耐烦地道:“三更半夜的,谁啊?”李二爬子来到窗户下,用手电筒往屋里照了照,道:“我,李二爬子,听说过吗?”白清太就被吓得醒透彻了,连忙摸枕头下的匣子枪。
李二爬子道:“你那四个保镖都被我的人马缴了械,老实起来开门吧,要不我一阵乱枪打过去,你那小媳妇可就搂不成了。”这时候,小翠也醒了,听到李二爬子的喊声,吓得浑身战栗道:“快去开门,要什么给什么。”白清太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我这就给你开门。”小翠也跟着穿衣服。
李二爬子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就又道:“还不点灯?不怕穿了你老婆的裤子?”白清太就把床头大木箱子上的蓖麻油灯点着了,等穿好衣服,就端着灯去开门,也不知道谁是李二爬子,就道:“李,李副司令屋里请。”等李二爬子进了门,白清太就把灯放在八仙桌子上了。让李二爬子坐下后,他却不敢坐,站在那等着李二爬子发号施令。
李二爬子道:“按说你替日本人做事就叫汉奸,就得处死,别说你跟我们过不去了。”白清太嗫嚅道:“我可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们在胡寨驻扎不是你去县城告密的?结果我们被日本鬼子挤出胡寨,还死伤了不少人,我也负伤了……这账也该算算了吧。”白清太就有些站不住,怯生生地道:“都是我一时糊涂……再不敢了。”“不能就这样了啊!”“那……你说咋办?”“俊一郎不是给了你些三八式步枪嘛?”“是!是!”“放在你这除了干坏事,也没别的用,你看给我们十条打鬼子意下如何?”白清太额头上冒出了汗,他知道要是不答应李二爬子的要求,怕是连命也没了,小翠也自然是搂不成了,可要答应了李二爬子的要求,他在俊一郎那咋交代啊!怕又得挨皮鞭,就道:
“可以是可以,可我咋给俊一郎交代呢!十条枪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要让俊一郎知道,还不得要我的命!”李二爬子想了想,就道:“明天你带十个人,到小邱庄去,我们打你个埋伏,你们就把枪缴了。你看这样如何?”白清太只好道:“这样好,这样好。”“郑司令说了,还得要五百发子弹,到时候你可得带足哈!”“一定,一定。”李二爬子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可把丑话说前头,到时候你要耍滑头,下次可就要你的命了!”白清太连忙道:“不敢!不敢!”李二爬子站起来,走到内门间,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望了望正在床上发抖的小翠,拍了拍白清太的肩膀道:“你家伙挺有艳福的,可要看好了哈!”说完就带弟兄们走了。
小翠原以为白清太有枪有人,能在胡寨吃得开,再不会受谁的窝囊气,也会有福享。不曾想刚嫁来就跟着白清太东躲西藏,过着动荡的日子,没几天白清太还被俊一郎打了个半死,这又被李二爬子端了窝。而白清太呢,在李二爬子面前大气也不敢喘,这和老方家的那位也没什么区别,还多落个汉奸的骂名。就感到自己嫁给白清太不值得,哭自己命孬:那些顶天立地的好男人都死哪里去了,咋就没让自己碰上一个!
白清太就劝解她道:“你别看他们现在闹得欢,早晚会被日本人收拾的,到那时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我这算什么,大丈夫能伸能曲嘛。”次日,李二爬子在小邱庄打了个伏击,就把十条三八式步枪和五百发子弹弄到手了。
白清太回去后,俊一郎知道郑守义大大的厉害,也没咋怪罪他,他才把心放下。
李二爬子回到徐家堌墩后,郑守义见真的弄来了十条三八式步枪,而且子弹也是五百发,大喜,就叫人准备几桌酒菜,晚上,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
如此弄枪的计谋是郑守义出的,是李二爬子落实的,两个人都有功劳,就喝得欢畅,不一会儿就都喝高了,后来都搬脖子搂腰了。刘阶民却躲到一个角落间喝闷酒。
次日吃过早饭,二蹄子给郑守义说要回家看看,郑守义想想也没什么事,就点头同意了。
二蹄子走后不一会儿,刘阶民就叫纪四跟上了。
二蹄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王堂的王洪得家。王洪得四十岁,和王善人是没出五服的弟兄,在王善人当了县维持会长后,就成了王善人的内线,专门接送从徐家堌墩由二蹄子传过来的情报。
二蹄子把李二爬子夜晚带人去白庙白清太家,第二天打了个假伏击,得了十条三八式步枪和五百发子弹的事,都如数告诉了王洪得。送走二蹄子,王洪得就去县城了。
王善人有了人马之后,正如郑守义所说,首先想找白清太报仇,可迟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当他听说白清太在白庙娶了小翠后,就想带人去白庙把白清太杀了,可白清太鬼得很,住无定所,以致让他扑了两次空。他曾想把全县的维持会长都召集过来开个会显摆一下,就在从胡寨到县城的路上设埋伏,干掉白清太,可又怕之后露馅,让森协或俊一郎抓了把柄,弄不好自己会引火烧身。他也清楚,白清太也会想到他会找他算账而加倍设防,也就不想及早地和白清太接触,以免打草惊蛇,因而就没召集开会,甚至再也没去过白庙。他相信,报复白清太的机会一定会有的。
当王洪得送来情报后,王善人骂道:“白清太你他娘的!死到临头了。”刚拿些钱打发走王洪得,王三斗也来了,送来的情报是一样的。王善人也给了王三斗些钱,因为这情报对他来讲很有价值,自然是心花怒放,就都比往常多给了些。
王三斗为了能在王善人那多领些钱,就不惜在白清太那花小钱,隔三岔五地请白清太下馆子,因而得到了白清太的欢心,并视为心腹,还让他当了贴身保镖。
王善人就把白清太的事告给了森协,并把白清太被冯子固俘虏的事也一并抖搂了出来。森协自然是火冒三丈,带着王善人和十几个人,开着汽车就去了胡寨。俊一郎正在睡午觉,听报告说森协来了,不敢怠慢,爬起来就去迎接。森协进了俊一郎的办公室,抬手就给了俊一郎两记耳光,然后坐在办公椅上,道:“白清太丢枪的事你知道吗?”王善人也跟着进来了。
俊一郎道:“知道。”森协道:“具体的情况你知道吗?”俊一郎道:“白清太说他们被八路打了伏击。”森协道:“你就那么相信白清太?”俊一郎就默不作声了。
森协就把实情抖搂给了俊一郎。
俊一郎想到以前白清太被冯子固俘虏的事,就信了。可他这个时候还得替白清太辩护,本身也是在为自己辩护,就道:“队长,我们不能听一面之词,没准会闹误会的。”王善人道:“我们掌握的情报确实可靠。”俊一郎斜了王善人一眼,用愤怒的口吻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王善人就把头低下了。
森协冷笑道:“那好,你把白清太带过来,我们一块儿审问。”俊一郎道:“白清太刚回家,明天我来审问,就不要麻烦您了。”这个时候,王善人跑到森协跟前,耳语道:“白清太家花姑娘的有。”森协曾多次向王善人要花姑娘。王善人这时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又可以向森协献媚,他咋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呢。
森协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站起来道:“白清太家的干活!”俊一郎只好跟森协上了汽车。
白清太和小翠正在院子里闲说话,忽地见俊一郎和王善人领头带一帮日本人来了,还有森协,就知道大事不好,心就“咚咚”地跳了起来,可仍强作镇静地道:“太君,屋里请。王会长,你也请。”接着就又道,“小翠,你还不去邻居家提壶开水?真是的。”小翠见白清太脸色发土黄,又没见过这阵势,脑子就发蒙了。忽听白清太这么说,才转过神来,一边说好好,一边就往门口跑。
森协伸手拦住了小翠的去路,淫笑道:“你的哪里的都不要去,屋里的干活。”然后,对着王善人道,“王的,你的看着大门,谁的都不准出去。”王善人低头“哈哎”一声后,就把大门关上了,并含笑站在了大门后。
白清太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用眼睛扫了他的三个保镖一眼,但见他们站在那立即低下了头,只好随森协和俊一郎进了屋。
小翠进屋就跑到里间去了,摸一把剪子就插在了左袖口里。
森协和俊一郎坐在了八仙桌子的两边,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白清太连忙给两人倒水,之后就站在那不敢动了。白清太也清楚,一定是那十条三八式步枪惹的祸,也一定是老东西王善人捣的鬼,可现在他拿王善人毫无办法。
俊一郎抢先发了话:“白清太,快把你被八路伏击的事说给森协队长听,不得撒谎。”白清太听出俊一郎的话外之音,就道:“是!一定不撒谎。那天我带着十个兄弟去小邱庄要维持的粮食,刚到村西的桥上,两头就被几十个八路堵住了,无奈被他们缴了械。我们回来就报告给了俊一郎君,不信您可以问俊一郎君。”俊一郎就道:“队长,是这样的。”森协狞笑道:“听说头天晚上八路来你家了?”白清太一听完了,不知道是他的四个保镖走漏的风声,还是李二爬子搞的鬼,恨得直咬牙。可又一想,森协不会把李二爬子拉来对质,要对质的也只能是他的四个保镖了,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地大声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我家头天晚上来八路了?这是陷害!太君,你可得调查清楚,不能冤枉人哪!我可是对皇军大大的忠心耿耿啊!俊一郎君可以作证。”俊一郎道:“队长,白会长大大的忠于皇军,这个我可以作证。”白清太恨不能给俊一郎磕八个响头。
森协笑道:“俊一郎君,你的好像用皮鞭打过白会长,咋解释?”俊一郎道:“我带白会长去小邱庄,被八路打了埋伏,胳臂受伤了,我怪他没有尽职,所以……”森协这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屋里的美人儿,哪有心思审问,自然脑子不够用的。见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又见俊一郎老护着白清太,更没有了信心,就道:“把白会长带回胡寨,有时间再审问。”白清太被门口的两个日本兵带走了。
俊一郎见森协没有走的意思,也就什么都明白了,连忙起身走了。
院子里就剩下了王善人。
森协这时候淫笑着去了里间,见小翠正坐在床边发抖,叫一声花姑娘就扑了过去。小翠连忙从左袖口里抽出剪刀,可因森协离得太近,还没拉开架势,转眼就被森协夺去扔在了地下。小翠想挣扎已是万难,终被森协得手。
之后,森协一边提裤子,一边道:“白会长私通八路,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跟他啰嗦呢,早用刀劈了。”
森协走后,小翠把衣服穿好,躺在床上,就用剪刀划破右手腕,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
白清太见森协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衣冠不整地过来上车,就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了。王善人也上了车,坏笑地看看森协,恨得白清太把嘴唇都咬破了。
到了胡寨,森协没下车,把白清太交给俊一郎就开车走了。回到县城,王善人见森协仍咧着嘴笑,就道:“太君,你的轻机枪多多的,我的一挺的也没有,维持皇军就有些力不从心……”森协拍了拍王善人的肩膀道:“你的良心大大的好,轻机枪的没问题,两挺的有。”王善人双脚和双手一并,把头一低道:“谢谢太君!”森协满意地“哼”了一声,稍一停道:“王的,我把白清太会长的花姑娘搞了,你咋看啊?”王善人点头哈腰地道:“太君大大的正确。”森协道:“为了大东亚共荣圈,我的只身来到这,老婆的没有,男人的不好做。你们的先哲说得大大的好:食,色,性也。大太君们都有军妓用,我的没有,没有出处,膨胀的不好受,所以今天……你的理解?”王善人笑眯眯地道:“理解,理解。”森协就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清太回到家,小翠的血早已流干,地下一摊血,惨不忍睹。他就傻了眼,呆呆地站那好大一会子一动没动。他把小翠的右胳臂顺放到了床上,紧紧地攥住小翠的右手道:“小翠,我对不起你……”之后才大哭了起来。
他不惜重金,特地从外地请来了许多和尚烧纸念经超度亡灵。
全镇各乡长、保长争先前来吊唁,并派人送来活鸡、鲜鱼、猪羊肉、鸡蛋等。
一些乡绅、富户,有关区所、学校、商店等都送来了挽联、挽幛。
出殡用的仪仗从门前摆了好几十米。
一百桌的底,前起后坐,只要带白花的人都可以入席吃饭。
喇叭乐队奏起了哀乐,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三眼枪”震天响。
送殡时人山人海。
小翠刚入土,白清太甩手一枪就把王三斗打倒了,恶狠狠地破口骂道:“王三斗我操你祖宗,你当奸细害得我好苦啊!”转身跪在小翠的坟前道,“小翠,我先用狗日的王三斗的血祭奠你,你一路走好!”人家是把活公鸡用铁锨铲头后,扯着腿围绕着坟头转三圈,白清太爬起来后,“啊”的一声大叫,手起刀落,就把王三斗的人头砍了下来,扯着王三斗的两条腿围绕着坟头就转了三圈。
在场的人无不惊恐,也怕溅血上身,都闪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