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乱世枭雄

  日本鬼子占领沛县之前,对沛县境内进行了大规模的狂轰滥炸。

  那天中午,郑守义骑着大黑骡子回大刘庄,离村不远时,看见两架飞机在村里上空盘旋。轰炸声此起彼伏,大刘庄已是火光冲天。郑守义跳下大黑骡子,牵着它便向村里飞跑。一架飞机发现了郑守义和大黑骡子,一发炮弹落在了大黑骡子右边,大黑骡子当场死于非命。郑守义在大黑骡子左边,虽然幸免于难,可他的右腿被弹片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郑守义从昏迷中醒来后,日本鬼子的飞机已无踪迹。他脱掉汗衫,包扎好伤口,就一瘸一拐地向村里挪去。

  村里硝烟弥漫,哭声、喊叫声嘈杂一片,有两人被炸死,五人被炸伤。郑守义的伙房与牲口屋也被炸坏了,火虽然被扑灭,但仍然冒着烟。玉芝和狗子满脸乌黑,郑守义见状,流着泪道:“都还活着,这就好,这就好。”郑守义则浑身是血,人血抑或大黑骡子的血。

  玉芝见状傻了:“孩他爹……”“他娘的,要是飞机上的炸弹落在咱大黑骡子的左边,我怕是见不到你们娘儿俩了。咱家的大黑骡子死了……”“甭说死一个大黑骡子,就是死十个八个的也值……可咱家的大黑骡子……”玉芝哽咽了。

  狗子听说大黑骡子死了,便哭着要大黑骡子。

  傍晚时分,郑家刚刚安定下来,从城里就传来了死讯,陈郝氏死于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玉芝正在伙房烧锅做饭,听后就昏死了过去。

  郑守义连忙掐玉芝的人中,稍一会儿玉芝方缓过劲来。狗子跪在玉芝的身旁,自己噙着泪却不停地给玉芝抹泪。

  郑守义套好马车,拉上玉芝娘儿俩,就出了大刘庄。一路上,郑守义响鞭一个接一个炸得清脆,那红鬃马尥开蹄子,在橘红色渐渐退却的夕阳里把马车拉得飞快。

  马车停在了陈记饭庄的大门口。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黑透,玉芝下了马车,看到半掩的大门上刷着白纸条时,就失声痛哭了起来。狗子也跟着抹泪。

  这时候,从大门里出来两个女街坊,架着玉芝就进了大门。

  郑守义拴好马,一瘸一拐地也跟着进去了。

  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张罗着丧事,但显得格外冷清。

  丧棚已经搭建好。在昏暗的马灯下,陈郝氏躺在堂屋当门的灵床上,蒙脸纸遮挡着依旧痛苦的面孔,也遮挡着尘世的喧嚣。

  玉芝的哭声依旧哀婉。

  陈老板坐在那儿,一任泪水从面颊掉落。

  郑守义哭了一会儿,就劝说玉芝和老丈人节哀。过了一小会儿,三人刚要商量陈郝氏的后事,吴老爷子来了。吴老爷子落下些许眼泪后,又说了些场面上的话。

  玉芝给吴老爷子倒了茶:“大爷,您老人家喝茶。”吴老爷子接过茶杯,声音有些嘶哑:“玉芝,咱爷儿俩可是好多年没见了……”玉芝慨然道:“可不是嘛,一晃好几年了。您老人家还好吗?”“还好。”接着,吴老爷子用手抚摸了一下狗子的头,“这大概就是你的娃娃吧?”玉芝道:“是的!狗子,快叫姥爷。”狗子就望着吴老爷子叫了一声姥爷。

  吴老爷子又用手抚摸了一下狗子的头:“真是好娃娃!”说完又把目光转向郑守义,“那这位就是那个谁了?”玉芝道:“他是我女婿,叫郑守义。守义,这是俺吴大爷。”郑守义就向吴老爷子问了好。

  吴老爷子一边应承着,一边站起来:“陈老板,我还有点事,就不在这久留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不要拿我当外人啊!咱弟兄俩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陈老板、郑守义和玉芝都站起来相送。

  吴老爷子出了陈家的大门后,就感觉心里特别犯堵,有些许失落感。

  埋葬陈郝氏后,陈老板留下两个家丁看守院落,收拾收拾就随郑守义三口搬到了大刘庄。

  日本鬼子占领沛县不久,沛县拉起了好几股抗日队伍。

  郑守义寻思着也想拉起队伍。

  这天,郑守义到胡寨赶集,街上挑担的、推车的、挎篮子、挎箢子的,来来往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熙熙攘攘。这时候,郑守义忽然见两个鬼子在街上穿过,一个扛着长枪,一个腰间斜挎着一个木盒子,看来是支短枪。那时候,郑守义还不知道长枪和短枪各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都是哪产的,性能如何,但能感觉到,这一长一短两支枪肯定是好枪,这要是在市场上,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呢。这得需要多少担藕啊?怎么着也得几车小麦,可是好几亩地的收成呢,而这得需要多少早起晚睡、风里来雨里去的劳作呢?乖乖!一车小麦就够他一家三口吃两年的,如果能白手拾鱼,岂不捡了个大便宜?娘的!这一长一短两支枪是老子的了,郑守义心血来潮,决然地要把这一长一短两支枪弄到手。郑守义甚至想到了拥有这一长一短两支枪时的满足和快乐,不禁亢奋了起来。郑守义想夺枪,就悄悄地盯上了这两个鬼子。在郑守义看来,要夺枪,就必须先要了这两个鬼子的小命,否则,这一长一短两支枪怕是摸一下都要惹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谁知道这两个鬼子是什么龟孙子脾气呢?这两个鬼子虽然全副武装,但如果出其不意,收拾这两个鬼子是不成问题的。郑守义对自己的武功丝毫不怀疑,平日价可是打三挟俩都没问题的啊!可也因着首次赤手空拳对全副武装的鬼子下手,且还是两个,更不知道这两个鬼子的底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紧张归紧张,可这一长一短两支枪志在必得!只要把这一长一短两支枪弄到手,才好拉起队伍,就置办几根烧火棍,谁跟着干啊!

  这时,那个扛长枪的鬼子蹲下身系鞋带。郑守义冷不了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了挎短枪鬼子的腹部,那家伙“哎呀”一声就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打起了滚。那个扛长枪的鬼子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郑守义顺手夺过了他的长枪,对准他的胸部就是一刺刀,那家伙“哇”的一声就躺倒了,腥热的鲜血溅了郑守义一身。郑守义又给正躺在地上打滚的鬼子一刺刀,两名鬼子就这样命赴黄泉了。

  附近的人见状惊呆了,有的拔腿就逃跑了。街上赶集的和摆摊的听说有人打死了两个鬼子,纷纷奔逃,南来北往的,东躲西藏的,一时间,街上大乱,爆市了。

  郑守义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把短枪挎在腰间,把长枪扛在肩上,混在人群里也跑走了。

  不一会儿,街上空无一人。

  郑守义回到家中,玉芝见状,吓了一跳:“孩他爹,你这是……”郑守义把长枪竖到墙上,把短枪放在一个凳子上,一边脱衣服,一边笑了笑道:“杀了两个鬼子,也算给婶子报仇了。”玉芝舒了一口气,道:“该杀!”然后给郑守义拿来干净的裤褂,端过来水,递过来毛巾,还在垃圾坑上架了一堆火,把郑守义脱掉的血迹斑斑的裤褂全烧了。

  这时,刘阶民跑来了,笑道:“守义哥,听说你杀了两个鬼子,还弄来了两支枪,佩服!哦!枪在这里,我看看!”之后,刘阶民摸了摸长枪,放下,又摸了摸短枪,心一横,一本正经道:“守义哥,我跟你打鬼子,替我老婆报仇!”刘阶民的老婆是那天在村里被鬼子的飞机炸死的,一支胳臂挂在了树枝上。

  郑守义朗然道:“原以为小鬼子刀枪不入厉害无比呢,没想到让我赤手空拳就报销了两个,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回来的路上,我就想找你一块儿干了。长枪是你的了。”刘阶民又把长枪拿到手,上下看了看,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好!有了它就不愁给我老婆报仇了!”郑守义已擦洗好,穿上衣服,给刘阶民搬个凳子,自己也搬个凳子坐下,稳了稳神,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阶民,就我们俩是闹腾不了多大动静的,我想立一杆大旗,拉起队伍正经八百地和小鬼子干!往大的说,咱这是为国家和民族效力,往小的说,咱这也是为自个儿打天下。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说完,血液直往脑门上涌,青筋暴出,鼻尖沁出一层麻点细汗。

  刘阶民也激动起来:“好!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咱弟兄俩就好好地干吧!没准真能混出个人模人样来。想当年刘邦斩蛇起义时也没几个人,不也成就了一代帝业嘛!”郑守义突然一拳就把刘阶民打倒了,然后站起来,哈哈大笑:“就这么办了!”刘阶民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举起两个拳头,号叫道:“就这么办了!”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玉芝在一旁笑道:“两个神经病!”该吃饭的时候,陈老板回来了,听说郑守义打死了两个日本人,还夺了两支枪,面如土色。当看到那两支枪后,不禁毛骨悚然,就道:“守义,你这是引火烧身啊!你就不怕走漏风声日本人来报复?”郑守义见状就有些纳闷,道:“我婶子可是让日本人的飞机炸死的,我也差一点被炸死,还死了一头骡子,这仇能不报?”陈老板板着脸道:“哪个让你给你婶子报仇了?日本人那么强大,装备精良,天上有飞机,地下有大炮,这仇能是好报的?反正你婶子已经死了,报不报仇反正再也活不了了,我不想在旧仇里再添新仇,更不想因为她再断送了谁的性命!还是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吧!”一向对陈老板毕恭毕敬的郑守义听罢就来了气,反唇相讥道:“过去我们也没惹他日本人啊,不是也挨了炸?日本人这叫侵略,是仗势欺人,是要打垮中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你以为你想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就能够过的了?做梦吧你!”陈老板也没好气道:“中国这么大的地盘,日本人能一口吞了?还是有活路的吧?”郑守义质问道:“你是想在夹缝里生存?”陈老板在郑守义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小声小气道:“打仗是军队的事,不干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事,要打让别人打去……”郑守义知道老丈人是在为这个家好,就缓和了一下语调道:“那军队的兵员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之间出的?如果大家都怕流血,那日本人谁来打?如果不打垮日本人,流血的事就没有个完!没准还会落到我们的头上!只有打垮日本人,我们才能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陈老板仍想说服女婿,就道:“大刘庄这么大的一个村子,有几个打日本人的,不就你个愣头青?”郑守义蛮有把握地道:“你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大刘庄就会拉起一支抗日的队伍!”陈老板想借助玉芝弹压郑守义这个浑小子,就道:“玉芝,你对这事怎么看?”玉芝想也没想就道:“我看守义在理。”陈老板“哼”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那天在湖西大堤上,郑守义从台儿庄会战溃退下来的一个国民党兵手里花三十块大洋买了一支中正式步枪。枪体三尺多长,枪型线条流畅,乌黑锃亮的枪管,显得镇定而冷峻,细腻光润的胡桃木枪身,摸上去手感十分舒适。郑守义甚是喜欢,又陆续买了十五支。前五支是讨价还价买的,后十支只出十块大洋,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那三三两两的国民党兵哪里是郑守义和刘阶民人等的对手,只好认倒霉了。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一个国民党邱连长告诉郑守义,郑守义所夺的短枪是二十响德国造亮蓝面儿驳壳枪。该枪在全世界享有盛誉,许多国家都有使用或仿制。中国在一战后引进该枪,曾在汉阳、巩县等兵工厂仿制,并且广泛使用。中国人给这类武器起了许多好听的名字,如有“驳壳枪”、“快慢机”、“大肚子匣子枪”、“自来得手枪”等名称。也因为它的弹匣装二十发子弹,所以也叫它“二十响”。也有人叫它“盒子炮”,根据是这个武器是装在木盒子里携行的,使用时木盒可作肩托,抵肩射击,以增大有效射程和提高射击精度,又由于其威力可观,故称之为“炮”。其实它的正式名字叫毛瑟军用手枪。邱连长还告诉郑守义,打响南昌起义第一枪的起义部队总指挥朱德,用的就是一支驳壳枪。中国人对毛瑟军用手枪的态度可以用美国人对柯尔特左轮所表达的爱慕之情作比拟。谁要背挂一支木盒托的毛瑟,必定非常惹人注目,甚至招来忌妒。这也难怪,因为毛瑟军用手枪是一种信得过的随身武器,在战斗中使用非常合适。二十世纪,买了毛瑟的中国人临终时总要给儿子交代一句“要爱护毛瑟”,过了些年儿子又传给孙子,据说有些家庭一支毛瑟冲锋手枪竟然用了三十多年!邱连长还说那支长枪叫三八式步枪,也叫“三八大盖”,是在东京小石川的炮兵工厂,由南部骐次郎少校设计完成的。三八大盖于一九零五年定型投产,日本命名为明治三十八年式步枪,其刺刀称为铳剑。在刚定型生产时该枪也曾名噪一时,独具特色,大可跨入当时的世界名枪一族。

  郑守义听后很高兴,就把邱连长留下来了几天,好酒好菜地侍候着,学拆枪,学装枪,学擦枪,学装弹,学打枪,学得不亦乐乎。

  郑守义天生一个打枪料,举起枪就来了感觉,第一次使用驳壳枪就把柳树上的一个马嘎子(花喜鹊)打了下来。

  郑守义在自己的院子里树了一杆“大刘庄抗日救国游击队”的杏黄大旗,字是郑守义题的,遒劲有力,旗是玉芝绣的,耀眼夺目。

  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郑守义很快就拉起了二十六人的队伍,清一色是他平时信得过的或本村或邻村的庄稼汉,个个身强力壮,多是习武之人。司令自然是郑守义。

  在成立大刘庄抗日救国游击队的当天,郑守义在自己的院子里讲道:“弟兄们,现在日本鬼子已经打到咱们家门口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许今天还没祸害到你家,可你能保证今后也不会祸害到你家?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弟兄们,难道我们甘愿做亡国奴,甘愿忍受日本人的欺负吗?”众队员义愤填膺道:“不!”郑守义又道:“弟兄们,我拉起这支队伍就是为了抗击日寇保卫家园的。抗击日寇,就是要和日本人打仗,就是要和日本人拼命,自然就难免死伤。大家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也要自己的家人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做到无怨无悔。如果谁没有拔刀见血的勇气,就别充这个数,现在就退出,我没什么好讲的,毕竟打仗不是好玩的。军中立草为标,凡事得有个规矩,要是谁在战场贪生怕死当稀泥软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无赦!有不愿意干的吗?”众队员齐声道:“没有!”郑守义欣然道:“好!大家都是好样的!大家看到我树的这面大旗了吗?”众队员齐声道:“看到了!”郑守义道:“我希望大家谁也不要给这面大旗抹黑,要为这面大旗增光添彩。看到这面大旗就要想起我的这句口号:打鬼子!锄汉奸!当英雄好汉!绝不当稀泥软蛋!”刘阶民举起拳头虎着脸道:“打鬼子!锄汉奸!当英雄好汉!绝不当稀泥软蛋!”众队员异口同声。

  声音洪亮、雄浑,在大刘庄的上空回荡。

  晚上睡觉的时候,玉芝道:“孩他爹,你今天在誓师大会上讲得真好、真棒!我都被感动了。打鬼子,锄汉奸!当英雄好汉!绝不当稀泥软蛋!”郑守义把玉芝揽到怀里笑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你可是我的先生啊!”玉芝听了就很受用,道:“嫁给你这样血性的汉子,我玉芝真的值了。”“我那话可不是光讲给别人听的,你也得做好思想准备。”“前汉亡了有后汉,你要是打没了,我就给你披麻戴孝,好生把狗子拉扯大,以岳飞、文天祥、戚继光为榜样,然后接过你的枪继续打鬼子,报效国家和民族。”郑守义听了就很感动,道:“娘的!日本鬼子欺人太甚了,不把他们打跑就咽不下这口气!”“就像你过去讲的,不蒸馒头也得蒸口气!”这时,郑守义坏笑道:“咱家光我和狗子打鬼子还不够……”玉芝一愣,道:“你要我也拿起枪啊?”“没这个必要。”“要我做好你和队伍的后勤?这还用说!你尽管一条心带着队伍打鬼子就行了。”“我是说……咱家好像还缺个二狗子。”“去你的!”玉芝把郑守义推到一边,继而又钻进了郑守义的怀里。

  第二天,玉芝一早起来,见八仙桌子上放了一张字条:

  “守义、玉芝:我看不得打仗流血的事,去出家了。陈记饭庄就交给你们了,带好狗子。勿念!

  父字”玉芝看后就道:“守义,快来看字条,我爹去当和尚了。”郑守义还没起床,忽听玉芝一声惊叫,就连忙下床过来了,看了字条,半天才道:“他老人家去了也好,我可以伏倒身子大干一场了。”“但愿他老人家能平平安安。”玉芝流着泪说完,就去做饭了。

  郑守义有了枪和队伍,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前两年绑票狗子的土匪算账,二十多个人撒进微山湖,不几日就摸清了土匪李二爬子的情况。

  农历六月初一的晚上,皓月当空,微山湖上静悄悄,只有徐家堌墩上格外热闹。灯光通红,猜拳行令声、肉娘倒老子的叫骂声响成一片。
徐家堌墩上的土匪们正在过小年,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酒坛子一排溜。土匪们吃喝玩乐正酣,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郑守义的队伍正四面八方地包围过来。
当徐家堌墩上的吵闹声几近尾声的时候,郑守义的队伍就登上了徐家堌墩,杀声震天响,惊飞了许多鸪鸭。
李二爬子人等还没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就被缴了械,战斗没动一枪就顺利结束了。

  李二爬子被反剪着手绑着。

  郑守义坐定太师椅,厉声道:“不知死的东西,还不给我跪下!”众人齐声道:“跪下。”李二爬子耸耸肩膀,面不改色,昂着头道:“二爷我上跪天,下跪父母,再不跪任何人。”过去两个人捉住李二爬子就往下摁,被郑守义摆摆手止住了。

  郑守义道:“李二爬子你可知罪?”李二爬子凛然道:“二爷我盘踞在这徐家堌墩多年,绑票越货,磨牙吮血,杀人放火的事干了不少,不知你提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大刘庄郑守义家的狗子可是你绑票的?”李二爬子略一思索道:“是的,收了两百块大洋。”“你可知道郑守义就是本司令?”“冤家路窄。既然二爷我已被你拿住,要杀要剐随你便是。”“王堂王善人家十八间房屋被烧,主仆七口被杀害也是你干的?”“是的。”“还有个女人呢?”“你说的是不是小芳?”郑守义往前探了一下身子,紧接着道:“正是,她现在哪里?”“在这生个小孩后,不久就逃跑了。”“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郑守义心里念道:“小芳……”半天不能言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念你没有杀害小芳,且是条汉子,本司令免你一死。”遂让人给李二爬子解了绑绳。

  郑守义之所以不杀李二爬子,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这帮土匪为自己所用,扩张实力,成就大事,至于个人的恩怨已不足挂齿。大丈夫岂能因小失大?

  这时,李二爬子双膝跪倒,叩头如捣蒜:“谢司令不杀之恩。”郑守义道:“世道变了,日本人打过来了,依我看,你还是带着你的弟兄们跟我打鬼子成大事吧。再在这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既没有什么出路也不是男子汉所为,怕是弟兄们也难买账。”李二爬子道:“小的我甘愿带着弟兄们在你的麾下听令,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郑守义亲自把李二爬子搀扶了起来。

  李二爬子掏出钥匙,到东间打开柜子,多半柜子金银财宝。

  郑守义大喜,众人也都发出了些“噫、吁、嘘”的古老文言的感叹。

  拿下徐家堌墩,那把太师椅便成了郑守义的宝座。不足一月,郑守义就组建了七十余人的队伍,且又盖了几间房舍。那一杆“大刘庄抗日救国游击队”的杏黄大旗插在徐家堌墩上,猎猎生风,甚是威武。
郑守义还嫌力量不足,便派人到各大财主家借护家看院的枪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两支枪既护不了家也救不了国,只有团结起来,集中力量才能抗敌。一些慑于郑守义力量的人把枪借了出来,一些明智的人也把枪借了出来,也有几户人家既不说不借也不说借,说是等到王善人借了再借也不迟。

  这就给郑守义出了难题。郑守义也知道王善人那有几条枪,可他委实不想向王善人借。如果王善人以前有几条枪的话,也许不至于让李二爬子祸害得家破人亡。现在的王善人一定视枪如命!可是,王善人不把枪借出来,其他几户就有理由不借,显然,那几户在以他和王善人的关系为借口。

  是郑守义积极找人帮王善人修缮的房屋。虽然王善人族人不少,但对郑守义的做法也是无可非议的。他们知道他郑守义是王善人的长工,且和王善人的关系不错。也有些人知道王善人有把郑守义纳为义子的想法。可他们不知道郑守义这样做是在赎罪,更不知道郑守义也是在重温旧梦。

  在给王善人修缮房屋的那几天里,郑守义已经感觉到了来自王善人的敌意。按理说,王善人如果知道了他和小芳的那层关系,想抓个正着是不难的,可王善人为什么没抓呢?而且,王善人也没报复或变相报复他啊!这就给他泼了一头雾水。

  给王善人修缮好房屋后,郑守义就再没去过王善人家,甚至一想到王善人就有些害怕,甚至头疼。

  可现在,他却要向王善人借枪,而且非借不行!

  郑守义不想去,就派刘阶民带几个弟兄们去了。

  王善人回了话,要借,就让他郑守义亲自来借。

  这就让郑守义作难了!

  要是其他事,他还可以找刘阶民商量一下,可这事却难于开口。

  李二爬子见郑守义迟迟不决,就要带人去。

  郑守义就道:“你把他家祸害得都到那一地步了,别说他借你枪了,不和你拼命才怪呢!”李二爬子目光凌厉:“所以我要去!”郑守义盯着李二爬子,寒气逼人:“你要把他杀了?”李二爬子神色坚定:“是的!一不做,二不休,免得今后是个大麻烦!”郑守义半天不言语,最后才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去吧。”李二爬子已感觉到郑守义、王善人和小芳三者的关系不那么简单,就道:“万一王善人动武咋办?”郑守义想了想,感觉王善人是不会的,在自己还没拉起队伍之前,如果王善人想要自己命的话,简直太容易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呢!而现在的自己可是有了几十人的队伍了啊!如果王善人这个时候和他过不去,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找没趣?王善人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所以,自己的安全也就不是个问题了。

  于是郑守义就对李二爬子道:“他不会的,谅他也不敢!”这多少也有点儿在安慰自己,或给自己壮胆,毕竟许多事都不是一厢情愿的,人心叵测啊!谁知道王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稍一停,郑守义对刘阶民道:“你让两个弟兄去王善人那通报一声,就说我明天去拜访。”紧接着又道,“你再让人帮我张罗些礼物。”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说王善人派人传来帖子,请郑守义明天去他那里赴宴。

  这就让郑守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王善人那摆的是什么宴,是龙潭还是虎穴,郑守义都下决心亲自去一趟了。

  可是,带多少人去呢?郑守义却拿捏不准了。带人少了怕万一出问题,带人多了又怕王善人产生逆反心理,以致造成本不该产生的麻烦,也怕王善人小瞧自己是个胆小鬼。权衡再三,他决定带五个大刘庄的弟兄去,到时候即便王善人反目,王善人家的那几个人也不会和他带去的人产生多大的冲突,大刘庄和王堂也就半里路的距离,大家乡里乡亲的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啊!

  郑守义也有自己走后李二爬子就哗变的担忧,很想安排刘阶民注意一下,可又怕弄巧成拙。

  李二爬子似乎看出了郑守义的这点心思,就道:“郑司令,如果你不嫌弃在下的话,咱就和阶民三人撮土为炉,捏草为香,喝鸡血酒拜把子吧?”郑守义仍有疑虑,却笑道:“新登兄,我相信我走后你不会哗变的,拜不拜把子我们还不一样是好兄弟!再说了,就我们仨拜什么把子啊!等晚些时候,看准了人,咱拜八兄弟不是更好吗?”李二爬子为之一震,想不到郑守义居然把问题挑明了,就道:“郑司令,还是那句话,小的我甘愿带着弟兄们在你的麾下听令,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你就放心去吧。”郑守义笑道:“新登兄,你是怕我不信任你!我要是对你没这点自信的话,那天就把你杀掉了!”李二爬子愣在那,骨头缝里冒寒气。

  次日,郑守义如期赴约。

  王善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没想到郑守义会在转眼之间拉起了二十多人的队伍,再想像掐死一只臭虫那样掐死郑守义已不可能了,而郑守义现在若要掐死他却像掐死一只臭虫那样简单。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王善人自然是后悔难当!

  这也罢了,郑守义有了队伍,若能和李二爬子拼个你死我活,拼个鱼死网破,拼个两败俱伤的话,他再见机行事,也能事半功倍坐收渔利。可又出乎他意料之外,郑守义没用一枪一弹就把李二爬子拿下了,而且兵合一处,让郑守义的翅膀更硬了。如今他再想要郑守义和李二爬子的命,报仇雪恨,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把他气得两天滴水未进。

  他只能寄望于李二爬子哗变了。他想,李二爬子现在还没有哗变,不是不想哗变,而是还没有找到绝好的机会,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这不是不可能的,谁愿意被别人抢了位置呢!

  也许李二爬子根本不想哗变,是他一厢情愿了。即便如此,死马当做活马医,他也要促成李二爬子哗变。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只要他多让二蹄子烧几把火,或许会有转机的,即便现在没有转机,也许将来某一天会有转机的。

  而现在他要做的不光是多让二蹄子烧几把火,还要给李二爬子哗变造成一个绝好的机会。当郑守义派人来向他借枪时,他感到绝好的机会来了。当二蹄子拿着他给的几块银圆笑眯眯地走后,他就派人给郑守义送请柬了。

  郑守义并没有直接去王善人家赴宴,而是先到自己的家里转了一圈。有些日子没回家,就有点想玉芝和狗子,也想帮助玉芝料理些家务。

  当玉芝听说郑守义要到王善人家赴宴时,就把一身洗好的衣服拿给郑守义换上了,并劝郑守义别多喝酒误事,还说:“你是向人家借枪,要多说好话,别来硬的,现在的时世谁不想留着枪看家守院呢。”又说,“和李二爬子打交道要格外小心,多年的匪性难改啊!”狗子要玩郑守义腰间的驳壳枪,郑守义就从腰间拽出来,教狗子如何往弹夹里压子弹,如何插弹夹,如何瞄准射击,如何开关保险,把狗子乐得合不拢嘴。

  临到中午时分,郑守义带人去了王善人家,王善人及早地从客厅里迎了出来,满面笑容,拉着郑守义的手就往客厅里请。其他几个家人见到郑守义和郑守义带来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一派祥和的气氛。

  客厅里的大桌子上已摆满了酒菜,飞禽有野鸡、野鸭、天鹅、红冠子等,走兽有牛肉、羊肉、野猪肉,蜚声在外的鼋汁狗肉也是必不可少的。酒是沛县的老窖“绿豆烧”,烟是丰县的“凤鸣”牌香烟,都是出名的上等货。

  郑守义被推到上宾席,和王善人紧挨着。

  对王善人的盛情款待,郑守义感慨良多。想当年在这只是个出力干活的长工,能不挨主人的白眼和辞退就是万幸了,哪能想到今天会有此待遇?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也想起他和小芳在这个院落里的一幕又一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想多喝几杯,可想起了玉芝的话,又少饮即止了。

  王善人只是不停地招呼郑守义或吃或喝,偶或说些今年的收成等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是不提借枪的事。郑守义就把时局提到了桌面上,想从王善人的话语中引出借枪的事,可王善人总是及早地把话岔开,就是不往上扯,以至于郑守义几次努力都没能奏效。显然,王善人是藏着乖卖傻的。

  郑守义就在心里骂道:老奸巨猾!

  王善人见郑守义步步紧逼,就道:“我给大家讲讲微山湖的鲤鱼尾巴为什么是红的故事吧?”王善人的几个家人就齐声说好!

  王善人唱了个喏,就讲了这个故事。

  西北华山上有一家姓梁的,家中有一个女儿,叫梁小环,父母视如掌上明珠。闺女大了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环长到十八岁,真好比一朵白莲花。

  小环不喜欢插花描云,却喜欢练剑,蹿高蹦低。她父亲给她请了位师傅,叫碧云仙姑,据说是一位武林高手。梁小环随师到深山学艺,一去就是三年。师傅见她武艺精通,便打发她下山回家。

  却说当地有一恶霸的儿子,看中了梁小环,托媒婆用厚礼,一连数趟,来到梁家提亲,结果都被一一拒绝了,这个恶霸十分恼火。

  八月十五的晚上,天阴得很厉害,恶霸的儿子趁着酒兴带着一帮狗党,来到梁家抢亲。

  梁小环听说后,立刻扎束停当,手使两把利剑,把这一伙恶奴全部杀死。这个恶霸见儿子和家奴被杀死,第二天就禀报县官,告梁小环夜间聚众抢劫,杀死四十余人。

  县官听告,立即乘轿子到出事地点察看。梁小环一怒之下,又把官兵和县官都杀死了。梁小环的父母一看这场乱子惹大了,就叫闺女赶快远走高飞。梁小环两眼含着热泪,给二位老人磕了一个响头,就和父母分别了。

  不几天,梁小环打听到父母就在她离家的当天夜里,都叫官府杀了,恼恨之极,便架起轻功,来到了微山岛。这里四周都是湖水,是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她在这里扯起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提出“剿灭官贼,替天行道”的响亮口号。

  微山岛周围陆地上的老百姓,纷纷来投靠梁小环,共集结了几万人。为了扩充地盘,他们向北边进攻,杀了当地的县官,开仓济贫,占据了这个县,很受老百姓拥护。这个县以北的官吏们,也经常不知咋回事就被人割去了脑袋。这些家伙都吓破了胆,只好向朝廷接连打了几道告急的奏章,奏章上说:梁小环是一位国色天姿的才女,她武艺绝顶,杀官占地,危及江山,叩求皇上把她纳为妃子。如不招安,需派重兵围歼,以绝后患。

  皇上看罢奏章,想收服梁小环。官兵还没到达,早有探子报知梁小环,她就命令全部人马撤回微山岛。

  官兵一连屯兵围困长达一年多,梁小环在岛上兵民合作,捕鱼狩猎,男耕女织,官兵没有碰到他们一根汗毛。

  后来,当地官吏又向朝廷奏本后,每天杀十个老百姓,把人头割下来,通通挂在湖岸百尺高竿上,并向微山岛内打炮告警:梁小环再不奉旨投降,早晚要把这一带的老百姓杀光!

  谁知,这一招正中梁小环的心病。她尊老人如父母,爱百姓如手足。一连三天过去,她亲眼看岸边挂了三十颗乡亲们的人头,就对各位首领说:“官兵主要是冲我而来,我一死可免百姓杀戮。我死后,你们可设法登陆疏散,待机再起,千万不可招安!”梁小环交代完毕,就拔剑自刎了。尸体沉到湖底,惊动了东海龙王,龙王吩咐水卒把这个节烈女子的尸体抬进龙宫,任何水族不得吞食她。当时鲤鱼最热心,把梁小环背进宫。鲤鱼身上都沾满了梁小环的鲜血,尾巴上沾得最多。龙王为鲤鱼记了一大功,并叫鲤鱼永世带着这条红尾巴,用以纪念梁小环。

  吃过饭后,王善人让人看茶,又是一阵子闲谈。

  郑守义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道:“王善人,原打算今天我是来拜访您的,可变成了您邀请我……”郑守义把话说到这就打住了,想看看王善人的态度。

  王善人却道:“一样,一样啊!你喝茶!龙井,香着呢。”郑守义笑了笑道:“王善人,我是来借枪的,请您老给个方便吧。”王善人干“咳”了一声,道:“这我知道,枪都在西屋里放着呢。”“王善人,您老也知道我有点愚钝,请您老给个痛快话。”王善人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守义啊!我不是说了嘛,枪都在西屋里放着呢。”郑守义带来的几个弟兄和王善人的几个家人都在一旁坐着,谁也没有插话。

  郑守义就站了起来:“王善人,那我就把枪借走了,是不是还要给您老打个借条啊?”王善人仍坐在那儿:“守义啊!不慌走,咱爷儿俩再说会话。”“王善人,改天我再来拜访您。我还真有点事要办,得走了。”说到这,就叫手下的弟兄去扛枪了。片刻,几个弟兄就把五条长枪扛来了。

  郑守义又道:“王善人,我还是给您老打个条吧?”王善人仍坐在那儿:“咱爷儿俩谁跟谁啊!打什么条!枪我早就给你准备好放在那,就等你来取了。让你来是想和你叙叙旧,没别的意思。你要忙就回去吧,抗日救国的事大着呢,我可耽误不起。我喝多了有点头晕,就不送你了。送客。”王善人之所以迟迟不“借枪”,是想拖住郑守义,多给二蹄子和李二爬子哗变争取些时间。他不是不清楚,即便他和郑守义闹翻了脸,这枪还得借,不借是不行的。

  送走郑守义等人,王善人就只等二蹄子的好消息了。

  等郑守义离开徐家堌墩,二蹄子就把李二爬子叫到了一边道:“李司令,现在心情可好?”
李二爬子就道:“你有什么话就照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李司令,我们就这样跟他郑守义干了?窝囊啊!如果我们和郑守义拉开架势,你一刀我一枪地拼了一次,我们拼输了,没什么话说,跟他郑守义干就是了,谁让咱们都是脓包呢!可郑守义是趁我们都喝醉了下手的,谁服啊!”李二爬子望了望四周道:“你把话说完。”二蹄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不如趁郑守义不在反了。原来的弟兄们可都想跟你干啊!”李二爬子讳莫如深地道:“我要是再听你这样说一次,非把你交给郑司令不可。”说完就走了。

  二蹄子站在那愣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李二爬子是什么意思。后来他却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管他李二爬子是什么意思,反正自己该说的已说了,也对得起王善人的那几个赏钱了。至于李二爬子,爱反不反,反正跟谁干都是干。

  见到王善人后,二蹄子没有把实情告诉给王善人,却编了一套谎话,说他是如何如何一次再次、不厌其烦地劝李二爬子哗变的,李二爬子终于被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但李二爬子说,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二蹄子心里明白,要是如实说了,谁还给赏钱呢!

  王善人听了二蹄子的话满心欢喜,又给二蹄子几块大洋,要他继续努力,争取尽快让李二爬子哗变。

  二蹄子点头应允,却再没有策反过李二爬子,倒是一次又一次地没少在王善人那领赏钱。

  王善人借了枪,就有几户主动地把枪送来了。

  对那些好说歹说仍顽固不化的户,郑守义便带着队伍顶门去借,哪个还敢不借?不到一月的光景,郑守义就这样硬是又搞到近二十杆枪,队伍几乎人人有枪了。

  队伍要吃粮,要花销,郑守义就又向大户们派“自卫捐”、“抗日捐”什么的,枪不借不行,粮和钱不给仍然不行,那好几十号全副武装的队伍可不是吃素的。

  前一时期,因李二爬子和土匪黄毛离得较近,争地盘喋血的事情时有发生,李二爬子便对黄毛怀恨在心,就买通了黄毛的一个匪兵。这天,李二爬子得知黄毛在某日夜里要去李家湾大户李丰收家打劫,就告诉给了郑守义。郑守义得知黄毛有二十多人二十多条枪后,就和刘阶民、李二爬子商量了起来。郑守义既想要枪也想要人,却又感到李二爬子和黄毛是死对头,即便把黄毛收编过来,今后也是个麻烦。而李二爬子的意见是坚决把黄毛消灭掉,郑守义就只好择其次了。李二爬子想等黄毛围攻李丰收家时,围而歼之,刘阶民却慢悠悠地出了个主意,郑守义和李二爬子都说是高招。

  李二爬子就派人悄悄告诉李丰收说,明天夜里黄毛要来他家打劫,并说,李副司令念和他是同姓,如愿出钱可帮助护院。李丰收一听,愿明着破点钱财也不愿夜间被强人打劫,就答应了。到第二天傍晚,郑守义就带人去了李丰收家。李丰收已经摆好三桌菜放那了。郑守义人等吃过饭,兵分两股,郑守义带一股守院,刘阶民和李二爬子带另一股分散隐藏在李家院落的不远处,等战斗打响后,俟机行动。黄毛半夜时分果真带人来了,刚有几个人爬上墙头就被冷枪打落,黄毛也是心盛好强不愿吃亏的主,发誓非攻下李家大院不可,就命令他的人马多点强攻。其结果,刚爬上墙头的人仍都被打了下来,或掉在了院外或掉在了院内,不一会儿黄毛的人伤亡不少。突然,院子里响起了鼓声,埋伏在院子外的刘阶民和李二爬子等人就开了火。黄毛的人就当了活靶子,一个个应声栽倒。这时,大门洞开,院子里的人杀出去了,又兵分两路,一时间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射向黄毛的人。不一会儿,黄毛的人除极少数逃跑外都被放倒,黄毛也被乱枪打死。

  离徐家堌墩不远的胡寨驻着一个小队的鬼子,经常四处作恶,周围的百姓切齿痛恨,一些被迫捐了枪、捐了钱、捐了粮的大户不时到徐家堌墩告状。
胡寨的鬼子住在大财主杨百川家,杨百川的媳妇被鬼子们强奸,疯了。杨百川恨透了鬼子,也恨透了郑守义。因为他家的八支护院枪全被郑守义带着人马顶门硬性“借”走了,才使他家遭受如此灾难。他也去了徐家堌墩,见到郑守义咬牙切齿道:
“日本鬼子在胡寨作恶多端,又不是人多,又不是打不了,你为何不去打?你借了这么多枪,不是用来当烧火棍的吧?要不然,你把借我家的枪还给我,我带人拼去,该死该活自己的命……”郑守义一捋袖子:“娘的,裂他个舅子!”下半夜后,郑守义的队伍开进了胡寨。如果不是发生意外,几十杆枪顺利解决那十几个毫无准备的鬼子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出在一个鬼子身上,那家伙出门小便,刚解开裤子,便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进了杨家大院,立刻掉转屁股,哇哇大叫着跑进了屋。

  片刻,屋里的鬼子开枪,有两个队员应声栽倒了。

  郑守义一看红了眼,扯开嗓门:“打!”几十个队员顿时都开了火,可打了半天也没把鬼子的火力压下去。

  郑守义深知,面对首次与日军作战的阵势,对于训练无素的队员们来讲,能够不吓尿,拉开枪栓就算不错了。

  刘阶民躬着腰来到郑守义面前:“郑司令,老打不下来咋办?万一城里的鬼子来打增援可就麻烦了。”郑守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道:“你说咋办?”“烧他个狗日的。”“好!好主意!你赶快叫几个人抱些干柴草来,往狗日的鬼子门前扔。你再叫人把杨百川找到,看他有没有洋油,有的话赶快让他拿来,再让他带两床被子来。”很快,几个队员顺着墙根把成抱成抱的柴草扔到了鬼子的门前。杨百川和两个队员提着桶洋油、扛着两床被子过来了。

  郑守义道:“快把洋油倒在被子上点着,扔到柴草堆上去。”少顷,鬼子门前着起了大火,门也被燃着了,浓烟滚滚,火势凶猛,火光冲天,整个杨家大院一片通明。

  鬼子的枪声停了,屋里咳嗽声、哇哇乱叫声响成一团。

  不一会儿,火上了屋顶,屋里的鬼子受不了烟熏火燎,一个个不顾生死地逃了出来。随着一阵枪响,十几个鬼子先后都被打倒了。

  战斗结束了,郑守义命令队员或救火或打扫战场。

  不一会儿,火灭了,战场也打扫完了。此次战斗,全歼鬼子,缴获轻机枪一挺,三八式步枪十一支,手枪一支,弹药若干。

  郑守义让人把杨百川叫到跟前,心平气和地道:“杨大哥,鬼子都让我们给你打死了,也算给你报了仇、雪了恨。可我们死了两个人,伤了六个人,死的得发丧,得安慰人家家人,负伤的得治疗,你能出多少钱?”杨百川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十块大洋行吗?”郑守义用他那蒲扇般的巴掌暗中发力拍了一下杨百川的肩膀,讥笑道:“杨大哥,你真麻烦,怎么还不识相啊!打发要饭的呢?一百块大洋,少一个子也不行!新登兄呢?”杨百川差点被拍趴下。

  语音刚落,李二爬子龇牙咧嘴就把片刀架在了杨百川的脖子上,然后恶狠狠地道:“船家不打过河钱。”杨百川尿都吓出来了,连连点头:“行!行!”收了大洋,抬着伤员和死人,郑守义带着队伍开出了胡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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